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顾菲菲有些睡不着,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瞧了眼窗户,天光蒙蒙亮,她总觉得有什么事似的,撑着身子坐起,拿着衣裳往身上穿,屋里很安静,隐约听见什么声音,若有似无。
穿好衣裳梳好头发,顾菲菲打开了房门,正好看见二房的孙媳端着盆水从走廊过去,她没说话,朝着东厢看去,声音很清晰了,是大孙媳的声音,她发动了正要生孩子。
接生婆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帘子飘向外间:“再加把劲看到头了,听我说话别乱使劲……”
看到头了,胎位正刘娇杏悬在嗓子眼的心松了半,余光像是看到了娘,这时辰?她侧头看去:“娘,吵醒你了?”压着嗓子来到娘身边,笑着说:“快生了,接生婆说看到了头,阳鸿媳妇半夜还吃了碗面呢,这孩子是个受得住痛的都没怎么叫疼,应该很快就能生了。”
“没有,就是睡不着,突然醒了,像是有什么事催着我醒似的。”顾菲菲轻声慢语往桌边坐:“出了屋就听见了……”
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顾菲菲的说话。
“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接生婆拿起一旁的大红襁褓麻溜儿包裹好婴儿,搁称上一放,乐不可支的朝着外间喊:“七斤二两重!”抱着孩子撩起帘子道贺的喜庆话一句接一句的说着,本来想把大红被抱着的胖小子放夫人手里,瞧见旁边还有个老太太,赶紧将孩子递了过去:“老夫人快看看你家的小重孙儿,小胳膊小腿可有劲儿了呢,嗓门也大,一看就是大将之才定能光宗耀祖高官厚禄!”
顾菲菲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往大红襁褓里瞧了眼,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真好看。”
刘娇杏往娘跟前凑,看了眼小孙孙,乐的见牙不见眼,赶紧掏出钱袋子拿了两串钱往接生婆手里放:“今儿可真是谢谢你了,辛苦你了,去花厅吃个早饭歇会儿的。”
足有两百文的赏钱呢!接生婆高兴坏了,欢天喜地的随着顾二夫人往花厅去。
顾阳鸿站在帘子外想进去又不敢进去,见接生婆走了,他小声的问:“娘我能进去看看春儿吗?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去,咱们一起去。”顾菲菲抱着孩子往里间走。
刘娇杏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肚里,想着让儿子进去看一眼也没什么,跟在娘身后随着一道往里间去。
撩起厚重的帘子往里间去,一股子暖暖的血腥味扑面迎来,顾菲菲面色不改抱着小重孙儿稳稳向前,站在床边朝床内望,孙媳睡的正香,脸色苍白下唇艳红神态疲倦,好在眉眼舒展,想来没受什么大罪。
里间靠墙放了个木制摇篮,半人高,很是宽敞,顾菲菲轻手轻脚的将睡着的羊羊往温暖的摇篮里放。
娘没有说话,刘娇杏也没说话,见儿媳睡的挺好,凑到摇篮旁很是稀罕的盯着小孙孙瞧了又瞧,小小的一团,刚生的孩子都是红红的,丑是丑了点,过两日长开了便好看了,小脸儿肉嘟嘟,眉眼瞧着跟儿媳很像,不知长开后会不会像大儿,男娃儿还是随爹好。
媳妇压抑的呼痛犹在耳边,顾阳鸿小心翼翼的挨着床边,粗糙的手掌一点点的靠近床内,屏住呼吸先试了下鼻息,悬嗓子眼的心落了一半,又缓缓的轻轻的将厚实的被子掀出条小缝儿,食指凑近,碰了下媳妇的手指,是热的,他咧嘴露出个笑,掖好被子起身往摇篮去,看看儿子,还没看儿子,不知道儿子长得像谁。
来了。刘娇杏对着大儿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大儿看清小孙孙的脸。
看到儿子的瞬间顾阳鸿脸上的笑愈发灿烂,真好看,像极了春儿。
祖孙三代在里间呆了小半会,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的。
出了里间,顾菲菲压着嗓子对大儿媳说:“喊了晓晨媳妇过来看着点他们母子俩,有什么事到正屋说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娇杏点头应着:“阳鸿随你奶奶先去正屋,我寻了晓晨媳妇过来。”
孩子生了,接下来还有不少事要张罗呢。
顾元初出了屋想着去东厢看看,迎面就碰到了娘,娘身后跟着媳妇和儿子,他脚步一顿喊了声娘,走到了媳妇身边低声寻问大儿媳的情况,他知道大儿媳生了个男娃,大房有长孙,顾家有重孙,是真真正正的四世同堂,如此大的喜事得敬告上天诸祖宗及父亲。
回了正屋外间,顾菲菲拿了个引枕垫背往竹榻里靠:“阳鸿吃了早饭你去趟平顺,接了孙媳娘家人过来。”她扫了眼大儿夫妻俩:“我的想法是,现在天寒地冻不适合洗三,孩子遭罪大人也受不住,不如办个满月酒宴请四方,看你们怎么想,还有金家人的想法。”
孩子没出月哪能见风呢,娘可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刘娇杏眉开眼笑:“娘说的有道理,办个满月酒热热闹闹的多好啊,那会儿孩子大了,阳鸿媳妇养了一个月也见精神。”
“儿听娘的,办满月酒。”顾元初说着起身道:“,娘我去给顾家诸祖宗报这个喜讯。”
确实该给顾家祖宗上柱香,往后啊,顾家就是四世同堂,这是要兴盛的预兆啊!
