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周意弯了弯嘴角，低头看去，脚上是双新的拖鞋。
“新买的？”她问。
段焰边换自己的鞋边回答说：“今天买的，想着以后还要过来，总得留点日用品在这里。”
换完鞋，他把周意的平底鞋放在了鞋架上。
老旧的木头鞋架上有两三双男士运动鞋，还有一双女士拖鞋和高跟鞋。她猜女士的是于烟的。
只不过，在最底下那双白色的运动鞋......
周意看着那双鞋说：“这个鞋是不是你高中穿的？”
“嗯，高中最喜欢的一双，所以不舍得扔，一直放着。”段焰挑了下眉，“这个你也记得？”
周意说：“记得，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是不敢看你，只能看到你的鞋子。你穿这个很好看。”
段焰关了门，靠在点灯开关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没忍住，一把拉过周意，弹她脑门，低声道：“傻子。”
周意想起那时候，抿了抿唇，笑自己，也笑他，“你那时候不傻啊？”
“没你傻，看我一眼都不敢。”
“你敢啊？”
“怎么不敢，我一直看你啊，你上体育课喜欢和陈佳琪坐在阴影底下，有时候会把作业带到操场做，冬天的时候晒太阳，跟个猫似的。早上做操的时候懒洋洋的。嗯......你最喜欢戴那个像兔耳朵似的发圈，喜欢和陈佳琪去便利店买芦荟味的酸奶，早上公车上下来手里永远拿着一卷单词试卷，还喜欢边走边背书......”
这不是第一次两个人说起往事。
但在今天说，感觉十分不一样。
周意难以描述她的感觉，她只是这样静静地温柔地凝视着段焰，听他说这些，挂在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朗。
段焰捏了捏她的脸，顺带关了灯，他说：“上楼吧，傻老婆。”
他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周意，带她上楼。
周意看不清，但理解，乡下都是这样，开了灯等会要折回来关灯，所以小时候也是像现在，摸黑走得多。
但越靠近楼梯口一种花香就越浓郁。
同时还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跨过一道老式的门槛，就是楼梯。
周意抬眼望去，微微一怔。
楼梯两侧铺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丛中缠绕了线下流行的小灯串装饰，铺出一条银河般的阶梯。
动人的红和温暖的黄缠绕在一起，倒映在周意琥珀色的瞳仁里，像中世纪颜色鲜艳的油画。
段焰用余光打量着周意的神色，在判断她喜不喜欢这样的惊喜。
戒指，周意没说他夸张，说很喜欢。
烟花，周意没说他浪费，也说很喜欢。
他想，鲜花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很喜欢她给的反馈，她的眼神她表达出的意思都满足了一个男人膨胀的心。
求婚的主人公是她，可他偏偏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浪漫。
他拍拍周意的腰，试探的问道：“上去看看？”
周意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像个小孩一样笑起来。
她一旦真开心，或者笑得很深时，细长的眼眸会弯得像月亮，带着水波般柔软的钩子。
她往上走，边走边看，这样的场景似乎看多少遍都不够。
整个楼梯两侧都铺了玫瑰，一路延伸到外露的阳台，但是阳台上没有铺灯串。周意猜大概是怕她一进院子就看见阳台发光，所以故意没在阳台上铺灯串。
再往里走是段焰的房间，玫瑰停在他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不过边上立了这个类似咖啡店常用的小黑板。
黑板上写的是：欢迎踏进28岁少男的心房。
周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太像是段焰会写的话。
段焰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笑什么，凑近一看无语了。
周意问他：“这谁写的啊？”
段焰：“......孙毅坚。”
“那原本要写什么啊。”
“原本没有这个。”
“啊？”
段焰拧开房门，说：“买花的老板娘送的，我觉得没什么用，孙毅坚觉得有用，我说放一边，谁知道他给我整这出。”
房间里香味更浓郁，一开门，扑面而来。
啪嗒一声，灯被打开，房间顶灯是极其简约的款式，圆形白光，凌驾于遍地玫瑰之上，像白雾的光涌动着，勾勒出每朵玫瑰的婀娜轮廓。
