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霜吸了吸鼻子:“还有翠芳的手,我也派了人出去,到处寻医问药,想帮翠芳想法子治一治,接骨什么的,大不了我还一根手指给她!”
翠环这才有了点动静,身子动了动,似是颤抖,却还是没抬脸。
聂云霜伸手一指:“这药膏,是太子妃送来的,是用瀛珠磨成的。我听说,瀛珠乃是世上第一的奇珍异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现在,我把这药膏赏给翠芳!治好了翠芳的脸!我再来治你的罪!”
翠环始终没抬头,屋里的人却看见,她低垂的脸上,有一颗一颗的泪珠砸落在地上。
这时候,外头传来翠芳的声音,哭喊道:“二小姐饶命啊!求求二小姐!求求您饶过姐姐吧!奴婢愿意替姐姐受罚!小姐要杀要剐!翠芳都愿意!”
聂云霜看向门外,胸口起伏着,像是生气,眼睛却发红。
两个婆子见聂云霜似是再没话要同翠环说,便将翠环又押了起身,要带翠环出去。
临转过屏扇的时候,翠环停了脚步。
聂云霜还看着门外,听着翠芳的哭声。
翠环低声道,声音嘶哑:“二小姐,对不住……”
聂云霜一愣,转过脸看翠环。
翠环却没再说什么,主动往门外走了。
聂云霜大叫起来,把枕头都砸了过去:“你滚!你滚!你们都滚!”
随后,侯夫人就赶紧进来了。
侯府里有些乱,程绾绾实在待不住了,主动起身要告辞。
侯夫人一边担心女儿,一边还是决定先送程绾绾出去。
出门的时候,程绾绾看见聂云霜扑在被褥里,呜呜地哭。
江诀下了朝,去了玲珑阁。
苗娘子来了消息,说是买卖瀛珠的门路,她已经打通了。
江诀到了玲珑阁后,进了惯常的雅间。
苗娘子一进来,嘴角压都压不住,把门路如何打通简略交代了个大概。
江诀听罢,没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示意苗娘子继续说下去。
苗娘子道:“别的都是小事,日后买卖开张了,渐渐完善便是……只不过……民妇原先也没想到,这瀛珠的销路实在太俏了!民妇只放出风声,说手上有瀛珠可以卖,不过几日就收到了各方各业的消息,想要瀛珠的人,眼下核查过可靠的,便已经有近三十数,就这样,民妇手头还剩下近百条消息未来得及核查清楚。而且,来消息求瀛珠的人,每日还在不断增加……”
江诀适才去了一趟醉霄楼,给小太子妃带了些吃食,准备回去东宫的路上,恰好收到了玲珑阁的消息。
他索性立即过来一趟。
这时候,江诀也在认真听苗娘子说话,只是听着听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终于等苗娘子说完一串,江诀忍不住抬手打断她:“你是想说,你人手不够?”
苗娘子:“……”
江诀看了看手边的吃食。
醉霄楼新运来的第一批青蟹,可惜还在试菜,没有活的,全做熟了。他带了几只清蒸过的,很是鲜美,但若回去晚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再复热,也失了那股子鲜气。
江诀不耐:“人手孤调给你。你同青影报个数。”
江诀说着,提了食盒,像是立马要起身。
苗娘子赶紧道:“不是的殿下!人手民妇是够的!但是……”
江诀看她,无声催。
苗娘子赶紧道:“但是货不够啊!”
江诀:“?”
苗娘子:“粗略统计下来,确实可靠的买家,且能做长久生意的,其实人并不算多。目前只有七八人。可是这七八人,所要的瀛珠数量,加起来竟有一百二十颗!”
江诀:“……”
他耐着性子,语气却明显压抑着烦躁:“他们疯了?要这么多,拿去卖吗?”
“那倒不是……”苗娘子解释道,“其中最大的两笔单子,是两位患有重疾的富商。应该是为了药用瀛珠续命,加起来就要了近百颗。”
江诀没作声。
苗娘子小心道:“殿下,您看……咱们头回开张,必须要打出名气去,若供货差得太多,怕是后续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咱们的货……殿下先前那一小袋瀛珠,怕是远远不够,不知道……殿下您还能不能,再弄些瀛珠来?”
