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看他不再提前尘话茬,便试探地问:“依着你的本事,想要出宫,应该早就能在荒殿逃走了。可是我之前就问你要不要我助你离开,你一口回绝。这次又不肯跟萧三爷离开,非要留在这宫宇之中。你既知父皇不喜欢你,为何如此执着?难道……皇兄还有什么远大抱负?”
凤渊心思深沉,若是存着夺嫡心思,便是跟二皇子是一路人,她顶着太子名头,迟早是他的绊脚石。
荒殿装疯卖傻的阿渊心思叵测,小萤现在还要留在宫内一段时间,不得不问个清楚。
凤渊表情淡然,不答反问道:“殿下希望我离开皇宫?”
那日大殿变故,小萤也看在眼里,多少能听说了些。
叶展雪原来在被俘前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也是为了腹中骨血,忍辱偷生。
可惜她的话却无人肯信。后来叶氏足月生产时,原可用时间证明孩儿血脉清白,却恰好淳德帝不在府中。
那郎中不知被什么人收买,咬死她是早产了两个月,那月份在出征归来的淳德帝看来,明显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敌营里结下的孽种。
此后母子二人苦难便绵延不断。
凤渊年少时被人下毒,差点癫狂而死。他这十年苦楚,未有经历过之人,的确难以想象。
大约是他的恩怨皆在此,根本离不得,忘不掉!
小萤识趣不再问,不过她对这位阿渊的同情,暂可告一段落。
毕竟这位把自己利用得很彻底,还差一点就将她拖拽下水。
她救阿兄出城,尚需用这太子的身份。
只求这些时日,阿渊能顾念她的饭食之恩,拳脚倾情相授的师徒之情,不揭她的老底便好。
不过凤渊倒是先问了:“殿下……昨日又去荒殿,是想杀我灭口?”
小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想杀你,还能等到昨日?我看那侍卫似乎冲着你去的,便特意拽了慕寒江去,就是想替你解围!有没有良心!”
她此番前来,是跟阿渊互相摸清彼此底线,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好好帮凤渊梳理一下宫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当年是你对不住我,可不是我将脖子塞到你手里的。而且给你下毒之人,不会是我母后。她之为人,不爱做无用之功,只会对碍着她的人下重手,你是亡妻所生,血统遭人质疑,碍不着她的。”
凤渊听出小萤话里的意思:“你如此撇清干系,是想说你不是我之敌人,让我不要泄了你去荒殿的机密?”
闫小萤就知道这位聪慧,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很拿你作兄弟的。你爱做什么自管做,我绝不会挡你的路。不过……你此番归来,在内宫毫无根基,若是有熟人帮衬,不也更方便些吗?不过若在人前,你还要像今天这般跟我保持距离,这样对你我都好!”
凤渊并没有应下,莫测高深看着她。
见凤渊有些冥顽不灵,小萤叹了一口气。
“以前跟你没说实话,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不过你想想,咱俩虽是兄弟,可也不是什么换命交情,不必那么掏心掏肺。”
凤渊没有与她和解的意思,幽黑的眼半垂着,不知酝酿什么,似乎能将人无声溺死。
小萤知道这位的清冷,继续努力道:“我到底担了你几日师父的名头,不能只教拳脚,不教做人的道理。你看看这大殿里,为何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怕你,你以前疯癫的名头太盛,还曾伤过不少人,他们不知你会何时癫狂,自然不敢近身,宁愿躲在外面做些洒扫的差事。”
凤渊终于笑了一下,笑意未及眼底:“所以呢?”
“所以,别人
能随时生气发火,嬉笑嗔怒,可你却要将一切都忍在心中,不可恣意外泄,不然就会再次被人按住把柄,借题发挥陷入不复之地!大皇兄,深宫寂寞,没个知己怎行?你说,我这个知心弟弟就这么呈在你面前,你要还是不要?”
