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来弹琴给您听吧。”
他说罢端坐轻轻拂动琴弦,五根琴弦逐一而动,但奇怪的是,并无琴声响起。
沈青似乎毫无察觉,拨弄着琴弦,专注又陶醉。
山风卷着过梅林,点点梅花绽放,宛如随琴声而起舞。
灵泉寺内僧人们迈入膳堂,闻着饭菜的香味,忽地有人捧着碗侧耳“你们听,有琴声。”
琴声?其他的僧人也纷纷侧耳,随着倾听,宛如就在旁边弹奏,琴声顿时回荡在膳堂内。
“是琴声。”
“真是好听啊。”
僧人们脸上神情陶醉,一时间吃饭的忘记了递饭碗,打饭的忘记了盛饭。
“灵泉寺怎么这么安静?”
几个登山的人站在山路上看灵泉寺门,神情几分惊讶。
“难道公主还没走?”
“不对啊,刚才在山下看到公主的车驾离开了。”
因为金玉公主来灵泉寺,灵泉寺闭门谢客,其他游山赏景的人们不得入,此时看到金玉公主终于走了,一些人忙来寺庙,歇脚,吃斋饭,佛前上香。
没想到灵泉寺虽然打开了山门,但安静的如同无人之地。
几个人迟疑着上前,看向大门,一眼看到一个知客僧坐在地上靠着门闭着眼,脸上还带着笑,似乎睡着了。
几个人吓了一跳,大呼小叫,打破了寺庙的安静。
“哎呦,这位小师父怎么睡在这里。”
“快进来看啊,里面睡着的更多。”
“招待公主这么累吗?竟然都累的睡着了?”
“少夫人来了。”
周景云的车刚停在医馆外,小伙计就告诉了章士林,章士林从内亲自迎接出来。
“正要去告诉少夫人一个好消息。”
章士林笑呵呵说,看着被周景云扶下车的庄篱,察觉两人的神情,声音便一顿。
周世子虽然面色看起来平静,但眉头微皱,庄篱倒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他问。
周景云说:“今日去登山,她有些不舒服。”
庄篱本想说没事,但不想辜负周景云的关心,点点头说:“有些心神不安,所以特意来请你给诊诊脉。”
医者不自医,章士林也不跟她开玩笑了,将两人请进内堂,坐下来给庄篱认真诊脉,又望诊一番,问了最近的作息日常。
“我觉得少夫人倒是没有大碍,还是先前元气大伤的缘故。”章士林说,“只能慢慢养着。”
庄篱笑着点头,又问:“出门不受影响吧?”
章士林明白庄篱的意思,很明显是周世子要取悦小妻子带出门登山赏梅,没想到小妻子犯了病身体不舒服,心里肯定在自责后悔。
他看了眼周景云,不错不错,挺好挺好,夫妻两人互相体谅互相关爱,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才能长长久久啊。
“不影响。”他笑呵呵说,“多出去走走更好,少夫人日常注意些,不要熬神,不要想太多。”
不要熬神,不要想太多,虽然章士林不知道她是什么病以及真正的原因,还是指出了关键。
庄篱笑着应声是。
章士林写了药方,让徒弟去抓药。
周景云在旁问:“章大夫刚才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他还记得刚下车的时候章士林的话,只不过因为担心庄篱,当时没有接话。
章士林笑了,说:“林主事适才让仆从来说,林夫人醒了,而且从前晚醒来再也没有昏睡。”
庄篱忙恭喜:“章大夫药到病除。”
章士林说:“少夫人,也必然是你的香起效。”
庄篱一笑:“那我们同喜同喜。”
章士林哈哈笑了,因为庄篱身体不适,没有多留他们,拿了药就亲自送出来,刚走出门,就见一辆马车停下,林主事扶着林夫人走下来。
“少夫人。”林主事惊喜地说,“真巧。”
“林夫人怎么出来了?”庄篱问。
林夫人脸色还有些苍白,一笑有些无力,但一双眼变得有神:“我觉得好多了,想亲自来告诉章大夫,谢谢章大夫。”
章士林笑着捻须:“林夫人无须多礼,这是我该做的事。”
林夫人又看向庄篱,握住她的手:“也要多谢少夫人,我和郎君本想去登门拜访世子和您,没想到在这里先遇到了。”
庄篱含笑说:“我那个香只是药引子,不值一提,重要的还是药。”
林夫人说:“我虽然醒了,还有些身体的反应想问问少夫人……”她说着靠近庄篱耳边。
女子之间的事,有时候只适合女子们听,旁边的人都了解,笑了笑,转开视线继续说话。
“……那恶贼死了。”林夫人藉着机会飞快地在庄篱耳边说,声音激动紧张恐惧,更多的是欢喜。
这件事她是她的隐秘,只有东阳侯少夫人知道,听到朱善死了的消息,她忍不住要分享一下。
也仅仅说这一句就足够了,说多了只会引来祸患,随之站直了身子。
“……您看我以后还需要用你的香调理调理吗?”
