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媳妇一头雾水的神态顾元杰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倒也没多说,眼下安心养胎最是紧要。
顾元正俩口子屋里的灯总是熄的最快。
朱凤喜躺床上放松身体舒展四肢:“贡康陈家很厉害吗?听娘话里的意思像是很厉害。”她这腰啊,一天下来疼的很,夜里就喜欢平躺着,硬硬的木板床躺着最是舒服,好在丈夫火气旺,便是冬天床上都不会垫太厚的褥子,过于柔软的床她这腰躺着不得劲第二天起来还是酸酸胀胀,新床比旧床更结实睡一晚上醒来后浑身舒坦。
有钱的日子真好过。
什么贡康陈家?顾元正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反问道:“娘在赌坊都做了什么?你仔细说说。”
“娘好生威猛!”想起娘在陈记赌坊的从容霸气,朱凤喜双眼放光情绪很是激动:“我以为老六媳妇就很厉害了,没想到娘更厉害,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太太平日看着温温和和,说话也是慢声细语,对上陈记赌坊的主事娘还占了上风呢!你是没见着,那主事高高壮壮像座小山似的,搁娘跟前一站,两个娘都不及他身量宽,说话时眉眼争气萦绕,我是看着就犯怵,生怕他一巴掌把娘给扇走了,一直暗暗后悔没让你们兄弟俩也跟着去……我慌的不行,站都要站不稳,娘就很不一样了,眼神儿都没变过,稳得不了了!”
越说越兴奋的朱凤喜,控制不住双手,躺床上伸着手胡乱比划着,把赌坊里发现的一幕幕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丈夫,说完,她甚觉口渴摸黑起床,到外间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着。
“老太太不亏是年轻时在府城深宅大院呆过的,那气势,你们兄弟几个要是能有娘一半的沉稳从容,咱们老顾家啊,啧,就是泼天富贵了,太厉害了,下回娘出门,你可得跟着去瞧一瞧,真的是比在世时的爹还要勇猛,我一直觉的爹很有远见想法,现在才知道,娘也是毫不逊色。”嘴里叭叭个不停的朱凤喜又躺回了床上:“今儿跟娘出门一趟,我突然就知道了要怎么管着老宅,都是小事,容易的很,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觉的好难?还愁眉苦脸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愁的。”
见识了娘的胆大,她忽然发现自己终究是胆小了些,不行,得改了这臭毛病!顾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说不定还会买了丫鬟婆子使,她管着整个顾家胆子不大些,怎么管?管家的事交给旁人?不,不行!绝对不行!
媳妇突然的亢奋激动,顾元正感觉到了,默默的往床内挪了挪,留了大半的床由着媳妇闹腾,他想了会事,很快便睡着了。
刘娇杏在给丈夫通头,隔两天她就会给丈夫通通头,读书是件很费心力的事,多梳头能让丈夫头脑清明,看书识字更容易沉浸进去。之前给丈夫通头她都不会说话,今儿受的刺激颇多没忍住问了句:“你知道贡康陈家吗?”
贡康陈家四个字从媳妇嘴里说出来,闭着眼享受的顾元初回头看了眼媳妇:“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稍有犹豫刘娇杏还是开了口:“娘今天带我们去了陈记赌坊。”
“难怪……”顾元初心中了然:“陈青林是陈家旁支的庶子没什么用处,娘去陈记赌坊干什么?”他近来关屋里读书,也就夜深人静时才出门透透气,媳妇不说外头的事他自是不问:“陈青林盯上咱们顾记麻将了?”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应该啊,这人啊就是个窝囊废,看着狠骨子里不狠,不得志含恨窝在咱们这小地方度日,跟个怨妇没什么两样,咱们不招惹他,他不会主动来惹事。”
说都说了,刘娇杏便将近几日的事原原本本道出。
“郁家搞的鬼?”顾元初拧着眉头:“郁家有点邪门,一肚子的歪门邪道,摸不准是用了什么事说通了陈青林,娘找陈青林没用,该从柳三身上入手,柳家酒楼红火了两代,可惜柳家童生出的晚了些,柳老爷子年轻时柳家能出个童生,咱们镇上就没郁家什么事,现在的乡绅圈里也能有柳家一席之地,终究是差了点运道。”
“怎么说到柳家了,晦气!”刘娇杏皱着眉不高兴了:“为什么要从柳三身上着手?我瞧着娘今儿去陈记赌坊是有想法的,虽没怎么懂他们的谈话,总觉的陈青林似乎被娘说动了。”接着,她又把赌坊里的事仔细说了说。
顾元初沉思半刻,看向身后的媳妇:“老太太这是打算拿什么和陈青林打交道?咱们家的麻将?”