说完这话,小萤横躺着将自己白嫩嫩的脸蛋摆在装羊腿的金盘上,笑嘻嘻地看着凤渊。
她的话说得明白,虽然陛下松口,可不代表凤渊从此可高枕无忧。
今日她真正的礼,便是她自己。
就看凤渊愿不愿再跟她结盟,互相利用地再往前走一程。
这次,她的话显然打动了凤渊,他看着她俏皮的脸好一会,冷冷道:“既然是……弟弟,不能不要。”
小萤听了,只将脸上的谄媚笑得再灿烂些。
至此,二人再次达成协议,闫小萤解了一大隐患,舒心长出一口气。
不过她还有一事相求,需得凤渊协助。
就是叶将军难得回京,她想要凤渊牵线,帮她寻寻机会,去城外叶将军的军营里见见世面。
此话一出,凤渊的目光彻底转冷,半响也不说话。
那日在殿上,小萤就看出了凤渊与他这位亲舅舅叶重的关系似乎不甚融洽,她这么说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既然试探不成,闫小萤将话收回:“行了,不为难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去。你好好歇着,多留意身边,别又着了别人的道儿啊!”
说完,她潇洒挥了挥手,打算溜出凤渊的寝宫。
可凤渊却叫住了她,起身从腰间夹出个药包,递给了闫小萤。
“这是什么?”
凤渊看着她,眸光微闪:“给四弟的回礼……从我以前食物里提出的毒,试过了,银针测不出,你若得用就拿去。”
小萤如今也知道这位荒殿修真散人的本事,他说能从饭菜提出毒来,绝对不是吹嘘!
能让人发疯的毒?有些意思!他给自己的亲亲四弟这玩意,是打算借四弟的手药了谁?
不过小萤还真需要些助力,面对赠礼,却之不恭,伸手接过。
跟大皇兄结盟完毕,作为皇室孝子,她还得去皇后那里尽尽孝心,
皇后罚跪皇家佛堂,礼佛修心一个月,显然给了皇后一记响亮耳光,为国之母的体面荡然无存。
这次闹得动静太大,连汤皇后的父亲,汤家的家主——景国公汤鸿升都前往佛堂申斥女儿来了。
就在小萤立在佛堂外等候传话时,景国公阴沉着脸从佛堂出来。
跟那些靠女儿裙带一步登天的外戚不同,汤家依仗的从来不是皇后,而是几代积累的人脉功勋。
汤氏若是皇后做的好,自然是为族人争光,可她若做不好,就是拖累汤家士族的后腿!
偏偏当年脱颖而出的是淳德帝这个冷门皇子,如今成为皇后的,却是汤家不被看重的庶女。
她的生母出身不高,将女儿也教养得眼皮清浅,只知争抢,全无大局可言。
她哪有为国之母的气度?先是为了蝇头小利,与她的庶兄,还有汤家二房的人勾搭一处,搞出江浙贪腐这么大的乱子。
再然后就是宫里又闹出虐待大皇子的丑闻,这叫他国丈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他方才直接同女儿讲了,汤家贤惠聪敏的女儿很多,汤氏若做不好皇后,就赶紧让位换人!
汤家的底气,不是靠她的蝇营狗苟撑起来的!
当景国公走后,小萤由宋媪引着来到佛堂外面,只听里面传来摔砸东西的声响,那汤皇后似乎在哽咽哭泣,低声咒骂着什么。
宋媪担心她失态,连忙在外面宽慰:“娘娘,您……正被陛下禁足,此处不比寝宫,还要谨言些……”
刚说完,堂内又传来摔砸东西的哐啷声,然后便归于平寂。
汤皇后似乎梳理好了情绪,努力自持问道:“太子过来了?让她进来。”
闫小萤推来门走了进来,汤皇后正头发凌乱,红肿着一双布满皱纹的眼,坐在禅垫上,看上去骤然衰老十岁。
而她的周围则是一片狼藉,供佛的供果金盘滚得满地都是。
皇后似乎还没有从愤怒的情绪里挣脱出来,犹在喘着气。
宋媪连忙走过去低声宽慰着皇后。
汤氏恨恨低语:“若不是父亲迫我如此,我又怎会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日不能回头的地步……”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处处透着邪门的倒霉!
