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君仪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他既然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自然不会白白送死。
“我会忍的。”哪吒不虞道。
尽管君仪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害了乐之。
“要忍住哦。”
看着露出憋屈模样的小少年,乐之微微勾唇。
哪吒:“......”
“好。”
血藤的位置离岛屿入口很远,没了法力的加持,两人老老实实的走了半个时辰。
期间遇上的生灵,两人都未曾与之交手。
“大约还有不到一里。”乐之拉住大摇大摆的少年。
这时候他们应该小心为上。
血藤并非只有一株,但因为其霸道的性格,所以它们是分开居住。
但又因为天性使然,它们所隔之地并不会太远。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乐之平静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波澜。
她并不讨厌君仪,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很感谢他。
可她真的很讨厌君仪用普通人的生命来威胁她,既然要找她报仇,那便找她好了,何必去牵连无辜。
引魂香的传播速度极快,现在就算她配制出解药,用普通的方式也很难快速救下受苦的百姓。
想到有人因为自己而受苦,乐之握紧拳头,死死咬着嘴唇。
君仪,真是不可原谅。
瞧出她状态不对,哪吒出声提醒道:“你让我冷静,可别自己冲动了。”
“哪吒。”
听见呼唤的哪吒回眸看向她,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之色。
“如果君仪想要和我同归于尽的话,我想他应该会......”
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回荡,明明很有道理,但哪吒心中却升起一阵阵恼意来。
“我不要。”他不要丢下乐之一人。
“哪吒,拜托了。”乐之抿唇,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恳求。
“......”
良久后,身着红衣的小少年终是点点头。
“如果你出事的话,我就......”
“不会。”乐之摇头。
她没有哪吒想象的那么脆弱,就算没了法力,她也不会是一个废人。
何况,君仪的状况只会比她更差。
虽然两人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在不久后,抵达了血藤的位置。
而哪吒也见到了那位让乐之认作哥哥的蛇妖君仪。
他身着黑袍,模样清秀,而眼睛周围却带着艳丽的桃花印记,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不好相与。
这蛇妖光从外表看,也不像是个好的。
哪吒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乐之她的眼光实在太差太差了。
果然她还是离不得他。
就在哪吒分心的一瞬,坐在粗壮树下的蛇妖目光越过他,对乐之露出了亲和的笑容。
“三妹妹,好久不见啊。”
还没等乐之做出反应,哪吒先受不了,他对着蛇妖的鼻子破防道:“谁是你三妹妹啊?不过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妖怪,哪里配和她搭话?”
君仪相识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视线依旧落在乐之的身上,有些惊讶,“你居然会带着小孩过来送死?”
哪吒被气的跳脚,但想起乐之的嘱咐,又生生忍了下去,只是看君仪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与憎恶。
“他不会死。”乐之沉声道。
“对,今日死的只有我们两个。”君仪微笑颔首。
他视线再次落在乐之的身上,那双深邃的眼里饱含不舍与怀念,但很快又变得冷酷。
“三妹妹,踩着结拜姐姐尸骨坐上的仙位,如何?”
在人间与他们一齐做个快活自在的妖王不好吗?非要去那天庭做个看守宝物的小仙,处处受制于人。
“我与苒微关系本就不算好。”乐之不想回答多余的问题,看向君仪的眼神极具有穿透力,“你最清楚不是吗?”
