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窈还未回话,秀琴已经转向太后,深深作揖:“回禀太后,皇上已经请孙太医给夫人瞧过了,夫人身体是好的,并无大碍,可到底年纪小,还得再养养,皇上也发了话,怀孕一事,不急。”
“孙太医哪有章太医拿手,太后身体康复得这么快,章太医功不可没,”德妃这时候脑子又转得快了,朝着尧窈笑了笑,“妹妹到底还是年纪小,身体上出了问题,也不会当回事,但同为妃嫔,有责任为皇上开枝散叶,我不得不劝妹妹一句,有问题,还是早点诊治为好,不能仗着皇上的宠就娇起来了。”
别的妃嫔说不上话,德妃开了这个头,倒是给她们解了气,颇觉痛快,只不动声色地把年轻面嫩的郦国夫人瞧着,看这生得花容月貌,把皇帝迷得团团转,如今失了些宠也能赖在皇帝宫中不走的女子如何应对。
倒是淑妃看看德妃,又看看尧窈,打起了圆场:“即便夫人要看医,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来这里是给太后请安的,待回了自己宫中,再请也不迟。”
见秀琴如此紧张,淑妃多少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敢深想,只能尽量往下压,把这茬略过去。
然后太后不想略,淑妃出这个面子,也难以应付过去。
“你们有这份心,来给我这老太请安,哀家自然也不能薄待你们,章太医就在哀家宫里,去把他叫来,给郦国夫人诊诊。”
太后发了话,淑妃也说不得什么,倒是秀琴真着急了,见尧窈仍安静坐着,好似无动于衷,想寻个借口溜出去,又一时脑子打结,寻不到好理由。
秀琴只能频频朝淑妃使眼色,以期淑妃能够解围。
秀琴是皇帝的人,派到尧窈身边必然是有作用的,淑妃迟疑了下,忽而捂着肚子,皱起了细长的眉头,抿着唇,似是有些难受。
这时候的秀琴格外眼尖,提起了声:“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要不要太医帮您看看?”
“是有些不适,可能坐久了,我起来走走。”
淑妃缓缓站起,推开身后的椅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忽而脚底一阵打滑,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步一晃,踉跄身子就要倒下。
尧窈离她最近,下意识就站起,快走过去想扶住淑妃,然而淑妃栽倒得太快,拉力大,尧窈不仅没把人扶住,还被带着一同栽了下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几乎一瞬间。
待到秀琴飞奔过去,想把尧窈拉回来,已经是迟了一步。
尧窈侧着身子,同淑妃一同倒地,人侧躺着,一只手护在了肚子上,紧咬着唇,忍住腹中传来的疼痛。
秀琴惨白着脸,已经顾不上同样倒地不起的淑妃,只把尧窈护着,轻手轻脚地搀扶,又不知该如何让她舒服点,抖着唇,有些语无伦次。
“夫人,您怎么样了?痛不痛?还能不能走?”
