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么?”崔见山强压着怒意质问他。
“也没想做什么,”谢玉舟眼珠转了转,“这小丫头刚从雪魇秘境中惊醒,神魂不稳,可经不起你的屈打成招,既然她身上有勾结魔族的嫌疑,不如便先将她关押入思过崖,用封魔锁锁住七魄,待她身体恢复之后再做打算。”
崔见山捏紧了拳头,显然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是沈鹤之让你来的?”
听到沈鹤之的名字,云挽下意识就瞪大了眼睛,可她的视线太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
“和他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来的,”谢玉舟语气随意道,“我又没想包庇谁,只是觉得这小丫头现在的状态也问不出来什么,你这副严刑逼供的模样,我还担心你把她打死了,让我们错过什么重要信息呢!”
崔见山不知为何没信他的话,冷声提醒道:“沈鹤之是什么身份,你我心里都清楚,你非要与他走得那般近,他日若真发生了什么,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谢玉舟似是又说了什么,但云挽已彻底无法听清了,她又疼又累,再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天地颠簸,云挽只觉自己似是被什么人背在背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她枕在那人肩上,看到了漆黑的发和雪色的衣衫。
“师兄?”
“哟,你醒了?”谢玉舟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云挽心中不觉一阵失望。
谢玉舟似是察觉了她的想法,不满了起来:“你可别认错人了,把你从崔见山的魔爪下救出来的人可是我,不是你那个沈师兄!”
浮浮沉沉间,云挽昏沉得厉害,她趴在谢玉舟的肩上,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多谢小师叔......”
谢玉舟诧异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这其实很好猜,崔见山作为太虚剑川的大长老,向来严肃刻板,门内弟子多少都有些怕他。
云挽见谢玉舟竟能在大长老面前露出那副嚣张的态度时,心中便有了猜测,想来他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常年住在思过崖的四长老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生得这般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日在内门论道会,误将师叔当成了师兄,多有冒犯......”云挽有些提不起力气,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的,声音又细又轻。
谢玉舟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倒没什么,”他无所谓地道,“你也没说什么冒犯我的话。”
云挽闭上了眼睛,没再继续与他交谈下去,她本也疲惫不堪,刚刚说的那些话,几乎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谢玉舟倒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昆仑墟与你以前生活的俗世不同,此处灵气浓郁,你的身体一时不能完全适应,所以初次在雪魇秘境陷入幻梦后会出现强烈的不适,好好休息休息就能恢复......”
在颠簸摇晃间,谢玉舟的声音逐渐远去,云挽也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云挽只觉得疼痛难忍,每一寸皮肉筋骨都在疼痛,太阳穴也像被插入了一把钢针,她的灵魂都在由内而外地震颤抽搐着。
炼骨鞭在她脊背处留下的伤痕像在被烈火炙烤,让她不住地发抖。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茅屋中,床边的竹窗半开,窗外是一抹清淡的夕阳。
天空碧绿清澄,映出几缕淡淡的粉,令幽暗的室内有了些许光亮。
她躺在榻上,四肢被锁链捆住,那锁链极为古怪,似隐隐抑制住了她经脉之中的灵气,甚至令她使不出太多力气,好在那锁链够长,并不至于将她局限在这处竹榻上。
云挽坐起身来愣怔了片刻,终于从头痛中回过了神,思绪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滞缓。
她明白,自己此时应正身处于太虚剑川的思过崖,而这困住她的锁链,则是谢玉舟与崔见山对峙时,提过的“封魔锁”。
思过崖是一处独立封闭的峡谷,也是太虚剑川用来关押犯错弟子之处,幽静而荒僻。
在锁链“哗啦”的声响中,云挽拖着有些头重脚轻的身体,慢吞吞下了床榻,推门向外走去。
茅屋外是一间建在半山腰的院子,她刚一出现,坐在院中,翻着一册竹简的谢玉舟就向她投来了目光。
“你可算醒了!”谢玉舟冲她热络地招手,“快过来坐!”
捆住云挽的锁链很长,恰能够让她在这间院子中自由活动。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一点点挪动着,在谢玉舟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谢玉舟指着云挽手上的链子,对她解释道:“此物名为封魔锁,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只是会锁住你的七魄,令你绝对无法逃出此地。”
他想了想,又安慰起了她:“此举倒也不是针对你,只是你在雪魇秘境中的那个梦还没解释清楚呢,魔族最喜欢藏身于修士的七魄之中,以此来免去旁人的查探,搞不好你就是被哪个魔族寄生了......”
