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嫁给凤启殊时,萧天养更是难过得半年内全白了头发,此后终身不娶。
叶展雪名声受辱,生下了月份不对血脉不清的孩儿时,萧天养心疼那孩子,甚至还收那孩子为徒,认真教了几年拳脚功夫。
只是他的兄长剑圣萧九牧后来被魏国的高手陈西范所杀,他立誓为兄长复仇,隐居山野,闭关修炼。
不过每年到了叶氏忌日时,萧天养倒是风雨无阻,总会去他跟叶展雪一同练功的秋瞑山上,用酒祭奠亡魂,再折返回去,却不曾想,今年来祭奠时,却收到了那孩子的密信,信中的军码,还都是当年他教给那孩子的!
众人的愧疚,因着萧大侠的这一句瞬间引燃,有几个女眷再忍不住,居然捂嘴呜咽哭出了声。
当年展雪也跟她们说过,说这孩子千真万确是陛下骨血。可是她们却觉得这话荒谬。
只因为王府的郎中笃定叶王妃早产,就算展雪说这孩子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生下,是被俘前就怀了的凤家骨肉,也无人肯信。
一直被遮掩的陈年丑事,突然揭开发霉的帘布,所谓的事实真相带着不堪的霉腐袭来,让人难以接受。
淳德帝没有说话,一代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旁人也不知陛下此时悲喜,而鼓起的头穴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又发酵着什么。
他只是沉默看着那下跪为萧天养和皇后求情的阿渊,缓了好一会才嘶哑开口:“你……还认得他们吗?”
阿渊慢慢抬头了一圈殿堂上的人,开始与王府的旧识一一相认,那一声声“三叔”“二舅”叫得人心酸。
可是唯独到了他的亲舅舅叶将军那时,他冷漠越过,看也不看一眼。
叶重的面色也很精彩,无语地看着这个陛下肖似的青年,竟颓然坐下,仿佛支撑半生的信念坍塌……
小萤给大皇子擦干净脸,见他也没有揭开自己老底的意思,便缓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一旁看戏。
萧天养这时又来了精神。若是凤启殊不认这孩子,他认!这就是他和展雪的孩子,他要带回去养。
这种在大殿上往皇帝脑袋上猛扣绿冠的壮举,旷古难有!
淳德帝就算再仁德,也有些绷不住了。不过龙威震怒前,倒是有个人解了陛下的困窘。
“三叔,你闹够了吧!若我阿父还在,岂能纵你这般放肆?”
说话间,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从殿外走入,清雅的音量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小萤循声看去,一见那女子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只因为这女子跟慕寒江长得实在太像了,慕寒江的清雅气质与这女子乃是一脉相承,看年龄,应该是他的母亲安庆公主了。
果然,慕寒江走了过去,低声唤着母亲。
萧天养天不怕地不怕,可对兄长的孤女,却狠厉不起来,被侄女申斥,终于讪讪闭嘴。
安庆公主先是为自己的叔叔向陛下请罪,然后看向了大皇子接道:“阿渊这孩子的遭遇,我在殿外听人说了,还是将他先接下去诊治吧。三叔,你也不要再闹,免得延误阿渊的病情……”
趁着安庆公主说话的功夫,小萤偷偷溜出了殿外。
现在皇后的全副身家都在大殿里押着,根本无瑕顾忌着她。
慕寒江此时也要在殿内提防暴怒的萧三爷,免得他无状冲了圣驾。
于是闫小萤只身一人一路无阻走回东宫,就在寝宫墙外听到短促猫叫。
