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此要求,显然有些太不知分寸了。
闫小萤见慕寒江表情寡淡,似乎不想应,便半垂着头,略带颓唐道:“若是以前,便是卿相邀,孤也不敢应。如今母后被拘禁,孤想干什么都没人管了。既是这般,去别院也无甚意思。卿若是不便,孤不妨放肆一回,去京城里的秦楼楚馆消磨一下。卿也不必费心思装瘸,再去构陷那些有的没的,便正好参上一本,说孤荒淫无度,便可遂了心愿。”
这般胡说八道,听得慕寒江眉头都要立起来了!
“殿下,请自重!”
太子若要去狎妓,难道是他慕寒江胁迫的不成?只因为他小气,不愿容留太子去他家别院?
慕寒江平生结交之人,除了军营武士,便是朝中周正严谨之辈,言语都有分寸章程。
而且他为人孤高,举凡与他交往者,都是言语有度。
慕寒江之生平还真是没见过这样顶着稚嫩脸蛋,胡搅蛮缠的小混蛋。
可偏偏这混蛋还顶着储君的头衔,不能拖到刑房细细用刑,让他改改毛病!
颇感头疼之余,他一时想就算要废太子,也不必这般猥琐,闹得满城风雨,让陛下落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于是在太子长吁短叹的哀怨声里,清雅男子被他磨得不耐,终于点头应下:“殿下若想转圜心情,那臣就洒扫院落,恭迎……”
“太子殿下不是说,倾慕叶将军的威名,后日要去他的军营讨教骑射技艺吗?那军营跟慕家的别院正好方向相反,不大顺路吧?”
就在这时,有清冷低沉的声音将慕寒江的话打断。
小萤挑眉回望,却看见大皇子一身玄色长袍,金冠玉带,眉目清冷,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他俩身后。
她何时跟凤渊约好一同去军营了?
就在小萤张嘴欲反驳时,突然想到,她拿着羊腿探看大皇子时,为了找寻出城借口,的确问过他能否带着自己同去军营。
可凤渊跟他的舅舅不睦,压根没接她的话茬。
如今她好不容易哄得慕寒江松口,这疯子又来捣乱!
气急之下,她只能背对着慕寒江,冲着凤渊猛挤眼色。
凤渊却视而不见的样子,淡定从容往前走了一步,冲着闫小萤施礼道:“叶将军听闻殿下要亲临军营,已经告知三军将士洒扫教场,洗刷马鞍,调正弓弦,只等殿下亲临,以振士气!”
慕寒江听了,眸光微闪,目光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游弋。
他并不意外太子要去军营练习弓箭,毕竟马上就要秋狝,满京城有资格参加的子弟都在练习靶子。
宫里的靶场被皇子和亲随挤占,的确施展不开功夫,
不过……大皇子什么时候跟太子如此要好了?
似乎猜到了慕寒江的多疑,凤渊适时解释:“叶将军还请了其他皇子同往……既然在此处看见了殿下,便先告知了。”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合乎情理了。
大皇子历劫归来,叶重身为他的亲舅舅,这些年对凤渊遭遇一无所知,应该是心怀愧疚。
眼看着大皇子独处十年,与皇宫里的人事格格不入,当舅舅的有些急了。
眼下正赶上秋狝时节,叶将军邀请众位皇子同往军营打靶,
也是要给大皇子机会,缓和拉进一下与诸位兄弟的感情,让他快些结交些友人。
如此发出邀约后,凤渊似乎在等待太子的答复,只是宽袖舒展,也不说话。
而慕寒江对凤渊也不太爱搭理的样子,二人互相凝看,仿若前世里有什么难解的积债纠缠,一时有些微妙尴尬。
闫小萤听闻他俩小时也是在慕家一起玩过的,又曾跟葛先生一起读了几日书,乃是正宗的同窗。
可是二人相顾无言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疏远,毫无儿时玩伴的情谊,彼此的眼神有些不善……
慕寒江顿了顿,率先察觉出自己态度不恭敬,便施礼开口示好:“方才太子说想去臣的别院小住,不知大殿下是否愿意前往?”
