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听说这次禄衣侯夫人进宫带了专门给她治病的女医,这女医还给太子妃把了脉开了药单子。”丁内司转移话题道。
狄后不出声。
“也不知这女医是个什么样的人,劳侯夫人亲自带进宫来,也不知太子妃这身体调理得如何,若是见效,奴婢还想着,请人过来替您看看。”丁内司轻轻声说着,见娘娘呼吸愈放愈轻,便知娘娘快要睡了,她的话说到最后几近无声,手脚放得愈发地轻,放下幔帐又等候了一阵,听到帐内的已然睡着后这才放心离去。
刘湘回了小凤栖宫,她去时神色淡然,回来时亦是如此,无甚变化,回来坐在儿媳身边,见她绣着献给始央宫的鞋面,还出言指点了几句。
等听到佩梅请示她想拿些新锻子出来挑一点父王喜欢的颜色,也想给父王多作一双鞋面,刘湘微微一笑,摸了摸儿媳妇的头,回头便嘱咐周女史道:“把库里那匹最好的紫金锻拿出来,让太孙妃给太子好生绣一副鞋面,尽尽她的孝心。”
“是。”
“你有心了。”东宫的耳目就站在她们的身后,刘湘拍了拍乖巧的儿媳妇,满脸爱怜道。
佩梅朝她羞涩一笑。
鲜嬢嬢站在她们身后,心道小凤栖宫这是进了个极为会谄媚人心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手段,看来她得好生提醒太子爷两句,切莫中了这小女子的套。
她的话经由福公公的耳,由他的嘴一五一十传到了太子卫襄的耳里,太子听罢纹丝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待忙完了手头的事,方启嘴不以为然道:“她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常伯樊那个原配就是极有城府的,太孙妃是她表妹,一丘之貉罢了。”
一听此言,福公公便深知,这便是小凤栖宫抬来一座金库,也未必打动得了太子的心。
太子又道:“佩圻父子最近动静大,佩家世代翰林,就是如今在翰林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本宫也不可能不给他们一点面子,下次他们家女儿要是过来,不管本宫在不在,你不妨叫下面的人先把人领进门来。”
别连个大门都不让进,惹人闲话。
太子已是有点后悔给小凤栖宫找这门媳妇了,佩家那真真是看着不显,却根深枝盛,这家人一旦动起来,那力量也不可小觑,是他当初考虑欠周到,大意了。
那阵子刘湘小意奉承他,百依百顺,看在她委屈求全多年的份上,他实乃心软,被她利用了。
“奴婢知道了。”福公公道。
太子这厢看着福公公不动,他身边的这个老人最近对他有些拘束,他得了个新鲜的人,正在尝鲜的阶段,他对老人是有点生疏了。
“你的心我知道,”公公一心为他为他出生入死,哪怕当即让他自刎想来也不会有所犹豫,卫襄知道他的忠心,不想让他寒心,脸色一缓便道:“湘娘的心思不用你提醒,我也是知晓一二的,我和她夫妻多年,岂能不知她性情?她早些年早为了儿子已经不要本宫了,后面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讶,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小看她。”
福公公哪是这等心思,他只想太子对太子妃好一点,女人的心狠,可女人的心也软呐,夫妻两人,非要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吗?
可太子的话也不无道理,且太子走的就是帝王无情道,太子妃死了还有下一个太子妃,这宫里的女人是随时可替代换人的,小福子无力回天,只能自保,他朝太子跪下,磕头道:“奴婢只想您一生安安康康,一切皆得偿所愿,成就您的鸿图大业,受万民敬仰爱戴。”
这便是太子心中所想,老人的话听来就是熨帖,他难得展颜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本宫当不负你所望。”
福公公趴下头去,呜咽出声,“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气日渐暖和,始央宫里的顺安帝经过一段澜圣医的亲自调理,身子渐舒适了许多。
人的身子一好,精神便会跟着好起来,就是那脾气也会变得宽容大度一些,顺安帝便是如此,瞧着澜亭那张一看他就皱眉头的老脸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些不顺眼,对澜圣医种种规束他的话熟视无睹,这圣手爱说话便由他说就是。
“这咸菜是万万不能吃了,”好好一看皇帝,无论何等山珍海味都吃得着,非得吃那重口的东西,皇帝不听他的话,澜亭便朝吴公公说话道:“霉豆腐也是,一口也不能吃,必须戒,吃不下饭也不成,就是用塞的,一口三顿也得给尊上塞进去。”
吴公公瞟了悠然自在看着奏折,全然未把医嘱听入耳的皇帝一眼,方扭过头来朝圣医赔笑道:“陛下也是吃习惯了,不就这些个罢,总觉得缺点什么,这改也不是一时能改的,再说了,陛下也改了不少了,现今吃的比以前少多了,您看这事情总得有一个过渡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觉得不是这个理,您跟陛下说一声,若是再这样下去,莫说过八十,就是过六十,我看他都悬。”
这也太能说了,吴公公闭眼,不敢相信他耳朵所听到的。
哪有当着陛下的面咒陛下的,澜圣医当然离开圣庭恐不是他自己想离,是陛下受不了轰走的罢?
