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有些生气:“你可知门内是如何说你的?”
“他们说你苦恋沈师兄不得,因沈师兄要与凌师妹结为道侣,便嫉妒怨恨她,所以那日你与凌师妹比试时,你是故意想出剑伤她,沈师兄发现了你的意图,这才出手阻拦,你本命剑破碎也皆是你咎由自取!”
“那个凌苏苏如今在无涯峰修行,那些同门不知为何都很喜欢她,一个个皆站在她那边说你的闲话!”
云挽神色如常,并无太大的反应,她只是停下了脚步,很认真地看向了周晴。
“周师姐,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你也是与我一步步走来的,当年我在外门时,那些流言蜚语何曾少过?”
“旁人嘴里的是非,我并不在意,”她说着便垂眼看向了怀中的剑匣,“我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将忘悲剑修复好。”
周晴沉默了下来,她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云挽的肩:“我知道你脾气倔,心里难受也不愿说,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便是了。”
周晴离开了,云挽却有些出神。
她突然便在想,她当真如她所说那般,完全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她当真不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待她的吗?还是说她只是没办法在乎罢了......
云挽一直知道,她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也做不来讨好旁人的事。
三峰长老不喜欢她,崔见山会收凌苏苏为徒,不正是为了借此打压她吗?
那些同门会更喜欢凌苏苏,也是因为凌苏苏的性子比她更活泼,更好说话。
她有些恍惚地想,或许师兄会喜欢凌苏苏,也是因此。
他自出生起便被困在望仙道,被迫守着一方清净,那样明媚的姑娘,他怎会不喜欢呢?
思绪纷乱间,云挽便来到了藏灵峰,她每日都会来此,直至入夜后才会离开。
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缭绕的雾气,一旺明镜般的泉水便出现在了云挽面前。
觐仙镜......
她脑海中冒出了这三个字。
藏灵峰很大,其内曲折,道路还会自行变幻,所以若不刻意寻找,即使每日都来,也不一定会遇上觐仙镜。
而机缘未到时,即使特意寻找,也有寻不到此地的可能。
多年前在觐仙镜中所见那幕,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困扰过云挽,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竟渐渐将那些忘了个干净。
如今再行至此处,那些往事便像被勾破了丝的纱,一缕缕地扯了出来。
炽烈血渊;萦绕在空气中的魔气;红艳似血的魔纹;还有她执剑时的决绝......那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云挽突然觉得惊惶,从前她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即使师兄当真堕了魔,她也绝不会放弃他。
可是如今呢......
觐仙镜中所见的未来一定会成真吗?
他如今已为凌苏苏转修了炼情剑,若他注定堕入魔道......是会与凌苏苏有关吗?
“转修炼情剑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若真到了那一天,为她殉情,我也心甘情愿......”
沈鹤之那时的话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那样的果断决绝。
云挽的眼前似又有ῳ*血色闪过,体内那已被压制的逆流灵气再次蠢蠢欲动、逐渐失去控制。
修士一旦有走火入魔之兆,经脉中逆流的灵气便不是那么容易被驱除的,好在藏灵峰内灵气浓郁,觐仙镜又是龙眼泉,能一定程度地压制魔气。
云挽浑浑噩噩间,不知何时竟已走至了岸边。
剑匣被她放在了一旁,她俯身望着光滑如镜的水面,其内倒映着她的脸,那堆积在眉眼间的哀婉和忧愁,浓重得似千年不化的雪,令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这久久的凝视,令她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波纹便一圈圈散开,她的面容也跟着水纹一同荡漾消散。
“觐仙镜,”她的声音很低,像一声轻轻的叹息,“论年岁,我该称您为前辈......”
“若您真能预知未来,能否告诉我,忘悲剑到底该如何才能修复?”
