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三两步踏空而上,足尖轻点马背,飞身将缰绳抢握在手心,不过眨眼功夫已奔出老远。
原本隐匿在林间和杂草中的人终于不再静默。
他们在同一时间倾巢而出——
第89章 顾衍誉审时度势,软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顾衍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一点失误。
对方埋伏的人比她想象中更多。此刻拦在她眼前的人皆着玄甲,以黑铁半覆面,列出阵型,威压有如实质。
如此训练有素,看起来还真不像哪个府上的私兵。
“狗东西,敢拦我,你们主子是谁?”她攥紧缰绳凌厉发问。
回答她的是拳脚破空和剑出鞘的声音,并未因她的激怒而有人开言。
看来这里没有人打算给她一个明白,只为拿人来的。
至此她倒是也没有很慌,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以为事情超出掌控,计划被打乱。
顾衍誉飞身而起,她的佩剑在同一时间出鞘!
一对多的情况下,露怯就会完蛋,先声夺人才有机会。
借着从马上飞下的力道,她的剑尖直指距离最近的那位,毫不犹豫奔对方心口要害而去。
剑刃没入玄甲半寸,顾衍誉心中却骇然。
她本意想借此将他们的队列撕开一个口子,只要他后退闪避,她就有希望,但此人不动如山,似乎不怕受伤也不怕死,硬是半分不让。
顾衍誉在他们动作之前,以扎进对方玄甲的剑为支点,紧握剑柄,一个旋身飞踢,却是向着他旁边那位去的。
那一脚用尽全力,对方五官随之狰狞变形。
五招之内,顾衍誉占尽上风。
然后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借方才踹对方被反震一把的力,双臂拉开,飞身急退,转瞬间与对方距离拉开数丈之远。
尽管她在夜里眼神儿不大灵光,也感觉到如此漂亮的出招和收势在他们意料之外。
下一步该做什么很明确,当然是——
逃跑啊!
她已经打不动了!
可恶方才首选了回城的方向,现在只能朝反方向逃。
马也要不得了,跑不过还得靠躲的,目标太大不好藏。
奈何对方准备实在充足。
当看到这一面也有黑影向她包围而来时,她已心知不好,只能先把包围圈拉大一点再说。
在即将与对方短兵相接时,顾衍誉毫不犹豫再次调转方向!
耐力用完了没错,但她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抓住。
顾衍誉平挥出一剑,剑刃寒光四射,以自己为圆心,爆发出强大的杀意。
可惜了——
遇上的这些人像是不知道疼,也不闪躲,玄甲上被割出口子,都不足以让这些人闪避半分。
顾衍誉再怎么灵活机变,也没法将这种完全不占优势的抗争再继续下去,眼看包围圈被不断缩小,这些玄甲武士不断向她趋近。
顾衍誉果断把剑扔在脚下,掷地有声。
她变脸的速度比出招更快,瞅准了其中一个应当是指挥角色的人,方才的倨傲凌厉半点不见,笑靥如花,开口亲厚真诚:“自己人打什么架,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完全一副束手就擒,配合得不能再配合的模样。
“……”
饶是对她的诡计多端有准备,这变化之快也让那人微微一怔。
顾衍誉就在这个瞬间近了他的身!
她个头不如对方高,但不影响顾衍誉左臂一伸,绕过背后死死锁住对方肩头。
电光火石间,她右手腕在后腰处一抖,抽出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锋刃直指他的脖颈——
然而顾衍誉还没说出要交易的话,对方右手已经有了动作:他强硬地捏住她右边手腕,这个角度下她的手一动,匕首不可避免划破他的皮肤,血顺着利刃运动的轨迹喷射开,血珠飞溅,沾湿顾衍誉的睫毛。
冷铁和血的味道,与凉而潮湿的夜风一起,钻入她的鼻腔。
顾衍誉终于开始害怕。
所有招数和变化的前提都是对方有弱点,会躲,会趋利避害,若纯靠硬碰硬,她哪有胜算可言?
