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停留百年,天上也是三个多月。
说不上短的时间。
“为何?”哪吒蹙眉。
“父皇让我保护一个人寿终正寝。”
“保护凡人?怎么会让你去?”
只是保护一个凡人,随便派一个小神仙就罢了,怎么会是乐之?
她可是公主,又身居高位,怎么能去保护凡人?
乐之没有回答,“我现在要去寻他了。”
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哪吒还是驾云跟上了她。
浩瀚无垠的碧蓝天空之上,彩色祥云一闪而过。
“所以,陛下为何要让你去?”
“只能我去。”见哪吒一脸替她鸣不平的模样,乐之莞尔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说道:“我是自愿的,不,应该是我很想去。”
“至于原因的话,暂时还不能说。”
听见这话,哪吒更不开心。
他与乐之都是这种关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事关重大,若出了什么事,我担待不起。”乐之摇了摇他的胳膊,表情却十分严肃。
听见这话,哪吒只好歇了心思。
既然这般严重,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知道的。
只是,失落的情绪还是不受控的蔓延。
终归他还是拥有正常的情感,无法不被这些情绪所影响。
“哪吒。”
“嗯?”
“我既然带你去,自然是信任你的。”乐之继续道:“只是我答应父皇不告诉任何人,我要遵守承诺。”
听见她说信任自己,哪吒低落的情绪散了大半。
果然不是乐之的本意,是被陛下逼的。
哪吒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小鹿......
小鹿是个不靠谱的,带上她或许会影响到乐之。
想到这,哪吒对他道:“小鹿,你自己回去。”
“我是主人的坐骑,想跟在她身边。”鹿大王连忙道。
“你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哪吒威胁似得看了她一眼。
“小鹿说了什么?”乐之好奇。
“她又抓......”
“我知道了!”听见哪吒要爆自己的老底,鹿大王连忙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乖乖服软,“我现在就回去。”
说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乐之。
可她的主人像是没发觉一样,完全没有挽留她。
“小鹿先回去吧,这事确实不方便带太多人。”
若不是知晓哪吒的性子,她其实更想要一个人去完成任务。
听到这里,鹿大王只得垂下三颗头,爪子下的云彩分出去了一块,一步三回头的飞走了。
......
西方的天际渐渐染上了温柔的橙红色,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城池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城墙巍峨,砖瓦历经沧桑,城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四方城。
字体苍劲有力,可见其辉煌。
两人踏入城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宽阔的街道,以及各种商铺,人头攒动,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
两人走在街上,毫无疑问的吸引了不少注意,有好有坏。
有欣赏艳羡,也有嫉妒贪婪。
哪吒眉头紧皱,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见此,乐之连忙拉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看向她时,无声的对他摇头。
她这次要在四方城定居,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
哪吒:“......行!”
看着他不情愿又不得不强忍的表情,乐之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我们不和他们计较。”
被戳脸的哪吒:“......”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方人物,竟然要让乐之亲自保护!
穿过繁华街道,乐之领着哪吒来到一处偏远的巷子里。
在他还未弄清楚状况时,一个青色的布袋塞到了他的手里,“帮我拿一下,我放点东西进去。”
哪吒乖乖帮她扯开布袋。
接着,他就看见乐之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小石块,一直到将袋子填满后,她才停了下来。
哪吒:“......”
他好像猜到乐之要做什么了。
果然......
看着已经被她变成黄金的石头,哪吒忍俊不禁。
果然在乐之的眼里,人间的货币只有黄金。
在买下一处陈旧的小院后,乐之施法驱散了灰尘,又将内部翻新。
“太小了。”
哪吒站在院子里,只觉十分局促,他几步就能从一边走到另一边。
而且,就连房也只有一间。
乐之歪头,表情认真,“不小吧,已经够住了。”
太大了她懒得打扫呢。
哪吒:“?”
哪吒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他看向周围,只有院子的左边有一棵快要枯萎的桃树,以及桃树下积灰的鱼缸。
乐之总不能总不能让他住树上或者小缸里吧?
“你回天上。”
话音一落,哪吒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乐之连忙道:“我几月就回来了。”
“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完成任务。”
乐之:“......”
乐之:“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就算是恋人,也得有自己的时间吧?
哪吒真的不觉得自己太粘人了吗?
她可是在出任务啊?
“......有。”
“但我又不是随时有事。”
就算是在天庭,他休沐的时间也不短,更何况是在人间?
他就算待个一两年,也没有什么影响。
乐之:“......”
“算了,说了你又不爱听。”
哪吒:“......”
“但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们根本买不到更大的宅子。”
四方城对房屋的管理十分严格,他们是外来人,只能买到这种旧宅子。
“西边不是有更好的?”
至少不止一间房。
“这里方便我照看他。”
哪吒:“......”
所以乐之完全不管他吗?
可恶,那人究竟是谁?