庄篱笑着摇头:“不用了,有什么不适,自让大夫诊断开药就好,我这个香用多了不好,林夫人不想以后睡不着觉吧。”
虽然当时是为林夫人织造的梦,但这个梦境没让林夫人记住。
这夫人受的折磨太大了,如果做过一个亲手杀了仇人的梦,醒来后哪怕是梦也会让她惊惧,日日不安。
以后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里,都不要再出现朱善这个人。
庄篱含笑用力的握了握林夫人的手,表达自己与她的同激动欢喜,给出自己的祝福。
“夫人以后还是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夜夜安睡无梦到天亮。”
旁边的林主事听到了,睡不着和醒不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心有余悸,忙点头:“是是这样最好。”
原来是咨询药引子香的事,章士林也含笑说:“是药三分毒,再好也不能乱用。”
林夫人笑着应声是,看庄篱一眼没有再说话。
“今日正好遇到少夫人,我也带着谢礼——”林主事说,转身就要去车上取。
周景云忙说:“不用客气——”
就在此时热闹的街市街上响起马蹄声呼喝声,叫卖声消散,来来往往的民众也瞬时避让到两边,很多人恨不得贴墙而立。
一队骁卫出现在视线里。
是张择。
医馆的人们也都停下动作,气氛略紧张,看着张择在兵卫和监事院官吏们簇拥下缓缓经过。
张择的脸色并不好,听说有个手下自缢了。
不过在经过医馆的时候,张择一眼看到人群中亮眼的周景云,勒马停下。
“世子。”他含笑说。
周景云颔首:“张中丞。”
张择并没有打过招呼就过去,一改很少在闹市停留的原则,视线扫过医馆门口站着的这一行人。
庄篱已经站到了周景云身侧,当张择看过来时候,低头屈膝一礼。
张择入目红斗篷,红风帽,白狐狸毛,灿灿艳艳,再跟周景云并肩而立,更显得耀目,自然就是周景云那位新妻子。
他颔首一笑,算是还礼。
他看了眼医馆的匾额,关切问:“还好吧?”
周景云含笑说:“还好,没事,多谢中丞。”
张择笑了笑,视线落在林主事身上,神情带着几分审视。
“林主事。”他说。
林主事官职并不高,但对于张择一眼叫出他名字,也没有惊慌,监事院盯着朝廷里每一个官员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他心地坦然,无所畏惧,对着张择礼貌又疏离一礼:“张中丞。”
然后看到张择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妻子身上,且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情。
林主事不由也跟着回头,看到林夫人脸色煞白,身子还微微颤抖——
唉,谁不怕张择呢,这个疯狗一般的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咬你一口。
更何况,妻子还一直担心自己是蒋后主导选仕那期出身的官员,会被监事院认定为蒋后党。
他是不怕的。
要抓就抓吧。
倒要看看监事院是不是要把整个大周的官员都抓光。
林主事迎着张择的视线,将妻子扶住:“还好吧?”又对张择说,“我们来看病。”
张择看得出来,这妇人快要晕过去了。
当然,他知道这妇人不是因为生病要昏过去。
朱善俘获的十几个妇人中的一人,就有这位林夫人。
如果这件事被揭穿,这位林夫人的病也不用看了,没有活路了。
张择看了眼一脸无畏无惧的林主事,带着几分恶趣味想,真要揭破了这件事,这个家伙会是什么表情?