旁人看不懂了,又不是豆腐做的人儿,不过摔了一下,还能摔成渣渣不成,再说了,淑妃有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人,怎么就不顾着点淑妃。
太后反应过来,叫宫人赶紧把淑妃扶起来,把章太医请来看看有没有动到胎气。
秀琴往尧窈身下摸过去,摸到一点湿润,拿出来一看,殷红一片,顿时神魂大乱,再也顾不上。
“夫人,夫人有事,快让太医来看看。”
自己慢慢站起的淑妃离得近,看到秀琴手上的血迹,面色也是白了又白,如果只是葵水来了,秀琴不可能这么惊慌,那么只有那种可能了。
唯有德妃觉得晦气:“不舒服就不要出来,这是请的什么安,分明是来闹心的。”
“你闭嘴。”太后也似有所感,对着德妃一顿斥责,又叫几个宫人一起,把尧窈抬着到后头偏殿,速传章太医过去。
太后不放心,自己也跟着过去,却要妃嫔们各自回去,别再这添乱。
淑妃这时候却跟太后唱起了反调:“不能走,事有蹊跷,这里的每个人都不能动,以免有人趁此销毁证据。”
说罢,在太后不满的注视下,淑妃指了指自己桌边一侧的地面:“这上面不知何时有的滑油,我多走几步就会踩到,本不该有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又是谁做的手脚,太后需得查明,不能让奸人得逞,更不能让长春宫的人背了黑锅。”
话说到这份上,太后不查也不成,不查,就是长春宫的人有问题了。
太后把管事太监和姑姑叫来,一一吩咐,叫他们一个个地查,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长春宫里作怪。
屋里的所有妃嫔更是不敢吱声了,唯恐多说一句就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还有就是,那位郦国夫人到底怎么了,阵仗弄得这么大,该不会真有什么大病吧。
皇帝下朝过后,又把几个阁老叫到勤政殿内,商议了几件要务,拟定完了章程,才有了点饥饿感,正要叫高福摆膳,就见高福神色慌张地快步进屋,声音也慌。
“回皇上,夫人,夫人她在长春宫出了点意外,”
这点意外,听到容渊耳中,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容渊面色骤然沉下,修长的身子倏然站起,凝肃的声音里似携裹着风暴:“给朕说清楚。”
屋里的妃嫔说多,也就那些,伴着随侍的宫人,一个个问过,无一人承认,又无别的证据指向,长春宫的总管也很是为难,就是想弄个人出来顶岗,也得有像样的指正才成。
淑妃这时候倒是异常镇定,只把屋里的人一一扫过:“既然没人出来指认,那就这么耗着,待到皇上来了,想要从轻发落,都不可能了。”
正待此时,高福尖长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圣驾到。
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纷纷屈膝,恭迎圣驾。
容渊谁也不看,面布寒霜,只对高福道:“你在这看着,一个也不准漏掉,自己不愿意开口,那就撬开。”
这一个撬,就有诸多学问了,慎刑司的人多得是法子。
屋里众人面色更是白得都要发青了。
抬脚之时,容渊一个回头,看了淑妃一眼。
这一眼,别人不明白,淑妃却是懂的,微扯了嘴角,只有苦涩。
后殿内,太后坐在桌边,看着不远处的床头,女子本就莹白的面色此时更是白得透亮,似易碎的琉璃美人,稍微碰一下就要碎了。
章太医诊治及时,让秀琴给尧窈服喂对症的汤药过后,总算是把身下的血止住了,再把脉象,稍微稳住了,但仍需卧床静养,不宜挪动。
到了太后跟前,章太医把尧窈的情况一说,太后已然猜到了大半,并未显得多惊讶,神色却是另一种的复杂。
她娘家两个侄女都没这个福分,一个外来的妃子,倒是抢占了先机,未免太过可笑。
“皇上到!”
这一声,将太后从沉浸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她起身,看向大步走进来,眸中凝霜的男人。
容渊只是看了太后一眼,连母后都未唤,便一个转脚往床头走去。
这回,太后也不计较男人无状,不把她放在眼里,到底是在她宫里出的事,她多少有点心虚。
可细想想,还是不对。
太后追上皇帝的脚步:“这郦国夫人有了身孕,却隐瞒不报,主意可真是大。”
皇帝没有回头,声冷如冰:“夫人并不知,是朕压着不让报。”
果然,太后猜对了,却又不能理解:“皇帝这又是为何?”
容渊脑中忽而闪过女子那日说过的话,宫里难道就比宫外安稳?
这才说了没多久,就出事了。
容渊心口堵着的一股气无处挥散,微转过头,一声冷笑:“朕压着不公布,都能出事,真要公布了,又会如何?”
