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周意把垃圾袋打了个结，她没有回身看周兰。只说道：“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在和你叫嚣叛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决定，也是我和你以后的相处方式。”
“长本事了，跑出去一晚上觉得自己厉害了是吧，你要是真这么有骨气，现在就滚出去自己生活！”
周意心中毫无波澜，淡淡道：“我说了，养育我是你们目前的义务，你不用这么生气，就这样吧，我上楼去了。家里的家务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做的。”
周意把垃圾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桶里，折回时看也没看一眼周兰，径直上楼。
周兰气得摔了个碗，尖锐的破碎声响彻整个街道，瓷片飞弹，留下一些回音。
这一声响唬住了在楼上看电视的林淮，他愣愣地看着周意从他身边路过，进房间关门，咔嚓一声，周意还给自己的房门上了锁。
八岁的林淮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预感，他预感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周意这样的眼神，坚决淡然，还有无尽的冷漠，仿佛她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只是暂居这里的租客。
周意没让自己再去想周兰，她换了件厚一点的大衣，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有条不紊地拿出周末的作业，还有那张被周兰揉皱的物理试卷。
凌晨一点，她终于做完所有作业，掏出手机想上线看看段焰在不在。
她突然变得格外想他，有了深一点的接触后总是忍不住想，此刻他在干什么。
一上线就收到许多段焰的消息。
中午的时候他说羽绒服干了，下午的时候他说已经买了雨衣赔给同事了，傍晚的时候说你还好吗？
晚上十点左右，他说他要先睡了，明天有缘再见，晚安。
周意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发给他：我很好，晚安。
退了号，周意打开相册，她买了手机后没拍过照片，所以只有这一张照片。
她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日记本，写下日期天气，用黑色水笔照着照片简单的画了两件挂在绳子上的衣服。
想记录那不平凡的一晚，但一时无从下手，因为他们发生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周意睡不着，后来在漫长黑夜和电台舒缓的情歌中周意写下许多关于回忆的细节。
而今夜，日记最后的一句话是：祝我们前程似锦，我和我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第一次吃香椿，感觉味道怪怪的。可乐鸡翅水干了糊了，大蒜炒肉盐放多了。
唯一做好的是放在煲汤锅里煮的银耳红枣桂圆汤。感谢在2022-02-18 23:09:09~2022-02-19 23: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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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意要重新选科的决定震惊了陈佳琪和所有任教她的老师。
周一早晨, 周意早早去了学校，看见班主任开车进学校后她就去办公室等班主任，一整个早自习她都没上。
班里的同学疑惑, 陈佳琪是更疑惑。
等周意回来, 陈佳琪拉着她盯半天问道：“你没事吧, 你去哪儿了？”
周六那天后陈佳琪给周意发过很多消息，周意一直说没事了，她还以为真没事了，但这一早上的不对劲告诉她，有事。
周意平静地告诉了陈佳琪她的决定, 她说的时候窗外冬日暖阳明媚，晨光清晰, 照得她瞳仁光彩四溢。
陈佳琪一时看呆了，好半天结巴问道：“啊......这......那你妈妈，不又要说你吗？”
“不会了, 她说也好, 不说也罢，都和我没关系。”
“啊？那班主任刚刚同意了？”
周意：“他说让我再考虑两天。”
陈佳琪：“嗷嗷, 你怎么突然要换科目啊, 那你换了的话, 岂不是要换班级？”
“好像是吧。”
“你......”
陈佳琪依旧想不明白。
午休时周意把所有都告诉了她，也告诉她她后来遇见段焰了, 周意很乐意和陈佳琪讲述那晚的种种, 陈佳琪再一次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鸡蛋仔一口吞下差点把她噎死。
周意说：“他和我说了很多他从前的事情, 。”
陈佳琪：“是不是吹牛居多？”
周意笑着摇摇头, 继续道：“他说我不适合理科, 任何时刻都是可以重来的。他说的对，高考不是人生的终点，但至少是我们这个年纪目前需要抓住的一个节点。”
“他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周意眉眼弯起，“你对他偏见还是这么大啊？”
陈佳琪：“......也不是啦，算了，我调整一下自己，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就冲他帮你解决了一个难题，又保护了你一晚上，我勉为其难地觉得他帅一下下好了。”
陈佳琪喝了一大口牛奶，把堵在食道的鸡蛋仔咽下去，问道：“那你们一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那种情节？比如你不小心滑倒摔他怀里啊，你换衣服的时候他意外进来看到你曼妙的身姿，或者突然停电了，黑暗中牵错了手。”
“你小说看太多了，哪有这些。不过......”
“不过什么？”
两个人正好走到校门口，周意一抬头就能从层层梧桐树的枝干中望见高三一班。
周意说：“他说他唱歌很好听，有机会唱给我听。”
他们说过很多话，发生过很多值得铭记的小事，但周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唯独对这个承诺格外在意，可能都算不上是承诺，只是聊天时醉意上头无意的一句话罢了。
......