凤渊冷冷道:“病情未稳,恐怕吓到慕公子的家人。”
慕寒江听了大殿下硬邦邦的回绝后,又瞥着凤渊不说话了。
而凤渊却嘴角噙着挑衅的一抹冷笑,回瞪着慕寒江。
此时,小萤夹在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中间,仰着脖子好奇看他们俩。
还真别说,这二位都称得上京城独挑的美男子,一个文雅如松,一个俊美邪魅,立在中间,环顾慕郎凤君,眼睛都有些不够看呢!
小萤流转目光占着男色便宜,心里一时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昨日还在愁着怎么出城,今日却争抢着邀她出城。
也是为难她了,究竟是从了哪边更方便行事。
不过慕寒江倒先替她做了决定。
他最近事忙,实在抽不开身,若是太子真去了他家别院,少不得要抽时间细细陪着这位皇家小祖宗。
慕寒江一时想着,让殿下跟诸位皇子们一起去军营,总比去秦楼楚馆浪荡要正经……
看太子尴尬眨巴大眼,不知该应哪边的约,慕寒江适时解围:“既然叶将军已经准备妥当,殿下不妨后日跟皇子们先去军营骑射,容空再去臣的别院小住,到时臣定会洒扫以待,让殿下多住几日,住得舒服些。”
对于小萤来说,只要有个正经名目能出京城的大门,那么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是凤渊这般行事,为何不事先跟她商量好?
就在慕寒江告退离开后,小萤跟凤渊便又同走了一段。
身材颀长的男人长腿迈开,走得不急不缓,可是身上似乎裹着冷意,整个人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小萤让身后的尽忠离得远些,然后小跑到凤渊的跟前:“走得慢些,我腿可没你的长!”
凤渊放缓了脚步,等着短腿四弟跟上。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不是不愿跟叶将军有联系吗?”
听小萤问起,凤渊低头看着她,淡淡道:“殿下不是说想去吗?”
说到这,他难得多说些话解释:“殿下告诉我,要喜怒不形于色,忍常人之不能忍。我觉得有些道理,便想去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忍。”
嗯,这么听话?
他倒是一如在荒殿,对她这个师父的话言听计从。
不过凤渊既然要练忍功,方才跟慕寒江怎么那么嗔怒于色?
她忍不住好奇:“你跟慕公子有什么宿怨?”
凤渊似乎不太想回答,只是问:“殿下没去成别院,不高兴了?”
这是什么怪话?
凤渊似乎也觉得自己问得无聊,大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道:“准备好弓箭,后日一起出宫。”
然后他便甩下小萤,径自走人了。
小萤倒是习惯了他的冷脸,转身去找了海叔。
昨晚海叔收集恭桶时,依着她的吩咐早早将那巫蛊娃娃埋在了西宫墙外。
如今皇后癫狂,连着亲信宋媪一起被陛下幽禁,也算是放开了绑住小萤的枷锁。
她如今在宫里行事更方便些,可以找海叔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今日构陷皇后的计策虽然粗陋。却正好对了上位者的心思。
对陛下而言,他应该一早等着这样的时机了。
汤氏包庇庶兄犯错在先,又因为整治内宫不力受罚,现在又因妇人嫉妒,搞出了巫蛊腌臜。
就算汤家的家主汤鸿升来,都没法开口替女儿求情。淳德帝压根不会在乎这次皇后是不是被冤枉的,若她料想不错,接下来陛下要做的便是废后,也算是给汤家敲一敲警钟。
汤氏穷极半辈子的心力,就是为了巩固她的后位,甚至不惜为此夺人之子,双手沾满鲜血。
既然如此,小萤就要让汤氏好好看看,她那用人血尸骨堆砌的后位是如何不保。
用人命换来的尊荣,就该要加倍偿还回去!
不过在亲手取了皇后的狗命前,她得先安置好阿兄。
后日去军营时,她会想办法让阿兄和她的部下混入车队,趁机出城。
当小萤溜达了一圈,优哉回转东宫的时候,鉴湖抢在尽忠的前面,似离弦之箭飞奔而来。
鉴湖忐忑一夜未睡,两只眼都熬红了。
这一夜,小宫女的思绪起伏,悔恨交织,觉得自己不该鬼迷心窍,相信了那假太子的忽悠。
她是吃错了酒吗?那么个小女郎可怎么斗得过皇后娘娘?
