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君忘了自称“臣女”了。
两个人就这么牵了会儿手,程绾绾才勉强把眼泪忍住了。
可是后面范书雯把血止了,出来拿药,匆匆说了句‘家中药材不够,翁小姐肚子上怕是要留疤’,程绾绾一听,才忍住的泪又冒出来了。
女孩子家,身上留疤不好看不说,更有可能影响将来的婚事和夫妻事,有些男子吹毛求疵,看不得女子身上有疤的。
程绾绾更加深觉自己还是连累了翁淑娴。
她心里难受,眼泪实在要忍不住了,偏只能忍着。
还是范书雯看她一直等在院子中,固执不肯去前厅暂歇,便又叫府中丫鬟就近收拾了一间厢房,让小太子妃进去坐着等。
周雪君陪程绾绾进了厢房等候,见小太子妃咬着唇,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就是不肯落下。
周雪君心道小太子妃是自矜身份,不肯在旁人面前掉眼泪,便起身说要出去吩咐丫鬟传话回家中,让家中人安心,离开了厢房。
程绾绾一个人在厢房里,只有晴云和瑞雪守在她身侧,素心素兰在外头堂厅门口守着,范书雯那边翁淑娴一有什么消息,便可以立即回来传话,还可以给范书雯打打下手。
程绾绾心里担心害怕得紧,一来是刚才在夷湖坡被刘夫人举拿匕首要刺死她的凶狠模样吓住了,二来是翁淑娴肚子上血淋淋的样子,让她害怕愧疚。
尤其是后者,眼下只盼太医快点过来,将药材带过来。
程绾绾低下头,眼泪要掉了:“晴云,瑞雪,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小太子妃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一听便是强忍着泪。
晴云担心她,本不想出去,但见瑞雪虽然也担心,却还是听话‘哦’了声就往外跑,晴云只好也赶紧跟着出去。
屋里只剩下程绾绾一个人了,她这才不忍了,屋门才一关上,程绾绾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几声清脆的落响,掉下的眼泪瞬间化作了珍珠,在桌上滚动。
程绾绾一边哭,一边拢了袖子,把珍珠都拢抱在面前,对着它们呜呜呜地哭。
晴云和瑞雪就守在外头。
晴云有些担心:“太子妃,您没事吧?”
太子妃方才被那发了疯的刘夫人吓住了,这会儿留太子妃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我没事,你们谁也别进来!”屋里人抽抽搭搭道。
晴云轻轻叹了口气:“是。奴婢知道了。”
只好守在门口。没再作声。
程绾绾许久没这般难过了,这一哭就忍不住,哭了好一会儿。
直到突然听见推门声。
程绾绾吓了一跳,赶紧用衣袖把面前瀛珠都挡住,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头也不转背过脸急道:“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进来吗!”
身后沉稳却略显焦急的脚步声还在靠近。
程绾绾急得白了小脸正要训斥。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绾绾,是孤。”
程绾绾愣了愣。
她转过脸,一张微微泛白的小脸儿还挂着两行泪,鼻尖哭得通红,呆愣愣地看向男人。
江诀呼吸滞了滞。
小太子妃愣了下,嘴巴一撇,泛红的杏眸里立即盈上水雾,水汪汪的泪珠打了个转儿,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对着他,可怜巴巴地一伸手,瓮声瓮气哭道:“殿下,抱。”
江诀滞住的心口狠狠一跳,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接住抱进怀里:“孤来了,没事了。”
程绾绾才哭过一阵,眼睛却好似水做的,顿时又哭起来。
江诀抱着人哄,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江诀没法子,把人松开一点,先检查小妻子身上,柔声问:“绾绾有没有哪里受伤?”
