赵翊……赵翊,他竟然把他的密使杀了!他杀了,还割了他的头颅扔给他看!
他又想起了赵翊杀他的兄长赵准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有着宁静的月光的夜晚,月光如霜洒在庭院上,他一剑就穿透了赵准的心脏,看着他在地上痛叫,血流尽而死,自己也被他吓得面色苍白,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虽然赵准密谋夺他太子之位,但好歹是他的亲哥哥,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杀!
他从赵翊小的时候……就没看错,赵翊从来就是个真正的无情之辈!他面上永远是谦和的笑着,蒙骗所有人的眼睛,为了他的目的,做些事情却无情到了极致。否则,他如何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绝对是常人不能想之人,赵翊是,父亲也是!
赵俭又惧又怒,身子止不住地发抖,道:“你……你同他真是一模一样!你这个人冷酷无情,什么征战西北收复失去,什么除去李家,不过是为了满足你想的侵略和控制的欲望罢了,天下人迟早会看清你的!”
赵翊却只是笑了笑道:“父皇,东西我带到了,只是希望父皇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浪费了彼此的精力。对了,建州刚进贡了几只红血蓝鸽,我已经让人给父皇送来了,给父亲打发闲暇罢。如此,我便先告退了。”
赵翊说完,转身走出了太康宫,众禁卫军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后。
而赵俭仍然在他身后不忿地道:“赵翊,朕告诉你,朕是你的父亲,你便一辈子都得恭从于朕……你便是再不想,这也是你永远改变不了的事!”
赵翊面色平静,仿若未闻。
月色落在他的身后,像是他杀了赵准那个夜晚,溶溶地落了一地,流淌得既像血,又像极了眼泪。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时候的东跨院却有人正舒心着。
魏氏披着件外衣,坐在小几旁,拿着一只银签子, 正叉了被水温好的梨块吃。烛台上的蜡烛烧到了芯结处,光暗了下去,她便顺便用银签子将蜡烛挑亮。问道:“都两次被封还词头了,还没有下文?”
她的女使结香正伺候在一旁:“正是呢,今儿老太爷, 堂老太爷把三郎君叫去说话了。可是又能商议出个什么结果呢, 也只能等着罢了。”
魏氏挑了挑眉, 顿觉舒心了些许, 仰靠在了迎枕上。
她前几日过得简直如同身在噩梦一般, 莫名其妙的谢昭宁居然和君上相识, 且要做皇后了,姜氏要做皇后的母亲了!从前老太爷最重视的是大房, 她在二房面也一向趾高气昂。可是事发之后,她居然要跪下求谢昭宁原谅, 要在姜氏面前谄媚讨好, 生怕惹得她不快。
而老太爷呢,以前将明雪爱若珍宝, 现在却将二房放在了第一位, 甚至把自己和谢明雪都叫了过去,让她们都要恭敬谢昭宁,决不可让谢昭宁有丝毫觉得怠慢了……
想到这些, 魏氏就觉得心中一股憋屈无从发泄。明明她的女儿才是贵命之人, 她的女儿才应该做皇后,偏不知谢昭宁摊上了什么好运, 竟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结识,帝王还要娶她做皇后!
所以发生了两次封还词头的事,魏氏哪怕在人面前不敢显,心里也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一道立后的圣旨,竟然能被两次封还词头!恐怕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也觉得谢昭宁根本不是做皇后的料吧,否则何以群臣反对。
她知道二房最近都愁的不得了,谢煊每日都在和谢昌商议,姜家的人也往来好几次了。听说今日,就连一向坐得住的谢昭宁,都写信去了宫中,虽然不知信的内容,但如此泼天的富贵,她定是要请求君上不要放弃。而君上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了她的信说不定就更不想立后了,甚至厌恶她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她觉得封后这件事恐怕是成不了了。至于谢昭宁日后的命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她的明雪仍是能安稳嫁入安国公府的,她才懒得管谢昭宁的。
魏氏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觉得日后怕是有好戏看了,才对结香道:“准备睡吧!”