话里,把她也怪上了。
太后更觉委屈:“你不公之于众,起码也给哀家透个气,哀家还能乱说不成。”
容渊此刻已经无心理会太后,掀了下摆坐到床边,伸手握住女子透白的小手,大掌抱着微凉的小手,试图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过去。
看到这一幕,太后更心凉了。
这位和先帝不一样,因着生母那点腌渍事儿,对女子是打从心底的反感,倘若不是为了坐稳帝位,安抚群臣,恐怕他连一个妃子都不会纳。
可正是这样寡淡冷情的一个人,眼里突然有了一个女人的模样,做出来的行为更是异乎寻常的长情,叫旁观者动容不已。
可身为太后,皇帝眼里看到的不是自家侄女,她宁可不要这份动容。
太后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皇帝先出了声,语气依旧冷漠。
“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母后还请慎言。”
这种时候,多说,便是错。
太后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想自己被奸人利用,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一声叹:“她如今不宜挪动,就暂且在这住着吧,你若不信我,那就多派几个人守着。”
“有劳母后费心了。”皇帝的声音依旧森冷,没有丝毫软化。
闻讯而来的誉王寻到太后住处,一开口就是问公主如何了。
太后在皇帝那里受的气,顿时发作:“她现在是你皇兄的妃子,后宫的女人之一,不是什么公主了,你莫高抬了她。”
誉王被太后吼得莫名,又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母后您最近火气确实大,怪不得皇兄不亲近您了。”
“你滚,滚出去。”
让太后火气更大的,是她嫡亲的儿子。
第50章 出宫
尧窈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格外的长,再睁开眼,眼皮也格外沉重,身上有酸疼的感觉,可具体哪里疼,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脑子打了好几回转,她才渐渐恢复神智,想起自己是如何晕的,慌忙就要起身查看自己的肚子。
可才抬起头,就被床边的男人轻柔又不失坚定的摁了回去,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嘱她尽量慢地平躺下去。
她肚子里的胎儿才保住,不宜再受任何刺激了。
见尧窈仍是在动,容渊虎着脸:“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话一出,尧窈不动了,可随即一想,还是不对,她本来就不想要孩子的。
尧窈别开脸,心已经软了,嘴上仍要逞逞强:“你的孩子,就是不要。”
听到这话,容渊不怒反笑,弯下了身子,凑到尧窈面前,温热气息拂到她脸上,痒痒的。
“那就是你的,要了吧。”
男人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尧窈面上一热,不假思索就道:“是我的我就要,孩子随我姓,跟我回东瓯。”
闻言,容渊又是一声轻笑:“你也未必就姓尧,孩子跟了你姓,万一是认贼做祖先呢。”
他始终觉得,尧窈的身世另有蹊跷,尧文君未必就毫不知情。
但这女人满脑子只记得她王姐的好,他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
不仅不信,她还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他这是哪里,她还在太后宫里吗?淑妃有没有怎么样?
听到这话,容渊心头莫名的火起,但又不能对着床上的人发,只能压着脾气道:“你还有精力关心她,她身边难道没宫人?要你去救,你自己都是双身子,救得过来?”
他凶什么?淑妃是他的女人,又怀了他的孩子,他就一点都不担心?
尧窈觉得自己委屈:“她月份比我大,我当时也顾不上那么多。”
“你要顾的是你自己,别的人,不要管。”
容渊声音冷冷的,人也冷冷的,但正是这种冷,才让人心寒。
尧窈不解:“淑妃怀的也是你的骨肉,以后会生下你第一个子嗣,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未必太冷漠了。”
听着小女人为淑妃抱屈的话,容渊面色只会更冷,她居然一点都不醋,还在为别的女人打抱不平,她倒是博爱,博爱到别的女人要为他生孩子,她也能接受。
但容渊不行,只有他认定的女人,才可以诞下他的子嗣。
见尧窈张张嘴,仍有话要说,容渊为免自己被气到心梗,先一步道:“你再提一句淑妃,那就一直这么躺着,躺到生为止。”
“那好,你走,看到你,我躺着也难受。”
怀个孕,本来就难受,这个男人还说这样的话,尧窈心口堵得慌,慢腾腾地翻个身,不想搭理男人。
容渊说完也想拍自己两巴掌,话重了些,不那么中听,但他初衷是好的,最后不也是为了她着想。
她不爱听,他不说了就是。
容渊手搭在女子背上:“你稍微转个身,别这么侧躺着,动一下。”
尧窈更来气了,但也知道顾及自己的身子,稍稍动了下,转过头,睨着男人:“说不让动的是皇上,才眨眼的工夫,我又能动了?”