江诀:“……”
江诀回了东宫,带回来的青蟹已经凉了大半。
他往西宫主苑走,脚步却不怎么快,步子甚至有点拖延。
瀛珠还差得远……
江诀烦闷。
他要怎么让小太子妃哭,这是个问题。
江诀踱步到西宫的时候,程绾绾和之前一样,正抱着桂嬷嬷给她整理的东宫事宜册子在看。
桂嬷嬷得了江诀的提醒,教得很慢。但程绾绾聪明,已经学了大半。
她倒是个勤奋的学生,学起来很有几分孜孜不倦。
江诀走到内殿门口,看见程绾绾坐在凳子上,又在晃荡她那条小短腿,江诀就止了步子,默声看了一会儿,嘴角勾了笑。
大邺寒长暑短,但到了五月中旬,天也一天一天的热起来了。
白日积攒了热气,到了晚上,这会儿也不算凉,程绾绾还未沐浴,只穿了一件芙蓉色长裙歪歪扭扭坐在那里,外头罩着的外裳不知脱到哪里去了,江诀看了看,没看着。
他才提步进去:“入夜了,外裳都不穿,还摇着小扇,不冷么?”
程绾绾现在听见他的声音都习惯了,也不会吓一跳了,一转身,脸上已经挂了笑。
刚才还歪歪扭扭趴在桌上的人,像是立马来了精神,把小扇往桌上一丢,下了凳子,欢欢喜喜就过来了。
江诀伸出手,习惯性接她。
程绾绾今日却没在江诀跟前停下脚步,直接一阵风似的,扑到了江诀怀里。
小小一个人,倒也不重,江诀虽未料,还是稳稳把人接住了。
他只是微微诧异。
小太子妃太乖了,和他相处总是拿着分寸,有时候让人觉得不远不近的。
虽然那天把话说开了后,好了很多,但是……像这样亲近,还是头一回。
江诀心里一软,手上却带了力道,舍不得松了。
他把人揽住,勾着小太子妃的腰低头问:“怎么,想孤了?”
江诀是逗她,小太子妃脸皮薄,想来只会红了脸不说话。
却不想,程绾绾今日格外胆大,仰头看着男人,点了点头:“嗯!绾绾想殿下了!”
江诀:“……”
手上力道加重,江诀一把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压在怀里,让她绵软的起伏都贴着他。
“真想了?想孤什么?”他问。
两副身子贴得太紧,程绾绾感觉面前硬邦邦的,像贴着一块大铁块似的。她有些不自在,便扭了扭身子。
江诀立马感觉怀前的两团小兔子在乱动,蹭来蹭去的,他抱着她的手臂立时一紧,青筋都凸了起来,只他克制着力道,没有箍*疼怀里的人。
江诀缓了缓。
程绾绾没察觉男人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太子的身体像是僵住了还是怎么,仿佛更硬了些,哪里都是……
程绾绾没多想,只点头说:“是真的呀。我想殿下了,我想殿下对我可真好……”
程绾绾一边说,一边又想起在平康侯府时那种感觉。
江诀看她神色,自己也平复了些许,松了臂弯力道,放开人,牵着程绾绾往回走。
到桌边坐下,江诀叫人拿了食盒去热了,问她:“怎么了?今日去平康侯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程绾绾想了想,纠结地摇头:“也不是不顺心……殿下,我都知道了,原来聂小姐被推倒伤了脸那件事,殿下一直在查,早就查出来告诉平康侯府了,所以平康侯夫人再也没去程家找过麻烦了。”
江诀面色温和,听她说完,神色仍旧淡淡,只“嗯”了声,笑道:“绾绾要谢孤么?”
程绾绾:“……要的。”
江诀递过脸去:“来。”
程绾绾:“?”
