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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陈之遥)


但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您对今天的菜品还满意吗?”

那天夜里,丛欣去了时为那儿。
她是有些担心他的,但他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跟她说了说中午的事,就像是在叙述一场陌生客人的宴会。他甚至可以无所谓地自嘲,说在钱宏毅看来,他只须回去跟爸爸道个歉,一切就都有了,自己现在这样纯属没苦硬吃,但时益恒那样的人,钱是仅剩的筹码,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给出去的?
丛欣听着笑,心里却在想,是不是他们这一阵都命中犯爹?时为见了时益恒,她也接到了丛甘霖的电话。但她一点都不想谈那件事,只跟他一起回家,一起洗漱淋浴,一起换了居家穿的T恤和卫裤,身上留下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
柔和的灯光下,他们靠在一起说话。她看到他左手食指关节上包着一圈创可贴,他告诉她是在厨房受的伤。他是有经验的厨师,这种事其实已经很少发生了,偏偏在这一天出现,总是有些特别的。
他没有解释,但也没躲避,任由她看着他的手,以及手上细细的旧伤。
“都是怎么弄的?”她问。
他一道道讲给她听,说:“这个是生蚝,这个是龙虾,这个应该是帝王蟹……”
她听得笑起来,说:“行了,再说下去我饿了。”
他真也就不说了,低头下去听她肚子的意见:“还真是,我煮碗面给你吃呀?”
她怕痒逃走,又被他捞回来。她笑完才摇摇头,把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侧首枕在那上面,一点都不想放他走。他也一样,收拢手臂,捧起她的面孔亲吻,温柔地,一点一点地。
这几年的夏季总是那么漫长,台风多得数不清,像是什么重大气候突变前的预兆。直到仲秋天气才刚转冷,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拥抱以及彼此的体温变得那么珍贵,那么必不可少,天长地久似的。
时为沉湎于此刻,却又莫名有种一切终将结束的感觉。恰如她今天过来,还是会记得不把车停在楼下。所有这些念头都让他悄悄地失控,在放肆拥有的同时想,如果只是拥有过,后来又没有了,应该怎么面对呢?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是时为先见到丛甘霖。
那天上午,他刚到酒店,饼房主管派了手下人找他过去,说有点急事。
包房和饼房都归西餐厨房管理,时为跟着来人走,一路上细问缘由。
对方尴尬笑笑,才说:“不知道哪里来了个人,自称是DGM的爸爸,要我们在节日礼盒里用他的产品……”
时为也是惊了,走到那边办公室门口,已经听见里面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85年技校毕业就进来江亚饭店,在锦绣厅当学徒,工作十五年,从跑菜做到副经理,00年办的停薪留职,自己出去做生意。你们都是改制之后才进来的,不认得我,当年的老人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了,只有门口那个老门童,还有康乐中心的救生员,哦对了,还有罗耀江,小罗还在的对吧?我上回在你们推的广告里看见他,已经是主厨了。但我女儿丛欣,今年调到这里做副总经理,毛脚女婿在外资基金公司里专门做酒店投资的,这一行里我认得的人还是很多的……
“我知道你们过节都要出礼盒,今年圣诞元旦估计有点来不及,我们尽快敲定下来,最好春节能用上,还有端午、中秋,以后都能长期合作的……”
时为隔窗看进去,只见有个男人与饼房主管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摊了一堆小包装的西点。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是丛甘霖。
十多年未见,丛甘霖的脸看起来苍老了些,但整个人还是个老帅哥,打扮得也挺时髦,亲王格子西装,头上戴顶芥末黄鸭舌帽,属于走在路上所有人都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饼房主管陪着他说话,估计也摸不清他路数真假,只能上报了事,这时候看见时为来了,即刻起身给他们介绍,说:“这我们西餐部的主厨……”
丛甘霖早已经不认得他了,也跟着站起来与他握手,扬头看着他,笑说:“喔唷,现在都换年轻人了,就像我女儿……”
时为打断,说:“您先请坐。”
又对饼房主管道:“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理。”
主管乐得脱身,点点头走了。
时为关上小办公室的门,庆幸这件事先到了他这里,没让莫亚雷知道。
丛甘霖这时看他,大概觉得有点眼熟,正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他制服左胸前的花体绣字。
时为也不掩饰,直接说了自己的名字。
丛甘霖听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一下变得更加随便热络,说:“小时?哈哈,真是你,小时。我就讲嘛,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很多的……”
话说着左右四顾,好像还想叫方才那个怀疑他身份的主管也过来听听,看他到底骗没骗人。
只可惜人家早就走了,他也不很在乎,转回来又看着时为,背靠到椅子上,点头欣赏,摇头感慨,说:“岁月真是不饶人啊,小时现在也是主厨了。朱师傅介绍你进来的?他在江亚饭店到底还是有面子……”
时为没回答,再次打断他问:“你这么过来,考虑过对丛欣有什么影响吗?”
