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萧婧华哽声,“你明知道那玉佩……”
“一块玉而已,给就给了。”
陆埕并未察觉萧婧华话里隐藏的泣音。他利用白素婉那枚香囊抽丝剥茧找到张骏的容身之处,事后给了银钱,她想买玉便买,他也管不着。各取所需而已,这有何能令她在意的?
陆埕有些头疼。
这两年,她的性子越发骄纵了。
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她帮我……”
一块玉而已,他竟然说那只是一块玉而已?!
他竟然这般糟践她的心意!
萧婧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脑海里不停地回荡他的话。埋藏已久的委屈怒火尽数吐露,尖声将他打断,“陆埕,你混蛋,混账!滚,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她不管了,什么白素婉,管她和陆埕什么关系,她再也不想管了!
对上萧婧华愤怒的脸,陆埕顿时停了话音。
“你为何……”
“我让你滚!”
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陆埕探手,擦去她腮边的泪,依旧是那副冷静到一成不变的模样,“我该回官署了,你也回吧。这几日先别过来。”
程迁虽已落网,但后续事宜还需要他出面,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既然不想看见他,让她自己平静平静也好。
他离开得那么干脆利落,萧婧华看着他走远,脸庞淌满了泪。
荒谬、可笑、委屈……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脑中滋生,几乎要将她的头挤爆了。
她那么在意那块玉佩,可他却满不在乎,随手赠给她人。
那个人,还是对他心怀爱慕的女子。
多好笑啊。
陆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凝望他的背影。
可这回,她头一次觉得。
她累了。
“郡主。”
箬竹拉着箬兰追上来,触及她脸上的泪,惊了一瞬,忙为她擦泪,“您和陆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
萧婧华挥开她的手,本想装作和陆埕一样的毫不在乎,但终究忍不了委屈,抱着箬竹嚎啕大哭,“箬竹,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箬竹不明所以,但心疼得心都要碎了。箬兰轻拍她的背,面上咬牙切齿,口中柔声安慰,“郡主不哭,不哭不哭。咱们回家,回家就没人给郡主委屈受了。”
守门的瘸腿大爷听见动静,支着脑袋观望,“郡主怎么了?”
箬兰挡住他的视线,恶声恶气道:“没事!”
瘸腿大爷头缩了回去。
萧婧华伏在箬竹肩头,强行止了哭泣。
大庭广众之下,有外人在,她绝不会让人看她的笑话。
擦干泪,萧婧华红着眼上了马车。
回到春栖院,把所有人赶了出去,萧婧华趴在枕头上哭。
她哭得肆无忌惮,似乎想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全部用眼泪发泄出来。
箬兰听到里头的哭声,焦心不已,绕着箬竹走来走去。
“怎么办啊,郡主这次瞧着,是真的伤心透了。”
“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好好好我不转,你快想想办法。”箬兰停下,拉住箬竹的袖子,“要不去找王爷?或者我往东宫传个信?郡主最是依赖太子殿下,有他在,心里也能好受些。”
箬竹思虑片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你……”
“箬竹姐姐!”
不远处有个小丫鬟小步跑来,箬竹循声看去,见有些面熟,在脑子里搜刮一圈,想起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夏菱。”
夏菱跑到二人面前,“汤管家让我把郡主的信送来。”
箬竹接过夏菱手里的信,瞧了一眼后猛地抬头,与箬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喜意。
“箬竹姐姐,郡主怎么了?”夏菱望向紧闭的房门。
“没事。”箬竹摆手,“信给我就行,你先下去吧。”
夏菱乖乖点头。
郡主的大丫鬟只有箬竹箬兰两位姐姐,邱嬷嬷走后,春栖院几乎由她们把持,虽然心里疑惑,但不该问的,她一句也不会过问。
捏着信,箬竹敲了两下房门,“郡主,江姑娘来信了,您不看看吗?”
里头哭声未止,她锲而不舍敲门。
敲了二十多下,终于传来动静。
“进来。”
箬竹一喜,推开门。
她们进去时,正见萧婧华从枕头上侧过脸来,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
天渐渐热了,她哭了一通,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濡湿的碎发紧紧贴着侧脸,狼狈又可怜。
吸了吸鼻子,萧婧华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问:“什么信?”