两天后周意成功换了历史，从高二一班搬去了四班。
新的班级环境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但心底并不排斥，因为新的开始总是令人心潮澎湃。
午休陈佳琪会在楼道口等她，两个人依旧一起吃午餐，说着各自班里的大小事。
陈佳琪担心周意中途插班，班里同学孤立她，又担心周意内敛没办法快速融入进去。
可能这世界上不是每个校园班级都是和谐而美好的，但至少周意没遇上，四班的同学也都很好，她的同桌，前后桌都是温柔可爱的姑娘。
陈佳琪听了吃醋道：“那你以后不要和我一起吃饭了。”
周意发现自己和段焰一样，不太擅长哄女生，笨拙的说请陈佳琪喝酸奶，陈佳琪笑得不行，问她：“你该不会在段焰面前也是这种小白兔模样吧？”
说到段焰，周意似乎有个把星期没在学校里见过他，晚上上线倒是能和他聊几句。
她告诉他，她换了班级，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说他也努力跑一跑，想感受下风。
后来，周意才知道没见到他的日子是因为他那天淋了雨发烧了，一烧烧了八九天，每天都在医院。
再后来，寒冬渐深，昼短夜长，迎来了2009年最后的一个月，这一年华语乐坛神仙打架，大街小巷播放着无数热歌。
班里同学的手机铃声是陈旭的《哥只是个传说》，校园周歌是许嵩的《城府》，ktv里让大家声嘶力竭的是丁当的《我爱他》，军训才艺表演是by2的《我知道》，街边饰品店循环播放着张芸京的《偏爱》，某卫视的跨年晚会，张杰改词，说我们要在一起不管流言蜚语。
而他们在这个冬季夜晚三言两语的聊着，在每一个大小节日相互祝福。
周意知道了他喜欢的颜色是黄色，干净明亮的黄；他最喜欢的电影是《霸王别姬》，最喜欢的动画是《狮子王》；他最近迷上了粤语老歌，反复在听beyond的《光辉岁月》；他的网名是当时乱取的，毫无缘由；他每天也是公车来回，坐的是22路公车；他有个表妹上高一，两周回家一次，而每个周日晚上他会送表妹去学校；他对吃的不太挑，但不喜欢吃菠萝凤梨；他高三下学期不会再去网吧打工了。
他说一起努力。
2010年的零点，周意倚在窗边，听着跨年演唱会中张杰深情的演唱，心中很是动容，她一直喜欢的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有情人终成眷侣她作为一个看客竟然也觉得如此美好，在满城烟火中给段焰发了一条新年祝福。
小意：新年快乐，说好一起努力，不可以食言。
%*#：新年快乐，决不食言。
一月底出期末成绩，周意晚两个月进文班，但成绩却很出彩，市里排名一百四十九，远超一些重点中学的学生。
周兰没有问她成绩，仿佛家里没她这个人，亲戚来拜年问起，周兰也只说考得不错。
林厚中试图缓解母女的矛盾，但一个如母老虎说不得，一个安静听着却不给什么反应，他实在无能为力，问林淮：“爸爸实在是没办法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淮比往常沉默，在一边玩着林厚中买的新年礼物，是可变形的汽车人，玩了会他把玩具一摔，气冲冲的走了。
林淮跑上楼，推开周意的门，周意正听着电台做作业，听到动静，她回身看去。
林淮憋着，最后红着眼睛说：“姐，陪我玩一会鞭炮吧，行么？”
周意没看出他的反常，笑着说：“我还有两套卷子没做完，晚上陪你玩，好吗？”
林淮给她关上门，又飞奔下楼，冲出院子，捡起河边的石头疯狂扔飞镖，大声喊道：“大人只会说谎！只会说谎！”
他这次的预感比之前更强烈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周意马上要离开这个家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什么会永远对他好，都只是哄小孩子的伎俩罢了。
很多年后周意回望这段日子，才明白自己对林淮有多疏忽。
这时候的她满眼只有即将能握住的未来，也在拼劲全力的爱自己。
而段焰这次的考试终于不再零鸭蛋，他告诉周意，平均一门30分，按照4门功课，总分120分，学习了三个月来算，他平均一个月进步了40分，就这个速度，六月高考指不定能拿大满贯。
周意被他的歪理折服，时常笑得不能自己。
开春三月，陈佳琪收到一个快递，拆开一看是彩虹杂志寄来的2月份的期刊，天蓝色的封面右下角印着几个大字：夏日焰火。
她很快明白过来，周意的那篇故事杂志社放在了2月上，现在出刊了，给周意寄样品。
两个姑娘躲在无人的老教学楼里一起翻杂志看，纸张的糯味扑面而来，周意细细抚摸过上面的文字，实体的触感让她觉得实在微妙。
她的喜欢被永远地正式地留存了下来。
草长莺飞，四月份周意看见高三拍毕业照，映着蓝天白云，操场林荫道，时间被定格，她看见段焰站在最后一排最边上，模样倨傲，眼神不羁，而站在他前面的赵嘉微微侧着脑袋，可爱清灵。
她羡慕他们有一张靠得那么近的照片，而她的爱意就如她留下的照片那样，模糊隐晦。
五月上旬，学校安排了大巴车让高三轮番去体检，下旬他们已经开始填志愿，段焰告诉她，他填了海城的指挥学校，没有第二志愿，只填了这一个。