丛甘霖一时语塞,脸上变了变,叹了口气,倾身挨近桌子,开始跟他诉苦:“其实我知道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打电话给她,她不见我。我去家里找,她又总是不在。那我只好到饭店里来,否则还能怎么办嘛?现在好了,你现成就管这个业务,应该也能拍板吧?要是不行,你再帮我跟她说说,我们一起吃顿饭……”
时为做了个手势,叫他安静,说:“您稍等。”
话说得很礼貌,但丛甘霖也能看出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年轻人的变化,一时噤声。
时为给丛欣发了信息,简单说了眼下的情况,对面很快给他回过来:我自己跟他联系。】
而后,桌上放着的一部手机响起铃声,丛甘霖接了,宠溺地说:“欣欣……”
时为看着丛甘霖打完那通电话,挂断之后笑对他说:“你跟她从小认识,说话到底是有用的,她约我到外面谈事情,等下我们一起吃饭……”
时为没听他说完,又给丛欣发信息,问是不是需要他一起过去。
丛欣回:不用。】
他就这样看着丛甘霖离开,又隔着饼房门店的落地窗望出去,看见这个老克勒撑一把精致到有些造作的英国伞,穿过马路,往饭店后面那一片商业区走过去。
稍晚一些,丛欣也出现了,已经换掉制服,身上套了件防水外套,脸藏在兜帽里,走着同一条路。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丛欣到的时候,丛甘霖已经等了一会儿,坐一个火车位子,点了饮品和小食,摆满面前的方桌。看见她进来,他朝她笑着举手招呼,说:“欣欣,这里。”
丛欣看见他,仍旧有种时光倒流般的错觉,好似回到中学时代的某一天,他去学校或者补习班接她,带她去那些当时还很时髦的冷饮店、蛋糕店吃东西,从十块钱的鲜奶小方,到几百的巧克力冰激凌火锅,吃完总不忘提醒一句,别告诉你妈妈哦,就这样变成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她忽觉刺痛,但也只是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丛甘霖又招手叫服务员,说:“你想喝什么自己点,还有吃的,看够不够?”
丛欣阻止,说:“不用了,现在上班时间,我临时出来一趟,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丛甘霖或许早准备了一番寒暄,这时候忽然没了开场白,不免尴尬,静了静才说:“就是那件事,我上次电话里跟你提过的,我现在跟着小兰做食品生意,你们酒店不是都要出节日礼盒嘛,就想看看能不能合作上……”
走了个小红,又来了个小蓝。
丛欣腹诽。
“这件事,我在电话里已经答复过你了,”她重复当时说的话,“酒店有采购制度,你们要是真想合作得先通过采购部的认证,进了供应商库,才能参加投标,然后再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丛甘霖说的也还是当时那几句:“但你不是副总经理嘛,何必那么麻烦呢?”