水面一片寂静,云挽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不出预料,倒也没让她太失望,她只是闭上了眼,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云挽身后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她一惊,连忙回头看去,竟发现一册卷轴正躺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伸手将那卷轴拿起,“山海物志”四个字就映入了她的视线。
此时,《山海物志》因掉落在了她身旁,便恰翻出了一篇在最上面。
云挽定睛看去,就见那一篇介绍的竟是一种名为“移情蛊”的情毒。
“归墟有四泽,南泽多山寨,寨中之人皆擅制蛊。”
“有一蛊名曰‘移情蛊’,制作之法极为苛刻,需寻一名被挚爱负心之人,令其伤心欲绝、求而不得,再被千万种毒虫噬咬,如此经年,其心脏便会融入万虫之毒,最终破茧成蝶。”
云挽慢慢念着上面的文字:“蛊蝶呈荧蓝之色,只需在蝶翅上滴入鲜血,再种入他人眉心,便可令中蛊之人,对爱人的情感完全转移至下蛊者身上。”
“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移情蛊只具移情之力,若想生效,便需中蛊之人心有所爱,情若至深,毒便可入骨。”
与文字相配的,是一枚晶蓝蝴蝶的图画,随着云挽将那些文字读出,那只蝴蝶也缓缓从书册中飞了出来。
荧色的光芒闪烁着,带着一种神秘幽蓝之感。
这是《山海物志》的能力,书中内容在被阅读时,其上的图画就会变为幻象出现,令人身临其境。
云挽下意识伸出手,那只晶蓝色的蝴蝶就落至了她的指尖,翅膀煽动,亮晶晶的粉末也不停地抖落而下。
荧蓝之色映在她漆黑的瞳仁中,一种很奇异的情绪突然从她心底升起,仿佛是寂静深处的命运在一寸寸勾连,可又在即将被她抓住时,骤然溃散,如水中窥月般的怅然若失。
藏书峰中的典籍都是具有灵性的,《山海物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向她展示出了这一页......是为了什么呢?
“移情蛊......”云挽再次念出了这个名字。
魔域之物大多阴邪歹毒,此蛊将对爱人的感情,转移至另一人身上,不管是对中蛊之人,还是对中蛊者真正的爱人,都将是一种如坠深海般的绝望。
云挽再次向卷轴看去。
“解蛊之法......唯有最痛彻心扉的失去,才能令情蛊失效......当中蛊者的心爱之人身死魂消,移情蛊也会随之破解......”
“如庄生梦蝶,梦中执念缠身,求而不得;而梦醒之后,又将是无尽的噩梦......”
云挽读着那三言两语的描述,心脏却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分明是冰冷的文字,竟几乎令她潸然立下。
晶蓝蝴蝶轻煽了煽翅膀,最终再次飞起,落回了卷轴之中,幻象骤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从未来过。
第036章
云挽离开藏灵峰时,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天空被乌云渲染成一块块的斑驳,一阵急雨突然降下, 浇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之前的一年里, 长期待在泯洲,因泯洲少雨水, 她竟一时想不起要如何使避水咒了。
夜雨向来又促又急, 她才愣怔了片刻, 那雨就将她打了个半湿不湿, 她只得赶忙抱着剑匣, 一路躲进了附近的凉亭。
好在这雨下一阵便停了, 她正欲向外走去,不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云挽闻声望去, 就见两道身影慢慢走来, 待她彻底看清那两人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迎春花般的少女已换下了鹅黄色的衣裙,穿上了太虚剑川统一的门服,却仍是不死心地在发髻间系上了鹅黄的发带。
她此时正一跳一跳地走着,那抹发带便在她的乌发间轻轻飘荡, 显得格外灵动鲜活。
走在她身旁的青年似也被这份灵动所感染,偶尔偏头看她时,眼底便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他们看起来是那般的亲密,投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又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离。
“怎么这么高兴?”青年开口问她, 声音轻轻的,被夜色衬得温柔又轻缓。
“因为师兄今天来接我了呀。”凌苏苏眼睛弯弯地笑着。
云挽有些发怔, 她这才想起,她躲雨的这处亭子位于无涯峰,而此时也恰逢无涯峰散学的时间。
从前她在无涯峰修行时,沈鹤之也总会跑来接她,那时她既觉得欣喜,却也有些苦恼。
沈鹤之每次来都会引起许多关注和议论,云挽因自身成长经历的原因,她不太喜欢被那么多目光看着,可她又舍不得拒绝沈鹤之。
对于曾经的云挽而言,只要能见到他,她便会觉得高兴。
可那时的云挽又怎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撞见沈鹤之这般接别人回飞泠涧。
她其实早便知道,沈鹤之既打算与凌苏苏结为道侣,他们必是会常常相伴的,她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突然窥到他们如此亲密的一幕,她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用“窥”这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逃避情绪。
云挽安静地站在幽暗处,他们便完全没注意到她。
“我还以为,”沈鹤之道,“你不喜欢我来接你。”
凌苏苏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师兄为何会这般觉得?”
沈鹤之沉吟了片刻,才道:“不知为何,总有种你好像不愿意被太多人关注的印象。”
“那想来师兄的印象是出错了,我很喜欢师兄来接我。”
凌苏苏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总是很明媚,即使在这样的深夜里,也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她想了想突然又问:“师兄既然以为我不喜欢,那为何还要来?”
“因为想见你,”他低声道,“无涯峰的课业时间太长,从你清晨离开飞泠涧起,我便想要见你,想得每一刻都好似在煎熬,所以散学时间一到,我便一刻也等不了......”