报喜自然不能空手去,刘娇杏早就和二妯娌商量妥当,丈夫走后她和娘说声,自回了侧屋张罗。
顾晓晨顾晓方兄弟俩回来了,一道来的还有吴大夫。
见到吴大夫顾菲菲连忙从竹榻上站起身,往外迎了两三步:“吴大夫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跑一趟了,我那孙媳半个时辰前生了个男娃,这会正睡着,等吃过早饭还得劳烦吴大夫帮着把把脉,要不要吃些补气血的。”
“恭喜恭喜,顾家大喜啊,老太太身康体健如今又新得一重孙,四世同堂咱们这小地方可是少见的很,准备办洗三还是满月?到时候我得讨杯酒喝,也沾沾顾家的兴盛气儿。”
顾菲菲乐呵呵的说:“正商量着呢,少谁都不能少吴大夫一杯酒,到时候让我孙儿来接吴大夫及其家眷到家里来热闹热闹。”
柳春香笑盈盈的进了外间:“娘,吴大夫花厅备了早饭。”
众人移步花厅,吃过丰盛的早饭后,顾阳鸿匆匆离家往平顺报喜,刘娇杏拿了钱一路说着话送接生婆到影壁侧门,若金家执意办洗三酒,还得请了接生婆给羊羊洗三,若不办洗三酒,满月宴只需请接生婆到场吃个饭就行。
听晓晨媳妇来说阳鸿媳妇醒了,顾菲菲带了吴大夫往东厢去,二儿媳在一旁陪着。
金春兰怀孕时随着奶奶吃,长辈们和蔼亲切,丈夫体贴包容,她吃的好睡的好日子极为舒心,生时没遭什么大罪,脉象不见虚弱还挺有力,可见原就底子好,做姑娘时日子过的定也是很不错。
把完脉吴大夫出了里间,笑着和顾老太太说:“您这孙媳啊,底子好着呢,不需要大补,只需温养着就行。”随后他叮嘱了几句吃食上的禁忌,旁的只要想吃都可以吃。
羊羊就更不用说,娘亲怀他时心情好,吃的好他营养足,小胳膊小腿老有劲了,哭起来也特别响亮。吴大夫光听他的哭声就断定,他好的很不需要细细看,说是这么说,却也仍细细看了遍小孩儿,什么都好就是里间不通风,又添了炭盆热乎的很,孩子不需要用这么厚的襁褓裹着,或是将襁褓松一松也行,裹得过于严实了点。
从东厢出来,顾菲菲喊了孙子送吴大夫回村,诊金自是必不可少。
下午未时左右,顾阳鸿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金家两个嫂嫂,金家嫂嫂们在正屋稍坐与老太太亲家母说了两句话,便迫不急待的去了东厢。
撩起厚重的帘子一进里间,金家大嫂见到小姑子,扑噗一下笑出声来:“你这样儿一眼看着,可真不像刚生了孩子。”
“大嫂,二嫂。”知道丈夫去了平顺,金春兰就一直盼着呢:“爹娘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金家二嫂说:“爹娘好着呢,娘想一道来看看你,偏着今儿风特别大,不小心灌一口进嘴得咳半天,我俩担心她受不住,真有个什么事,你也放不下心,便没让娘过来,想着寻个天好的日子再过来也使得。”
“外面风确实大,我躺在床上总能听见呼呼风声,娘说摸不准又要落雪呢,天寒地冻孩子小,我也不好出门见风,家里直接办个满月酒宴请四方,好好热闹一番,就是不知大嫂二嫂如何想。”
站摇篮旁稀罕着羊羊的金家大嫂听着这话,抬起头往床边去:“亲家母刚刚就在说这事,想的确实周到。”她拉住小姑子温暖的手:“春兰啊,顾家样样好,待你更是如珠似宝,咱们就更得知礼懂礼,万不可得了好就猖狂的没了边,家里的事啊,随顾家来,顾家说的话做的事也是很为你着想,我们呢放心的很,就盼着这样的日子你能过一辈子,爹娘也能安安心心的。”