容渊哑然。
孙太医方才也来看过,说女子怀身期间,脾气会变,性子也会变,阴阳不定,时喜时怒,摸不着个规律,所以,能不惹就不惹,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调整。
容渊也想给她时间,不过以她那拧巴的脑子,就怕越想越钻进牛角尖,最后出不来了。
这宫里,也确实不安稳,但宫外,容渊又不觉得有多太平。
可依着小女人这时候的情绪,再待在宫里,并不利于养胎。
容渊左思右想,也是想了一整宿,没怎么睡,真要下决定,又觉得难以开口。
直到尧窈又转过头来,瞅着他道:“皇上可得查清楚了,不能放过恶人,也不能冤枉好人。”
“朕有数。”
容渊眸中掠过一抹凛凛寒光,淑妃那个肚子装不了太久,经此一闹,尧窈怀孕的事也很难压住,还是要早作决定。
“朕若是放你出宫,到外面安胎,你能不能乖乖的,不要乱跑。”
终于,容渊还是说了出来。
尧窈听到这话,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一个激动,又要坐起,却被男人轻压了下去,制止她这种跳脱的行为。
就是这样,他才不放心。
话已经说出口,尧窈就由不得男人反悔,她一只手捉住男人的袖口,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亮:“皇上放心,我会乖乖的,绝不会乱跑,梧桐巷挺好的,巷口那条街有不少小吃,已经够了。”
没出息的东西,就为了点吃的,捡芝麻丢西瓜。
多少人想进宫,进不来。
容渊也没打算再改口,毕竟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他接下来要狠狠整顿宫闱,该抓的,该罚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她在养胎,需要绝对安逸的环境,不适合听到这些。
“那就说好了,你若乱跑,让朕找不见,朕就打断你身边所有人的腿,包括你的姑姑。”
这男人,吃不得半点亏,放她离宫,也不忘撂狠话。
一个宫妃突然离宫,不是小事,尤其这妃子还怀了皇嗣,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太久。
当晚,容渊陪着太后用膳,提到这事,稍改了说辞。
“最近宫里不安宁,郦国夫人又受了惊吓,更不适合养胎,朕打算把她送到郊外的行宫去住上一段时间,等到胎相稳了,再接回来。”
往常的皇帝,还会问一句母后意下如何,可如今,不问了,直接告知。
太后早就想把尧窈这烫手山芋送走,在她宫里一住好几日,出了事还得她担责,可怀了孕的宫妃哪有出宫的道理,前头可没这个先例。
太后自然不可能同意,可想到自家弟弟在外头惹的那些事,她又不能同皇帝硬碰硬,一口气堵在胸口许久才压下去,用着商量的语气道:“这不太妥当吧,皇帝的宫中当是最安全的,她已经住了那么久,何不继续住下去。”
这话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认同,反而惹得他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朕的宫里也不安全。”
太后听闻,双目睁大,很是惊讶。
皇帝的崇仁宫当是大晟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安全。
容渊看着太后,直接放了话道:“朕也不想揣测太后,但太后侄女从宫外带回来的茶叶确有问题,朕喝了几回便有了瘾,而这种瘾头,不亚于我朝严禁的五石散。”
一听到五石散,太后脸都白了,先帝当年就是沉迷于这玩意,最后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死在女人肚皮上好不荒唐。
是以,后来新出的律法,明令禁止制造售卖这玩意,违令者,诛六族。
太后下意识是不信的。
“玲珑她怎么可能,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去哪里寻的这玩意。”
皇帝一声冷笑:“她是不可能,可她的表哥长年在西南那边游走,倒是寻了不少稀奇玩意,确实叫人意外。”
沾亲带故的,这事真揭了出去,顾家也要完。
太后虽有动摇,但也不能认。
“孙太医医术精湛,但也并非无所不能,兴许不是那茶叶,是别的,又或者,有人在茶叶里动了手脚,不说茶叶是她表亲采购的,经了多少人的手,便是在这宫里,也防不胜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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