好一会儿没听见哪吒说话,正在观察鱼缸的乐之意识到不对,“哪吒,你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我哪里有那么容易生气?”
“嗯......”乐之点点头,认真道:“你不是在生气,你只是长得就很‘生气’。”
“......”
他真要被气到了啊。
就在这时,正在查看鱼缸的乐之停了下来,向他走来。
还没等到哪吒嘴角扬起,就听乐之声音激动,“他马上要出生了,我得过去保护他。”
哪吒:“?!”
不等哪吒反应过来, 院子里哪里还有乐之的身影,他只得蹙眉追了上去。
就算是玉帝陛下的任务,乐之她对这凡人也太关注了吧?
难不成是哪路神仙转世?
不对, 就算是神仙转世,乐之也不会殷勤到这个地步。
他还是头一回见乐之这么殷勤。
难不成,是陛下?
可陛下历劫是大事,若要消失几月, 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没得出准确的答案, 哪吒心里闷得慌, 就连路边的树木房屋也看不顺眼。
经过买房屋那一遭,夜空中已经挂上了一轮圆月, 秋风吹拂而过, 趴在草屋顶上的青衣女子衣袂翩飞。
哪吒落在她身侧,被她这奇怪的姿势惊了一下。
他的乐之不是清冷元君吗?这个趴在屋顶,瞧瞧往下面看的是谁?
“乐之。”
他刚开了个口, 就见乐之扭过头, 那张漂亮的脸上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将食指放在唇边, 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哪吒:“......”
他真委屈了。
草屋内, 女人的凄惨声音穿透耳膜, 让人无端觉得疼痛。
乐之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因为一些原因, 她的法术不能用在那人的身上, 与他息息相关的妇人自然也不能。
昏黄的烛光摇曳,照在妇人苍白的脸上, 她的脸也因剧烈的疼痛变得扭曲起来,汗水如雨水那般不停滑落, 浸湿了她早就凌乱的发丝。
而女子的身边,也只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笨拙的替她擦着汗水。
乐之手指扣紧了茅草,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柱香,大小都保不住。
乐之再也看不下去,从屋顶一跃而下,推开了草屋的门。
“乐之,你......”
“我去接生,你在外面等我。”
在说这话时,乐之的脸上只有担忧与焦虑,在月色下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哪吒乖乖点头,“没事的,不用太担心。”
既然是神仙历劫,怎么也不至于无法降生。
乐之面色沉重的颔首,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的男人显然没料到这时会有人闯进来,尤其是这么年轻的漂亮女子,嘴巴长得老大。
只见她走到床边,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来帮她,你出去。”
男人闻言,脸上划过一丝恼意,还以为她是来捣乱的。
就当他打算说什么时,一道强风吹来,一直将他吹到门外,木门也随之合上,任凭他如何推门,也纹丝不动。
倒是哪吒受不了他的哭闹声,冷声呵斥:“闭嘴,再吵就把你舌头割了。”
男人没想到还有一人,就算是黑夜,也难掩他出众的风采。
但他只觉得他们面目可憎,连忙拿到木门旁的木棍,威胁似得对着他,“你和刚才那女的是一伙的?”
哪吒一把扫开他的木棍,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嘴巴放干净点。”
在他面前说乐之的不是,要不是他是凡人,哪吒早就上去教训他了。
男人:“?”
他说什么了?
看着不死心打算继续砸门的男人,哪吒沉着脸警告,“凡人,别去打扰她,如果你不想一尸两命的话。”
凡人:“......”
这莫不是个傻子?
不对,傻子也不会有这般风采。
他不由冒出之前女子出尘绝艳的面容,脑海里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不成,他们是......
“你们是神仙?”
哪吒懒得搭理他,抱胸靠在茅草屋外的树身上。
或许是心中有了希望,男人虽然焦急,但还是冷静下来,没有再无助的砸门,但依旧身体紧绷的在门前来回踱步。
时间似乎变得务必缓慢,妻子的每一次爱好都像是针刺在他的心上,终于,男人没忍住,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哪吒:“......”
“别哭了,吵的我心烦!”
没用的男人。
大概是太过伤心焦虑,男人也顾不上什么,恶狠狠地冲他大喊,“你妻子又没怀孕难产,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弄不好,他就会失去挚爱的妻子。
想到这里,男人哀嚎的更加大声。
被他一同质问的哪吒愣了好一会,才反驳道:“我怎么就不懂了?”
乐之不理他的时候,他也很痛苦啊!
男人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问:“神仙也有妻子吗?”
哪吒:“不能有?”
他重生前,也是母亲生出来的。
男人小声道:“能有的。”
想到这凶神恶煞的神仙也有妻子,男人对他的害怕少了许多,他好奇问:“里面的女、仙子是你的妻子吗?”
“不是。”
“但快了。”
他和乐之是天生一对,早晚是夫妻。
男人:“......”