所以清晨浑噩行事后,鉴湖便躲在屋子里,抽了腰带,想要上吊结束一切。
可站到凳子上时,又没了胆气,只在被窝里哭成一团,等着那姑母宋媪端着毒酒送自己一程。
可万万没想到,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皇后娘娘赐的毒酒,却听到消息灵通的宫人说,皇后娘娘突发癔症,被皇上下令回宫闭门修养。
至于那位假太子,好像并未受牵连,也没有什么东窗事发的迹象。
如此峰回路转,就算鉴湖是局中人也看不清楚是怎么个来龙去脉。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假太子平安回来,鉴湖自然心急扑去,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在刚刚回转东宫的太监尽忠看来,却十分碍眼。
死丫头想跟他争宠!
这鉴湖仗着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平日都是松散惫懒的德行,在太子跟前比主子还像主子!
怎么今日却开窍了,竟然比他跑得都快,上赶着第一个去巴结逢迎?
尽忠昨日刚被撵到大皇子那里,今日清晨好不容易才回来,自然要加倍努力当差,不能让鉴湖比衬下去。
一时间,小萤被两位忠仆环绕,当真找到了几分做主子的感觉。
她找借口支开尽忠,让鉴湖跟着入了内室,一边换衣服一边吩咐道:“你虽然是宋媪的亲戚,可被派到我这,就免了凤鸣殿的牵连。如今皇后被幽禁,大约得好好将养,不能见人。你一切如常,不必惶恐,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鉴湖若是以前听这话,只会觉得这小女郎不知天高地厚地吹嘘。
可经过昨夜惊魂,再有今日宫变,这小女郎居然轻而易举扭转颓势,将一副死局给盘活了!
她当真个有本事的!在鉴湖看来,小萤给的这份前程,竟然比宋媪的威逼利诱更牢靠些。
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依附这女郎,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萤安抚了小宫女的魂窍,简单吩咐了之后,便让鉴湖给她准备骑射猎装。
等拿了猎装来,小萤试穿了一下,在镜子前照了照。
鉴湖一脸谨慎跟在身后,小声问她:“你……你还要在宫里多久,难道要这么天长日久地当太子,将来……还要当皇帝?”
小萤笑了笑,摆了个亮相冲着她吟唱道:“待得登基之时,便奉娇娇做那锦衣玉食的娘娘可好?”
若是以前,鉴湖早就翻出白眼了。
可昨夜这女郎干净利落杀人时,也是这般笑嘻嘻的。
所以鉴湖只缩着脖,讷讷点头,引得小萤再次哈哈大笑。
待得第二天,小萤起了个大早,估算一下守卫换岗的时间,一边穿衣服一边对鉴湖说:“去准备个食盒子。随便摆些小菜
鉴湖不放心地问:“你要干嘛?”
小萤系着腰带,冷冷一笑道:“自然是要尽孝道探病,看望我那得了疯症的母后!”
昔日尊荣六宫的凤鸣殿堂皇依旧,只是因为陛下有令削减用度,宫人散去大半,莫名增添了清冷气息。
陛下有令,所有人等一律不可去见皇后,皇后的房门也上了锁。
小萤压根就不打算走门,算准了侍卫换岗的空档,仗着身形纤瘦,就这么踩着点,小萤一人提着食盒子,从一侧的高窗跃入,施施然入了内殿。
汤皇后的情况十分糟糕。
因为被装鬼的闫小萤惊吓的变故,将汤氏本就混乱的思绪打得乱七八糟,加之西宫巫蛊之变,更是让她措手不及。
待回宫与宋媪细细复盘,汤皇后也是终于想到了关窍所在——那箱子里的尸体,压根就不是闫小萤!