“可你总想着粉饰太平,把我与她之间的矛盾当作小打小闹。”
君仪身形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涩然。
“我和她从来都不同,若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就不会和她结拜。”乐之上前两步,看着沉默的君仪,继续道:“我其实很后悔,很后悔认识你们。”
不仅自己受伤,还连累了安槐国的百姓。
“若你还念着我们几百年的情谊,那便交出五彩神珠和血藤。”
君仪大笑出声,随即变脸,“不可能。”
自从苒微离世,乐之飞升,原本的兄妹三人只剩下他一个,他也从未发现方原山如此的冷清。
知道这两个妹妹的矛盾,他曾想着要放下心中执念。
可,他太孤单了。
距离乐之飞升不过半年,可人间却早已历经了沧海桑田,他对两位妹妹的思念也达到了顶峰。
既然苒微死了,那他就要带着乐之一起去见她。
再重新做回兄妹。
为此,他将不惜一切。
无论是摧毁乐之在意的国家,还是她,甚至是自己,他都无怨无悔。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玄殷岛所有的血藤都摧毁了。”君仪手指向不远处阴暗潮湿的洞口,眼底满是疯狂,“只要你答应和我一起死,我就不阻止你取血藤,并且给你时间配出解药。”
“若你不同意......”君仪亮出白色瓷瓶,眼底含笑,“我就让最后一株血藤枯萎。”
虽然已经猜出他的想法,但亲耳听见时,乐之的心中还是泛起了阵阵怒火。
君仪擅长制毒,他的毒药她虽然能解,但药材却极为难取。
以现在的状况,他若真的毒死血藤,她也配不出解药来。
乐之调整好呼吸,拉住已经发怒的哪吒。
四目相对间,哪吒狼狈认输。
虽然他恨毒了君仪对乐之的威胁,但他却不能背弃她的初衷。
乐之见此,对他勾了勾唇,接着慢慢走向君仪,对精神已经开始失控的君仪浅浅一笑。
“多年未见,大哥不想知道我现在实力如何?”
说罢,乐之抬起手,手背上的银白软剑暴露于空气中。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称呼,君仪的神情逐渐恍惚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是乐之最喜欢对他说的话之一。
“大哥要和我比试比试吗?”
“大哥,我配了一味药,能够让服用者十年内免疾病之苦。”
“大哥,是我赢了,我解了你的毒药!”
“大哥......”
君仪眼眶发热,如若苒微还在,那该有多好。
他当初为何要离开方原山?
他怨苒微伤害乐之,也怨乐之杀死苒微,但最恨的还是自己。
靠仇恨而延续的生命,终于有了解脱的一日。
君仪站起身,缓缓走向了对面站着的青衫女子。
随着他手臂的落下,袖中的长剑也滑落他的手中,他牢牢握住剑柄。
三妹妹,
我们一起去见苒微吧。
看着君仪杀心毕露的模样,哪吒捏紧拳头别过头。
他怕自己再看,就真的忍不住上去砍死他。
现在他的首要目的,就是帮乐之取回血藤,让她不必受制于人。
察觉到君仪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时,哪吒身形一闪,快速跳入了洞中。
洞口外,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
相比起治病救人的本领来说,乐之的武艺并不出众,没了法力的加持,对她的影响并不小。
本就她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但乐之却能感觉到,君仪对她留了情。
但她知道,这不是君仪心软想要放过她。
他只是再回忆当年罢了。
然而乐之却并不留情,她的手修长纤瘦,舞剑时却充满了力量感。在察觉到君仪的错愕时,她抓住机会,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又对着他右手划去。
君仪慌忙躲过,然而右手的衣袍还是被整齐切断,先前用来威胁乐之的白色瓷瓶掉落。
乐之见此,连忙身形一滚,用脚踹飞了瓷瓶,可也正是如此,她的右手被君仪的长剑划破,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停地滴着血。
一滴两滴,落在地上却顷刻间被吞噬干净,可正在对峙的两人皆没有发现这诡异的一幕。
君仪瞪大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
明明做好了杀掉她的准备,可在看见三妹妹被他砍伤时,君仪心中却并没有设想那般开心。
还没等他从愣神中回神,银白的剑光便夺走了他的视线,他连忙后退躲开。
“三妹妹,我......”
“少废话!”
