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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皇后(春眠欲晓)


紫鸢是有一肚子话要同尧窈讲,可真正人到了跟前,又不知从何讲起。
人在险境时,连命都豁得出去,可一旦脱离了险境,再去回想,余下的,更多是后怕。
可如果还来一回,紫鸢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会走老路。
卫恒不能有事,是她脑海里第一闪过的念头。
她的仇,还得靠他来报。
尧窈却不懂紫鸢百转千回的思绪,关怀地问她伤养得如何,还疼不疼。
紫鸢点头又摇头,身体上的伤,又哪里抵得过心里的创伤。
尧窈叹了声:“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女儿家,最要紧的是爱惜自己。”
紫鸢扯了唇:“夫人莫担心,往后再也不会了。”
卫恒以后必然更为谨慎,不会让人轻易钻了空子。
“本来还想带些当地的特产给夫人,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一路往京城赶,更是躲躲藏藏,别的也顾不上。”
紫鸢话里充满歉意。
尧窈听着只觉心疼:“难为你还想着我,可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你只要好好的,我才会高兴。”
紫鸢笑笑:“劳夫人挂心了。”
目光往下,紫鸢看着尧窈已经遮不住的大肚子,更是感慨万千。
“仿佛昨日一别,今日再见,夫人已经怀上小主子了。”
尧窈听不得紫鸢这样的称呼,摸了摸肚子,柔声道:“等孩子出生后,你这个干娘是跑不了的。”
这话,无疑是在给紫鸢抬身份。
紫鸢哪里不懂,只觉荣幸万分,又自以为身份卑微,生受不起。
尧窈却道:“此次你随同卫大人到两淮,也做了不少事,还为此受了伤,就这一份能力和胆识,也受得起。”
紫鸢顿时红了眼圈:“夫人有如紫鸢的再生父母,如斯深恩,紫鸢无以为报。”
“待你好些了,多做几件漂亮衣裳给我孩儿,便是报了。”尧窈松快道,递了帕子让她把眼泪擦擦。

第61章 共情
长春宫外的主道上,前后有序地停了不少轿子,淑妃轿辇到的时候,还得宫人七手八脚地把轿子挪开,给淑妃腾出一条入宫的空道。
淑妃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招了一名宫人问询,肖家少夫人来了没。
宫人毕恭毕敬地回:“来了呢,已经入到宫内,面见太后去了。”
淑妃的轿辇入得更深,直到长春宫主殿外,方才停下。
更有懂得眼色的宫人开始提嗓子报喝,淑妃到。
话音落下,淑妃人也迈进了殿门,朝内厅走去。
才到了厅门前,便听到太后一声呵斥,显然是动怒了。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克死了爹娘的孤女,能嫁到肖家,是肖家仁义,而不是你多本事,你身份太低,连带着你的夫君也会被低看,日子久了,难免会有芥蒂。我把顾家的表孙女许给肖瑾为贵妾,也是在帮你,肖瑾的妻妾里面,总要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不然肖瑾在朝中办差,也会被同侪耻笑,妻族势弱,不仅帮不上忙,反倒还拖后腿。”
淑妃放慢了脚步,呼吸都变得轻浅,多听一句,心就多抽一下。
太后这是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就把主意打到肖家,妄图把肖家也拉到顾家的贼船上。
前几日,顾淳还私下找到肖侯爷,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但顾淳心更狠,他甚至给肖侯爷出了个馊主意,人已经娶了,肖家也算兑现承诺,仁至义尽,至于新妇进门后过得如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是有个什么大病,一命呜呼,也只能说她命不好,怪不得肖家。
淑妃这时候又庆幸,亏得给父亲交了底,新妇身份不一般,不可胡来,不然以肖侯爷的脾性,被顾淳几下撺掇,难保不会鬼迷心窍,干出缺德事来。
顾淳没有说动肖侯爷,现在又换太后了,直接找上素君。
好在这位王女只是失去了记忆,并非变傻变痴,太后以退为进这招,根本糊弄不到她。
素君也是真敢,笑了下,直言道:“今日是贵妾,明日是否就该取代我,转正了。”