段焰房间的陈设比她的要简单很多，一张一米五靠墙的床，一张书桌，一个老式的衣柜，几乎没什么杂物，就算有，大概也被清掉了。
房间里哪儿都是玫瑰花，只留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床。
周意再一次怔住。
她原以为铺了一路就差不多了，房间里可能有一束纸包的玫瑰，没想到他买了这么多。
周意把包放在就近的书桌上，随手抚过身边的花朵，指尖一下就沾染上香味。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会不会很快枯萎啊，如果枯萎了好可惜啊。”周意说。
“你喜欢，我可以以后每天都给你买啊。只是今天特殊，一万支也不足以表情我的感情。”
房间的门被关上，段焰放下东西，听着周意的话他知道她很喜欢，心里不禁也觉得心满意足，眷恋地从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很低很慢的那样回答她。
周意微微侧过脸，唇角快贴上他的脸颊，她柔声低低道：“我觉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好像都会变成真的。”
“什么真的？”
周意摇摇头，她松开他环抱她的手，转过身，搂上段焰的脖子紧紧回抱住他。
段焰笑着再一次抱住她，还轻轻的摇了两下。
被他一摇，煽情的气氛没了，周意问他：“你干嘛呀......”
“我开心嘛。”
说着，他像个小孩似的，摇得更用力了。
同时抱得紧紧的。
他低声叫她：“老婆......老婆......”
“嗯......嗯。”
两个人的笑声气息搅在一起。
段焰闭了闭眼，嘴角上扬着，缓缓道：“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每天晚上等你的消息，刷卷子想你，看书想你，发呆的时候想你。想你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在怎样一个房间里。”
那天，当他踏入周意房间的那一刻，过往的画面自动形成，他几乎立刻想象出高中时周意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的样子，躺在床上偷偷摸摸玩手机的样子。
那一刻，像是存在平行宇宙，有一道酥酥麻麻的电流涌过他的心。
周意听他安静的说着，脑海里补出当年他在这里的样子。
她问他：“那......当时有多想我啊。”
“很想很想，想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快忘了心跳是什么感觉。”
“那现在心跳快吗？”
段焰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摸摸看就知道了。”
他松开她，牵起她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很奇怪，段焰每晚抱着她的时候，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同时蜷缩在微暖的怀抱里，莫名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现在也一样，白衬衫下，手掌贴着心脏位置，能感受到它比平常更猛烈的跳动。
段焰说：“快吗？”
周意笑他，“你很紧张？”
“谁求婚不紧张啊？我准备这些时网上查了很久，还问了身边结婚的队友，他们都说很紧张，怕自己口误说错话，怕忘词，还怕哪儿没做好等会让女朋友生气。”
“那你呢，你也怕这些？”
段焰攥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腰侧，虎口贴着纤细的腰线，蹭了蹭。
他反问：“你说呢。”
周意笑盈盈的看着他，短暂回顾了下刚刚在江岸的场景，她说：“可你没有口误，也没有哪里让我觉得不开心。”
“可我总觉得做的还不够好，却想不出怎样才能更好，又想快点和你确定下来。我们......我不想再有什么不平稳的因素挤在中间。”
周意温柔的看着他，轻声细语道：“我见过很多求婚，也见过很多红玫瑰花海，但都是别人的，但这次，这些是我的，所以它很特别，它已经很好了。”
她知道，这些是在他能力范围想到的最好的，最浪漫的方式。
这就够了。
段焰勾了勾唇，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她，“那你呢，你心跳快吗？”
周意点点头，想再补充说点她的感受，但还没说呢，就听到段焰说荤话。
他说：“我不信，除非......让我......”