凤栖原跳水离奇失踪,本就让她心神难定,可偏偏疯皇子被虐待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被栽赃到她的头上。
汤皇后直觉是商贵妃那贱人的手笔。不然无缘无故,那个疯子怎么会这么巧被萧天养撞见,又用门板抬着大闹陛下的宴?
这么多年来,那贱人惯会装贤惠,明明当年是她先入府的,若是贤惠,怎么能将那孽种的将养成了疯子?
如今,父亲又拿着汤家的族荫压她。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机密,依着父亲的性情,是绝对要牺牲了她周全汤家名声。
陛下当年乃冷门皇子不被看重,本就是别人不要才塞给她的。
如今她一路挣扎,好不容易熬成皇后,却都来眼红争抢?
汤皇后一时转头看向朝着她施礼问安的纤弱少年,心内无比绝望地想:为何那戏子生的是龙凤胎?
若这也是个男儿,她倒是多了出路,不至于被逼到悬崖峭壁上来……
可是此时多想无益,汤皇后无人依靠,只能抖擞精神,努力在一片狼藉里收拾出秩序来。
“本宫听阿若说,你去看望大皇兄,只拿了一只羊腿?你当是村野拜访乡邻?为何要这般寒酸?”
看皇后找茬发邪火,小萤故作气愤道:“娘娘因为这疯子受罚,我自是气不过,真恨不得替娘娘教训那厮一顿,请娘娘放心,那羊腿被我唾了一口,管叫他吃得不香!”
皇后心内冷笑,这小女郎还真拿她当亲阿母了!不过如此甚好,接下来的计划也可进行得顺利些……
她定了定神,故作悲伤道:“你知道,太子跳入湖中,生死不明。所以本宫希望你从今日起,尽量不要再出东宫,只作身体有恙,其余的由本宫安排……”
为免夜长梦多,这枚棋子……当真是不能要了!
从今日起,太子就要对外宣称抱恙,不可再叫她出现在人前。
小萤迟疑:“娘娘,您这么安排好吗?”
汤皇后狠狠瞪她:“你敢质疑本宫?”
闫小萤向来不怕皇后瞪眼,只是将脚边果盘踢到一旁,拉着团垫挨着汤皇后坐下,准备给帮这陷入绝望的疯妇梳理下眼前局势。
“太子跳湖中,是生是死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落入有心人的手中!”
这话让汤皇后的眼皮猛跳,她怕的其实也是这个!
若是凤栖原那个没心眼的落入到商贵妃母子的手中,那她……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想到这汤皇后望向闫小萤的眼神已经透了重重杀气:对啊,若真如此,这假货万不能留!要立刻除掉才好!
闫小萤假装没有看到汤皇后的眼神,只是惴惴不安道:“……娘娘,太子都不在了,我还要扮多久?”
汤皇后微微闭合眼睛,声音变得冷静了些:“既然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得稳住些,等时机到了,本宫自然会安排你离宫……”
待小萤走后,宋媪不放心地过来对皇后说:“娘娘,这小女郎若是还在,迟早要成为娘娘的掣肘隐患啊!”
皇后冷哼了一声:“她不能再留,不过太子不能横死!得失踪才行!天地间只能有一个凤栖原。只要太子失踪,那么就算真太子落入了别人的手里,也不再是本宫的把柄,反而成了他意欲谋害皇嗣的罪证!”
眼下不能再贪图储君之位,如何让小萤消失,皇后也早就想好了。
宫内不能见血,她打算如当年除掉那戏子夫妇一般,在夜里将这假货弄出
宫中,运到城郊,划花她的脸,再将她沉入河底,或者埋入乱坟岗中。
太子骤然无故失踪,陛下必然震怒,下令彻查宫中。
到时候,谁的手里藏匿着凤栖原,谁才真的慌神!