这是她与海叔定下的暗号,只是猫叫长鸣,代表一切顺利,而短促却表示有变故。
小萤心中一喜,转身出去,在一处毕竟宫角与海叔碰面。
原来他将凤栖原顺利带到了店铺后,由着她的手下接手,原本是要立刻出城了。
可是京城守门临时收到廷尉府捉拿逃犯的令,封闭了城门,许进不许出,而且夜里宵禁,查得甚严。
凤栖原此时还在城中。海叔昨日虽然顺利回宫,可是宫里也开始严查起进出人等,连他的出宫腰牌也被上交出去,更没法来跟小萤见面。
现在也因为那些搜宫之人突然撤了人手,海叔才得以来
见小萤。
看来皇后宫中搜不到人,便扩散到了京城,生怕有人将太子偷偷运出。
听到海叔说阿兄醒后哭闹着要回宫,小萤微微叹气。
原想着阿兄能立刻出城与阿爹团聚,到时也可细细给他讲身世秘密,让阿兄能慢慢接受。
可是现在变数横生,看来阿兄短时间出不了城。
幸好那店铺有隐秘地窖,若是官兵来查,她的手下机警足以应付。
只是如此久困不是办法,小萤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出宫,若是她这位宫中太子无故消失,城中戒严更难解禁。
这几天,她得借太子名头的便利,想想法子让阿兄顺利脱困离开京城……
与海叔交代几句,让他这几日安心差事,千万不可有别的动作后,小萤便回了东宫。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小萤让宫女沏茶,然后对着窗外绿树茵茵,开始品茶冥想。
阿兄暂时无事,皇后那边鸡飞狗跳自顾不暇。
此时的她倒可忙里偷闲,好好琢磨一下那位跳出五指山的孙行者。
看来她当初替他递交密信之人,就是那位萧天养老前辈了。如今长大成人的大皇子一路挣扎入了陛下的眼,恐怕二皇子的争嫡之路,要再添一员虎将。
正闭眼寻思的功夫,她留在大殿帮着看戏的尽忠一路小跑地回来了。
据尽忠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大殿下也不知是不是一人幽居,无人刺激,静养得宜的缘故,言语说话可比十年前得体多了,见安庆公主劝住了萧天养,大皇子还给皇后求情,全然不见十年前的狂躁。
看在自己亲侄女的面上,萧三爷总算偃旗息鼓,
至于那位大皇子,则搬回为他保留的旧殿,让太医诊治养伤。
听给他诊治的太医把脉说,大殿下脉象平稳,狂躁之症大减,跟十年前相比,大有好转。
陛下拨了许多宫人给他。听说宴会后,还亲自去看他,赏赐了金箔布匹,滋养补品弥补些慈父之情。
大皇子出生后一直都没有大名,陛下的意思,要给他正式赐名,过几天再挑选吉日补上弱冠之礼。
可那大皇子表示,他已有母亲赐名,不必另起,只是若叫凤栖渊,便冲了太子“凤栖原”的名讳,索性不必从皇子的辈分排字,只叫“凤渊”即可。
陛下应该是觉得这么多年亏欠了长子,既然他怀念母亲赐名,就此允了。
小萤点了点头,觉得不加那个“栖”是对的。
他本就是从深潭泥沼里爬出来的,岂肯长久栖息深渊?
听到这,小萤看了看尽忠:“大皇子玄青殿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尽忠骄傲挺了挺胸:“殿下,您忘了奴才是从哪出来的啦?那旧宫里的老太监可是我师父,稍微撇撇脚,去那站一站就打听到了啊!”
小萤知道尽忠八卦爱打听,便逗趣道:“你的旧主回来了,若想回去,孤便放了你。”
尽忠却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忙不迭表达忠心。
旧宫里的人,都看过大皇子的疯样子,那位犯病打起人来,毫无人性可言,吓人得很!
谁知道他这次又要何时发病?
尽忠隐晦表示还是太子殿下事少好说话,是天地间难寻的好主子,打死他都不回去!