程绾绾泪眼涟涟地摇头。
江诀叹气。
程绾绾憋住一串眼泪问道:“翁小姐、她……”
江诀轻拍着小妻子的背:“无事。太医已经来了,没有性命之忧,用药及时,应当也不会留下疤痕。”
程绾绾哭得浑身抖动。
江诀心里疼得很。
小太子妃自己受了伤都没有这样哭过,却是担心害了别人哭成这般可怜样。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江诀抱着人哄,耐心至极。
好半刻,程绾绾才止了泪。
桌上地上的瀛珠,早就掉了一片了。
程绾绾看看桌上,又看看地上,又隔着门看看门外,小声问道:“我是不是给殿下惹麻烦了。”
江诀还没答话,小太子妃眼帘一垂,脸上已经写满愧疚:“对不起,殿下。”
江诀心一扯,把人抱紧:“道什么歉,要道歉也该是孤道歉。”
程绾绾茫然,抬脸看他。
江诀不敢和小太子妃对视,眼皮一垂,低声解释道:“若不是孤处置决绝,那刘氏也不会发疯找到绾绾头上。”
程绾绾不明白什么处置,什么决绝。
江诀这才告诉她。
原来刘夫人的女儿刘小姐,就在昨日,被江诀下令直接赐死了。
对这位刘小姐,程绾绾也有些印象,之前往东宫递请帖的闺秀里,就有这位刘小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刘小姐的父亲是朝中的刑部尚书,位高权重。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寿阳城里世家、官场,势力盘根错节,意欲攀附东宫的人多了去了,这不是罪。
但刘小姐几回邀约程绾绾无果,心中着急,便把主意直接打在了江诀身上。
她自负还有几分姿色,于是在湖边设计了一出落水求救的戏码。
这戏码虽老套,却是一招鲜吃遍天。
她大声呼救,引来的人不少,不过都在对岸,近岸边只有江诀和秦宣,他们谈事清了场的。再便只有两个在不远处的阁中护从。
秦宣娶了妻,也不会水,自然不可能下水救人。
江诀倒是会水,在刘小姐的眼中,他也可以救她,英雄救美,本就是美谈,再说她的样貌又不比那个憨笨的太子妃差,太子凭什么不救她?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爹是朝中刑部尚书,太子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朝中一部尚书的嫡女活活淹死吧?
刘小姐打算得好,但江诀还真准备让她淹死。
他可以让暗卫救她,但是坏了她的名声,暗卫又不可能娶妻,她还是要粘上东宫。
既然这样,救与不*救都是麻烦,那还不如不救。
江诀最厌恶用这种低劣手段算计他的人,当他堂堂一国储君可随他们拿捏不成。
于是乎,江诀真的只冷眼看着。
彼时是在城中大兴坊的一处听曲园子,名为烟雨阁。
烟雨阁中的人见太子和秦大公子都巍然不动,却怕闹出人命,就近处的两个阁中护从,其中一个便去禀告阁中管事,另一个便赶紧过去救人。
这一救,却反而害了五条人命。
护从救人,虽然救下了刘小姐的性命,但也坏了她的清誉。
不过这种事情,在大邺并非什么累及终生的大事,也不过就是当下数月有些不好听的议论罢了。
虽说嫁进东宫是没了指望,但是一年半载过后,旁人谁还会记得这样一件小事?
寿阳城里风云际会,数不清的大事在这里迭见杂出,这种事,实在不算什么。
就算有人记得,刘家小姐又不是真的与人私相授受,那是为救性命,迫不得已而为之。
这种英雄救美之事,若成就一场佳缘,自然是一段佳话。但刘家官至一朝尚书,和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的护从,地位身份实在相差太过悬殊。
若是刘家小姐不愿意下嫁,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倘若是担心外界有什么议论,刘大人大可以收了这护从做义子,这便既报答了救女之恩,也维护了女儿的名声,也不用下嫁。
可是,刘家并没有这样做。
刘家这位嫡小姐,家中有三位嫡亲兄长,独她一个小妹,受家中所有人疼宠,更被刘夫人看得十分娇气,以至于任性妄为,胆大包天。
她不愿意下嫁合乎情理,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非但不感激护从救了她的性命,反而怨恨护从坏了她的好事,更玷污了她的清誉。
刘家小姐在怨愤之下,又遭旁人奚落,一气之下,带着家中护卫,冲到那护从家中,将护从和他年迈的双亲全部杀死,就连护从同住家中的兄嫂,都没有放过。
一家五口,全部被杀害。
若是只杀害护从一人,姑且可以算她一时气愤,虽然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但是杀害护从一家五口所有人,更足见此女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她分明是在拿人命泄愤!