周意只一秒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笑着，不动声色的从她的掌心中抽离，背过身，扯开话题说：“我还要去楼梯那边看看花，我还没拍照呢。”
她承认自己有点装模作样，因为她知道下一秒他就会过来抱住她。
果然，下一秒，身后的男人贴上来，搂着她。
他说：“等会儿去......”
紧接着，耳后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周意听到他低声重复道：“等会儿去......快忍不住了......”
周意心跳加快，轻声道：“还没洗澡。”
段焰气息浓重，哑声道：“那先亲一亲。”
周意侧仰着头，承受着他格外纠缠深入的吻。
他的喉结滚动，声音性感，带着些低哑的气音。
周意觉得这个人私下真的恶劣极了。
到达他满意的效果后，吻在温柔中结束，拱亲着她脸颊调笑道：“是不是今天气氛很好，所以很有感觉？”
“你说呢......”
周意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外面大雨的声音覆盖。
他又亲了亲她脸，“我也很有感觉。”
“你......那个带了吗？”
“哪个啊？”他故意逗她。
“......我不和你说话了啊。”
“我错了。带了，带了很多，肯定够用。”
周意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转而道：“我真的想去再看看花，想拍照纪念一下，好不好。”
“好啊，我给你拍？”
周意顿了下，不太相信的看向他，“你会吗？”
段焰想了想，“应该会？”
周意还是不太相信。
段焰拍拍她屁股，心里莫名被激起胜负欲，低声道：“你先去，我洗个手就来。”
说到洗手，周意才注意到这儿的卫生间在哪里，不像她家，是里面的。
他家去卫生间得穿过外阳台的走廊。
周意跟着他一起走，卫生间在楼梯口右侧的房间里。
周意有点好奇，于是一起进去了。
卫浴设施都是新的，应该这几年新装修过的。
段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边洗手边说：“这里灯都是好的，下午我家检查过。阳台走廊也是有灯的，开关在房间里，要是你晚上实在害怕，可以叫醒我。”
周意倚着门框，身侧是银河倒泻，秋风渡着雨水，偶尔有几滴飘进来，打在周意手上。
她蹭了蹭雨珠，环顾了下边上。
刚进来她就发现了，这里很冷清。
周意：“前面的房子现在也没人住吗？哪个是陈佳琪以前的姑姑家啊？”
“没人，前面那户跟着儿子去了市里，陈佳琪那个......这儿看不到，你得去于烟房间才能看到。”
“这样啊......”
段焰擦干手，拉着周意去拍照。
周意朋友圈不常发，就算发也更多是工作上的一些宣传。
他问过她，她说觉得自己生活很枯燥，也不想为了几张好看的照片故意摆拍。
她说分享欲在大学毕业那年忽然就没了。
所以照片墙上的照片都停留在大学时光。
对周意来说，高中的时光更单纯点，加再上情窦初开，任何情感都真挚无比，但大学生活也不差，她能找得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唯有真正走向社会后，无数个深夜，都忍不住问自己一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呢。
信息碎片疯狂涌入，多少人被左右摇摆。
不过好在她在27岁，终于重新找到了新的信念。
不发朋友圈，但是和段焰在一起后的生活她很乐意记录下来，等老了，两个人再回头看，一定别有滋味。
就像他们能有一本日记本翻看，能有那样一段时光回忆。
江岸墙壁看似幼稚的求婚她拍了下来，漫天绚烂的烟花她也拍了下来，玫瑰那么浪漫，也一定要用照片封存。
周意摄影技术不佳，不过拍出来的照片还过得去。
段焰看她为了拍照片在台阶上摆来摆去，忍不住发笑。
他问周意：“别只拍花了，我帮你拍人。”
周意摸了摸脸，“还是算了吧，我今天就化了一点点妆，这会儿掉得差不多了，肯定不好看。”
