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他边擦头边含蓄又高调地说：“是啊, 我虽然在南城有点朋友, 但和你一样，本质上是自己独居。有段时间觉得做饭很有意思, 自己做好了有成就感, 又能打发时间。而且这几年不是很流行美食探索或者做菜视频吗, 跟着别人学，也挺有意思的。”
周意也靠着琉璃台, 看着他把头发擦得乱糟糟的, 又看他不拘小节地随便抹脖子，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她问他：“那现在你平常都自己做饭吃？”
“工作日一般在队里吃, 周末会做, 不过不会再尝试一些花里胡哨的菜, 就简单的家常菜。”
周意想起上次段焰点的南城菜，她说：“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你有吗？”
段焰没立刻回答，他放下毛巾，指指周意边上的厨房水池，“我能用这个洗把脸吗？”
“可以啊，我再给你拿条毛巾擦脸吧。”
说着，周意又要进卧室，段焰拉住了她的手，只几秒，他放开她的手说：“不用，我没那么讲究。”
他简单洗了把脸，又把毛巾洗拧，抹了几下脸后，眼神都跟着清明起来。
段焰洗干净毛巾问周意：“挂哪儿？”
周意接过，“我来吧。”
她朝阳台走去，段焰拎上水跟着她也朝阳台走去。
偌大的落地窗，底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夜景璀璨，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
段焰遥望了一会评价道：“这里位置不错，心情不好的话站在这里看看景倒是蛮好的。”
周意挂好毛巾，听到他的话，看了一眼夜景。
住在这里也有大半个月了，但没有一次好好欣赏过。
段焰继续之前的话题，回答周意说：“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菜，我不挑食，基本都能吃，如果非说很喜欢的话，我比较喜欢吃鱼，海鲜类的最好。”
“鱼？”周意没多想，直接问道：“那上次吃饭你怎么不点，我记得他家有鱼头汤。”
他点的都是她喜欢的。
段焰掂着矿泉水瓶，笑意深深，但说得含糊。
他说：“可能那天没想吃吧，如果你也喜欢，我知道有一家做鱼做得很好吃的，有机会带你去吃。”
周意：“总感觉你对南城了解得很通透。”
像个导游似的，无论说到什么话题，他都能给她介绍一二。
段焰说：“一直在这儿待着，总归是了解的。要是不了解，这会儿怎么带你去吃喝玩乐。”
这句话像是在告诉她，他很乐意带她吃喝玩乐，他们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周意望着窗外的雨，顺从又柔和地嗯了声。
段焰也注意到了越来越大的雨，忍不住感慨道：“真大，下一夜的话明天肯定有很多地方会积水严重。”
“积水严重也归你们管？”
段焰一笑，“能管，也可以不管，看情况。”
周意没再多问。
两个人看了会雨，颇有默契地一起往客厅走去。
四目相对，两个人组织着措辞，最后只能笑笑。
水喝了，身上的雨水也擦干了，是不是他应该要走了？
不走的话还能做点什么？
周意一时想不到，而段焰也不想为自己找留下的理由。
本来周意只是请他上来整理一下，喝杯水，非要留下会不会让周意用有色眼镜看他？
各自的心思在胸腔里翻滚。
在长久的安静氛围下，之前一起回公寓的尴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风雨交加的夏天夜晚，门窗都紧紧关着，头顶温暖的灯光将他们包裹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明明公寓不算小，也没有走一步就会碰到对方，但安静的时候，对方的呼吸声都是清晰的，不管隔多远，都像近在咫尺。
周意从来没有单独和男人在自己的家里相处过，更别提是本就充满诱惑的黑夜。
段焰正要开口之时，周意却抢先他一步说：“外面雨挺大的，等会稍微小一点点再走？我等会送你去取车。对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段焰舔了下干涸的唇，点头说：“好啊，那等会麻烦你了。那我现在......吃点？”
周意被他这语气弄得有点想笑，但是独处的尴尬盖过了想笑的感觉。
她回头看了眼开放式厨房，回想了一圈，突然意识到她的厨房很空。
零食的话......她平常不吃零食，这里也连一块饼干都没有。
越发尴尬之际，周意忽然想到自己包里有条糖。
但是请人吃糖算什么。
段焰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指指电视机说：“我看会电视吧，等雨小。”
“可以啊。”
周意从电视柜的小抽屉里翻出几个遥控器，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后实在是分不清应该怎么操作。
她上次用电视都是高中的时候了。
这几年电视越来越复杂，三四个遥控器让人分不清先后操作顺序。
这电视是房东配的，周意没有使用过。
周意先后试了一通，电视毫无反应。
段焰一开始也有点无所适从，他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单独和女生大晚上待在一个空间。
而且还是和喜欢的女生。
他在追求她，想靠近她，这种暧昧的地方，有时候让他的心不可控制地蠢蠢欲动起来，但很快会被他的理性压下去。
天知道周意邀请他上去坐坐时他有多震惊。
即使再蠢蠢欲动，在电影院有再多的小心思，但如于烟所说，要有个度，太过主动会冒犯周意，不够主动也不能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心。
可都是成年人了，他想，周意开口让他去她家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想，周意心底是接受和他往男女朋友方向发展的，只是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年，错过彼此太多的心路历程，他们还需要点时间了解对方。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也许不久，他们就能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一想到周意打心底里把他纳入了预备男友人选，在这种尴尬时刻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没经验也让他局促了起来。
但看着周意更局促地用雨大留他再坐一会，又笨拙地试着电视的遥控器，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面前的周意半跪在地毯上，一会试试那个遥控器，一会试试这个，还从电视柜里摸出了使用说明书，看得时候她顺势坐在了地毯上。
她低头琢磨，看得认真，挽起的长发依旧没干，湿漉漉的，却有种别样的风情，而后脖颈在光下像一截雪白的藕节。
身上的T恤是纯淡紫色的，很宽松，但周意很瘦，瘦的人穿什么都显得骨感。
但她又不是单薄的那种瘦。
露出的胳膊，长腿，骨肉匀称，带着女性的纤细之美，从侧面看......身材十分凹凸有致......