魏氏这一觉终于睡得香甜了些许,她甚至做梦梦到了谢昭宁最终果然被君上嫌弃,不得不跪下来求她给条生路的模样。而明雪则因为才情出众被选入宫中,深得君上的宠爱,只是这美梦还没有做多久,她就被人摇醒了:“夫人、夫人,您快起来!”
魏氏半睁开眼,看到结香正焦急地摇着自己,已经到起来的时候了吗?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只是微微亮罢了,恐怕才到卯时吧!想到方才被打断的美梦,她很是不高兴:“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结香道:“方才老郎君那边来人传话说,宫中内侍省来人了,说一会儿圣旨就要过来,老郎君让大家尽快穿戴准备好,一会儿要去影壁跪接!”
魏氏立刻被惊醒了。前两天还在封还词头,竟然这么快,就要来宣旨了!
是什么旨意?是封后的还是斥责的?既然两次被封还词头,总不可能是封后的旨意,魏氏心情越发激动,立刻翻身从床榻上起来,推了推还在一旁打呼的谢炆,又让结香把鞋给她拿过来:“快快,给我梳洗,将我的诰命服制找出来!”又道,“明雪那边,也赶紧派人去叫她起来!”
整个谢家不光大房,正房、二房,甚至隔壁的东秀谢家都收到了消息,都纷纷起床忙碌起来。
昭宁被青坞推到妆台前梳洗,却是心中直跳。
怎么会这么快来圣旨?封后的圣旨被封还词头了,两个知制诰都被贬官了,没有知制诰拟圣旨,那来的又是什么圣旨呢?也许是君上觉得的确不能违逆朝局,所以决定不封自己为后了。那昭宁倒也觉得松了口气,只要君上和群臣和睦,她觉得是什么衔位都不重要。
她对青坞道:“梳个整齐发髻即可,不必太过隆重。”
很快整装完毕,昭宁带着两个女使去了照壁,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早来的,偌大的影壁此时竟空无一人。昭宁嘴角微动,幸而青坞拿了张杌子来,她坐着等,好在不多一会儿,谢昌、谢景,父亲母亲便都到了,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大伯、魏氏和谢明雪,二人都打扮得格外隆重,足见是精心装扮了一段时间。
魏氏和谢明雪先过来给昭宁打招呼,可是神情却与以往不同,嘴角带着压也压不住的笑容,姜氏也不知她们究竟有什么好事发生,倒是看到魏氏如此盛装打扮,姜氏的嘴角动了动,要接旨也是她们接,魏氏打扮得如此隆重做什么!
众人都到齐之后,倒是没有等太久,便有声音传来:“宣旨使臣到——”
谢家众人便纷纷站好,谢景、谢昌领着二房站在前面,大房之人站在后面。片刻后,一名身着红色掐丝锦袍,生得一双弯眉,戴红色博古冠的内侍官笑容满面来了,身后跟着内侍官两列,手中正是一卷嵌织金软绢的笺纸。一看他这神情,魏氏心里先咯噔了一声,好像不像是斥责或是贬黜的圣旨……
昭宁则认出,这位内侍官是那日她去垂拱殿时见到的那一位。
内侍官先道:“奴婢乃内侍省总都知李继,给谢家老爷子,二娘子,郎君夫人们请安了。”
说着行了个小礼。
李继!此人就是李继!谢家众人无不心头大震。
何人会不知李继,他是君上真正的心腹,君上在东宫时便跟随他,是如今内侍省的头子,君上的贴身近侍。就是那些一二品大员,国公爷什么的,见了他都得恭敬万分。此人也是真的厉害,永远都是笑容满面,和顺平稳的。
谢昌和谢景连忙轻扶他道:“总都知客气了,我们是万万不敢受的!”
见到竟然是李继亲自来,众人更是慎重,觉得这道旨意不管是什么,都是非同小可的。
李继笑了笑道:“那便请诸位接旨吧!”
谢家众人纷纷跪下,李继才展开圣旨,谢家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圣旨中究竟是何内容。李继并不停顿,缓缓念道:“朕,纂承天序,仰承天德,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贵女谢氏,系出高闳,祥钟戚里。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哉。”
昭宁心头一惊,是立后的圣旨,竟然是立后的圣旨!怎么可能呢,不是已经两次封还词头了么,没有知制诰,君上又是怎么下了圣旨?朝臣不会反对么?