金春兰往大嫂怀里靠,点着头低声说:“我晓得的,大嫂我晓得的。”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原想着等生了孩子,跟娘说说阳德成亲的事,爹……听阳鸿说爹有意让阳德娶唐阳庄唐老爷子的孙女,只是奶奶似是不太赞同,这事也就搁着没有下文。”
几个月前,嫂嫂们过来看她,见顾家上下和睦很是心动,和她略透了下口风,琢磨着能不能让娘家侄女嫁进顾家。两个嫂嫂娘家也是相当不错的人家,要不然也不会养出如此好性情的嫂嫂。
“傻孩子,你可别往里掺和。”金家大嫂摸着小姑子的柔软的头发:“我和你二嫂啊就是起了个念头而已,成不成没什么,倘若意外成了桩婚姻是喜事,没成也无妨,你公公既有意唐老爷子的孙女,我和你二嫂的这点私心,你权当没听见过,你小叔子的婚事千万别说话,安心养好身子养好羊羊,多亲近老太太亲家母,旁的事啊你都别管。”
儿媳和娘家嫂嫂说话,刘娇杏没呆在外间,她要去后院收拾个床铺出来,腾的是小闺女月莲的屋子,月莲则拿了被褥去二房秀秀屋里挤一挤,两小姑娘身子单薄,一个床睡着是绰绰有余,顾秀秀高兴的很,直说要大姐别走了,这个冬天她俩一直睡着都行,多暖和啊。
整理床铺的刘娇杏听着从隔壁飘来的嘻笑耍闹,想起以前在娘家做姑娘时的岁月,叠被褥的动作略略一顿,朝着敞开的窗望了眼:“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说完,她笑了,这话说的像是在夸自己似的。
忙完手头事的朱凤喜匆匆来到后院,听着自家闺女和大房侄女的嘻笑愣了下,难不成大嫂过来了?进月莲屋里一看,喜上眉梢:“大嫂当了奶奶就是不一样了,客房就收拾妥当了。”
“就你嘴贫,可不是见你忙的团团转我就把事情给张罗了。”刘娇杏直起腰:“成衣拿回来了?带去的兔毛够不够做一件大衣?”
“拿回来了都在娘屋里放着呢,一会得了空拉着四妯娌六妯娌去娘屋里。”说起新冬衣,朱凤喜就更高兴了:“贵有贵的道理啊,那衣裳做的可真显眼,走在街上我瞧了一圈,不见有人穿,说是刚从府城过来的新样式,看样子确是如此。”
听二妯娌夸的刘娇杏心痒痒,往门口去:“我这忙完了,她们姑嫂三个估计还要说会话呢,趁着这点时间咱们看看去,老六媳妇干什么呢?老四媳妇一准儿在自个屋里呆着。”
“干什么,大嫂你得好好谢谢老六媳妇,帮你想着怎么张罗晚饭呢。”
刘娇杏乐得咧嘴笑:“哎哟真是我的好妯娌,是得好好谢谢她,成,你去喊四妯娌我去找六妯娌。”
“在前面灶间烙饼,天冷了,咱们店里的生意也分外好,人挤人都不需要放炭盆屋里暖和的很。”
“知道了。”
金家嫂嫂们是次日下午离开的顾家,顾阳鸿送着两位嫂子回平顺。
除了陪月子里的小姑子说说话,金家嫂嫂们还和顾老太太及亲家母商量了下满月酒的诸多琐碎,选了好几个黄道吉日,最后敲定了腊月初二,想着天冷,小姑子及孩子在屋里呆满一个月再出来更好,一般农户家里忙没法坐月子,能歇个三五天就算是福气了,金家嫂嫂们也只坐了半个月的月子,如今小姑子掉福窝里,家里琐碎万事不沾可以安心呆屋里养着,多好啊,把身子骨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说是不办洗三酒,羊羊出生的第三天,家里张罗了顿丰盛的晚饭,很是热闹了一番。
几个小姑子及二房的两个妯娌,围在里间说着话吃着瓜果糕点,金春兰有片刻的恍惚,似乎不是在坐月子,是姐妹们凑一块嘻笑说话。
夜里,静悄悄的。