“您别当听不见,”澜亭才不管他这话合宜不合宜,找了他进来调理身子,应是早就做好了面对他这性情的准备,“您若是觉得不忍心,我给您出个招,现在就去找御膳房的人,把那些酱缸子霉缸子搬出这宫去,要是毁了好好的粮食不忍心,您不妨找禄衣侯卖个好价钱,还能给内加增点银收,您看这不两全其美吗?”
还真真是敢说,吴英顾不上气就被他这话逗乐了,噗嗤一声乐道:“怎么着,末了还给您女婿挣点花银子花花,涨涨名头?”
“这扔了不是也是白废了?您就别磨工夫了,这事今儿就办了罢,这腌的臜的就是一口也不能入,除非我头落地,若不尊上是别想吃一口了。”澜亭神情自若道,还不忘淡然地抚抚胡须,以示他的坚决。
这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光着脚就进宫来了,吴英朝陛下望去,见陛下还是一如之前那般陷在奏折当中,对这边的说话置若罔闻,吴公公略略思忖了片晌,便回过身来朝圣手走近了一点,问道:“那是什么价钱?便宜了御膳房可不卖。”
又替干女儿的家计找了个好营生,澜圣医这下着实是喜笑颜开,眉花眼笑道:“这个你跟伯樊谈去,他今天也会进宫来,就晚一点。”
等到卫诩替皇祖父去大殿门口迎禄衣侯常伯樊,正是半个时辰后,圣手的晚一点还真真是晚一点。
“姐夫今天减衣了?”看到禄衣侯,相互见过礼后,卫诩便率先朝禄衣侯攀谈。
“减了件中衣。”禄衣侯颔首,看了他一眼道:“太孙还捂着?”
“秋冻春捂,圣医说我这身子骨太弱了,没个几年调不好,没好之前还是捂着些好。”卫诩姿态谦逊回道。
“是极。”禄衣侯道。
“姐夫姐姐近日可是有点忙?”卫诩又道。
禄衣侯一听,顿了下足,方才抬步接着走路,这厢他嘴里回道:“你想问小凤栖宫的事?”
不等卫诩为难,他又接道:“想问什么就问罢。”
卫诩怔了怔,过了片许,他酸涩自嘲一笑,道:“是诩儿画蛇添足了,诩儿想问的是师妹身子如何了,她连着生了好几次病,对她以后的身子可否有什么要命之处?”