想到这,汤皇后叫宋媪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起来。
当小萤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京城封门,阿兄和她的部下都被困,日久难免生变,需要早点让他们出城。
可惜凤渊不肯相助,她没法借着巡营的借口出城。
而宫中如今生出太多变数,她这个假货也不宜久留。
方才她的话,应该已经起了皇后的杀机,想来那老虔婆一定会对她动手!
她入宫一遭,除了救出阿兄,也要让皇后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
那香气缭绕的佛堂,只会让善心而一时迷途之人知悔改。恶毒如蛇蝎之人,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向亡灵忏悔!
她正寻思着事情,迎面走来一群劲装的女郎和郎君,嬉笑吵闹,好不热闹。
不过看到太子立在眼前,这些贵女郎君立刻止了笑,走过来给太子拘礼问安。
小萤看到这些人,有好几个都是昨日宴会上那些陛下故交的子女,另外还有一些则是京城贵胄的子女了。
盛夏刚过,便是立秋时节。
大奉皇家尊奉古礼,讲究"秋狝冬狩”所以这立秋时节,都要去猎场秋狝。
这次陛下圣恩,准了这些年轻的郎君女郎同行,一同延续大奉尚武习俗,甚至开放了宫中的射箭演武的小教场,让这些贵胄子弟跟皇家子女一同练习。
这显然乐坏了三皇子,只见他身上背着两个箭袋,绕在慕嫣嫣的身边嘘寒问暖,忙前忙后。
不过慕嫣嫣看到了太子时,脸色却变得难堪,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当初太子选妃,这太子居然扬言非她不娶,就算三皇子跑来说,他已经教训了太子,让他改口不再提,慕嫣嫣还是觉得不舒服。
闫小萤假作没看见,只是笑着跟众人寒暄起来,去了小教场消磨了一会,便回转到东宫了。
当踏入宫门的一刻,小萤便察觉不对,宫门口的侍卫居然换人了,都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她挥手叫了尽忠,问了问这些侍卫是怎么回事。
尽忠说,就在方才有几个侍卫被临时抽调走了,于是又补了几个新的过来临时顶一顶。
看来,皇后比她想的还心急,应该就在今夜便准备动手了……
小萤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尽忠:“大皇子刚回旧宫,孤看他宫里人手不够,你也算那旧宫的老人,却先回去帮衬两日。”
尽忠听得一咧嘴,哭丧道:“殿下,是小的哪里做的不好,您不要我了?怎么还要赶小的走?”
小萤懒得跟他纠缠,伸腿踢了他一脚:“只是帮忙几日,尽尽人情,哪那么多废话!到了那边,别跟人说孤的事情,管好嘴巴!”
尽忠见太子动怒,不敢言语,只能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地走了。
这小太监虽然嘴巴大些,但人还算好。今晚的东宫,注定要成为索命的阎罗殿。小萤不打算让他涉险,轰走了尽忠,负手大步入了寝宫。
除了新加的侍卫,入夜时又有个脸生的宫女来找鉴湖。
二人在偏殿不知耳语多久,那鉴湖便白着脸,去御膳房取夜宵了。
鉴湖今日倒是勤勉,入夜的时候给小萤端了一盅喷香的汤水,说是御膳房用老参煲的,给她补身子的。
小萤笑吟吟接过:“鉴湖姐姐今日对我这般好,往常这些好东西,你可都是背着我,自己扣下受用的。”
鉴湖抖着嘴唇,强颜欢笑道:“娘娘以后给你的赏更多,何必跟我计较些吃食,再说,我这不是给你……给你端来了吗?快些用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小萤慢慢端起汤盅,看着鉴湖透着紧张的眼神,不由得笑开了。
那一笑,明媚似春光暖阳,略微晃人眼:“鉴湖姐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我之间其实是唇齿相依。你若想自救,可以跟我商量,我自会替你想想出路。千万别存着我若没了,你还会安好的心思!”
鉴湖被说得心虚,眼皮子开始发抖,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积蓄多时的恐惧仿佛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看着笑盈盈的假太子,突然有种无措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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