“我哪知道。”刘娇杏想了想:“不知道吧,麻将是咱们家的能下金鸡蛋的老母鸡,珍贵着呢,就这么给陈青林?不会不会,娘没这么傻,再说,一个旁支庶子顶什么用?”
是啊,一个旁支庶子娘看中了他什么?顾元初也在寻思着,要说多有能耐也就是小地方给点面子罢了,可这面子太薄,给了陈记赌坊就护不到旁的,难不成娘还想着贡康陈家?
念头从心里冒出来顾元初打了个哆嗦,不会吧!他瞪圆了眼睛,娘还想贡康陈家,那是他们能够得着的吗?唐老爷子亲自递拜帖门房接不接还是两说,贡康陈家的门槛对他们小老百姓来说可真是太高了,高得仰起脑袋都够不着,是真真正正的往上五代都泡在墨汁里的书香门第。
“冷了?”刘娇杏见丈夫打了个哆嗦,忙弯腰去试木桶里的水,是有点冷,她提起旁边的铜壶:“我加些热水,你把脚拿出来。”等了会,没见有动静,她推了下丈夫:“想什么呢?把脚抬起来我加点热水,桶里的水有些凉,这节骨眼上你可万万不能染了风寒。”
顾元初慢慢吞吞的抬起脚,耳边是媳妇的碎碎念,恍惚片刻他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还不是他没本事,一把年纪仍只是个入不了眼的老童生,罢了罢了,随娘去,他且收收心清清净净的过了明年的科举再说。
又泡了会脚,顾元初拿着棉帕擦脚上的水:“睡觉吧,娘想做什么随着她,你时时跟在身边莫让娘受委屈就行。”
“我必定不让娘受委屈,瞧着势头不对我就冲上前护着娘,你放心,好好读书,元初啊,你考上秀才了,咱们家就万事大顺了。”刘娇杏放下枣木梳:“我把水提出去,你刚泡了脚身上暖和别出门沾了寒。”
她是被痛醒的。
身旁的丈夫睡的很沉,她在想着要不要叫醒丈夫,手捂着肚子,一阵一阵的疼,要说有多疼尚能忍受。
可能是要生了吧。
提心吊胆了小半个月,真到了要生的时候,金春兰反而很平静,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要生了。她甚至还想着,就让丈夫再睡会,才刚开始疼,说是生孩子最少也得疼好几个时辰才行,屋外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金春兰觉得疼的越来越频繁,她有些受不住了,捂着肚子的手伸向一旁,丈夫的手很热,她握着粗糙的手指推了推:“我好像要生了。”
什什生?生了?睡梦中的顾阳鸿腾的一下从被窝里坐起:“你要生了?我我我点灯,春儿你怎么样?等我点灯啊,我先点个灯。”他慌慌张张的爬下床,鞋子都顾不上穿,摸黑寻了火折子,气息不稳吹了好几下没吹燃,索性拿手里急促的甩着。
黑暗中忽的冒出一束小火苗,他举着燃起的火折子往油灯凑,哆哆嗦嗦的点燃了灯芯,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拿着火折子往床的方向看去。
躺在床内的金春兰对着丈夫笑,满眼的温柔:“刚开始疼还忍得住,你去正屋喊娘请接生婆来家里。”多亏了这一个月里四婶日日过来陪着她,说了不少生孩子的事。
“那,那我去正屋了。”顾阳鸿朝着门口指了指,媳妇不慌不忙他的情绪也很快稳了下来:“油灯放屋里,我拿火折子出去。”
出了屋,在门口犹豫了下,他还是敲响了隔壁二房晓晨夫妻俩的门。
敲门声响了好几下,顾晓晨掀了被子匆匆出来:“谁?”