他的小师妹啊,他可是好生对不住。
第75章 要是早早没了,还是有点可惜了。
“目前无忧,她底子算好,”禄衣侯目视前方,嘴里不紧不慢回着皇太孙道:“日后若是多来几次,就保不准了。”
卫诩低低应了一声,“是。”
皇太孙这是龙困浅滩,禄衣侯也是这般过来的,他没有刻意怜悯皇太孙,略略沉思了一记,接道:“这段时日我不便带你出宫,六月我要同象兹国的小王子去象兹一趟,前去参见象兹国主,圣医同行,你这段时日若是有空,就多学点象兹国话,来来回回这一来也免不了舟车劳顿,太孙若是有心想去,也请这段时日里好好保重身体。”
象兹王子打的是为父君向卫国求医的旗号来的,卫国便送去了为君主调理身子的圣手圣医,禄衣侯跟过去,主要是代君主跟象兹国王商讨一些国家大事,他带着太孙过去,同行的还有圣医这等能救人于生死的国手,他这等于是双手把功劳捧在手心白白奉上给太孙。
禄衣侯答应了妻族外祖的请托,眼前他手上最要紧的国事便是此事,便带上了太孙躺在他的功劳薄上吃他的功劳。
卫诩没料到竟有此等好事落到他头上,心神一个荡漾,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欲躬身大谢禄衣侯,好在走他面前的是城府颇深的禄衣侯,就是放出这话来他的脚步也未见停顿,就似在闲话家常一般,卫诩紧跟着他,等他们快走至始央宫的大门之时他方才敛住了心神,低声回道:“卫诩谢过姐夫厚爱。”
“客气。”禄衣侯不骄不躁,侧头朝他一颔首,方才抬步往殿内走去。
顺安帝一见到禄衣侯,眼边便多添了两道笑纹,看禄衣侯一行过礼,便朝禄衣侯招手,“离朕坐近一点。”
“是。”
禄衣侯过去,等吴公公替他搬来凳子,他垂首双手搭起握住,无形朝吴公公道了个揖以示感谢。
吴公公历来偏喜他们夫妻,给他们行了无数方便,他喜欢的就是这对小夫妻的为人处事,现如今禄衣侯已成气候,手中握着的权力愈来愈多,依旧不改对他的态度之余,还因着他们来往的增多,对他还多了几分对亲长的亲昵,吴公公这心里更是欢喜了。
禄衣侯可不是个好近身的,这情分,得来不容易。
“侯爷,请。”吴公公带笑退下,还多了句嘴,多说了句话。
禄衣侯又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顺安帝见状,摇头道:“朕这身边人都成你的人了。”
禄衣侯握手成揖,朝向他站定,回道:“是您慈悲。”
这禄衣侯的嘴舌不愧是在市井中练出来的,顺安帝失笑,道:“好了,坐下罢,别让朕再说了。”
“是。”禄衣侯恭敬应道。
顺安帝见过禄衣侯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个妙人,顺安帝问她平日在家是怎么当家主持庶务的,这当家主母当时便回他,道她不用不尽忠职守之人,用了就不给尽忠职守的人气受,这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完便与顺安帝道用他们夫妻俩就不用怀疑了,他们夫妻俩过几年攒够银子便远离卫都,只当他的一朝臣子。
这夫妻俩之胆大,如出一辙,更妙的是这些话经他们的嘴说出来,还令顺安帝深信不疑。
顺安帝放着吴英接近他们,说来也是吴公公顺的皇帝的心意。
禄衣侯看穿了还不忘说穿,顺安帝点了点他,道:“不是朕说你,你这也是持宠而娇啊,他们不敢说的话都让你说了。”
“也是您慈悲。”
可不就是他纵的,顺安帝笑道:“你家亚叔刚出去,你们爷俩可是碰上了?”
“宫门前碰上了。”
“那价钱可是商量好了?”
“小臣想好了,一两一金,您看如何?”
顺安帝便朝吴公公看去,“御膳房可有多少来着?”
“起码得有四五十个大缸去了,我去年数的时候就有四十五坛,今年就是减了一些,我看头一年他们拿不准减得也不多,待会儿我就问问去。”吴英道。
“一坛有多少斤?”