对方不顾自己脖子被划伤也要换得先机,眼下她的右手手腕完全被攥牢在对方手中。
那人稍一使力,顾衍誉在剧痛中意识到,折了。
日他哥的。
然而如此近的距离,被疼痛激起凶性的顾衍誉怎么肯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她快,可惜对方比她更快。
半点喘息的缝隙没留,钳住她的腕骨,顺着她方才的动作,把匕首尖端压到她自己身前,这举动的惩戒意味十足。她敢用匕首伤人,对方就让她体验一下她手里的匕首刺向自身。
顾衍誉忍着剧痛与其搏力,匕首堪堪避开要害,但到底在两人推拉和她挣扎时,自她锁骨下划至肩膀处,拉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居斯彦给她留下的这把匕首,会割开自己的皮肤。
对方已矮身一退,整个身体完全挣脱她钳制,顾衍誉左臂彻底落空。
她被折断的右手腕软了下去,那人绕到顾衍誉背后,攥住顾衍誉左手腕将她向自己身前一拽,右手在她手肘关节处用力往下一压——
被利刃刺穿皮肤和骨折的痛楚在瞬间钻入她的头皮,使得顾衍誉心中杀意翻涌,然而她十分清楚,这番局势下,她想什么不重要,争取更多生机才重要。
这么多人埋伏是想抓人,没有直接招招毙命是要留个活口,但显然也不介意让顾衍誉受伤吃点苦头,看起来完全不怕得罪了顾家。
她先前敢不带侍女不带侍卫到处晃悠,就是很有一种自信——想拿她的人都要换点什么,没人打算要她性命,更不会在顾家情况如此好的时候对她下重手。
顾衍誉慌了一下。
她不堪一击的肉身是翻不出花了,但脑子没停止转动,隔着覆面黑铁,捕捉到对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之后,顾衍誉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她拼了命大喊出声:“我是戴大学士的私生子!你们动我问过我爹了吗!”
周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因这句话而瞬间凝滞的人,不止这些玄衣甲士。
还有一位正凌空踏月而来的玄衣公子。
若非心理素质极佳,听到这句话,那位公子凌空到一半大概也要栽个大跟头。
“停下!不问青红皂白对人下手,诸位是护国甲士,还是山野匪徒?”
准确来说——
这句话跟顾衍誉那一句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说话人声音稍带沙哑,音调不高却颇有气势,本该一言既出镇住全场,奈何顾衍誉方才那一句过于惊人,话音落了,所说内容还在众人心头回环。
顾衍誉感受到周围气氛都微妙变化了一下,这些人虽然已被训练得很“非人”,但遇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八卦,路过也得听一耳朵。
玄衣公子说话间已越过众人。原先将顾衍誉层层包围的玄甲武士,竟无一人敢阻拦。
方才掰折顾衍誉手腕的人松开压住顾衍誉的手,随着他的到来,自动向后退了一步。
玄衣公子在顾衍誉身边站定,因他动作带起外袍展开,几乎将顾衍誉一同罩住。
他半幅铁面遮住脸,向顾衍誉伸出手,眼中关切清晰可见。
顾衍誉及时地踉跄了一步,整个身体朝他倾斜过去。
她眼中此刻既不凌厉也不狡黠,看起来柔弱而无辜。刺目的伤口与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相衬,她看到那人眼里起了波澜。
他再没有犹豫来扶顾衍誉。
顾衍誉审时度势,卸了全身力道,就这么软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出现后这些人的反应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早该猜到的事。
因她这不打招呼就沉下去的动作,这位公子发出一声闷哼,但稳稳地将顾衍誉抱了起来。
他身上有雨水的味道,混合着很重的药味。
他受伤了么?她想。
顾衍誉眼睛闭上就没睁开,当着这些人的面,她知道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