没料到新妇居然敢质疑自己,太后也是一愣,随即怒道:“你算个什么人物,若不是肖瑾脑子不清醒,把你娶进门,你连见哀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素君平平静静地又是一笑:“我是个什么人物,我知道,太后未必知道。”
“你,你还敢顶嘴,不敬太后,出言不逊,掌嘴二十。”太后身边的嬷嬷急不可耐地替主子出气,叫了个手掌大的宫女就要处罚素君。
素君笑意变冷:“最吵的狗最无用,一遇变故,跑得比主子还快。”
嬷嬷恼羞成怒:“这里不是肖侯府,肖少夫人可别太嚣张了。”
“嬷嬷此言差矣,我这弟妹乃世子夫人,正二品诰命,便是有所不当,太后都没发话,嬷嬷在这又斥又打,也不合适吧。”
淑妃快步走进来,话语亦是轻快,唯恐说慢了,这位尊贵的弟妹面上就要红红一片。
淑妃一来,太后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绷着声道:“淑妃来了正好,哀家意欲将我三妹的小孙女赐给你的弟弟做妾,你觉得如何?哀家那表孙女也是正经官家女,能娶到她,也是你弟弟的福分。”
太后这乱点鸳鸯谱的做派何时能改,皇帝那里不好使,就惦记上皇帝的左膀右臂了。
肖家不能和顾家绑在一条船上,皇帝不可能答应,是以,弟弟娶谁都可,但绝不能娶顾家女。
淑妃行过礼后,正琢磨着如何婉拒太后。
冷眼旁观的素君先开了口:“太后就不要为难大姑姐了,夫君要纳妾,需得征得正室同意,我不同意,就不成。”
“好你个正室,你一个孤女,哪来的底气,连哀家的话都敢驳。”太后是真被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气到了,腾地一下站起,却不想用力过猛,气血直往头顶涌,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嬷嬷就在太后身边站着,瞧见主子不对劲,立马奔上去,把摇晃倒下的身子接住,急得大喊:“快去叫太医,太后被肖少夫人气晕了。”
淑妃连忙一声喝:“你闭嘴,太后旧疾发作,你还在这添乱,还不速速将太后扶进屋。”
“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纵容自己弟妹,在宫中肆意妄为。”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淑妃背后响起,淑妃蓦地一僵,回过头,就见顾洵腰挎长刀,直勾勾地盯着她。
淑妃压下内心的微慌,勉力维持镇定:“顾大人又如何不是妄为,本该守外城的司职,无诏令不得入宫,顾大人却出现在这里,官威也是够大。”
顾洵面上不见恼意,而是一脸凝重朝淑妃拱了拱手:“顾某入宫,也是迫不得己,形势所逼,还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太医匆匆赶到,顾洵放人进去,自己则仍是对着淑妃,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动作。
淑妃稳了口气,看向沉默不语的素君,温声道:“弟妹若是无事,就先行离宫,太后这样,你在这里也陪不了什么。”
淑妃又让宫人放话,叫候在外面的命妇们全都离宫,归家去。
不料顾洵命手下拦住宫人,却是反着来,叫他们看住命妇们,一个都不能放出宫。
“顾洵,你什么意思?这宫里,不是你一个外男说了算的。”素来好脾气的淑妃此时也忍不住动怒了。
“娘娘借一步说话,听顾某解释一二。”
淑妃压着火,又让素君在这里等着她,看也不看顾洵,径自往稍间走去。
门一阖上,顾洵在淑妃发作之前,递了封密信给她。
淑妃打开,几下看完,面色大变,一副深受打击又不愿相信的样子。
“行宫走水,皇上和郦国夫人全都困在里面,没能出来?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谣都敢造,你就不怕诛九族,顾家毁在你手上?”
顾洵面色沉重:“娘娘也去过行宫暂住,应当认识这章印,行宫三大管事,一人一把钥匙,却只有这三把钥匙并在一起,才能打开锦盒取出章印,三大管事都是皇帝亲自选任,我知娘娘伤心,但也不能自欺欺人。”
淑妃仍不愿意信,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顾洵低着身子:“臣请娘娘节哀,皇上已经大行,太后身子骨也不见好,德妃又是那样的性子,如今这宫里,能主事的唯有娘娘了,娘娘请务必振作,不然消息一旦放出,宫中必乱,纷争必起,再去想法子可就晚了。”
淑妃似乎哀莫大于心思,木着声音:“你想我怎么做?”