小萤笑着让他下去,自己也赶紧躺下补一补觉。
不过睡到半夜,她却起身朝着大皇子的玄青殿而去。
这位孙行者一路诡谋,破解了荒殿死局。
小萤需要跟他私下见见,互相对对账本,修补一下破裂的师徒之情。
幸好大皇子的旧殿偏僻,而且守卫不严,小萤还能轻巧就摸进去了。
可是寝宫的大床上,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小萤习惯性看了看床下,确定真没人后,微微蹙眉想不出这位带伤的大殿下去了哪里。
既然寻不到人,她便也打道回府,只待第二天再从长计议。
到了第二日,天才方亮,各宫的皇子们便起床准备应酬了。
毕竟大皇兄养病回转内宫,诸位皇子都得装样子,表达一下兄友弟恭之情。
皇后却无心指点自己膝下的两个皇子尽人情,行规矩。
经过昨日的风波,她整个人都有些狂躁。
打人的那个侍卫长,只在廷尉府熬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被发现惨死牢中。
人既然死了,皇后之错便要由自己来顶。
她被陛下申斥,执掌后宫却无仁心,为难个病孩子,让他在故人面前丢丑。
再加上她庶出兄长的污烂事积压在一处,被陛下责罚跪在佛堂前诵经一个月,静养德行。
皇后入了佛堂,小六无人管顾,自觉来找太子,要跟四哥一起做礼看望归来的大皇兄。
只是他看到太子备下的礼时,有些迟疑:“殿下看望兄长……备这个作礼……适合吗?”
小萤看了看御膳房刚刚送来的烤羊腿——不错,火候到位,颜色够金黄漂亮。
她切了一片尝尝味道,满意点头道:“你不懂,这羊撒了西域孜然,是你大皇兄从没尝过的味道,比金银更讨皇兄的欢喜。”
小六疑心皇兄这是给抠门找借口,委婉表示要不要再寻些别的作礼。
小萤冲他瞪眼:“你要是不满意这个,就交钱银凑份子来撑门面!为兄我口袋空空,可没钱替你撑着啊!”
六皇子比太子更穷,他尚且年幼,吃穿依靠皇后,连月钱都没有,也没资格挑肥拣瘦。
一文钱压倒皇家子孙,他终于乖乖闭嘴,跟着皇兄一起随礼去了。
到了大皇子寝宫玄青殿前,二皇子恰好也来探病。
受宠的皇子就不一样,出手阔绰,带着礼队浩荡而来。
看他这架势,光是贡品锦缎就有五匹之多,至于摆件瓷瓶一类的更是个个衬头。
看见了太子,二皇子凤栖庭皮笑肉不笑:“赶巧了,太子也来看望大皇兄了……哟,怎么没带东西啊?”
闫小萤指了指身后尽忠端的托盘,表示这肥美羊腿就是见礼了。
凤栖庭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娘娘腔虽然长了些心眼,但是人情世故上一旦缺了皇后点拨,还是一如往常迟钝欠缺。
他难道不知汤皇后此番受罚,就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大皇子的缘故?
当年大皇子差点淹死太子的事情,宫内皆知。皇后却还因为此事虐待大皇子,派人去抽打病儿,简直失了后宫之母的威仪。
如今皇后受罚,凤栖原本该替母亲斡旋,跟大皇子诚心赔礼道歉。
可他倒好,就送这么一只羊腿敷衍了事。
二皇子受了商贵妃的点拨,这次出手毫不吝啬,一下子在皇子里脱颖而出,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更显他懂事重情。
待到了大皇子旧宫前,二皇子故意快走几步,赶在太子前面去跟大皇兄见礼。
小萤不急不缓,走在二皇子身后,抬眼打量立在台阶上那位高大英俊的皇长子。
昔日落魄疯儿褪去了破衣烂衫,换上玄色长袍与玉带,高大身材,配上金冠束起发髻,显得挺拔如松。
在清风吹拂间,落魄阿渊脱胎换骨,眉目清明,如翩然玉尊,自带天家贵胄的气质。
只是华衣金冠,依然照不亮他眉宇间的阴郁。
那一双俊眸透着与青年郎君年龄不相称的阴郁,看久了心里似乎也会感染郁积些什么……
凤渊依旧和在荒殿时一样,不善言辞。
二皇子长袖善舞,说了好一通客套话。
大皇子岿然不动,只是垂眸定神,淡淡说了声“谢过商贵妃的礼”,便无下话,更没有让二弟进去坐坐的意思。
二皇子有些尴尬,就算再长袖善舞,也懒得贴疯子的冷屁股。
既然厚礼带到,做足面子,他便讪讪告辞,转身带着不屑离去。
轮到太子和小六时,还没等小萤说完客套话,凤渊冷声
打断道:“我累了,殿下若是事忙,请回吧……”
说完,他竟然转身回殿,将太子晾晒在了殿前。
众人倒见怪不怪,毕竟大皇子与太子的宿怨太深。
只是虽然大皇子害得皇后受牵连,罚跪佛堂,太子也未免太刻薄,竟然只送了羊腿给大皇子。
也难怪大皇子不给太子面子,这兄弟二人看来是再难和好!
