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一步棋错,已是乱局,倒不如从容处之,静观其变!
小萤向来心大,如今错乱重重,反而愈加镇定,既然走不掉,那么她干脆快走几步,赶上了门板担架,看看阿渊的情况。
那扮猪吃老虎的疯子比她还镇定,看到她后,居然只是微微睁大眼,马上又闭合上眼,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看他那伤势,身上竟然还有许多还未愈合的旧伤重叠在一处,有些触目惊心。
这些……又是什么时候添的?小萤帮他清洗过,他之前可没有这么多的伤啊!
可就在这时,那阿渊又睁眼深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礼服上绘着储君标志的四爪蟒纹,表情莫测。
然后那厮便慢慢闭上了眼,然后举手,突兀地弹了弹嘴唇。
这厮当真记仇!小萤当初拿走羊腿时,便做这个动作讽他谎话连篇。
而他现在回敬自己一样的,显然也在嘲讽着闫小萤半斤八两,满嘴没有一句实话。
就在他们出了外殿大门时,萧天养竟然不急着寻医,而是执拗要把人抬到寿宴上。
刚走到宴会殿前,有几个找寻萧天养的几位老者迎了过来。
方才他突然不见人影,众人找寻半天了。当听到萧天养说,这门板上的竟然是陛下亡妻叶展雪的那个疯儿时,少不得有人出面劝住萧三爷。
“你疯了,今天这等喜庆日子,你怎么将他找来,还要往殿上带?这岂不是让陛下和叶将军一起难堪?”
阿渊什么来路,为何让陛下不喜,他们几个世子府出来的最清楚。
更何况这孩子有疯症,差点溺毙年幼太子。
犯下这等祸事,陛下还肯容留他至今,足见宽仁。
虽然萧天养说这孩子被虐待欺凌,着实可怜,但这等官司,还是要等人散了再问也不迟啊。
于是大家纷纷劝解:“三爷,您是喝多了吧!我们陪着你散步醒酒吧!这孩子也该先找人诊治,你若气不过,一会私下告知陛下就好,何必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可是萧天养却铁了心,闯入殿中,最终还是拦不住,领着人气冲冲朝着大殿而去。
吵闹间,人群推搡,有个人被萧天养撞了一下,正好撞到了闫小萤的身上。
小萤被疯子脱臼的胳膊还没养好,冷不丁补了一下,疼得她闷哼一声。
幸好身后立着慕寒江,大掌稳稳扶住她,看她疼得嘴唇轻颤,不似作假,便低头查看:“殿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萤稍微躲闪,揉着肩膀,忍着疼说不碍事。
可就在小萤抬头时,恰好与门板上的那位四目相对。
那人又睁眼了,意味深长地看着靠得甚近的慕寒江和闫小萤,透着森冷的光。
只是在这敌意转瞬即逝,阿渊适时垂眸,温良而沉默地被人抬走了。
小萤深吸了一口气,那厮眼神不善!
她去荒殿时,都是男装而行,那阿渊一直都不知她是太子凤栖原的身份,大约猜她是侍卫小太监一类的。
自己现在锦衣华服绣着代表储君的四爪蟒蛇,他岂能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阿渊方才带着冷意的一瞥,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疯子知道她乃太子,会不会因为十年前的官司,再加上她之欺瞒,新仇旧恨一并报了?
毕竟当年大皇子就是因为差点溺死凤栖原,才被皇后进言说动陛下,幽禁了整整十年。
皇后待大皇子不善,太子更是跟大皇子结着仇!
此时人都往里涌,殿内是未知的危机重重,小萤难得头疼地挠挠头皮,不由自主地跟着人上了台阶。
等到了大殿,已经有人跟淳德帝报了荒殿变故。旧友相聚的欢愉,在门板被抬上的一刻烟消云散。
淳德帝得知门板上的满脸血污的人是幽禁十载的大皇子时,面色微妙似陈年老潭。
叶重绷不住了。妹妹当年蒙羞,幸而陛下宽仁,从未因此责怪妹妹,甚至认下那孽种。
叶重感念陛下仁德,自己为了保住妹妹性命,自私地逼着陛下认下不堪,叶家这辈子都愧对
后来这孽子疯了,陛下信守妹妹临终时许下的诺,从来没有因为记恨泄愤,而下手加害这孽子,让他活到至今,足以对得起“情义”二字。
叶重心疼妹妹,愧对妹夫皇帝,可是对阿渊这个孽种,却从小就没有好颜色!