丛欣说:“管理人员跟供应商存在利害关系是需要回避的,这事我真帮不上。”
丛甘霖说:“哪有什么利害关系?小兰的厂就是她自己的,我只是帮忙……”
丛欣无语了,沉默听着他说那些车轱辘话。
这个小兰她没见过,究竟是第几个,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丛甘霖曾经是个帅哥,二十多年前就天天西装革履,刘海儿吹个炮台,现在也还是个帅老头,只是打扮换了风格,开始走那种文艺老克勒的路线。但整体实力终究还是不如从前了,跟的女人也从过去的大富婆换成了小富婆,实现了富婆降级。
他对交往过的每一个女人都很好,因为她们每一个都对他有用。
而现在,他开始用到她了。

第65章
丛甘霖还在絮絮地解释:“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了几次,你不愿意见我,那我只有自己来找你。爸爸也不是想为难你,你是副总经理,肯定有办法安排的,而且那家食品公司的法人不是我,不存在什么利害关系……”
丛欣其实没怎么注意听他说话,只是看着他。一身老克勒的打扮,不认得他的人大概当他是个什么人物,只有知根知底的才会觉好笑,他60年代生人,从小贫苦,穿打补丁的裤子长大,活到五十七岁,反倒保养得这样好,头发丰美,不见一根白发,除了眼角添了些皱纹,脸上手上仍旧可以称得上溜光水滑。过去是张茂燕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后来显然也有别人顶上这个位置。
她就这么让他说了个痛快,直到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理由,才打断他道:“这件事,我不可能帮你。”
丛甘霖是有些意外的,她说得这样简单而干脆。人还是熟悉的样子,眉眼之间仍旧可以看出那个他从小抱到大,带着到处去玩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语气和神态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试图再说些什么,丛欣做了个手势阻止,继续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你如果不想放弃这个想法,尽可以试一试,到底是你在这个行业里认识的人多,还是我认识的人多。”
她丝毫不遮掩话里威胁的意味,丛甘霖气恼,变了面色,说:“欣欣,你怎么可以这么对爸爸说话?爸爸想要把生意做好,还不是为了你?……”
丛欣看着他,忽又觉出他的好处来,她小时候从来没有挨过打,连句重话都没听过。所以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场面,她面对他,仍旧不会有那种恐惧的情绪。
“爸爸,”她也真开口这么叫他,语气甚至可以说是亲昵的,“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什么,你要是真为了我,那就什么都别做。”
话说得清楚明白,但丛甘霖自然不罢休,说:“我是看到了,我们欣欣越来越漂亮,看上去一点不显年纪,还像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要是不说,谁知道你是那么大一家酒店的副总经理?”
丛欣听笑了。
从她出生开始,他就夸她好看,现在仍旧是这样。但他好像也只夸过她好看,只会夸她好看。
她过去是很吃这一套的,后来却渐渐开始觉得是一种贬斥。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也根本不认为这是一种褒奖。
直至此刻,她甚至无法确定这些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丛甘霖也有丛甘霖的好处。她自认并非什么大美人,却从来没有因为外表自卑过。赞美,无论真情假意,总是有用的。
“真的,”丛甘霖见她不语,愈发跟她推心置腹起来,手搁到桌上,靠近她,蹙着眉头说,“欣欣,爸爸想把生意做起来,也真就是为了这个,爸爸过去什么都没能给你。别的女孩子,像小兰的女儿,大学还没毕业,房子车子就都有了,二十六岁就结了婚,现在孩子都两个了。爸爸看你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很心疼的,就连结婚都耽误了……”
丛欣愈加无语,张茂燕从来不会催她恋爱结婚的事,反倒是他催起来了。
果然,又听丛甘霖继续说下去:“现在外面都说什么不婚不育,你千万不要去学,我看小韩人蛮好的,条件也好,你要抓紧。”
丛欣说:“我跟他早分了。”
丛甘霖的第一反应却是问:“他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丛欣没答,只觉毫无意义。