但,罢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兴趣浪费在这对儿可怜的夫妇身上。
“是吗?”张择说,指了指庄篱,“东阳侯少夫人也是位厉害的大夫,你可以请她看看。”
张择也知道东阳侯少夫人医术好啊,林主事心里想,监事院真是,什么都盯着。
“多谢中丞。”他说,“已经请了少夫人问诊,我夫人的病情也有了好转,今日正是来道谢的。”
他说着还将从车上拿来下的礼盒晃了晃。
原来如此,张择哦了声,不再跟林主事多说话,对周景云一笑:“少夫人要成为京城名医了。”
周景云笑说:“只是有个方剂罢了,真正的治病还是章大夫。”
张择笑了笑不再多留,跟周景云告辞,带着人马涌涌而去。
大街上又恢复了热闹,有不少视线看向这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是东阳侯世子。”“啊周世子。”“真好看啊。”“那是他的新妻子?”
眼看聚集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周景云也不再多留,跟林主事夫妇和章士林告辞,扶着庄篱上了车,驶离了街市。
回到监事院,坐下来的张择,环视室内站着的原本八个,如今只剩七个的手下。
“说说吧,有什么收获。”他冷冷说。
七个掌事你看我看你,不管怎么样也要说话啊。
“朱善出事的当晚,他的所在的确没有任何异常。”
“尸首也里里外外都查看了,的确是自己把自己勒死了。”
“可能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床帐扯下来,裹住脖子,他本想扯开,结果睡得糊涂,越扯越紧,把自己……”
听到这里时候,张择看向说话的人,说话的人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荒唐,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说啊,说得挺好的。”张择似笑非笑说,“别人就是要让你这样认为,你真是不负凶手期待。”
那掌事身子微颤,噗通跪下来:“属下蠢笨。”
张择没说话,也没让他起来。
屋子里气氛凝滞。
另一个掌事上前一步,打破凝滞:“中丞,我觉得圣祖观上次来的那个姓王的小子是个生手,拿着拂尘铃铛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只会到处招摇,吃喝嫖赌倒是精通,还是再请玄阳子来看看吧。”
张择摇摇头。
“不用再请玄阳子,他不来就是给了答案,朱善的死与蒋后鬼魂无关。”他说。
他也不信鬼能杀人。”
朱善的死,一定是人杀的。
夜色中游荡在金水河中的楼船上人声鼎沸。
今晚的乐声也格外响亮,就连三楼最高处也坐了一队乐师。
乐声与赌场的喧嚣声齐鸣,十分的怪异,更怪异的是,这乐声也非常不好听。
王同握着牌只觉得心头越来越浮躁。
“上官小郎。”他仰头向上喊,“赌场里奏什么乐——”
倚着栏杆的上官月低头看他一眼:“乐声能抚慰人心,赌场更需要啊。”
王同手里的牌扔下,起身走开,站在一旁的其他人立刻抢着挤过来。
“快快,这是个好位置。”
“这小子一直赢。”
王同没理会身后的争抢喧嚣,抬脚上了最高处,指着一旁的乐师们:“那你也奏点开心的曲子啊!你听听这是什么?”
琴声凄然,笛声哀怨,鼓声沉沉。
上官月懒懒说:“输了钱难免难过嘛,这叫共情,又不是人人都像你王同,赌技高超,赢钱开心。”
嘴里胡诌着,视线则透过敞开的门,看向夜色里的金水河。
但其实乐声很难让人共情啊,再悲伤的曲子,也没让他流泪,甚至连半点悲伤都没有。
上官月也觉得无趣,抬手挥了挥“下去吧下去吧。”
乐师们如蒙大赦,这一晚上奏乐奏的,他们自己都快哭了。
“你受什么刺激了?”王同蹲下来问,打量上官月,挑眉说,“被心上人抛弃了?”
说着一笑。
“女人最不可靠了,你看看我——”
上官月皱眉抬脚一踹,蹲着的王同噗通跌坐下来,发出哎呦一声。
“你怎么还在外边?”上官月似乎刚看到他一般,问,“不是说没有鬼吗?还不回圣祖观?”