顾洵道:“还请娘娘代太后下旨,封锁宫门,以及京畿外城各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违令者,斩立决。”
淑妃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洵。
顾洵又道:“娘娘不知,就在不久前,有个狂徒竟敢冒充皇帝,想要混入宫中,形势所迫,臣已将此人当场诛杀。”
“顾大人果真是雷厉风行。”
淑妃话里的讥讽,顾洵听得分明,却又浑不在意,清淡一笑:“娘娘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还站着一大家子人,还望娘娘权衡利弊,不要因小失大。”
淑妃冷笑:“那么顾大人告诉我,什么是小,什么是大呢?”
顾洵看着女人秀美的容颜,心头一热:“顾某一心为娘娘,娘娘以后自会明白的。”
另一边,顾淳打着稳定社稷的旗号,正在极力游说礼亲王和邢太傅发丧文,昭告天下,以及尽早册立新君。
“七王爷只是伤了一只耳朵,并非听力全失,正常讲话,凑近些并无影响,且七王爷乃太后嫡出,更为名正言顺,七王爷承袭大统,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更何况,七王爷坐上那位子,二位更能放开手脚,七王爷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主。”
能力不行,拿不定主意,他们这些宗亲臣子才有发挥的余地。
顾淳话里的深意,礼亲王和邢太傅如何听不出来,可他们派去行宫打探的人尚未回来,他们始终心有顾忌,难以做决定。
毕竟,自古以来,皇帝薨逝却秘不发丧的先例不是没有,拖个十天半月,万一有转机呢。
顾淳面上镇定:“我已经派人去往行宫,把三位管事接到京中,但行宫到京中,快马加鞭,也要三四日的时间,若在此期间,京中出了乱子,二位又该如何担待。”
礼亲王和邢太傅对视一眼,均未吭声。
“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行宫走水,方圆百里都有波及,消息传开了,民心大乱,储君却还未立,动摇的可是国之根本。”
顾淳句句戳到人肺管子上,礼亲王和邢太傅你看我,我看你,已然有所动摇。
就在这时,顾洵带着礼部拟写的讣文求见。
“太后已在讣文上盖了凤印,请三位大人过目。”
事后,顾淳走出大殿,顾洵跟在一旁。
顾淳沉着脸问:“部署得如何了?”
顾洵道:“各大城门已经换上了我们的人,西北招募的五万私兵也在赶来的路上,请伯父放心。”
顾淳微微扯唇,总算有了点笑意:“你做得好,我自然就放心。”
兵贵神速,要么不做,要么就速战速决,绝不能拖延。
顾淳再道:“你务必盯紧了,行宫那把火,烧得太顺利,尽管他们确实在主殿内搜出了男女两具,身上物件也依稀能够辨认,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还有肖瑾如今又在何处,你赶紧派人去找。”
顾洵信誓旦旦道:“肖瑾的姐姐和夫人都在宫中,他跑不远的。”
最终,淑妃没能拗过,写了封城令,盖上凤印后,顾洵才放她回去。
淑妃带上素君,回到自己宫中,便紧闭大门。
素君只觉这宫内气氛怪异,却不知为何,但见淑妃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开口询问:“我是不是让娘娘难做了,若是太后为难你,我去同她说。”
对着别国储君,淑妃做不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心想把素君送出去,可这时候进出的几大宫门怕是已经被顾家的人层层把守,连只苍蝇都难以飞出去,更不说素君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淑妃想到弟弟,不由问道:“子游当真没有向你透露,他去了哪里?”