这里是寿阳,是帝都,是天子脚下!刘家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这个刘家小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江诀知悉时,刘家正欲将事情压下,江诀盛怒,岂会姑息。
当即派人将刘府一干参与此事的护卫全部下狱审办,而刘家小姐,则由东宫内侍看押,只等审完护卫拿到证词,即刻明正典刑,以安民心。
就在前两日,刘家参与杀人害命的护卫已经全部斩首示众,暴尸刑场两日以儆效尤。
而刘家小姐,因刑部尚书刘大人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只求东宫给刘家留些颜面。
江诀听罢宫人禀报气笑。
刘家要颜面?
那护从一家五口可是连命都没了,他还有脸提什么颜面!
江诀冷笑,赐白绫一条,让刘家女在府中自行了断。
刘大人这才肯回家。
而江诀随后一道圣旨,申斥刘家,又满城布告,将刘家所行之事公诸于民,虽然在布告中隐去了刘家小姐的名字,但随便一打听,百姓便知布告中说的心狠手辣、目无王法之人是谁了。
刘家的颜面,到底没保住。
可白绫赐死也好,降旨申斥也罢,都是刘家咎由自取。
就算要恨,也该是恨他江诀,刘氏那个疯妇,却对他的太子妃施加报复,真是罪不容诛!
江诀心中怒火滔天,在小妻子面前,怕再吓到她,才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柔声安抚她。
程绾绾完全不知道刘家的事情。这事情就在前两日,闹得这样满城风雨,恐怕东宫里的人也知道风声。
但是晴云她们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此事。
大约是得了男人的吩咐,刻意不在她面前提起,免得她多想吧。
难怪今日到了夷湖坡,没有一个人敢来缠着她,原是都被刘家的事吓住了。
刘家小姐被赐死的原因虽然是残害人命,但是事情的起因却是她故意落水一事。
她的死很难说和她算计东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而刘家小姐不但被赐死,还因为江诀张贴布告,落得死后骂名,刘夫人丧女悲痛欲绝之下,又听得议论,所以发了疯要报复。
可是程绾绾也委屈。
她一点都不同情那个刘家小姐,刘家小姐实在太坏了,害死了五条无辜的人命,他们何其无辜。
刘夫人为了女儿失去理智,却为何要来报复她?
这些事情从头到尾和她有什么关系?
程绾绾简直委屈死了。
但是翁家小姐比她还无辜,竟受此无妄之灾。
太医看过之后,翁淑娴才转醒,被翁家人小心翼翼地接了回去。
程绾绾虽然担心,但是也不可能跟着去翁家照顾,只能先回东宫。
周雪君陪伴她许久,要不是周雪君,程绾绾早就乱了套了,她又和周雪君再三道谢。
小太子妃同周家女说话的时候,江诀在院子里等她。
邹公公跟着一道从宫里没打转就直接过来了。
邹公公提醒道:“今日翁家小姐救护太子妃有功,殿下可要亲自往翁家走一趟?”
江诀没说话,微微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邹公公:“殿下?”
江诀幽幽回神,目光有些深暗,半晌才阴着脸说道:“刘氏怎么知道太子妃在夷湖坡?”