“你大嫂要生了我去趟正屋,让你媳妇过去看着点。”说完,顾阳鸿大步朝着正屋跑去。
顾晓晨都没来的及开门,见大哥走了便就站门口朝里间说话:“媳妇,媳妇你醒醒,大嫂要生了!大哥去了正屋你去陪陪大嫂。”
何花醒了正摸黑往身上穿厚袄子:“我去看看,你点个油灯,将走廊上的灯笼点上,听到动静娘肯定也会过来。”好在自个屋里熟的很,什么都看不清也能顺顺当当的出屋朝着隔壁去。
“大嫂你怎么样?”屋里点了油灯,何花走的更快了,两三步就冲到了里间床边:“大哥去了正屋,一会就过来了。”
金春兰额头疼出了层细细的蜜汗,疼的她都有些说不上话,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还还还好。”
这样儿哪叫还好,何花掏出帕子给大嫂擦汗:“你别说话我要做些什么?大嫂我该做些什么?哪儿疼我我给你摸摸肚子?”她有点慌,昏暗的灯光里,依旧可以看到大嫂脸色很不好,下唇咬出了血红的刺眼,呼吸深一下浅一下她听着心悬到了嗓子眼,时不时的往门口瞧去,怎么还没来。
匆匆一眼瞧着好像有人进来了,再仔细看去,有点失望原来是自家二妯娌。
杨妮儿听见点动静赶紧穿衣过来看看,算着日子大嫂近几日有生,她夜里就没睡踏实:“大嫂。”她往床边去,见坐在床边的何花喊了声二嫂,伸手往床内去,捋了一小截袖子露出细瘦的手腕:“大嫂你别咬嘴唇,疼的厉害你咬我的手,我从小不怕疼,你使劲咬没事的。”她挪了挪身子往床内去,手腕凑到了大嫂嘴边。
“不,不用,”金春兰艰难的挤出两个字,脸往床内侧了侧,一阵疼痛袭来,略有些舒展的身子立即弯成一团,双手无意识的抓着被褥拼命的揪着,咬着唇仍有细细的痛吟飘出。
何花一把拉开了凑在大嫂跟前的二妯娌:“大哥去哪了?大娘怎么还没过来?妮儿你去看看。”
“来了来了我听见脚步声,”
杨妮儿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娘头皮披散,厚袄子只松松的披在身上,一阵风似的进了屋朝着里间来,她赶紧起身让出了床边位置,紧接着就见娘也冲进了屋里。
“春兰别怕啊,不慌,还早着呢,阳鸿请接生婆去了。”刘娇杏边喘气边说话。
朱凤喜站在大嫂身边朝着躺床上的侄媳妇笑:“没事儿,生孩子啊就是件寻常事儿,咱们女子都会生孩子,我让晓晨晓方往村里去接了吴大夫过来,疼多久了?大嫂你看着阳鸿媳妇,瞧着像是刚疼呢,趁有点力气我去后院下碗面,吃点儿垫垫肚,一会才有力气生孩子,生孩子啊是个力气活,不着急的啊。”
刘娇杏拉住往外走的二妯娌,小声的提醒着:“一时半会的也生不出来,咱们动静小点儿别吵醒了娘,天都没亮让娘再睡会儿,老太太短了精神一整天都提不起神来,吃也吃不好。”
朱凤喜应了声嗳:“我晓得了大嫂放心,后院灶间离正屋远着呢,灶间的动静闹不到娘耳朵里。”
“娘我陪您去,我帮着烧火。”杨妮儿想着留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随了娘去灶间搭下手。
顾元初站在门口没进去,谁晓得里面是什么情况,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往里去,见二弟媳出来忙问了句:“怎么样?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阳鸿媳妇还好吧?”连个呼痛声都没有也太安静了。