原来不是啊。
“她是很厉害的神仙,就算你妻子死了,她也会把她救回来。”
男人:“......”
这话既安慰到他,又让他忍不住蹙眉。
什么是就算他妻子死了?
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相信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的惨叫声也逐渐变弱。
男人越发紧张。
就连哪吒也不由蹙眉。
以乐之的本领,怎么会这么久?
可别连累了乐之才好。
若是失败了,他该怎么安慰乐之才好?
哪吒开始思考。
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哪吒望向天空。
乌云如墨,完全遮蔽了天空,不知何时,仅剩的月光也完全被吞噬,他们笼罩在黑夜之中,只剩下茅屋的一丝微弱光亮。
狂风袭来,宛如利刃袭击四周的土地,茅草屋也在风的演奏下发出“呜呜”声,屋顶的茅草甚至被卷起四处飘荡。
“要下大雨了。”
哪吒站在树下不动,任凭空中电闪雷鸣,视线始终望向面前的茅草屋。
男人见此,任凭狂风吹打,也没有躲避的心思。
不久,第一滴雨坠落,随即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大地上,激起一朵朵水花,接着逐渐变大,转眼成了瓢泼大雨。
院中的男人很快便被雨水打的湿透,看着十分可怜。
哪吒没太注意他,他自己不躲,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瓢泼大雨持续了大半夜,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晕倒了。
哪吒:“......”
他是有毛病吗?
哪吒伸手,将他的身体扫到屋檐下。
随着雨势减小,东方冒出一缕阳光时,屋内终于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还没等哪吒松口气,便察觉有数道妖气快速向茅草屋袭来。
他眉头紧蹙,看向屋顶。
霞光万道,预示着这个婴儿并非等闲。
而他吸引过来的,自然不会是太厉害的妖怪,而是被本能所驱使,不用脑子思考的小妖。
哪吒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湮灭后,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乐之一脸疲惫的从屋子走出来,白皙纤细的手上全是鲜血。
“这是怎么了?”
说完这话,乐之驱散了地上男人身上的寒意。
这户人家很穷,请不起产婆,她刚才大概看了一眼,他们连锅都揭不开了。
果真,若没有她,孩子连出生都困难。
“乐之。”
听见呼唤,乐之看向正向她走来的,脸色不好的哪吒。
在看见他熟悉的表情时,乐之心底的沉重顿时消散,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怎么随时都是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模样啊?”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个美少年。
哪吒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脸色苍白,嘴唇被咬破,连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乐之很累。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乐之这么累,就连面上的光彩都维持不了。
他抿了抿唇,拉起他的手。
乐之也看见了自己的血手,连忙将它洗去。
她在接生时不能用法力,等忙完时也给忘了。
空中还残留着妖物的气息,他的降生,果然会招来诸多妖邪觊觎。
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看见乐之出来时,他瞪大眼睛,连滚带爬的走进了里屋。
待看见平安的妻儿后,他脸上的紧绷终于散去,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娘子你没事,孩子也没事。”
然而昏睡过去的夫人和孩子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而乐之也在茅草屋周围画上阻止妖邪入侵的圆圈后,这才松了口气,和哪吒回了新买的家。
下一次劫难,至少是五年后了。
雨后的街道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十分好闻。
朝阳升起,宛如昨夜的瓢泼大雨只是错觉。
很快,乐之就意识到少了些什么。
是哪吒的声音。
他是不开心了吗?
乐之想了想昨晚的事,她因为太过担心,似乎对他的态度不好。
想到这里,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你会怪我吗?”
“没有。”哪吒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永远不会怪乐之。”
他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乐之似乎,似乎有他不了解的一面。
她这么在乎的一个存在,他居然不知道?
同时,也难掩心酸。
“你很喜欢那个孩子?”
“嗯嗯!”乐之重重点头,眼角嘴角皆是笑容,“很喜欢!”
“当然,我最喜欢哪吒了。”
说罢,乐之化作猫猫,跳进了他的怀中。
“我好累,也好饿啊。”乐之将前爪搭在他的手背上,清冷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慵懒,“哪吒快抱我去吃早饭。”
哪吒:“......”
他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偏偏某人完全不懂他的心思,真就是一只傻猫猫。
哪吒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但又不舍得真弄疼她,一番动作下来,只弄得小猫猫全身炸了毛。
偏偏这时,还传来小猫猫抱怨的声音,“哪吒,你动作好粗暴啊。”
她都被他撸炸毛了。
哪吒:“......”
东城区萧条与主城的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宛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街道狭窄简陋,两侧排列着简陋的民宅。
乐之所购买的院子正在其中。
抱着猫猫走了许久,哪吒也没见到个像样的食馆, 要么是看着就没胃口,要么就是环境脏乱。
随着太阳的升高,街道上的居民越来越多,手上拿着各种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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