邹吉愣了愣,表情顿时一变:“殿下的意思是……”
邹吉连忙捂住嘴。
江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冷笑了一声,眼底阴沉。
若说刘家小姐之事,是给了刘家一记重击,让刘家大受打击,那刘夫人这次行刺程绾绾,便就是给整个刘府上下,带来了灭顶之灾。
刺杀太子妃的罪名可不小。
刘夫人当即就被下了狱,甚至并未将人关入刑部大牢之中,而是关在了大理寺狱中。
这摆明了东宫已经对刑部尚书刘大人起了疑心,认为他会枉法徇私,故而不肯将人放在他的管辖之下。
而刘家女所为,也是帝都这几年来,在百姓之中发生的最为严重的仗势欺人、枉杀人命的案子了。
朝中对东宫将会怎么处置刘家一时间都十分瞩目。
因为刘大人是朝中刑部尚书,朝廷的从一品大员,动一发则牵全身,想来太子会稍有考量。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众人预料。
三月中旬,东宫明旨下谕,刘家行刺太子妃,罪同行刺东宫,按律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但念及刘大人供职刑部尚书数年,还算克尽厥职,未有徇私枉法之处,酌情只夷三族。
只夷三族。
众人:“……”
这道旨意一下,如水入油锅,整个寿阳顿时议论纷纷。
百姓个个拍手叫好。
他们倒不在乎什么刺杀太子妃,而是为刘家仗势欺人、随便就能杀害平民百姓而气愤。
那护从还是烟雨阁的人,家中尚算富余,若换了他们这些更无权无势的百姓,岂不是死得更快更惨。
朝中大臣们却是各有忧虑。
要说人命,世家大族、高官要职之人,谁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
不过是隐蔽些罢了,没刘家这么明目张胆挑衅王法的,真是脑子进了水,这女儿怕不是生下来讨债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谁也不敢上谏说太子罚得太重了,毕竟太子的性情大家都知道。
太子暴戾,可绝不是传言,真惹恼了他,没准直接就把求情之人的官职罢免了,来个同罪以罚,收拾收拾滚回家给刘家哭坟去吧。
他们可不想被免官回去给刘家哭坟。
只有一个人跑到江诀跟前来求了情。
这人正是礼部尚书陈大人。
早便说了,这位陈大人是个性情中人。
虽然他和刘大人并不相熟,但到底同朝为官这许多年,有些不忍。
陈大人道:“那刘家女和刘夫人所为,实乃她们自己一意孤行,刘大人虽然在这次处置家事之时有些略失偏颇,但到底杀人害命和刺杀并非是刘大人之罪啊!”
江诀脸色阴沉,并未说话。
正巧礼部左侍郎也一同前来,本是来禀政事的,不想陈大人会为刘家求情。
见太子面色阴沉,左侍郎道:“大人,此话这么说就不对了。”
陈大人看他。
左侍郎身为下属,姿态十分谦卑,低头说道:“大人,那刘家女设计落水,算计殿下,这件事暂且不论,但是,殿下的行踪向来是隐秘之事,就算那刘家女有心算计,她一个深闺贵女,又能从何处得知殿下的行踪呢?”
陈大人一愣。
左侍郎低头继续道:“大人细想想,烟雨阁中一向对贵人的行踪保密,不会轻易泄露给旁人,而那日殿下和秦大公子有事相谈,即便是烟雨阁之中的人也靠近不得,那刘大人的女儿又是怎么顺利过去实施计划的呢?”
陈大人这才惊醒过来,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关窍。
难怪太子殿下对刑部尚书的处置如此不留情面,原来刘尚书分明是牵涉其中,并非真的毫不知情,更不存在什么被妻女牵累。
原来是如此。
陈大人赶紧请罪,额头出了一阵冷汗。
江诀面无表情,挥手让他起来。
两人禀完事,没再说任何别的话,赶紧走了。
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奉德殿,江诀盯着门口二人背影看了片刻,移回视线。
第178章
自打程绾绾在夷湖坡出了事,江诀虽然宫中事忙,却一连半月都早早下朝回东宫,陪在小太子妃身边。
程绾绾被夷湖坡那天的事情吓着了,但是,还不至于在东宫里好端端地待着,都会感到害怕。
程绾绾更多的其实是担心翁家小姐的伤势,也不知道她在翁府里如今怎么样了?
江诀却是后怕。
他不敢想那天要真的是小太子妃出了什么事情,他该当如何?
程绾绾午间小憩睡醒,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起身。
她拨开床幔,揉了揉眼睛,果然又看见隔间的暖阁里,男人在处理政事,高大的身形端正挺拔,略微低着头,眉宇间专注。
程绾绾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打了个哈欠,径直过去。
寝殿里这会儿没有别人在,晴云她们也都在外头,程绾绾不叫她们,她们是不会随便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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