虽然下面人欺瞒做事,薄待了疯儿,可萧天养居然因此耍酒疯撒野,还将孽子拉上宴会问罪陛下,他……这是要自绝于陛下吗?
到底还是他叶家对不住皇上,让陛下身居高位也摆脱不得当年之耻!
想到这,叶重一脸愧色,起身拦住萧天养,瞪眼低喝:“萧三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天养猛推开他,也不管他如今是何显贵,冲着叶重的脸就是猛唾一口:“还好意思问我要干嘛?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亲舅舅,渊儿在那荒殿受苦挨饿,被人打骂磋磨时,你在干嘛?”
“你……”叶重厌恶地看着床板上那人的破衣烂衫,满身血痕,并不想辩驳。
淳德帝倒是没有恼,只是皱眉看了看门板上奄奄一息的疯儿,对身旁李泉道:“去,将皇后请来!”
当年闹出那样的乱子,汤皇后心疼爱子,哭诉到他跟前,直言不可将这癔症疯子留在内宫,若是再出手伤人,恐怕要有阋墙之祸。
他觉得有些道理,便吩咐依着皇后的意思,将疯儿迁往被隔离的外殿,并让皇后派人妥善照顾,不能有差池,让他愧对亡妻嘱托。
这些年来,他甚至都要忘了这疯儿。
没想到那段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被萧天养毫无预兆地用门板摆在眼前。
三爷说得不错,这疯儿的确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破衣烂衫,头发打结,满身鞭伤血痕!
今日在座的,都是他与亡妻展雪的旧识。
淳德帝很是爱惜自己仁德之名,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成了他挟私报复,怨恨亡妻,拿个病儿泄愤?
只有将皇后叫来,与众人说说她到底是怎么为人母亲,如何照顾前妻孩儿的!
今日对汤皇后来说,如同百年漫长。本来江浙贪腐案子事发,陛下决心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她和兄长商议,唯有用个“拖”字,先花重金,找人涂改账目,如此重新核对,就要花费甚多时间,趁着这功夫,兄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账目填平。
可如此精心安排,还是被人破局。
也不知何人巧手帮衬慕寒江,那些账本差错,被查得分毫不差。
害得兄长原本的盘算落空,她也因为替兄长遮掩,刚被父亲申斥了一通。
接下来凤栖原昨日清早跳入河渠莫名失踪,到处搜寻,生死不见。
然后又是侍卫闯祸,无缘无故地跑去殴打疯子大皇子,却被剑圣的弟弟撞个正着,闹到宴席上,引得陛下过问。
重重官司袭来,压得汤皇后头昏脑涨,以至于走上台阶时步履踉跄,若不是宋媪搀扶,就要扑倒在台阶上了。
汤皇后咬牙努力镇定,让自己别慌了阵脚。
就算那侍卫长审问大皇子被撞见了又如何?
听说那侍卫被萧天养以石击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地送到了内廷刑房。
她只需推说不知那侍卫跟大皇子有什么私怨,为何偷偷跑去泄愤打人。
至于大皇子,就算她一时失察,没有发现疯儿被下人虐待,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总归没有饿死人,只推诿下人刁钻,刻薄了生病的主子,陛下难道还会因此罢黜她的后位吗?