沈鹤之的嗓音总如泠泠月光般的清冷,可此时这般低声说起这些情话时,竟又好似染上了几分绯色,朦胧间听得人耳热:“即使明知道你或许并不想在此时看到我,我还是克制不了的......想来见你。”
他说得实在太过直白,凌苏苏不自觉红了脸,她有些慌乱地避开沈鹤之望来的目光,显得羞怯异常。
云挽印象里的沈鹤之,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他鲜少会笑,也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他的心仿佛包裹在坚冰风雪中,令人轻易无法触碰。
但此时此刻,在凌苏苏面前的沈鹤之,却好似将那层冷硬的外壳完全卸去,他不再吝啬自己的情绪,也毫不隐藏心底那份浓烈炙热的爱意。
云挽再看不下去,她转身便想离开,可也是在这时,少女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沈师兄,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她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我总觉得......祝师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突然被提及的云挽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藏身在黑暗中,只觉自己狼狈得厉害。
她根本不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可腿却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为什么这么说?”沈鹤之轻蹙了下眉,“上次只是误会,云挽并非是在针对你,她对你没有恶意。”
云挽有些想不明白,沈鹤之为何会说得如此毫不犹豫,他又不知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怎就知道她对凌苏苏完全没有恶意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苏苏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道,“我就是总觉得......祝师姐好像心悦于你,不是师妹对师兄的情感,是像我心悦你那样的。”
她此言一出,云挽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隐约间竟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慌乱感,这种仿佛被“撞破”的慌乱,甚至令她有些手脚冰凉。
自凌苏苏出现后,自她明白了沈鹤之的心意后,云挽便一直小心地藏着心事,她不愿被人看出,更不愿被人察觉出自己的狼狈,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粉饰太平竟是如此的拙劣,凌苏苏早就看出来了......
她当真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凌苏苏此时正紧盯着沈鹤之,像是想看他的反应。
鬼使神差之下,云挽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了沈鹤之身上,等待起了他的回答。
她想逃离此处,可她却又想知道师兄会怎么说。
她想知道,倘若师兄知道她的确是心悦他的,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云挽安静地等待着,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在等什么。
她既害怕藏在心底的那份酸涩心事被拆穿、剖出,血淋淋地呈现到沈鹤之面前,还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
可她却又矛盾地期盼着,期盼着师兄可以明白她的心意,期盼着倘若他明白了,便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但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她难道指望沈鹤之会在知晓她的心意后,不再喜欢凌苏苏,而是转而喜欢她吗?
沈鹤之明显愣住了,而当他终于微启嘴唇时,云挽的心也仿佛被攥紧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个瞬间全部远去,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云挽只是我的师妹,”沈鹤之似是觉得很荒谬,“她也只是将我当作哥哥罢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挽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有些形容不出自己此时是何心情,似是庆幸,却又像是失望。
凌苏苏却固执地摇头,她坚持道:“我的直觉很准的,她肯定是心悦你!”
沈鹤之再次沉默了,他看着凌苏苏,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竟微扬起了唇角。
“你吃醋了?”他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于是他身旁的少女便红着脸露出了羞恼之色。
云挽没见过这样的沈鹤之,神色间带着几分轻松的调笑之意,有些不像他。
她恍惚地想,原来师兄在心爱之人面前,竟是这般模样吗?
“我不该吃醋吗?”凌苏苏佯装生气,“你对祝师姐那般上心,谁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鹤之轻轻笑了一声:“云挽只是我的师妹,我答应过要照顾她,她便是我的责任。”
少女“哼”道:“她是责任,那我是什么?”
“你是私心。”他垂下视线,长长的眼睫遮下,显得出奇的温柔。
不远处的凌苏苏则再次开口了:“师兄,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少女小心地抬眸看着他:“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千万不要骗我?”
“什么?”
“......你有没有对祝师姐心动过呢?”
沈鹤之眸光闪烁,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云挽十四岁拜入太虚宫,十五岁成为内门弟子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与我一同住在飞泠涧上,若我真要对她心动,便没你的事了。”
他的话显然成功地安抚了凌苏苏,但随后她却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少与祝师姐接触,我看见你们站在一起就忍不住吃醋。”
少女脸颊旁的发丝有些毛茸茸地凌乱,看起来很是俏皮。
沈鹤之并未立即回答她,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才嘴唇轻动,慢慢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他的嗓音很轻,轻到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仿佛他们此时所提及的,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灯影被风吹得轻晃,又被泪水模糊,青年与少女的交谈声逐渐模糊远去,仿佛被抛在了寂远的风中。
出了无涯峰后,他们便御剑离开了,云挽知道,他们回飞泠涧了。
四下一片寂静,她竟一时觉得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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