乐之对他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手臂上的疼痛让她维持不了淡然的模样,但她此刻绝对不能让君仪意识到哪吒已经不在。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法子威胁她?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接下来的君仪更为被动,几乎是只攻不守。
乐之一剑划伤他的胸口,鲜血很快浸湿衣衫,她面露嘲讽之色,“你再留情,可就要死了。”
现在对她留情又如何?自从君仪对安槐国百姓投毒那一刻,她与他便成了仇敌。
君仪正想说什么,便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攻击,他慌忙躲过。
只见刚才那小孩拿着一截血藤,干净的脸上还带着几处伤口。
“我拿到了。”说罢,哪吒就将血藤塞进乐之的手里。
他,现在就要把君仪砍死。
可就在此时,平静的地面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地面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霎那间便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
三人皆是眼疾手快,在裂缝抵达之前,都跳到了安全的位置。
尘土飞扬, 山石崩塌,树木倾倒。
哪吒这时也顾不上君仪,鼻尖传来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他。
乐之受伤了。
哪吒用力扯下袖袍,又快速将它缠在乐之的手臂上, 阻止了鲜血继续滴落。
可还没等她完全包好伤口, 安静多时的乐之却脸色一变, 毫不犹豫的拉住他的手臂连连后退。
“砰——”
一条有比成年男子身形还要宽大的血藤从地面冒出,身上的小黄花也已经变成了人脸, 它们嘴巴大张, 露出尖锐发黄的獠牙,嬉笑间口水滴落,散发出阵阵恶臭。
“好香。”
“好香。”
“好香。”
这股刺鼻的口水味让乐之脸色瞬间苍白, 几乎转头就干呕出声。
“乐之!”
哪吒见此连忙小跑到她跟前, 想要查看她的状况。
“我、我没事。”
她只是一时不察, 被这股恶臭弄得泛恶心。
还没等哪吒说什么, 那条血藤便快速向她们袭来, 藤蔓上的黄色人脸正对着乐之流口水。
这一刻, 哪吒也被这血藤恶心到了。
可现在不是打斗的时候,先不说这血藤的实力, 那君仪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绝对不能一时冲动......
想到这里,哪吒一咬牙, 拉着乐之也开始逃跑。
他才不是怕这血藤!
他只是不想让乐之被君仪偷袭。
虽然两人速度极快,但血藤显然并不弱, 好几次都差点将他们两人一起缠上。
“哪吒,你先别管我。”
这血藤应该是被她的鲜血所引,现在这么四处逃窜也不是办法。
等到他们力竭后,不仅她有危险,连哪吒也会被牵连。
“少废话,我是那种丢下你逃跑的人吗?!”
“......”
“我只是让你先躲起来想办法,我可以自己跑。”
血藤只是在追她而已。
“我不要。”
哪吒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尽管乐之说的有道理,可他见不得她一个人被追着跑,他却站在一旁看。
而且,他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想出办法来。
大不了,大不了就和它拼了!
就算君仪来偷袭他们,他就算是死,也要拉君仪一起!
乐之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袖剑准备再次划伤自己的胳膊。
哪吒伸手制止,“不准!”
说罢,便抢过她的袖剑,在自己的臂膀上划了一道。
鲜血垂落,可身后紧追不舍的血藤依旧只盯着乐之。
“你的血不好喝。”
植物血没有动物血好喝。
说罢,趁他不注意再次之前包扎的布条撕开,在用手一划,待血液浸湿衣袖后,她又快速扯断衣袖,挨着血藤的身体将浸湿的衣袖丢向东方的位置。
血衣划过,血藤身上的一张张黄脸逐渐兴奋癫狂。
可当血衣抛远后,血藤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它身上的人脸开始叽叽喳喳——
“东边!东边!”
“西边!西边!”
两方各持一词,皆是不肯退让。
乐之见此,连忙拖着哪吒跑走。
在逃跑之际,哪吒回眸,看着那株庞大恐怖的血藤,眼底浮现出了强烈的战意。
他早晚会回来的!