想到这,皇后定下心神,举步入殿,先看了一眼闫小萤。
这个假货还算顶用,可是真正的凤栖原不知跑到哪里了,真是怕他突然出现在人前……
皇后不敢多想,连忙走过去拜见陛下。
淳德帝看着皇后,指了指门板上的阿渊道:“皇后就是这么为人母亲的?你看看大皇子都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汤皇后正要解释是下人过错,她不过失查,却被商贵妃抢了话。
只见商贵妃眼中含泪,哽咽出列,跪在皇后的身边凄婉陈情。
“陛下,莫怪皇后娘娘,是臣妾之错!臣妾这几年时不时跟皇后提起,要不要将渊儿挪动进来,再寻个名医看看。可是娘娘大约被当年太子意外吓到了,怕他再误伤了宫里的皇子,难以下定主意。臣妾自觉为难皇后,便不再坚持。现在想想,是臣妾惫懒了,若是能多去外殿走动,那些下人们何至于如此磋磨大殿下!”
这话说得,皇后差点气哽在原地。
商氏惯会做人,这话听起来像是替她求情,实则是提醒皇上与在座诸位,她这个皇后跟大皇子有私怨!
她是因为大皇子当初差点害死太子,而怀恨在心,刻意派人报复薄待这疯儿!
可她当真是冤枉啊!那个大皇子不过是让陛下厌烦的杂种,自生自灭便好,她压根就懒得花心思去弄他啊!
皇后有苦难辨,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大骂贱人歹毒!
陛下却欣慰看了看商贵妃,知道爱妃是在这些老臣面前给自己解围。
毕竟后宫事务归皇后管辖,而亡妻生下的疯儿被薄待,乃妇人勾当,并非帝王心思!
这就是商氏比汤氏可人之处,关键时刻,总是机敏帮衬他一二!
淳德帝并不想因为这个疯儿耽误太久,他甚至都不想再见。
于是淳德帝便不轻不重地申斥了皇后,然后打算叫人将大皇子抬下,命人精心诊治就是了。
可有人却不肯善罢甘休,萧天养怎看不出皇帝在推卸责任,用个妇人顶锅?
第26章
想到这,萧天养抬头瞪目,厉声喊道:“凤启殊!你到底亏不亏心!展雪当年为了护你周全,只身带着二十几个亲兵,生生拖住敌寇百人大军,让你和先皇顺利转移。可她却被俘敌营,身受不堪!她对不起天地父母,对不起自己,却对得起你!她只留下这点骨血,如猫狗般扔在那荒殿里任人欺凌!你倒好,推个妇人出来,就能遮掩你的薄凉?什么九五之尊,万民之父!依我看,就是个屁!”
这话一出,满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跪着的汤皇后也怒极喝道:“大胆!你一届草民居然敢直呼陛下名姓,还敢污蔑圣上!来人,还不将他拿下!”
侍卫涌上厅堂时,却被陛下挥手退下。
淳德帝太了解萧天养的性子,这位从年少时就是恣意妄为的剑侠做派,除了他的兄长萧九牧和先帝,谁都不放在眼中。
若不是为人太狂放,行事有些错乱不羁,他的武功修为其实远在兄长之上。
如今他在江湖中名声甚显,为人侠肝义胆,更是武林中徒孙众多的老前辈。
剑圣萧九牧辅佐先帝,功勋卓著,虽已离世却名头不坠。
这个混账弟弟,总归得了哥哥的名声庇佑,只要不谋反,可保一世平安!
淳德帝与他相识太久,也懒得跟这等狂放之辈计较言语得失。
“骂完了?对朕还有什么不满都一并骂出来!不过你要记住,朕纵对别人万般亏欠,也不欠你萧家老三!别仗着你兄长的功勋,就如此肆意妄为,朕能容你,法理也能容你?来人,还不将这老酒鬼搀下去解酒!”
陛下仁厚,给了萧老三台阶,以酒醉失态了事。
萧天养却不知领情,依旧起着性子,瞪眼道:“看哪个敢碰我,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说话间,老侠士两袖微微鼓起,下一刻就要将人震飞!
就在大殿闹得不可开交时,那一直躺着的疯子却艰难支撑坐起,低沉开口道:“都是儿臣的错,三爷爷,莫要责怪陛下和娘娘了。”
那低沉声音,带着磁性沉稳,条理清晰,并不像是狂躁癔症能说出来的话。
只见那大皇子努力撑起身子,跪在地上略显笨拙生疏地行着宫礼,对陛下道:“儿臣不知要见父皇,形容不整,还请父皇
恕罪……”
小萤在一旁默默看戏,看到此处暗自叹服:孺子可教,跟她学了几日拳脚,这演戏的功力也无师自通啊!