她若醒着,如何应对还是个问题,别说对这些方才还凶神恶煞想拿她的人,就是对眼前这位也不好交待,谁叫他这么不巧听见自己编排他老爹呢。
就这样晕过去方为上策。
依照眼前这位少爷的品性和德行,她已经在他怀里人事不省,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她安全离开这里。
顾衍誉最初只为脱身。
在这位“玉公子”怀里的虚弱和昏迷都是假,确认安全了,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还有寒冷。出城时穿得就不厚,入了夜更觉得凉。
在与那些玄甲武士对抗时她早已力竭,本就到了强弩之末。但人在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的时候,不敢放任大脑去体验痛苦,思考“求生”才是第一位。
若疼痛和寒冷凛冽,正好用以保持清醒。
但此刻不同,抱住她的这个人体温比她高,那是……很温暖的。
她折掉的手腕没有力气,不能抓住点什么,整个人本能地更往热源紧贴些许。
耳朵邻近对方胸膛,那里的心跳沉稳有力,让她感觉自己也活着。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加直接,她也是真的撑不住了,意识就这样逐渐陷入黑暗。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听到那人对旁人说:“若为此而来,你该拿的人是我。”
顾衍誉再睁眼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放大在眼前这张带着半截面具的脸。
面具之外的耳朵红得显眼。
这里又不冷,看起来不是冻出了这个效果。
对方的衣裳换过了,外罩一件光泽感极好的青灰纱衣,比他每次出现时的那一身玄衣看上去要柔和清隽许多。
那种雨水的潮湿气味没有了,氤氲在室内是清苦的药香。
她看到屋内陈设,忽然意识到这里她来过——随杜衡来给江毅医治的那一回。
这是陵阳近郊的一处农庄。
顾衍誉眼珠子往下转,她那件沾了血污和泥水的外袍不见,先前被追得满地跑,想必衣裳也会狼狈。
中衣完好地穿在身上,只是自她锁骨以下位置跟随伤口的形状被剪出一个口子,是为方便处理伤口。
她此刻非常庆幸之前晕了过去,不然要她亲眼目睹如何剥除被干涸的血粘黏在一起的织物与伤口,对心理素质考验有点大。
如此谨慎避嫌的处理方式,顾衍誉心里也有了数。
她原以为自己会慌乱,就像当日被居斯彦戳破身份时那般,但此刻根本调动不起半分紧张。这个人给她的安全感也超出顾衍誉自己想象。
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睁眼,因为他在面具之上,蒙着一条浅碧色丝缎,遮住了眼睛的位置。
而他正在做的事,是给她上药。
用小勺从药罐里舀出粉末,再均匀洒在她的伤口处。
药粉落下,疼得顾衍誉一哆嗦。
昏过去还好,醒了就熬不住疼。
那人察觉顾衍誉呼吸频率的变化,他的动作停下,侧耳来听。
顾衍誉不给他任何心理准备的机会,先一步开口:“这样遮住眼,你确定位置是靠手摸的么?”
那人果然没预料会听到这么一句,手一抖,药勺一斜,其中剩下的粉末尽数倾倒出来,顾衍誉惨叫出声。
她深刻理解了何为自作自受。
“你怎么样?”他明显慌了。
顾衍誉“嘶”了一声,连忙道:“没事,您这……洒得还挺准。”
药勺放回罐子里,他空出的一只手伸到蒙眼的丝缎前,犹豫片刻又收了回去。
他重新坐好,声音低哑,语气很缓:“处理伤口的时候……我见了,记得伤在何处。”
顾衍誉刚想稍微活动一下,结果疼得嘴角又一抽。
骨折、刀伤、短时间内爆发式打斗的酸痛,她现在浑身都不对劲。
急需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她用一种刻意被拉长的语调问他:“你见了不说,还记下了?”
此言一出,顾衍誉看到他原本就如同被烧红的耳朵更是红得厉害,心想如果此刻摸上去,是会很烫么?
他声音很沉,说得认真:“城门落了锁,与那边……事情尚未了结,今夜不能送你回去。此处无侍女。得罪。”
顾衍誉捕捉到这个词,眯了眯眼。
“公子说笑,事急从权,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因细枝末节介怀?”