江诀看她,狭眸里含笑,低声:“亲一下。”
程绾绾:“……”
程绾绾心道,怎么太子殿下现在动不动就要她亲……
她别扭:“殿下,我……”
“绾绾亲一下。”江诀温温和和打断她,“孤想要绾绾亲。”
程绾绾一时间噤了声。
明明太子殿下的语气那么温和,眼睛里也是柔色,怎么说的话,就好像不容抗拒呢。
程绾绾轻轻地吸了下鼻子,到底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委屈巴巴地噘着小嘴凑上去了。
程绾绾这回没上次那么敷衍了,唇瓣在男人脸上软趴趴地贴着,停了一会儿才退开。
江诀嘴角勾了勾,满意了。
只不过,程绾绾退开的时候,动作有点慢,江诀略侧过头,就看见小太子妃红润润的两瓣嘴唇还近在咫尺。
莫名让人……想亲上去。
但江诀到底忍住了,只眼神盯着,一直盯到程绾绾退回原位。
让小太子妃亲他一口,小太子妃就这般别扭犹豫,他要是按着她亲上去,她会吓哭的吧?
她会吓哭……
江诀眸子一暗,一个念头冒出来。
不过,还没等到江诀拿定主意,青蟹热好送了过来。
江诀剥了两只蟹给程绾绾吃了。
吃的时候,程绾绾就讲了今日在平康侯府发生的事情。
程绾绾讲起翠环的事,心里莫名有点难过,问江诀道:“殿下,翠环和翠芳,会被平康侯府处死吗?”
“翠芳不会。”江诀道。
却是没说翠环会如何。
程绾绾没再追着问,她跟着桂嬷嬷学了不少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事情,大概知道翠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江诀剥蟹的动作慢下来,看小太子妃低落,正要说点什么宽慰她。
程绾绾自己平复了,又叹气,转而说:“我也没想到,聂小姐那么厉害的人,原来对自己的丫鬟也很好呢。”
聂云霜在东宫宴上刚受伤的时候,为了脸上的伤哭得寻死觅活的,可是知道了是翠环害她之后,翠环并没有被立马处死,反而聂云霜还总是要见她,其实这也未尝不是想保住翠环的命。
而且,聂云霜都不在乎自己脸上的疤了,把瀛珠药膏都扔给了翠环。
可见在她心里,这两个从小伺候她到大的丫鬟,其实是很重要的。甚至比她自己的脸还重要。
程绾绾心里对聂云霜有点改观。
江诀听她细细说了聂云霜和翠环的对话,也知道聂云霜为了翠芳的手做了很多事。
江诀看出来,小太子妃有些心软。
江诀却道:“绾绾,不要心软。”
程绾绾有点走神,乌深的眼睛迷茫抬眼看他。
江诀柔和了神色,缓声道:“聂云霜做的那些事,不过是为了平她自己心里的愧疚。上位者做事,多重结果,少看过程。她说为那丫鬟寻药、接骨,最后寻到药了么?接了骨了么?”
程绾绾一愣。
“她说她为那丫鬟寻了一门亲事,是她远房的表哥,还说她表哥为人宽和。既是远房亲戚,想必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究竟为人如何,她找人仔细查过么?即便查过,为人宽和,不代表就能接受自己的正妻是一个身有残缺的人。到时他若碍于平康侯府的权势和关系娶了不想娶的人,那丫鬟会是何处境,她能保证么?”
程绾绾彻底呆住。
她根本没想这么多。
但细想,太子殿下的确说的有道理,就好像她原先听说太子殿下是一个很凶很暴戾的人,但相处下来,分明不是的。
江诀刚才说的那些,她根本都没想那么多……
江诀道:“她所做,是她自以为是的弥补,事实上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未曾预估。”
程绾绾沉默。
她才对聂云霜改观一点了呢……
江诀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他的小太子妃虽然是府中小姐,却一直以为过着和丫鬟一样差不了多少的日子。
所以但凡谁人对她有半点好,她都会对人家存丝善意。
但江诀不希望她一直如此,因为他很清楚,在他身边,算计和叵测有多少。
江诀道:“其实,那次在大公主府,孤给过平康侯府机会。”
“什么?”程绾绾没明白。
江诀解释:“当时,只要聂云霜敢站出来,认下摔坏望春胭、意图陷害你一事,孤便会重重责罚她。但她是平康侯府嫡小姐,孤定不会剁去她的手指,那丫鬟,就不必代她受过。”
程绾绾讶然地瞠了瞠眼。
江诀:“是她惹的祸事,也是她怯懦,没能护住那丫鬟。”
程绾绾心里那点改观,被这话一说,顿时去了大半。
聂云霜事后所做的那些的确是好心,但对翠芳和翠环来说,好像也确实不必如何感恩戴德。
程绾绾更惊讶的是,太子殿下竟会这样想。
因为她见过不少的上位者,但多是不把下人当人的,他们认为自己一点小小的恩惠,下头的人就该对他们卑躬屈膝、感恩戴德,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虽然,太子殿下也杀伐决断,但她忽然觉得,他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就像登州贪渎一案,太子杀了个血流成河,这其中,肯定也有一些人罪不至死。可是,最后不也换得了这么多年的政治清明吗?