这道圣旨宣了之后,哪怕还未大婚,从此,她便可真的是皇后了。
谢家众人何尝不是震惊,谢昌和谢煊夫妇是大喜,他们还在忧愁究竟该如何是好,没想到立后的圣旨就这般下来了!君上当真无愧是君上!而魏氏则脸色一白,毕竟这与她的预期完全不同。
她彻底的明白,现在圣旨已下,谢昭宁真的是皇后了,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从今日开始,他们大房唯一能做的,就是讨好二房,讨好谢煊一家子,最重要的是——讨好谢昭宁!否则,大房日后在这谢家恐怕是举步维艰,于是她只能强挺着欢笑,做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李继却还未读完圣旨,他继续念道:“谢氏之子谢煊勤勉于公事,雍和粹纯,妻姜氏性行温良,和睦恭俭,封谢煊为一等公,封号益,妻姜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宅邸一座。”
一等公,一品诰命夫人!普通人奋斗一辈子才能得到的品阶,竟就这般轻易给了谢煊和姜氏!两人自然是跪谢圣恩,可是谢昌的笑容非常勉强,圣旨只封了谢煊和姜氏两人,可是他在圣旨中却半点未被提及,连个虚称都没有,恐怕他以前怠慢昭宁的事,君上一清二楚,竟是半点情面都没有给。
但是再怎么心中失落,他也决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自己曾经犯下的孽,谁让他以前不重视二房,甚至差点强逼二房把药行送给大房呢,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也同谢昭宁等人跪下叩谢了圣恩。
李继宣旨完之后,双手将旨意交给了昭宁,昭宁接过这卷软如烟罗的圣旨,众人才纷纷起身。李继又笑着对谢煊等人道:“老太爷,二娘子,奴婢这次来,不光是宣旨,还是作为宫中的使臣,前来告期的,君上已经请司天监看过吉日了,年节将至,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昭宁更是惊愕了,今日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六日了,婚期定在下月初六,不就是只有十天了么!
帝王娶亲与普通人不同,普通人的六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但是帝王娶妻,是无需与妻族这般商议的,所以六礼就会变成采择、奉旨问名、告吉、告成、告期和命使奉迎,几乎都是派遣使者来告知,妻族之人跪接就是了。只是这六礼若是整套这般走下来,非要耽误几个月的功夫不可,君上竟然直接就到了告期这一步。且这告的期还非常的近,准备起来怕是有些仓促。
昭宁又有些紧张起来。她总以为她还还有几个月去好生适应,没想到竟然这般的近!原来十天之后,她就要和君上成亲了。大概君上也是怕群臣反对之下,夜长梦多,所以才如此之快吧。她这样想着,但是紧张的心情并未缓解。
提到她的婚期,按道理她是不能开口的,便等父亲回话。
帝王六礼当中这一步之所以叫告期,便无商量之意。李继还问一句诸位意下如何,已经很是尊重了。更何况,谢家之人何尝不是担心等待易生变数,谢煊道:“司天监已经看过吉日,我等自然不会有异议。劳烦总都知替我带句话,一切按着君上的安排来就是了,我等悉数从命!”
李继和善笑道:“奴婢定将话带到。且君上也让奴婢对国公爷说,虽然时间有些紧,但是娶亲大典一切的仪程都绝不会少,稍后奴婢会派人过来一一与国公爷对接,还请国公爷勿要担心!”