王同说:“那群家伙不相信没有鬼,觉得是我没用才抓不住鬼,想让我去请老祖出来。”他嘿一声笑,“做什么梦呢,一个烂人死了,值得老祖出来看?我王同能看一眼就已经是抬举他了。”
他正说话,瑞伯从一旁走过来。
“公子,驸马让你明日过去一趟。”他说。
上官月哦了声,撇撇嘴。
王同自然知道上官小郎的出身,看到上官月的表情,问:“你爹见你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
“有什么高兴的,见我是为了训斥我。”上官月说。
王同更好奇了问:“你做了什么,驸马舍得训斥你?”
驸马不是很娇宠这个外室子?
上官月嘿一声笑:“就是差点杀了我一个烂人堂兄。”
杀了堂兄才只被训斥一下啊,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同带着几分羡慕,换做他,已经被吊在祠堂挨打了,驸马果然骄纵这个儿子。
冬日的皇城,寒意森森。
今日的朝会比其他时候时间长一些,因为要商议冬祭。
朝殿因为阔朗,难挡寒意,不过在朝殿旁边的房间里,门窗紧闭,温暖如春。
白锳只穿着宽松的衣裙,倚在榻上吃御膳房刚送来的点心。
王德贵则拿着册子安排膳食,不时说“娘娘喜不喜欢这个?”“这个奴婢觉得太油腻了。”
白锳有一句没一句的答上两句,正说话,宫女进来说“张中丞给娘娘问安。”
皇帝就在旁边,坐在这里还能听到朝会上的声音,有真龙在,白锳也不用忌讳张择这种总是染着血腥的人。
而且,张择说的是问安,不是问案。
她笑着点点头:“请进来吧。”
张择走进来,因为带着一身寒意,便在远处施礼。
“中丞怎么没上朝?”白锳问。
张择说:“在忙其他的事。”停顿一下,“我的手下朱善,被蒋后党的人杀了。”
白锳倒也没有惊讶:“你们杀蒋后党的人,蒋后党的人自然也要杀你们,这是没办法的事。”
说到这里放下点心,对张择招手。
张择也没问,迳直走到白锳身边,白锳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碰张择的衣袖。
“这次有听到铃声吗?”她问。
张择摇摇头。
白锳松口气:“看来不是蒋后鬼魂干的。”
张择扯了扯嘴角:“已经请圣祖观的人看过了,否则臣怎敢来见娘娘。”
白锳看着他抿嘴一笑:“中丞坐下等吧。”又向大殿那边看了看,“刚说到车驾,还要一会儿呢。”
张择道谢坐下来,说:“祭祀上的车驾,坐起来可不舒服,娘娘提前准备好。”
宫中能参加祭祀的,只有皇后和皇子们,白锳一个妃嫔,如今连妃嫔的称号都没有,按理说是没资格的,但因为怀有皇嗣,以及蒋后鬼魂的威胁,皇帝一定要带上白锳在身侧,皇后为了子嗣,也不得不同意。
王德贵在旁笑呵呵说:“多谢中丞提醒,奴婢一定做好准备。”
张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里有太多宫女内侍,他只是一个来等候觐见陛下的臣子,跟妃嫔不好有太多话说。
不过白锳很想说话。
“中丞,你在外边可听到金玉公主的传言?”她问。
公主的传言?张择摇头,虽然皇亲国戚只要是蒋后党,他毫不留情,但日常却并没有时刻盯着这些人,又忙着查朱善的死因。
“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派了人去公主府训斥公主。”白锳掩着嘴说,眼睛里都是笑意。
金玉公主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她当然也看不上这个愚蠢的公主。
除了皇室血脉,这个公主一无是处。
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公平。
“公主怎么惹怒陛下了?”张择问。
陛下很……懦弱,对兄弟姐妹遇到麻烦不闻不问,但也不敢对兄弟姐妹们恶言恶行。
当了皇帝后,再不用战战兢兢,对于剩余不多的皇亲血脉们也变得很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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