“哟,那装得可够重的,陛下,我们宫里的都是大酱缸子腌菜,分小坛子一年也是上千坛才能装得下,一小坛五斤,这千把坛也是五千斤多去了。”
五千多两金子,不少了,卖个酱菜霉豆腐,够让内宫上下过一个好年,算算还算值得,顺安帝便与禄衣侯道:“那就卖给你了,你亚叔说这买卖得今天成,朕也不拦你们,晚点时候你让吴英叫宫里闲着的人帮你把东西抬起去称一称,金子不要紧,你明儿记得拿来给朕就好。”
今天称货,明天就要钱,禄衣侯面不改色,“听您的。”
接而他又道:“臣有一事想和您商量商量。”
“说。”
禄衣侯便说了他要带太孙走象兹的事。
顺安帝听罢敛了笑,朝静站在一侧的皇太孙望去。
他这孙子说来也乖巧识相,没让其坐他便不坐,悄无声息静站在一角,不止是皇帝与禄衣侯说话的时候他如此,就是太子前来说话,明知太子不喜自己,他这个孙子也会安静站在一角,直到太子发现出言撵他出去,要不他就站在偏角处,看着来者之人的一言一行,甚至会学着这些的言行举止来与皇帝说话。
而其长进也一日千里,今昔非同往日可比。
他这皇太孙,不管身子如何,这胸襟至少是一个皇太孙的胸襟。然而身子才是当一个帝王最紧要的要素,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明帝王的豪情壮志皆是惜败于早亡,顺安帝说是把他这长孙带到始央宫里调理身子是为了成全皇后,但实则皇帝也是拿太孙来调*教太子,太孙是他太子父王的试金石点睛笔,也是他太子父王走向帝王之路的垫脚石。
这是一颗聪明的试金石,一只清醒的点睛笔,还是有点用的,这往后的用处也是有的,要是早早没了,还是有点可惜了。
要是他去象兹还能活着回来,往后倒是可以在其身上多放点心力,顺安帝沉吟了片刻,朝禄衣侯颔首。
“多谢陛下。”禄衣侯这厢恭敬回道。
卫诩站在墙角,没得到吩咐他不敢说话,听到座上君臣俩人此番对话,他便连谢恩的话也不敢冒然出声,他垂着头不动,藏在袖子下已拧作了一团,他逼着自己不动不想,生怕此时心里那些充斥着酸甜苦辣还有委屈的眼泪从心中溃败出逃,从眼睛处夺眶而出。
吴英这厢端来茶水,奉给顺安帝后,又给禄衣侯上了。
“谢您。”禄衣侯先行谢过顺安帝,又朝吴英颔了一记首,方才拿茶,这不卑不亢的姿态由他拿捏出来,让见者之人有说不出的舒心。
这便是君子之风,如若卫都里的那些豪门贵胄之后个个有这禄衣侯的三分担当手段风度,顺安帝养着这群废物也不至于见天地闹心。
“朕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思忖之间,顺安帝想起了让禄衣侯带徒弟的事来。
顺安帝最疼爱的弟弟端王有一逆子,还有一傻子,两子一逆一傻。
逆的那个是长子,这两年才从外祖族里归回都城,天天游走于青楼酒坊之间,傻的那个依旧沉溺于种花养草当中,每日与娘亲问安,是靖王妃那个冰王妃的心头爱,靖王原乃不顾忌别人对他的看法,当年为了给顺安帝出头出气,可是没少为顺安帝干过装疯卖傻的事,此前他跟顺安帝说的是只要卫家肯养他和王妃的两个逆子百年,就是顺安帝对他的好了,可顺安帝提出让禄衣侯带他两子一段时日,靖王当即就失了声,没等到第二日,当晚就携了他的那个从来不轻易插手皇家事务的冰王妃进了始央宫谢恩。
顺安帝便挂在心上,这才过了几日,就来追问禄衣侯了。
禄衣侯在家已招待过靖王夫妇了。
靖王夫妇一热一冷,性情各异,他夫人却说他们心底是同般的性烈如火,是直爽却又聪慧之人,一个人直爽,又懂得收敛自身的锋芒,在这时刻险象环生的都城能占据上风,活到如今的风光,想来儿子们再差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毕竟父母们传给他们的天性必不会差,他们表现得不尽如人意,许是靖王夫妇当局者迷,也许是孩子们还没长大,没绕过那道人生的坎坷来,锦衣玉食对许多人来说,吞噬的不止是他们上进的斗志,还会无端给他们增添许多看不破的妄象虚路来。
禄衣侯便把他和他夫人在家中说过的话皆搬过来与皇帝学了一便舌,接而道:“小臣也派人去了解了大小两位世子,大世子和小世子皆是有主见之人,若是他们二位若是有意,陛下哪天有空,把他们叫到跟前,就叫臣过来领他们回去。”
过了皇帝的眼,两个世子再是不服气,就是条龙也得老实在他手底下盘着。
“你这是答应了?”顺安帝扬了一下眼皮,神情似笑非笑,“还让朕亲手把他们交给你?”
“是,回头他们告状,也只能告到您这来,您这也不是好见的,一来一回的熬点时间,兴许小臣能熬掉他们一层皮来,脾气也能好点。”
“大的是这样,小的不一定了,是个小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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