段焰滚了滚喉结，后背有点发热。
他拧开矿泉水瓶，猛喝了半瓶。
凉水入喉，勉勉强强压下了他的不正经思想。
但压不住他其他的幻想。
如果现在是在他们的家就好了，有着周意喜欢的家具装饰，他们可以是刚刚从超市购物回来，突然碰上大雨，两个人淋点雨回家，匆匆忙忙冲了个澡。
洗完澡的周意就如现在的模样，穿着简单的居家衣服，坐在地毯上研究她喜欢的东西，而他呢，看一场足球赛或者给她做一顿家常饭。
上次周意问他有没有在读书的时候想过十年后。
他想过，这样的生活，是他喜欢上周意后，幻想的十年后。
没有遇见她之前，他真没有打算谈恋爱结婚，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走世俗套给多数人的人生。
正如这几年，但是这几年的生活里不能完全当做周意没来过。
他变得渴望过一个俗套的人生。
他想揽着喜欢的姑娘依偎在沙发上，看一个综艺，看一场球赛，想每天清晨醒来有个软软的人可以让他抱一抱，想晚上入睡可以和知心人聊几句真心话，想和她一日三餐，经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
那头的周意研究了半天，实在没办法了，内心建设再三，回头看着段焰说：“好像有点问题，要不我给你联网你用手机看？”
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一双桃花眼清澈柔软，又藏着若有似无的坚韧。
像温柔乡，也像避风港。
段焰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无声地笑着，慢慢起身走到周意身边，蹲下，接过她手里的遥控器，说：“我试试。你之前用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话落，段焰一顿，瞧了周意一眼。
段焰没忍住，低低笑起来，连肩膀都在抖。
尴尬的微妙氛围瞬间淡了下去。
周意看着他，眼里也漾起淡淡的笑意。
她极轻地说：“你别笑我了......”
像撒娇似的，听得段焰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语气带着几分哄人的味道，说：“不笑了不笑了，我试试。”
但他轮番试了一圈，电视机一点都没反应。
段焰：“这电视不会是坏的吧？”
周意：“不会，房东当时都给我试过一遍的，这边的家电都是好的。”
段焰放下遥控器，走到电视那边，对着挂壁电视一顿琢磨，然后缓缓抽出一条和插座口松开了的线。
周意：“......松了？”
“嗯。”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破天荒地，都没忍住，笑声一声接一声，低而柔地交织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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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电视, 段焰握着遥控器，在界面上推的节目跳来跳去，一时不知道看哪个。
他也好几年没用电视机了, 现在的电视机都是联网的, 看什么要另开会员, 和手机平板并无区别，真想看点什么手机平板电脑都比它方便。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平常做饭打扫卫生时做个背景音，让独居的人显得没那么孤单。
这会儿，看什么也不重要。
段焰挑不到想看的，随手点了一部不要会员的国外电影。
周意收拾着翻出来的说明书, 很简单的事情，她却做得很慢, 电影都开场了，她才整理好塞回了电视柜的抽屉里。
段焰见她还是有点小尴尬，扯了个话题道：“要不要一起看？你平常这时候都做什么？”
偌大的皮质沙发, 段焰坐在中间, 周意在心里权衡了几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中间稍微隔了点距离。
身边微微塌陷, 伴随而来的还有周意身上淡淡的香味。
段焰给周意递了个抱枕, 说：“靠着会舒服点。”
周意把抱枕抱在怀里，捏了捏抱枕的角, 回答段焰刚刚的问题, 也想聊点什么不要让气氛安静下来。
只要一安静。难免还是有点无所适从。
她说：“平常的话，玩玩手机吧, 或者处理一些工作。”
“刷短视频？”
“嗯, 有时候会刷, 一刷就上瘾。”
“我也偶尔会这样，而且大数据时代，他们能精准找到你的喜好。”
没什么隐私的时代。
周意想了想，一笑，互联网行业，不都这样，就如他们公司现在开发的软件，也是采用大数据向用户精准推送内容。
周意开玩笑说：“不会一打开你的软件，推荐的都是好看的女孩儿吧？”
段焰放松着身体，懒散地靠着沙发，听到周意这话，轻轻哼笑一声，很直接地掏出手机打开软件，递给周意说：“我不解释，你自己看吧，嗯？”
本来就是开玩笑，因为最近短视频流行这个梗，但他这么一递，好像是大晚上女朋友要查岗似的。
周意没接，解释道：“开玩笑的。”
段焰知道，但是他不想放过每一个在周意面前表现的机会。