此时开口,还怪懂人情世故呢!
因为他若还不出声,他那不知收敛的三爷爷就要闯下大闹金銮殿的泼天大祸,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好收场了。
这位孙行者一路翻着跟头闯到这里,万万没有再被压回五指山的道理。
她有心跟这位卖个好,免得他使坏卖了自己,便选了个取巧的时机,抢先走上前,弯腰蹲下,拿了帕子替阿渊擦脸。
小萤一脸心疼地捏住男人的腕子:“大皇兄,您不认得我了?我是老四凤栖原啊!看看你这脸都是血,让我替皇兄擦擦吧……”
阿渊浓眉微锁,看着她似乎要开口说话。
小萤手疾眼快,一个帕子糊在大皇子的脸上,稍微用劲堵住他的嘴,眼眶红润道:“大皇兄,你在宫外的日子一定难极了。此番回来难得。若是父皇‘恩准’你留下,孤一定去时时看望照护好皇兄,替母后弥补过错。”
她特意在‘恩准’上加重语气,就是提醒这疯子:他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可别搞乱主次。若敢掀她老底,就算他蹦出五指山,她也要将龟儿子给踹回去!
说话的功夫,小萤体贴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
阿渊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也不反抗,只是任着小萤一下下将他的脸擦干净,还顺手替他将乱发拨开。
当大皇子再抬头时,满殿的人终于看清了这疯子的眉眼,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然后面面相觑,满堂静寂。
虽然他们以前也见过这孩子,那时他才三岁,因为无人照拂,被葛先生接去管教,平日也只有萧天养会去看他。
后来陛下跟着先帝入京,怕薄待前妻孤儿,落人口实,便派人将阿渊接了回来。
那时十二岁的孩子稚气未脱,脸蛋还是圆鼓着的,因为心有成见,谁都不大关注这孩子。
偶尔看到,也只觉得这孩子长得跟生母叶展雪有些像罢了。
可是现在十年已过,昔日幼童早就长成了二十有三的青年。
青年郎君的轮廓如雕石吹灰,褪去了幼儿稚嫩,终于棱角分明地显露出来。
这等俊美透着几分野性的模样,固然有他生母的影子,可更多的,却像极了陛下……
不对,与其说是像陛下,那眉目中的坚毅与先帝倒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年叶展雪被俘蒙羞,而且生产月份不对,让她腹中这点骨血存疑,诸位旧部老臣都知道旧事来龙去脉。
陛下不喜这孩子,他们不但不怪,还觉得难为陛下了。
可是现在,这阿渊的眉眼……不能说谎啊!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就是凤家不容置疑的血脉!
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都错待了这孩子?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竟是觉得命运弄人,想到故去王妃叶展雪临死前托孤的委曲求全,有些跟叶展雪交情莫逆的家眷竟然忍不住眼眶湿润。
那葛帝师的妻子孙氏更是猛地甩开了夫君一直拽着她的手,心疼地过去一把抱住大皇子,哽咽哭出了声音。
她与夫君一直膝下无所出,养育这孩子的几年里,视如己出。
只是当年无奈,先帝入宫承袭了大统,随后这孩子也被接入宫中,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传出他得了癔症的噩耗。
她让夫君去探听这孩子近况,可夫君每次都打岔过去,不肯详说。
若知他竟然是这般境遇,就是拼死也要去陛下那将这孩子讨回。
萧天养还在激动:“尔等个个功勋挂身,功成名就,可还记得当年助你们平步青云之人?可怜展雪早早含冤离世,留下的孩子无人问津,尔等却红光满面,俨然全忘了来时之路!”
谁都知道,他当年痴恋叶展雪,奈何二人虽然年龄相差不多,辈分却相隔甚大。
萧天养挂着叶展雪三师叔的名头,难得佳人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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