素君摇头:“他只说过几日回来接我,别的没提。”
谨慎惯了的人,是不可能轻易留下把柄,落人口实的。
闻言,淑妃一声轻叹,纵使有心,此刻也半点力都使不上了。
没几个人知道,行宫不仅有地上的,还有地下的。先帝老迈后,别的不行,为自己建避难所倒是勤快,这些地宫建成后,先帝便秘密处置了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最后活着的,只有先帝和他最为信任的老太监高炜。
高炜临终前,又把这等机密告知了他认下的义子,也就是高福。
做戏要做全套,容渊势必要来一趟行宫,且进来了,就再也没人看他出去过。
大火把行宫烧毁了大半,容渊隐在地下,正聆听暗卫从京中打探到的消息。
顾淳此等匹夫,把点聪明劲全用在大逆不道的事儿上了。
江山都快拱手让人了,亏得容渊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高福一旁看着,都替主子着急。
“爷,再不回去,就真回不去了。”
内外城门全都封禁,可就难了。
容渊饮了杯茶水,不疾不徐道:“都说第一胎易早产,按九个月算的话,到五月,正正好。”
风和日丽,绿肥红瘦,再好不过。
高福愣了下,看主子真是不急,自己更急了。
“为着夫人和小主子,皇上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这三年里,皇帝为了推行新政,缩减开支,减免赋税,惩治了不少官员,也得罪了不少权戚,他们明着不敢抱怨,私下里还不晓得如何想,指不定,还巴不得另立新君,能力且不论,不折腾就成。
容渊却好似没听见,又问高福:“朕的私库,可有收好了?”
将来都要给他的孩儿,一分钱也不能少。
高福诺诺:“都给皇上收着呢,少不了。”
高福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容渊扬手,示意他闭嘴。
良久,容渊终于有了行动,亲自写了两封密诏交予暗卫,一封发往西南大营,一封发往东南。
待到夜深了,他换上一身劲黑的夜行衣,带上斗笠,稍往下拉,遮住大半张脸,悄无声息地出了地宫,往远方奔去。
皇帝薨逝的讣告传到平京府时,已隔了好几日,尧窈正坐在炭盆边,看秀琴和明姑把糯米粑粑架在盆上烤。
“多烤几个,给紫鸢送去尝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尧窈向来不吝于分享。
秀琴烤好后,就给紫鸢送了过去。
明姑剥了一个放到碗里,递给尧窈:“这东西好吃,但也不能吃多,不克化。”
见尧窈吃得香,明姑又是一声叹:“要是王女在就好了,她也爱吃这。”
一提到王姐,尧窈胃口也不那么好了。
肖瑾说过,会让她见到王姐,可这都几天了,他自己返回京城,却再也没传过音讯回来。
尧窈总觉得京中出事了,但没人告诉她怎么回事,那夜一别,容渊更是再未出现,尧窈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难以畅快。
就在这时,秀琴回来了。
“紫鸢吃了没?”
尧窈转头看她,却见秀琴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满脸的泪。
明姑从未见秀琴这么哭过,是遇到多么伤心的事。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
秀琴只是摇头,依旧痛哭不止。
尧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京中发生什么事了?三爷呢?他在哪里?”
“爷,爷他---”秀琴哭得太凶,一口气堵在胸口疏散不能,几欲晕厥。
明姑赶紧跑过去,给她拍背,稍稍用力。
“你先别说话,匀口气。”
明姑一个大力,用劲一拍,秀琴胸口郁气散尽,一声嚎啕:“爷他,爷不在了!”
“浑说,爷明明在。”
鬼魅一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秀琴浑身僵住,石化般动弹不能。
明姑转过身,就见多日不见的男人,一身玄色,手搭在斗笠上,将帽檐拉高,露出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容。
尧窈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
高福这时也跨过门槛,气喘吁吁地道:“爷也不等等奴才,那马实在是太悍了,少给了吃的,还闹脾气,不走了。”
容渊龙行虎步,几下走到尧窈面前,轻弹她脑门:“怎么?才离开几天,就不认识了?”
尧窈后知后觉地伸手揉了下不太疼的脑门,满眼疑问:“你不是?”
“我不是怎么了?”
尧窈看看秀琴,秀琴这才反应过来,极悲过后,转瞬又是极喜,大喜大悲之下,情绪没能缓过来,气血往脑门蹭地一冲,没能受住,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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