箬竹忙把信递上,“是江姑娘的。”
箬兰已经去备水了。
郡主出了满头的汗,不好好洗漱一番,定会不舒服。
萧婧华伸手,露出一截藕白小臂,把信接了过去。
信封上写着江妍卿的名字,她小心拆开信,垂眸认真看。
看完吩咐道:“备纸,我要回信。”
箬竹露了笑音,“奴婢这就去。”
虽然郡主面上未显,但她好歹也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情稍微好转了那么一点。
虽然不多,但足够了。
麻利地将纸铺好,箬竹拿起墨条研磨。
萧婧华用手背抹去眼下的泪,慢吞吞移到书案前,不时哽咽一声,吸下鼻子。
她捏着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数写在纸上,字里行间全是委屈。
足足写了三大页,她才撂了笔。
写完,萧婧华怔怔看着江妍卿的信。
江姐姐在信上说,小初一前些日子和小丫鬟比踢毽子,输了赖账不说,还哭鼻子,她气得把他罚了一顿。
再前些日子,他们母子一同踏青,杨柳堤岸春风柔,好不快活。
江姐姐的日子过得那么开心,她何必写信过去,让她为她担心,平添烦忧?
“郡主!”箬竹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萧婧华抓着纸张,一点点撕碎。
“再拿纸来。”
她哽咽。
箬竹连忙取了张干净的纸铺上。
萧婧华提笔落字。
内容欢快,一字一句,尽是喜悦趣事。然而她本人却啪嗒啪嗒掉着泪,哭得好不可怜。
她没注意,有滴泪从角落划过,在纸上留下一道水痕。
写完,萧婧华把信封交给箬竹,“送出去吧。”
箬竹应了声,心里想着,还是要往东宫递个信才是。
廊下无人,唯余风过时吹起檐下灯笼的摩挲响动,与雀鸟振翅的噗嗤声。
脚步声渐近,力大沉闷,略有慌乱。
“嘎吱——”
木门打开又阖上,兰芳仓促奔至榻前,语调慌乱,“姑娘,我出去前瞧见郡主和陆大人在说话,好像是在说玉佩的事。”
长睫轻轻一颤,如羽翼轻展,露出一双沉静的眸子。动了下身子,胸前伤口被牵动,白素婉低哼一声,柳眉蹙起。
“你怕什么?那玉佩的确是陆大人送我的,至于陆大人那枚,不是好好的在他手里?玉佩已毁,即便郡主闹开,她如何说得清?到时,他二人只会愈生嫌隙。”
白素婉也没想到,她当初不过是想多与陆埕接近,才将从张骏身上扯下来的香囊交给他,谁知竟无意间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让她想起张骏都没那么恶心了。
听自家姑娘这么一说,兰芳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了,不由欣喜,“还是姑娘聪明。”
“多亏了你这小丫头过目不忘,早早记下了陆大人玉佩上的纹样。”白素婉苍白小脸浮现出笑容,亲昵地捏着兰芳的脸,“不然,我如何能以假乱真?”
兰芳嘿嘿笑起来。
笑着笑着,笑容渐散,露出犹疑。
白素婉看在眼里,“怎么,让你办的事没办好?”
兰芳迟疑,“我正想说呢,我还什么都没做,关于您和陆大人的流言已经满大街都是了。”
散播流言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她办得极为漂亮,得了姑娘一顿夸,本想着这次能做得更好,可根本就没有她的用武之地,把她气得够呛。
白素婉正色,“你是说,有人帮了我们一把?”
兰芳不确定,“应当……是帮吧?”
白素婉陷入沉思。
今晨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她本不想来陆府,可那么巧,租赁的屋子就出了问题。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在助她一臂之力。
“姑娘?”兰芳忐忑地看着她。
“无妨。”白素婉揉着额角,“此事于我们有利,不必多管。”
郡主尊贵张扬,说不准是暗地里结了仇。
那人既助了她,她必要乘着这股东风,一举拿下陆埕,才不枉费他一番良苦用心。
萧长瑾来得很快,翌日刚下早朝,他便与恭亲王一道回了王府。
“这都日上三竿了,谁家的小懒猫还没起啊?”