女孩都没安全感，周意再坚韧，说到底内心还是个普通的女生，他想让她有安全感，让她放心。
如果她选择他，往后余生，情感上可以信赖他，生活上可以依赖他，她再也不用独自承担一切。
她可以在他这里做个长大不的小孩。
段焰往周意身边挪了点，勾着唇说：“打赌吗？如果十个视频内都没有出现那种网红美女跳舞之类的，带有暗示的视频，就算我赢，如果出现了就算你赢。”
他一靠近，男人的热量将她包裹，周意他没有后移，心跳短暂地漏了一拍，取而代之的是打赌这种激起人胜负欲的东西。
周意说：“那赌注呢？”
“嗯......”段焰想了会，“我赢了下次请你吃饭，你赢了下次你请我吃饭，怎么样？”
“可以。”
段焰坐直身体，又往周意那边靠了点。
手机卡在中间，两个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他划过软件预加载的广告，第一个视频跳出来，是王者游戏解说，段焰笑了下，滑下第二个，第二个是吃鸡段子视频。
后面接连几个不是游戏的就是美食的，还有消防相关的视频。
周意已经在心里认输了。
其实她知道段焰不是那类‘贪恋’美色的人，不过刷一些美女帅哥的视频又有什么，就连她偶尔看到年轻朝气的男孩子也会忍不住点个赞。
他怎么反倒清心寡欲地跟个和尚一样，明明长了一张很会招蜂引蝶的脸。
第十个视频，是好友推荐的视频，是孙毅坚。
周意一开始只当陌生人，想说她输了，但视频的内容留住了她的目光也让她一时忘记了要说的话。
视频里是十几张合照，一张一张缓慢地闪过，搭配着歌曲《我的好兄弟》。
配字文案：这就是你们要的榜一大哥。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段焰。
第一张是她曾经见过的，他饭卡上青涩的证件照，第二张是孙毅坚偷拍的，段焰趴在课桌上睡觉，第三张是截图，段焰和他视频，像素模糊。
段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出孙毅坚的视频，看到内容后无语了一阵，想关，但周意不让关。
他看她看得开心就妥协了。
弯月似的眼眸笑意渐深，周意看得投入，时不时笑一下，琥珀色的瞳仁里是照片的倒影，有盛夏微风的味道。
不知道是视频重复的第几遍，她的一缕发从耳后垂下，湿漉漉的，蹭过段焰的手背，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段焰一直盯着周意的侧脸看，也许是那缕头发勾得他心痒，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缓缓将周意那一缕头发给她回耳后。
细微的触感让周意一下子从视频中回过神，她下意识抬眼看段焰。
但忘了两个人面对面，距离靠得多近。
一抬眼，一抬头，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顶上暖色的小顶灯静静地倾泻光芒，正好落在两人之间。
周意能清楚地看到段焰的睫毛，皮肤上细软的绒毛，还有......近在咫尺的唇。
她的喉咙渐渐干涸，任凭空调打得再低，身体里还是涌上一股热感，并且短短几秒控制了她所有的感官。
一个晚上，有两次这样的近距离。
像意外，但又像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和故意为之。
她看见段焰眼里的笑意愈来愈浓，又温柔得像个陷进。
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他轻搭在她耳边的手上抬，五指缓缓插入她的发里，试探了下头发干的程度，低声道：“要不要先去把头发吹一下，这样湿着会不会头疼？”
灼热的气息洒在周意脸上，她屏着呼吸，就连心跳声，她都怕太不安分而出卖她。
年少喜欢一个人时，总会有许多的幻想。
很多很多个夜晚，她入睡前总会去幻想段焰，想着那样一个男生会怎么和女朋友相处，如果她是他女朋友，她又希望他怎么对待她。
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会怎么对她。
她甚至幻想过段焰亲吻她的场景。
但亲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周意并不了解。
后来的几年她独自生活，以为他有了赵嘉，就再也没有那样幻想过，也逐渐认为她可能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但是在这样暧昧的空间里，听着喜欢的人低语，看着他张合的薄唇，年少时渴望的感觉又回来了。
周意享受着他手指轻轻的触摸，耳根通红，也是如此低声柔软地回答说：“好啊，我等会去吹一下。”
段焰见她不抗拒，微滚喉结，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揉了揉周意的脑袋，声音带笑，笑里带着无尽的宠溺。
他问她：“这个视频还要看吗？”
说回这个，周意垂下眼，身体也跟着稍稍放松下来。
她看着一张张十年前的照片，不禁感到有点好笑和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