“没啊，很好看，再说了，不是还有美颜吗？反正只有我看到，可以试试。”
“那试试？”
“用你的手机还是我的？”
周意看了眼自己手机的电量说：“用你的吧。”
“行，那你挑个角度。”
段焰下了个美颜相机，比对了下光，觉得太暗，但开了楼梯间的灯又觉得少了丝氛围感。
周意看他不专业的样子笑了又笑，让他原相机拍就可以了，有夜间拍摄。
段焰第一次用上手机的夜间拍摄，效果出奇的好。
他自认为很好。
周意的拍照姿势很简单，坐在台阶上，靠着花，扬了个笑容。
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太难看。
但是周意看着段焰给她拍的，慢慢皱起了眉头，她的眼睛像夜猫一样放光，有半截脑袋是没有的，底下台阶拍进去好几阶。
周意语塞了会，问段焰：“你觉得好看？”
段焰凑过来，放大了照片，左看看右看看，反问道：“不好吗？这个小灯的光映在你脸上很好看啊，还有这边的玫瑰我都拍进去了。”
周意勾了勾耳边的碎发，咬了下唇，努力克制下自己的无奈和笑意。
她打趣段焰：“你当时偷拍的我们的影子拍的还挺有感觉的，怎么正式拍照就一点都不懂了？这你要是给别的女孩子拍，会把别人气死的。”
段焰：“.......很差劲吗？”
“我的眼睛在发光啊，而且额头呢？”
“......”段焰仔细看了下，轻轻笑起来，“我错了我错了，那你教一下我。”
周意把摄像头调成了自拍模式，递给他，指了指前面说：“你举着手机就好了，我说按你就按。”
段焰点头。
自拍光线效果并不好，但模模糊糊的有别样的氛围感。
拍完，周意在那十几张照片里挑最好的，其余的她想删掉。
段焰也想看看成果，再一次凑了过来。
两人坐在台阶上，靠在一起挑照片。
他比她还认真，说哪个好看哪个差点意思。
周意：“要不要我也帮你拍？”
段焰一怔，“我？”
他笑了两声，搂紧周意的腰，“我不拍，对着相机摆姿势怪尴尬的。不过.......”
“嗯？”
“合照可以拍。我们都没有合照。”
“有啊，你不是很早很早就拍过了嘛，还有上次于烟不是有偷偷拍过吗？”
“那算什么合照，正脸都没有。”段焰点开相机，继续说：“还有，我们能不能换个情侣头像？”
他现在头像是周意的照片，不是不好看，但是和队里有女朋友或者结了婚的人一聊，才知道他们都是情侣头像。
怪不得，那些人头像都是可可爱爱的卡通图案，只有单身的男人才是什么篮球明星，风景图。
周意是不太在意这些的人，他想换也行，不换也没关系。
不过她说：“头像可以换，但是不用合照行不行，可以网上找点图。”
“为什么？”
“用真人感觉挺尴尬的。”
“你是说我用你的照片很尴尬？”
段焰的目光斜过来，周意赶紧解释道：“我那个照片是拍立得拍的，本来就模糊，你拍得也模糊，所以看起来不会很突兀，但是如果我们用彼此的照片做头像，很像销售......”
段焰掐了下她的腰肉，视线在她的唇和眼睛之间徘徊了几下，笑着亲了上去，同时举起手机飞快的按下快门。
照片里，光线昏暗，红色玫瑰铺成背景色块，白衬衫衬出男人流畅分明的下颚线和凸出的喉结，蜻蜓点水的一吻。
段焰说：“这张最好看，回头打印出来。”
周意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小声说：“你好幼稚啊。”
“你不是说喜欢我幼稚吗？”
“嗯，喜欢。”
星星点点的暖光下，周意的脸庞格外温柔，内勾外翘的眼睛总是显得风情万种，清澈干净，似能抚平所有的起伏波折。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苗在她眼波流转之间被勾起。
段焰低头，两个人的鼻尖碰到一起。
他低声问道：“花看了，照片也拍了，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他收了手机，另外一只手也朝周意那边撑过去，周意往后仰了点，双手攀附在段焰肩上，借力稳住，但是还是快被他压到要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