周意觉得他在胡闹，说了好一通，他却说：“考不上我就重读呗，到时候选历史你教教我。”
这一瞬间周意萌生出个卑劣的想法，他能重读的话就好了，能和她一个班级就好了。
六月高考，正仁作为考试点，高考那两天全校放假。
那两天是雨天，周意在家里无心做作业，看了几本外国文学，听着雨声，心思难以安静。
楼下冬季凋零的黄楝树如今郁郁葱葱，紫色的小花簇挂满枝头，花香四溢，路过的少年早就脱了外套，单件T恤，彰显着独属于他们的清瘦朝气，周意从空气中闻到了夏天的味道。
这是一个拥有无数故事开端和无数故事结局的季节。
她有预感，她和段焰的故事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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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高考之后学校里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 整个三层人去楼空，教室门紧闭，只剩没关紧的窗户那儿, 有几缕蓝色窗帘顺着初夏的风扬起。
到学期正式结束, 周意都没在学校里见过段焰, 偶尔篮球场那边会有一些高三的男生回来打球，但是段焰没有回来过。
他在这个学校是没有什么愉快回忆的，是没有理由留恋。
有几个周五晚上，周意放学路过亮亮网吧，在巷子口停驻, 里面青年们的各种沸腾声音混在一起，一如既往的热闹和烟味呛鼻, 只是段焰似乎没再去过了。
她也给段焰发过一些消息，他都没有回她，上次回复她还是高考正式结束的那个晚上。
她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说拭目以待吧。
周意期末成绩出来那天返校拿成绩单和期末手册, 已经快接近七月，盛夏热烈, 绿叶成荫, 翠□□流, 白云绵延，在微风中缓慢地浮动, 大大小小的清凉阴影团子落拓在校园。
每个人眉眼都漾着明亮澄光, 脱去校服，身着便服的少年少女更是如盛放的夏花绚烂夺目。
周意对高三没有概念, 以为高三也会回来拿手册。
所以她穿上了第一次去找段焰的碎花裙, 她心底期盼着能再见他一次, 哪怕是和平常一样，遥遥一望也可。
周意这次的成绩比上学期更优秀，市里排名前进了七名，再往前周意知道大概很难了，所以她想，如果能保持住这名次也不错。
四班班主任乐不可支，把周意的一学期的作文印成文本发给同学暑期回去学习，周意十分不好意思，但经由班主任这么一整理，她才发现她的文字风格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字里行间不免透露着段焰的气息。
比如她也尝试着从一些古诗词论语等中找论点进行写作，又或者是加入了一些这一年她忽然明白的道理。
班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着关于高三的打算和畅想，教室上方电扇呼哧呼哧转动，底下的人儿热得汗流浃背，从小听到大的学期结束语左耳进右耳出，周意听多了也有点麻木，可这次不一样，班主任讲的每一句话都戳到她心坎里。
这一刻开始她其实已经进入高考倒计时，还有十一个月，她的人生马上要见分晓。
领完册子正式解散，周意收拾好东西背上帆布单肩包去一班那边等陈佳琪，班主任却有意走在她身旁，和她唠嗑，周意不好拒绝。
班主任说：“看来你选文科是正确的，当时还想你这孩子别一时冲动，为了一次考试失利就弃理从文，现在挺好。哈哈，你调我班来，你原来的班主任可是气得好几天没睡着，就昨儿个整理分数还跑来找我算账呢，硬是摸走了我一包中华。”
周意笑笑，“您们都教得很好，我都很感激，我会努力的，给您们争光。”
这样乖巧听话上进的学生往往最受老师喜爱，班主任很是欣慰，和周意说：“自己有没有想去的大学？”
除了南城本地的，和几所知名一流大学外，周意对其他城市的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的成绩能够到什么样的学校，也没抉择好到底去哪个城市。
班主任看出了她的迷茫，说：“老师就随便问问，现在还好，等高三两次模拟考后，你自己心里就会有数，到时候也会发可填的大学手册，对着找就行，你要是想提前知道看可以问问认识的高年级的学生借来看看。”
周意第一反应是可以问段焰借，但是她目前有一个月没和他聊过了。
等在一班门口的陈佳琪看到周意和老师走在一起，给周意打手势说她在楼下林荫道等吧，周意见班主任正在兴头上，朝陈佳琪点了点头。
说到高年级，班主任聊起过往他带的学生，也有两个特别争气，上了名牌大学，他希望周意明年能是第三个。
班主任说：“正仁的学生水平都是中等水平，但是世界之大，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不走歪路，功成名就是人生的一种方式，平凡惬意也是人生的一种活法。但是若有机会去见识广阔天地，结识各色优秀的人，千万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