云挽抬眸看向了谢玉舟,眼神茫然中,又带了几分心不在焉,好似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谢玉舟被她看得别扭,他干笑了两声:“要不先不说这个,不如你与我讲讲,你为何会在雪魇秘境中看到炽烈血渊?”
云挽明白了过来,谢玉舟和崔见山的目的是相同的,他在审问她,只不过他用了一种相对温和的态度,并未让她感到不适,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怀疑她。
“你不必紧张,”谢玉舟安抚她,“只要你老实交代出原因,便可洗清身上的嫌疑了,太虚剑川好歹是名门正派,不会冤枉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若你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你也可以直接与我说明,魔族极擅长隐蔽之术,若当真有魔族寄主在你的七魄中,说不定你自己也感觉不出来。”
云挽没接话,因为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会在雪魇秘境中看到炽烈血渊,是因那是她在觐仙镜中看到的画面。
她看向了面前的少年,心中突然犹疑起来。
谢玉舟将她从崔见山手中救了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对她的态度都很友善,也许他是值得信任之人......
那些话滚过喉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云挽最后还是忍住了。
沈鹤之身上有许多秘密,这点云挽早便知道,她无法判断他在太虚剑川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更不了解他与旁人的关系到底如何。
她不敢说,她怕她会害死他。
见她垂首沉默着,谢玉舟皱起了眉头。
“云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很危险,”他道,“若无辜者遇上此事,第一反应必是大声撇清关系,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你没有。”
“在戒律堂时,还可解释为你刚从幻梦中惊醒,神魂不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收起了那副轻松的神情,眼神也变得郑重严肃,“你现在这副态度,我只能理解为你其实是知情的,但你不想说,你想隐瞒。”
云挽压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她就听谢玉舟又问她:“你可是受了魔族之人的威胁?只要你详细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我没有、没有勾结魔族”,云挽抬起了头,嘴唇轻颤了颤,终是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沈师兄在哪?”
谢玉舟的眼神变幻了一番,他露出了思索之色,看向云挽的目光也终于带上了几分审视。
半晌,他突然道:“沈鹤之可根本没打算管你,若你有所隐瞒只是为了包庇他,我都替你觉得不值,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在乎你,他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想利用你。”
谢玉舟单手撑起了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云挽:“更何况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来见你的,你如今有勾结魔族的嫌疑,所有人都急着和你撇清关系,沈鹤之也不例外,所以别总想着他了,好好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他的话让云挽皱起了眉,她茫然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了一抹疑惑,神色也变得愈发古怪,但她还是维持着沉默,没有出声。
“你怎么不说话?”谢玉舟问她。
云挽老实答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玉舟有点生气:“沈鹤之都抛弃你了,你不难过吗?!”
云挽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是我没勾结魔族,也没被沈师兄利用,更没和沈师兄一同勾结魔族......”
云挽不是傻子,她自是听得出谢玉舟话中的离间之意。
“而且,”她道,“小师叔会来戒律堂将我救出,难道不是师兄的意思?”
谢玉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恼羞成怒:“怎么又成他的意思了?是我救你出来的!你不念着我的好,反而满脑子都是你那个沈师兄!”
云挽被他吓了一跳,随后才慢吞吞地道:“我原本也不太确定,但小师叔见了我之后,便一直唤我‘云挽’,我对外的全名是‘祝云挽’,唯有师兄会用‘云挽’来唤我,我便想着,小师叔大概是从师兄那听来的。”
谢玉舟不依不饶地狡辩道:“那就不能是我看你亲切,就想叫得亲切一点吗?”
“还有一个原因,”云挽看了谢玉舟一眼,她觉得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想了想还是道,“我从雪魇秘境出来时,小师叔也在见寒峰,若师叔真有救我之心,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旁人带走,待到我在戒律堂受了炼骨鞭刑才现身?”
应当是沈鹤之去找了谢玉舟,他这才姗姗来迟地将她从崔见山手中救了出来。
“这......”谢玉舟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他似是想解释,但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更何况小师叔现在又跑来妄图离间我与沈师兄,若沈师兄当真不打算管我了,哪还用得着师叔来亲自离间。”云挽垂下了视线,她的眼睫很长,在眼睑处遮出一道浅浅的阴影,说起这话时,声音也轻了许多。
这一路走来,她也曾生出过疑虑,她也曾以为师兄当真要放任她不管了,她甚至也自问过,她的选择到底值不值得,如今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换谢玉舟沉默了,他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在云挽疑惑的目光下,他面露痛苦之色地一阵怪叫。
“不是,你到底......我记得你今年也才十几岁吧,你怎么这么......”