温润打趣的声音穿透窗棂,萧婧华放下手里的书,循声偏头,眼前先是一亮,随后不满,“我才不是懒猫。”
“是是是,小婧华不是懒猫。”
男子弯着眼笑,月牙白金丝松鹤绣纹锦袍尊贵无双,绸缎般的乌发随意披散,玉簪莹润,俊美无俦。
骨节分明的手提着一个小笼子,手背遒劲有力,青筋微鼓,肤色白皙,与铁笼对比鲜明。
隔着半开的窗,他将笼子往上一拎,眸光明润温暖,“瞧,孤说它呢。”
笼子里关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小狸奴,通身雪白,脑袋圆圆,双耳尖尖,正酣睡着,小肚子一起一伏。似听到人声,它慢悠悠掀开眼皮,露出一对鸳鸯眼。
一黄一蓝,剔透神秘。
萧婧华一看就喜欢上了,惊喜接过铁笼,手指轻抚这小东西头上柔软毛发,“哪儿来的小猫,真可爱。”
小东西抖了抖脑袋,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底下人送的,喜欢吗?”萧长瑾问。
“喜欢!”萧婧华一个劲点头,甜滋滋道:“也喜欢太子哥哥。”
萧长瑾通体舒畅,笑容越盛。
落后一步的恭亲王泛着酸,“你这丫头,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喜欢,一点也不矜持。”
萧婧华不理他,一门心思逗弄小狸奴。
萧长瑾摇头失笑,“皇叔。”
语气亲昵,显然与恭亲王极为亲近。
恭亲王随意点头,目光不错地盯着女儿,见她眉间一派欢欣,不显沉郁,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府里的大小事皆落在他眼中,宝贝女儿昨日回来便哭了一通,他如何能不知晓?
只是女儿大了,有些事他这当爹的不好问,江家那姑娘又出嫁了,只能寄托于侄子。
死马当活马医吧。
拍了拍侄子的肩,恭亲王沉声叮嘱,“好好问,若是那姓陆的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婧华的事,我饶不了他。”
萧长瑾应承下来,“好。”
恭亲王满意了,负手离去。
待皇叔走远了,萧长瑾仔细地盯着萧婧华瞧,见她双眼略有些红肿,眸色微微一暗。
“哥哥,它有名字吗?”
萧婧华忽而开口问。
暗潮退去,男子轻声一笑,似松下长风,光风霁月。
“并无。婧华若想,可替它取个名字。”
萧婧华抬眸,此刻方注意到萧长瑾站在窗外,懊恼皱眉。
日头不晒,且清风爽快,她命人搬了两张躺椅放在院中,抱着小狸奴,坐着和萧长瑾说话。
纤长手指梳理着小东西背上浓密的毛发,舒服得它眯起眼,喉咙发出咕噜声。
萧婧华道:“它生了双鸳鸯眼,便唤它鸳鸯吧。”
小狸奴“喵喵”叫。
“哥哥,它喜欢这个名字。”萧婧华双眼弯成月牙。
“你取的,它自然喜欢。”
萧长瑾含笑望着她。
他母后早逝,年幼之时与皇叔皇婶极为亲近。婧华算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对他来说,皇宫里的那几个异母妹妹,加起来都不如婧华重要。
只妹妹大了,有些事不止皇叔,他也不好过问。就算问了,婧华也不好张口。
她只需要开心快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
至于其他的,自有他在。
“对了哥哥。”
萧长瑾偏头,正瞧见萧婧华皱起小眉头,苦恼道:“我这儿可没有会养狸奴的婢女小厮,它平日里吃什么喝什么,我一概不知。”
“孤带了两个专门养猫的宫女,此刻就在院外。”
萧婧华大喜,眸子亮晶晶的,灿若繁星,“谢谢太子哥哥。”
想到什么,她指着膝上卧着的小猫,“这小东西,乐宁、端和她们没有吧?”
萧长瑾哭笑不得。
婧华骨子里其实有些小霸道,知她性子,他怎会犯错?