又有多少人,后来能够一展抱负,能够得到公平。
这种事,代价和结果,是无法比较的。但她不觉得太子的选择就是错。
程绾绾忽然觉得,太子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的皇帝。
可能他不够仁厚,但他一定会把黎民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
程绾绾想到将来,想到她能站在这样一个心怀深远的储君身边,竟莫名有点激动。
程绾绾突然道:“殿下,绾绾不觉得翠环有错。”
江诀挑眉诧异,看她。
小太子妃弯了眼眸,轻声却很认真道:“因为如果是殿下出了事,那绾绾一定也会和翠环一样。为了殿下,绾绾可以拼尽一切。”
小太子妃虽然一直过得很苦,但内心却没有因为那些苦变得冷漠封闭。
相反,她心里深处始终存着一丝柔软。
江诀以为这样的小太子妃,是不会说出“不觉得翠环有错”这样的话的。
他有些诧异。
但江诀更没有想到,小太子妃说,是为他。
为他,可以拼尽一切。
江诀也听过这样的话,将领、谋士、护卫。
但没有谁说出来,会让他像现在这样,连一向沉稳的心跳都乱了一瞬。
大概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小太子妃需要他保护,也未曾想过,需要小太子妃反过来保护他,或者为他做什么。
但也不仅仅是如此。
江诀在世家门阀下翼护过被强权倾轧的寒门士子,也曾在贪官污吏手中解救过无数深受其害的蝇头百姓。
其中有些人,也曾说要报答他,愿意披肝沥胆,肝脑涂地。
江诀听了,内心从来毫无波澜,他一向冷淡到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细想,对他来说,他是大邺储君,为大邺为百姓,是他的职责。他不需要他们回报什么。
但他对小太子妃好,起初也许是因为一点似有还无的恻隐,后来是怜惜,再后来……是喜欢。
职责是无私的,但喜欢是自私的。
他喜欢她,也想要她喜欢自己。
那小太子妃现在,是不是已经对他有一点点喜欢了?
江诀没说话,看着程绾绾的眼神深而软。
程绾绾有时候乖顺得有些木讷,今日破天荒,已经说了不少好听的话了。
她说得认真,凝视着男人,却看见男人的眸子低垂望着她,目光深深的,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
程绾绾莫名的,有点忽然没了底气。
江诀不说话,她跟着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地问道:“殿下是不是觉得……绾绾这样很不好,说出这样的话来,很坏……”
江诀没这样想,完全没有。
江诀弯了唇,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小太子妃鼻尖:“胡说什么?”
程绾绾任由他刮,只轻轻蹙了下鼻子看着他。
江诀又捏她,动作在逗弄,神色却和程绾绾刚才一样,带了几分认真。
他定声道:“也许,在有些人眼中看来,是很坏。”
程绾绾不关心有些人,只关心太子:“那在殿下眼中呢?”
江诀眼皮微垂,深邃的眸子里浮起一点笑意。
他缓缓低声道:“他人之砒/霜,孤之蜜糖。绾绾,是孤的蜜糖啊。”
江诀说,揽手勾了小太子妃腰身,稳稳叩入怀中。
程绾绾不由自主偎过去,陷进男人胸膛,宽厚灼热包裹间,头顶话音一字一句落下。
程绾绾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嘴角悄悄翘起来。
吃完青蟹,程绾绾还没沐浴。
江诀哄了她先去沐浴。
江诀耐着性子听了小太子妃一箩筐平康侯府的话,他的正事还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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