刚给羊羊喂了奶的金春兰将孩子交给丈夫,看着丈夫抱着羊羊往摇篮去,虽有点笨拙却很是小心翼翼,她看着便笑了,说起白日里的热闹:“月莲和金秋给羊羊做了套新衣裳,不是月里的小衣裳,大约明年五月份能穿,料子柔和很是舒服,针脚特别平摸着不刺手,秀秀和明月各做了双袜子给羊羊,不足巴掌大的小袜难为她俩了,晓晨媳妇给羊羊做了个帽子,出门就能戴上了,晓方媳妇做的是软底鞋,就在羊羊脚上穿着呢。”
总算将熟睡的羊羊稳稳当当的放回了摇篮里,顾阳鸿抹了把额头的汗,屋里暖和,穿着单衣一点都不觉
的冷,替儿子掖实小被子,他往床边去:“我还以为羊羊脚上穿的是厚棉袜原来是鞋子。”
“奶奶送了羊羊一个长命锁,拿手里沉甸甸的,你看,多漂亮。”金春兰从枕头底下摸出长命锁递到丈夫跟前。
从媳妇手里接过长命锁仅一眼顾阳鸿便笑乐了,说话时声音都含着浓浓笑意:“和我小时候的很像,刻着长命富贵,背后是八卦图。”他用手拨弄着锁下悬挂的三只小羊:“奶奶当年给我的长命锁,锁下挂的是小银铃,拿在手里轻轻一晃叮咚叮咚。”他说话时下意识的摇晃手里的长命锁,细细的叮铃声自长命锁里飘出,打断了他的话。
“也有呢!”金春兰从丈夫手里拿过长命锁,放耳边轻轻晃了下:“是小羊,三只小羊形状的银铃,做得可真精致。”
“奶奶费心了。”顾阳鸿朝着正屋方向低声呢喃,对媳妇说:“待羊羊满月戴上,满周岁后就可以天天戴着满院子玩耍。”
金春兰拿手轻轻抚着手里的长命锁,这是奶奶送给羊羊的,光想着,心里就分外温暖柔软,她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收起:“奶奶可真好。”她想像着满周岁的羊羊戴着长命锁往正屋跑,奶声奶气喊太奶奶的场景,不知怎地眼眶微热。
长命锁放枕头下,金春兰躺回了被窝里:“睡觉吧。”
点在外间的油灯没有熄,一点点光亮透进里间,方便夜里照顾羊羊。
次日吃过早饭,顾菲菲喊了四儿元杰雇个牛车去宜和接哥哥和侄儿来,不早些去,她担心哥哥会自己过来。儿媳们各有各的忙,孙辈们在后院学针绣裁缝,屋里只有她,在竹榻里窝了会,过于安静的环境令她略有些不适。
果然是老了吗?
不,不行。顾菲菲起身往里间去,不能过于依赖小辈们,重视应该出于自身,而不是奢望他人,哪怕是亲近的儿子儿媳也不行,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她得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适应独处享受个人的惬意安静。
人呐,情绪由他人左右,思维也会渐渐有偏向,家里好不容易上下和睦,不允许被破坏。
进了里间的顾菲菲坐在书桌前琢磨了下,倒了点水放砚台,拿起墨条慢慢细磨,她决定写日记,写上辈子的琐碎,记起什么就写什么。不知是不是灵魂与老太太的身体日渐融洽,老太太的记忆愈发清晰明了,关于上辈子,有了些许模糊感,像是很遥远的事,可她来到古代,满打满算都不足一年光景。
怎么会这样呢?她想了许久可能是脑子的储存有限,两个人的记忆太多,而她生活在顾家,会时不时的摸索老太太的记忆,脑子会误以为她需要的是老太太的记忆,所以一个日渐清晰一个日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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