他微微颔首,平复了呼吸,重新开始洒药粉。
顾衍誉也就跟着静下来,观察他的动作。发现他一举一动都很精准,药粉洒下来是薄薄一层,洒过的地方不会再洒,也没有漏到别的地方。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各自的秘密都在被点破边缘,要说的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顾衍誉心思飞转,感叹这位真能沉得住气。
哪怕考虑她如今身体情况,多余的不问,但连戴大学士私生子的事都不关心一下么?
不过有些事,早说晚说,总归要说的。
顾衍誉想了想,在他之前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他倾身过来,举止都极为风雅,侧耳示意她说下去。
顾衍誉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静得尽在掌握。
她问的是:“玉珩,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子?”
他们距离很近,他的脸就在顾衍誉触手可及的位置。她说话的同时伸出手,忍着腕上的剧痛拉住那条丝缎的末端,然后轻轻一扯——
四目相对,戴珺整个人如同被定住。
半晌,他缓缓摘下面具,目光复杂到了极致:“燕安。”
这没有刻意压着的声音听起来顺耳多了。会叫顾衍誉字的人并不多,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一种别样的缱绻意味,令她每每思及父母取字时的本意。好像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当真曾被祝福过,对人生也能有个“燕誉安乐”的好念想。
他的目光触及她右肩裸露的皮肤,下意识挪开。
除了不该看,亦是不忍看。
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被利刃划开的伤口无比突兀。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顾衍誉上药,却有同样的体验,叫人看了下意识想要抹去那道伤,那是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他缓了缓心情,强自镇定下来:“先把药上完。会疼,难受就说出来。上完药给你吃糖。”
顾衍誉有点不会接下句了。
她难得表现得有点愣,一时没言语。
这种距离下,对视太暧昧,总有一个人该闭眼。换她先退一步。
“好了。”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却因他温柔小意的动作,每一个细节感受都太清晰,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药粉涂好,他扶着顾衍誉往上坐了一点:“这药只是止血和防止它恶化,回去之后要让杜大夫看看,敷上促进愈合的药。”
“嗯。”
他拿来剪刀和纱布。顾衍誉的中衣没有换下,包扎这个步骤就显得颇为艰难,她抬起胳膊,配合他完成简单的处理,能保证药粉不被蹭掉就好。
那条玉臂从他眼前划过,白得晃眼,戴珺沉默。
处理好伤口,他擦干净手指,往她口中喂了一小块饴糖。
甜美滋味在舌尖弥漫开,短暂冲抵一部分疼痛。
那一小块饴糖在她舌尖转了一圈,顾衍誉垂着眼,无人知晓她都想了些什么。
他说:“你的伤……”
戴珺的唇角微不可察弯了弯:“无事。行路途中遇到一点意外,眼下恢复得很好。”
顾衍誉静静听了,觉得这话只怕不十分真。
她有一张变化很快的脸,盛气凌人或虚与委蛇是常挂在这张脸上的表情,如此沉静的模样少见。
戴珺目光从她脸上挪到腕骨处,交待道:“你的骨头接上了,但右手伤得严重,需静养,不能再出力。”
顾衍誉笑:“我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我,是那位……”话说到这里,他眉眼瞬间涌现出戾气——那位下手太重,若非他赶回及时,顾衍誉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但他心知情有可原,对那人又有矛盾的敬重和悲悯。
他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顾衍誉接上了:“安澜,安大人?”
戴珺诧异:“你知道了。”
“猜的,”顾衍誉提起也略有些心虚,“不然我也不会把戴大学士推出来保命……是吧,哥。”
戴珺:“……”
这次手没抖,他呛到了。抚着心口咳嗽一阵。
顾衍誉将他微小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想他的伤可能还不轻。
“你猜出是他,便有把握提到我爹他就会手下留情?你还知道了什么?”
顾衍誉神情坦荡:“听你话音我好像还猜中了一些别的,但我根本一无所知。更不明白安大人如何摇身一变竟可以调动这许多武士来深夜拿人。只是从前见他对满朝文武都不满意,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贯钱,却唯独对戴大人敬重有加,才会在紧要关头如此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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