“放心,只你一人有。”
萧婧华这才满意,抱着小狸奴,连头发丝都泛着喜意。
“婧华。”萧长瑾轻声,“听那些话,是不是很难受?”
她神情凝滞了稍许,轻轻点头,“我总觉得,他们不过是群百姓而已,最爱说些闲言碎语,我是当朝郡主,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他们计较。可是哥哥。”
萧婧华偏头,眼里水光涌动,“我不想听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抱着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待那群百姓,他们容易被蛊惑,听风就是雨,她能和他们计较什么呢?她不是不能处理那些流言,只是觉得没必要,总觉得她出手便是认输了,认定白素婉和陆埕关系匪浅。
可是这次,她真的不想再听了。
无关真假,只是厌烦。
萧长瑾心疼地摸她头,温声道:“不想听便不听,哥哥帮你。怪我这阵太忙,应该早在那些话传出来时就处置了。”
“你的事那么忙,哪有这功夫。”萧婧华摇摇头,眉眼低垂,“让箬竹去吧,总不能让钟文堂堂一个东宫侍卫统领做这些小事。”
“婧华的事,怎么是小事?”萧长瑾笑。
萧婧华没忍住,也跟着笑,嗓音甜软,“哥哥就知道哄我开心。”
兄妹二人凑在一处说着话,平和又温馨,箬竹箬兰看在眼里,面庞上皆带着喜意。
“还是太子殿下有法子。”
箬竹道:“走吧,先去安置殿下带来的那两人。”
出了恭亲王府,萧长瑾寻了间茶楼,在二楼雅间落座,倚窗悠闲品茗。
楼下熙熙攘攘,百姓三五成群,聚坐闲聊。商贩引客,行人闲逛,日暮之下,炊烟袅袅,繁荣昌盛。
房门被叩响。
萧长瑾吹着碧色茶汤,浅抿一口。茶香浓郁,口感醇厚,他悠悠道:“进。”
轻微的脚步声落在雅间,似松针落于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臣见过殿下。”
萧长瑾不曾回头,轻扬首,“坐。”
对面已斟了盏茶,他笑道:“上好的碧螺春,尝尝。”
陆埕依言抿了口,“好茶。”
萧长瑾笑了,视线胶在他身上,平静道:“听说,你府上住了位娇客?”
眼睫微不可察一颤,心口郁气凝结。
总是这样。
每当他与萧婧华发生了什么矛盾,王爷、太子,这些尊贵的人物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他,若非郡主垂怜,以他的身份,其实并不与她相配。
他该感恩戴德地哄着她,宠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能让她受到丝毫委屈伤害。
该视她为君。
而非妻。
陆埕屏气,放下茶杯,“那姑娘救了臣一命,无家可归,臣暂时将她安置在家中。”顿了顿,语气沉着冷静,“这几日,臣宿在官署,并未归家。”
“哦?”萧长瑾挑眉,“是吗?”
陆埕颔首。
白姑娘是女子,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终归不妥。昨日他便让孟年回府收拾衣物,准备在官署住一阵。
不止他,陆旸那他也去了信,让他住在书院,得他音信才能回府。
因此,此刻的陆府并无外男。
听他这么一说,萧长瑾面色舒缓不少,不过……
“此事,你未告知婧华?”
陆埕沉默,“昨日公事繁杂,臣忘了。”
“你啊你。”萧长瑾恨铁不成钢,“有事藏着掖着不说,平白惹婧华伤心。”
“郡主她……”
“不想见你。”
萧长瑾懒得与他多说。
想打听情况,自己上门赔罪去。
“孤且问你,你与那女子可有情意?”
陆埕生了恼意,语调含霜,又斩钉截铁,“并无。”
“那这满大街的流言从何而来?”萧长瑾目光锐利,“不仅如此,还将那女子的来历与你的纠葛传得一清二楚,若非知情者,谁能知晓这些内情?”
陆埕一愣。
“她伤后,你前脚送她回去,她后脚就无家可归,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孤的人可说,那女子长袖善舞,不仅屋主,连邻里都与她很是和善。”
怎么就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萧长瑾一万个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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