可还没等两人跑出血藤居住地的范围,那血藤竟然又追了上来。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乐之抬头,就见那被她抛远的血衣又被抛了回来,而血藤的不远处,正站在一脸诡异阴沉的君仪。
显然他是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事。
“可恶!”
“我非得宰了那畜生不可!”
哪吒脸色沉下来,眼底满是怒色。
他是在逼他和乐之出手对付血藤,最后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哪吒不想让他如愿,可......
现在他根本想不出其他法子。
他想出手去对付君仪,但又不能丢下乐之独自面对血藤,同样,他也不想让乐之独自面对君仪。
自诞生起,除了李靖逼他自戕那回,哪吒从来没有这般暴怒过,心中源源不断涌起的怒意将他完全吞噬。
“哪吒。”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看向紧紧拉住他手的乐之,眼底的怒意逐渐被心疼取代。
不知何时,她的脖子上也冒出了红线。
不行,他不能丧失理智。
哪吒拉紧她的手,接着快速将她推开。
“乐之,你先回去救人!”
一时不察的乐之被推开几米远,又被脚下的石头一拌,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见哪吒要独自拦下血藤和君仪,她眼睛一红,强忍着疼痛拔出了袖剑,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接着快速向君仪的位置扑去。
“乐之。”
乐之不言,只是双眼猩红地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君仪。
“三妹妹,你怎么生气了?”
他佯装不明。
乐之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凌厉的剑风便向着他快速袭去。
君仪连忙防守。
可几次下来后,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就在君仪意识到不对时,就见乐之再次划上那只受伤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霎时间空气里只剩下鲜血的味道。
乐之毫不犹豫,将手臂上的鲜血一股脑的洒在了君仪的身上。
“没用的,血藤只喜欢你的血。”
三妹妹的血流的越多,她受到的威胁也就越大。
“是吗?”乐之轻笑出声。
君仪面露疑惑,很快便发现沾在他身上的血液发出了更加香甜的气味,甚至与他流出的血液渐渐融合。
还在同哪吒缠斗的血藤顿时像发了狂一般,向着君仪的方向扑了过去。
哪吒正欲阻止,就见乐之闪回了他的跟前。
“快走!”
说完这话,乐之便不受控制般的吐出了一口血。
哪吒来不及多想,立刻将她抱起,快速向着外界跑去。
“乐之,你、你怎么了?”
逃跑的路上,小少年声音颤抖,像是随时要哭出来那般。
乐之摇头,声音微弱不可闻,“等出了岛我便没事了。”
血藤喜欢她鲜血的味道,她不愿留下哪吒一人,所以便服了药,暂时改变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嗯。”
哪吒声音小小的,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
他真无用,明明是打算保护乐之,结果到了最后,却是乐之为了救他受了伤。
“不要自责。”
“多亏哪吒帮我,我才能拿到血藤。”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地下还藏着一根如此之大的血藤。
若哪吒不来的话,她就算能祸水东引,凭她失血过多的身体,怎么可能走得出危机四伏的玄殷岛。
“所以,不用自责。”
细碎的水滴落在脸上,也落在她的唇边,带着一丝咸意。
乐之伸手替他拂过脸上的眼泪,清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柔和,“你帮了我,也帮了安槐国的百姓,我替他们谢谢你。”
哪吒没说话,只是眼睛越来越红。
见他眼泪掉的厉害,乐之无可奈何道:“你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哭?”
“你、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吗?”
“小孩子不能哭吗?”
乐之没说话,只是再一次替他拂去眼角的泪水。
她真的、真的很不擅长安慰小孩啊。
好在哪吒确实不是爱哭的小孩,很快便止住了眼泪。
乐之见此,无声的勾了勾唇。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
话音还未落下,乐之便疲惫的闭上了双眼,黑暗顿时笼罩了她。
......
九重天上,千里眼顺风耳一直注意着玄殷岛外的情况,不敢有丝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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