谢煊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李继说的国公爷是谁,顿了片刻才想起,女儿在被册封为皇后时,他也顺便被君上封了益国公,他现在就是国公爷了!方才听圣旨时感觉还不强烈,现在听‘国公爷’三个字从李继口中说出,谢煊才有些激动起来。不光是谢煊,此时谢家所有其他人才感觉到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煊一跃成为国公爷,姜氏也是正一品的诰命,别说在谢家,就是在半个汴京都能横着走了。
谢昌更是懊悔至极,但懊悔也无用。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二房荣光便也是谢家满门的荣光了。
李继是君上的近侍,他们不敢打赏,谢昌只道:“总都知可要留下吃个便饭?我已让人备下了早膳。”
李继笑道:“奴婢还有要务,就不打扰了。”
这自然都是客套话,谢煊立刻亲自将李继送出了门,这下李继倒是没有拒绝,他正好还有一些话想要私下叮嘱谢煊。
等李继走了,谢家顿时嗡地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讨论昭宁即将做皇后之事,该如何准备,礼仪该怎么做,只有十天的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这和寻常嫁娶不一样,这可是帝王娶亲啊,谁也没有经验。
好在正如李继所说,不多一会儿他便送来了四个女官,四个内侍官,以及送来了七八辆马车之多的成亲的用物,谢家在这些人的指导下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拟定请帖和所请名单,布置婚嫁用物。男子那边由谢昌带领着主外事,女子这边由姜氏带着林氏、请来了盛氏一起安排。所有人都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而封后的圣旨已下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汴京,谢昭宁已经不是未来要做皇后了,她已经真的是皇后了,就是接连两任知制诰封还词头也改变不了君上的看法。霎时间,整个汴京的士绅名流都往来谢家拜访。自然,那些仍然反对昭宁为后的文臣言官除外,他们仍然不满君上的行为,认为昭宁乃蛮夷出生,品性不佳,并绝不接受昭宁为皇后。
是的,君上为何两次被封还词头还能继续下旨,是因为君上直接不要知制诰拟诏书了,而是亲自写了封后的圣旨,并且连中书舍人、中书省都没通过,直接给了李继,让李继来颁旨意,这完全不符合仪制。那些言官们大为生气,劝谏君上的折子写了一打又一打,但是圣旨已下,他们就是再愤懑也没有办法了。
当昭宁知道的时候,却是深受震慑。
听着仿佛并不是大事,君上只是亲自写旨,直接下旨罢了。却是对大乾朝百年制度的挑战,历代帝王从没有这样下旨的!文臣言官们跳脚的跳脚,哭闹的哭闹,但是却再不能改君上的意志。不过那两个被贬官的知制诰也被提溜了回来,仍任原职,莫名地,这些言官们好似也被安慰了,不再上折子反对此事,只是对谢昭宁这个皇后,种种魑魅传说甚嚣尘上,她仍然不得他们之心。
昭宁则是感动于君上用心之坚决,他想娶她,想要立她为后,哪怕群臣,天下反对,他仍然会这么做。其实他明明也可以采用更折中的法子,比如说先不立她为后,而是以嫔妃的身份入宫,等群臣接受了再立后便是。可是却他并没有,他不想这样委屈她。
昭宁知道君上这个人,他平日做事并不会这样高调,他总是不动声色,徐徐图之。可是他却愿意为了她这般做。每每想到此处,她胸中总是会涌起一股澎湃。于是她也想要回报他,送他一样东西吧!
金银玉器他哪里不能得见,天下至宝都在他的珍宝库中。昭宁决定送他一样自己做的东西。
只是,现在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那绣绷上看起来又像鸡又像鸟的玩意儿,实在是难以拿得出手,更何况她还请了高手来指点她——就是芳姑,听说她的针线功夫是在四川学的,是蜀派绣法的传人。但是当她看到昭宁的绣艺时,也非常勉强地保持着微笑,想了半天道:“娘子别担心,在奴婢的指导下,奴婢相信您假以时日定会绣好这只鸭子的。”
昭宁说:“……我这是仙鹤。”
芳姑停顿了片刻,她实在是宫中历练多年的老人了,立刻又安慰她道:“您进步的余地总是比别人大很多的。”
昭宁放下了绣绷,身为即将出嫁之人,昭宁是不用忙碌的,哪怕她想帮忙也是不许的,且皇后整套的袆衣凤冠,自有内四库和礼部准备,也不必让她绣,她倒是闲了下来。
可是想到要嫁给君上,要做皇后了,她满心的紧张,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又怎么能够闲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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