“小师叔,”云挽唤了他一声,语气认真地道,“我没有勾结魔族,我可以发誓。”
“你发誓有什么用呢?”谢玉舟瞪着她,“你有什么苦衷你倒是说啊!你光发个誓,谁敢相信你?”
“算了算了,”谢玉舟转而又冲云挽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云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她倒没拒绝,她本身便很疲惫,幻境令她神魂动荡,炼骨鞭又使她遭受皮肉之苦,双重的疼痛让她始终未能缓过神来,能与谢玉舟说这么多话,也是她一直在强打精神。
她重新回到了茅屋之中,只是脊背处留下的炼骨鞭伤令她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云挽的脑子很乱,她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是有些危险的,若不想将觐仙镜中所见交代出来,她就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可是她要如何解释呢......
云挽想着这些事,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她又醒来时,四下已一片漆黑,唯有澄明的月光从半掩着的窗外透入。
她昏昏沉沉地偏过头去,就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在她床边竟站了个人。
一身白衣的青年正立于月色下,垂眸看着她,他很安静,安静到不知在那处站了多久。
在他额间绽开的灵莲剑印如轻轻飘落的银霜,流淌着淡淡的灵光,将他的眼眸衬得愈发寂冷。
云挽骤然转醒,可她却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很清醒,她恍惚间,突然产生了几分错觉,仿佛她仍陷在那个怪诞的梦境中。
心脏被洞穿的疼仍绵延至深,令她忍不住瑟缩,又让她觉得分外委屈。
泪水从脸颊淌下,她终是哽咽着轻轻唤他:“师兄......”
第022章
云挽的泪水让沈鹤之轻蹙起了眉, 他在床边坐下,微凉的手指随之伸来,抚上了她的脸颊, 将那湿润的水痕一点点拭去。
“很疼吗?”
他的问题让云挽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时竟不知他到底在问什么,是在问她背上被炼骨鞭留下的伤痕, 还是在问在幻梦中那穿过她心脏的一剑?
思绪纷乱间, 她终于注意到沈鹤之的手中攥了只玉瓶。
他是来给她送疗伤药的吗?
她的手腕很快被沈鹤之握住了, 指腹压上经脉的瞬间, 冰寒之气也蔓延开来, 感官在这一刻似被冻凝得麻木, 那些痛觉也减轻了许多。
他所修寒气有镇痛净心之效,这点云挽早就体会过了。
在她茫然出神时, 青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
“云挽, ”他道,“可以与我说说吗?”
因刻意放轻了音调,沈鹤之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格外温柔,在这幽暗寂静的夜晚,几乎带了几分蛊惑之意。
云挽心中微动,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抬眸看去,就听他柔声问她:“可以与我说说......在雪魇秘境中,为何会梦到炽烈血渊吗?”
他问得很轻, 语气中不带丝毫质问与强硬,更未令她感到不适, 但云挽还是没吭声,她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玉瓶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最终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那双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明亮的眼眸,漆黑的瞳仁映着澄澈的月光,也倒映出了她的脸。
在这样的对视下,云挽压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心脏处的疼痛似又变得剧烈起来,空落落的,令她微微感到窒息。
“我......可以说,”终于,她慢吞吞地开口,“但是希望师兄不要告诉旁人。”
沈鹤之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下:“我不说出去。”
云挽的眼眶红红的,但她没移开视线,仍是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没去过炽烈血渊,我对魔族更不甚了解......”
“在雪魇秘境中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我在觐仙镜中所见的画面,”虽在强忍着,但泪水还是控制不住滑下,云挽哽咽道,“我在觐仙镜中看到师兄堕魔叛逃,被我一路追杀至了炽烈血渊......”
随着她一字字地说出,沈鹤之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云挽嘴唇轻颤:“觐仙镜中所见,也许会在未来成真......所以、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师兄也不要说出去......”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便突然将她搂入了怀中,揽在她肩上的手避开她脊背处的鞭痕不住收紧,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力地深深拥住她。
“对不起,云挽......”沈鹤之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带着起伏得厉害的呼吸,也流露出了少见的情绪。
他指尖冰冷,怀抱却炙热温暖,云挽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隔着胸腔一下下传来,轻压住她的呼吸,又紧贴上了她仍隐隐作痛的心脏。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云挽僵在了原地,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她从未想过,她与沈鹤之竟会有一天,在这般寂静的夜色中,紧紧地拥抱着彼此,紧到任何一寸呼吸都能清晰地传达给对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份触碰越界了,可她却并没有推开他。
云挽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只是那种变化太过细微,她抓不住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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