宋媪也想起了自昨夜起,就再没看见送药去的宫女,更不见鉴湖回来复命。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二人终于醒悟到定然是闫小萤做了什么手脚,才造成今日无法斡旋的局面。
想到昨日自己的失态,汤皇后气得将内室的摆设砸得稀烂,只恨自己一时心急,竟不知从宫外引入了个什么妖怪来!
就在她气郁难平时,那妖怪竟突然从一人多高的窗户外跳了进来,满脸笑意道:“娘娘安好啊,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宋媪先是冲了过去,打算拽住这小女郎的衣领扭问,她对娘娘都施了什么阴险招数。
可是手还没有挨上,也不知这小女郎用了什么巧劲,抬手间就将宋媪的胳膊扭转,一下子就让她趴服在了地上。
汤皇后走过来要扯小萤的嘴,这次小萤懒得掩饰,只一抬脚,就将皇后狠狠踹在了地上。
汤氏生平哪里遭受过这等窝心脚?
“啊”的一声,她便倒在地上疼得缩起了身子:“你……你到底是何人?”
听汤皇后这么一问,小萤却是笑了,捡了个位置坐下,泰然看着她:“娘娘怎么不认人了?我是戏子楼官的女儿啊!”
汤皇后惊疑不定地看着闫小萤:“你……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来害本宫?”
眼前的女郎还是那羸弱稚嫩的模样,可是眉目之间却是平添了几许叫人发渗的戾气。
这绝不是个普通戏子能将养出来的女郎。
汤皇后觉得她必定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前来谋害自己的。
小萤冷笑瞥着地上趴伏的两个老妇,淡淡道:“若说是谁派的,那便是红玉的差使了!”
红玉?皇后听得发蒙,一时想不起来。
小萤却是渐渐散去笑意,语调冰冷道:“贵人多忘事,您当年可是最爱听名伶红玉唱的‘苏娘二嫁’啊!”
汤氏听了,牙齿微微打战,她想起来了,凤栖原和这丫头的娘……便是那个被沉入河中的戏子红玉!
她……原来一直都知道她的娘亲是为自己所害,却从未表露出半分,这……这是何等深沉心机!
汤氏后知后觉,终于想明白了:“你……你是来给你阿母报仇的?”
小萤笑了笑,若是阿兄此时已经顺利出城,她还真能手起刀落,就此结果了这恶毒婆娘。
不过可惜,时机还未成熟,汤氏若此时死因不明,只怕那早就起了疑心的暗卫头子慕寒江就会咬死不放,阿兄也再难脱身。
恶人高居后位,夺取他人之子,枕着亡者的血肉,安睡了这么多年。
小萤总要让这皇后清楚记起,自己手上沾染过的鲜血。还要让她在仅有的余生里,战战兢兢,时时不得安宁!
果然那汤氏听了,似乎也被自己引狼入室的行为蠢钝得懊丧不已,只又惊又惧地瞪着闫小萤,嘴里喃喃道:“只你一个人?本宫不信,你个小小女郎有这等能耐,你……你的背后定有高人!会是谁……难道会是她?”
汤氏一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陷入了癫狂咒骂。
小萤突然察觉有人似乎在殿外远处说话,走到门边顺着缝隙一看,那慕寒江又是阴魂不散出现在了凤鸣殿外。
他在远处跟侍卫打过招呼后,便信步走到了殿门前。
不过他乃外臣,又碍于陛下禁令,不可入殿来见,只是走到殿外大门处,隔着门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听到了慕寒江说话,犹如捞到救命稻草,挣扎往门那爬,高声呼喊:“慕大人!太子……太子是假的!她是个女郎,她……她想杀我!”
闫小萤不慌不忙,任着皇后呼号,却走到宋媪身边,蹲下对她低语道:“皇后疯了,可你没疯,应该知道她说的话若有人信了,你的罪过便是株连九族,你在宫外的兄弟亲眷子侄一个都不能活!”
扰乱皇嗣血统,岂是一颗人头就能了事的罪过?
宋媪当然清楚,所以听皇后这么喊,她也是吓得面如蜡纸,不知该如何堵皇后的嘴。
就在这时,就听那闫小萤一声呜咽悲鸣,哭着拎提食盒子,踩着桌子从那高窗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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