丛甘霖只当自己猜对了,又说:“我就是说嘛,你不抓紧他,跟他错过了,他隔手再找一个,你后悔都来不及。你妈妈自己跑在外面不管你,爸爸总要关心关心你的。爸爸一直很自责,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跟你妈妈之间的事情影响到你,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丛欣听着他说,看着他伸手撑住额头,眼中甚至有泪光闪动。
他是她看见过的第一个哭泣的成年男人,当年直觉惊恐,但看多了也不过就是这样。她不想跟他争论,也不去想他落泪到底是因为内疚,还是对她的情感绑架。
她只是直接岔开话题。
丛甘霖的本事,按现在时髦的说法是提供情绪价值,传统说法就是花言巧语,或许就是因为遗传吧,这点小技巧,她也不是不会。
“爸爸,”她又叫他,近乎于小时候的语气,“我过去东奔西跑,是为了升职,挣更多的钱。那时候我和妈妈很需要钱。但也是因为我喜欢,我挺幸运的,哪怕高三家里出了事,我还是上了大学,毕业出来找到了我喜欢的职业,就这么简单。我工作辛苦不是因为你,没结婚也不是因为你。其实恰恰相反,我一直挺想感谢你的……”
丛甘霖再次意外,又或者还有疑惑。他两只手放下来,抬眼看着她,真就是泪光盈盈。
“爸爸,”丛欣又那样叫他,“现在很多人都说自己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只有打压,但我回想小时候,全都是赞美,妈妈对我是这样,你对我更是这样。我现在的性格,随便站在哪儿,面对什么人,都不会觉得害怕,这点自信也就是这么来的。你不用再给我什么,你给我的早已经足够了……”
她看着他说,语气如此真挚,有短暂的瞬间,甚至连她自己都难辨真假。
又或者这就是事实吧。
很多人管上海贫民女孩子叫弄堂公主,认为是个贬义词,但她倒是挺喜欢的,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弄堂公主,哪怕没有宫殿,没有身份高贵的父母,没有财富和臣民,还是度过了万千宠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虽然有一天,那个小小的乌托邦忽然倾覆,她还是幸运地及时逃离,长成了一个大人,完整,勇敢,义无反顾。
时为再看到丛欣,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她又来了西餐厅,找饼房主管聊了几句,应该还是为了丛甘霖,跟主管以及当时在场的几位都打了招呼,以示这件事到此为止。
时为透过后厨的玻璃隔断看到她,示意她到外面走廊说话,找了个背静的地方问她:“怎么样?”
丛欣摇摇头,笑说:“没什么。”
他仍旧看着她,却又不确定应该怎么问。
她知道他担心,这才解释:“真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这回把他说感动了,估计能管一段时间吧。他过去也到我工作的地方找过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来,那就再说吧。”
时为说:“你今天要不要早点回去,我可以换班的。”
丛欣说:“不用,你不是定了今晚试菜吗?我还等着尝鲜呢。”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仍旧带着笑,看起来完全不当回事。
他还想问,却也知道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两人就此分开,他回到后厨工作,脑中还是方才的对话。
她说丛甘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及丛甘霖说起的那个做酒店投资的毛脚女婿。显然,丛甘霖过去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遇到过韩致一。他不知道那一次韩致一有没有帮到她,她或许已经不习惯向任何人求助,又或者只是对他?
那天晚上,西餐厅有一对来庆祝金婚的老夫妇,餐饮部特地安排了爵士乐队上来为他们演奏,丛欣也过来代表酒店送了一束鲜花,还被何涵邀请跳了几步恰恰。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完满得好似童话,所有人仿佛都变得高尚,纯美,相信白头到老、矢志不渝的爱情。
时为远远看见丛欣,她也正开心地笑着,好像真的已经完全忘记了上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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