六皇子阿若丧着脸道:“殿下,臣弟就说你送的礼不行,这……这也太丢……”
闫小萤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崩:“要丢也是丢我一人的,关你什么事儿!你不是还有功课没做吗?既然见过了大皇兄,还是快些回去做功课吧。”
太子发话,六皇子不能不从,只能捂着脑门乖乖跟着小太监回去了。
小萤带着尽忠满花园子溜达了一圈,最后让尽忠给他去取扇子。
而她看四下无人,又折返回了大皇子的宫宇。
她也不走正门,趁着后门太监开门洗刷石板拔草的功夫,一撇脚就溜了进去。
大皇子的寝宫空荡,许多摆设还没来得及装饰,只一张大床,简单的桌椅家私。
玄青殿内并无宫人服侍,那桌子上摆着不知放了多久的饭菜,却似乎没动筷子。
那凤渊也不坐桌子,正盘腿独坐地上,打量着放在地上的那盘羊腿肉。
凤渊似乎早料定太子会去而复返,待小萤进来时,连眼都未抬一下。
小萤看四下无人,便半躺在榻上,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大皇子:“怎么?没老鼠试毒,不敢吃?我之前倒是替你尝了尝,这羊腿应该没有其他不干净的佐料!”
此处没有试毒的鼠,小萤秉承送佛到西天的善意,又主动撕了一块送入口中,试吃给他看。
凤渊终于抬头看了看她,挽起衣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自制的刀……
闫小萤眯眼警觉,只待他出手发难。
可没想到他只是用刀从托盘切下羊肉,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小萤起身巡查了殿前屋后,确定无人偷听,才踱步来到大皇子身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用手撑脸,小声问道:“昨晚哪去了?来找你却扑空了。”
大皇子显然不想回答,只是大口咀嚼。
小萤便识趣转了话题:“那文兴殿倒塌,是你做的手脚吧?”
她事后问过将作司的人,工匠都纳闷那么结实的梁柱为何会倒塌,看着像是有人故意凿开一般。
凤渊咀嚼着肉,点了点头。
小萤又问:“外墙和你天禄宫的门锁,也是你老早溜出来撬开的?”
她事后看了门锁,锁眼有暴力撬开的痕迹,绝不是用钥匙打开的。
凤渊摇了摇头,淡淡道:“三爷爷委托了将作司熟人开的锁。”
闫小萤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这小子的确凭自己的本事蹦出了五指山。
这大皇子一步步引得她上赌桌,利用她传信,引来萧天养,从他那里知道了宴请的讯息,趁着叶将军与旧日亲友齐聚的宴会,故意惹了一通毒打。
再以浓烟为信号,让萧天养及时进场,为他破局。
此番借着宴会旧友齐聚的机会难得,凤渊利用淳德帝好面子,讲仁义的短板,终于显露人前,为自己的身份正名,逼得他老子不得不将他挪动回来!
如此步步为营,算无遗漏的心机,她都有些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这小子扮猪吃老虎,究竟有没有看出她的秘密来?
就在这时,一片肉递送到了她的嘴边,小萤从善如流,大方接过,吃了起来。
凤渊看着少年尤带稚嫩,雌雄莫辨的脸,沉声问道:“你……是凤栖原?”
小萤眨巴着眼,天真无邪地笑着:“你说呢?我的皇兄?”
那一声“皇兄”让凤渊的眸光有些微冷,他动了动喉结,淡淡道:“殿下长得……跟小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功夫是跟谁学的?”
这题她会!小萤有万用金油般屡试不爽的答案。
“说起来,我跟你一样倒霉,先前被幽禁四年,这些花拳绣腿是跟一个侍卫学的,我学得可多了,还会打算盘,做汤面,扎草鞋呢!要不要我哪天给皇兄你编一双试试?”
凤渊也不说话,只是垂眸继续低头大口地吃着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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