“刚开始疼,还早着呢,大哥你先回屋里,外面冷别沾了寒。”朱凤喜小声回道。
走廊上挂了好几个灯笼漆黑的夜里,东厢亮如白昼,杨妮儿随手取下一个灯笼走在娘前边引路,路过正屋时她们加快了步子,过了夹道往后院去。
听着丈夫和二妯娌的说话,刘娇杏才想起丈夫还在外头呢,和躺床上的儿媳说了句:“你爹在外头伸长了脖子呢,我去跟他说两句让他回屋,外面冷的很。”
公公也来了,金春兰一下就有了力气,连忙说:“娘我没事,让爹回屋里睡吧,我这,挺好的。”也不知要说什么,就挺,挺意外又颇为感动,刚发动呢连公公都过来了。
“你宽着心,别想太多,啊,我去外头说两句话就进来。”刘娇杏轻抚着儿媳汗湿的额发:“没事儿,生孩子很快的,疼上一会就生了。”说完,她起身往门口走,将站在门口吹着夜风的丈夫拉进了屋里:“你怎么搁外头站着,你这手都没了热乎劲儿,回屋里去,还早着呢刚开始疼,没两三个时辰生不下来,你去睡会,真有什么事我会喊你。”
顾元初哦了一声,飞快的朝里间瞄了眼,压着嗓子咳了咳:“孩子别怕啊,都在呢,你安安心心的生。”
本来没什么事的金春兰听着简单的话不知怎么地,一下就红了眼眶,眼泪顺着眼角落进了汗湿的发间,她没敢说话抿着嘴一个劲的嗯嗯应着,声音不小,在安静的夜里很容易被听到,顾元初见儿媳回了自个,和媳妇说了两句话便出了外间。
刘娇杏站了门口看着丈夫胖胖的身板儿小跑着出了东厢,紧张的心忽的就放松了不少,觉得有点冷,伸手拢衣裳才发现袄子只披在肩膀上,难怪冷呢,她边穿着棉袄边往里间走。
没多久,朱凤喜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面,冬日里的寒夜风大,刚出锅的热面端着一路从后院走到东厢也就不烫嘴了:“底汤是菘菜炒鸡蛋,放了两个鸡蛋呢,瞧瞧这汤汁儿浓的很,趁热吃两口。”她拿着筷子将面搅了搅,端着往大嫂手里送:“还是早了些,公鸡没起鸣家里也没肉,要不然切点儿瘦肉放进去煮会儿会更鲜更甜。”
“能自己吃吗?还是我喂你?”刘娇杏端着面坐床边柔声问着。
躺床内的金春兰忍着痛以手撑着床想要坐起,一旁的何花看见了忙搭把手将大嫂扶了起来靠床头坐着。
“娘我自己来,还有点力气。”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陪着自己,金春兰觉得肚子疼虽疼,但还是可以忍住。
刘娇杏小心翼翼的将面碗递了过去,满眼的慈祥:“趁有点力气把这碗面吃了,一会啊,生孩子就特别快,使两股劲儿就生出来了。”又担心儿媳硬往嘴里塞,补了两句:“吃不完没关系,能吃多少算多少,太撑了也不容易使劲儿,还会吐呢,到时候该难受了,能吃多少吃多少,慢慢吃啊,多吃点鸡蛋。”
金春兰端着面,小口小口的吃,面特别香,尤其是炒的底汤,菘菜清脆水嫩鸡蛋鲜香可口,她安静的吃着,觉得这碗面真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尽管肚子一阵一阵疼的厉害,疼的时候她就默默忍着,不疼了她就吃。
面快要吃完时顾阳鸿请了接生婆过来。冒着寒风匆匆来的接生婆进屋一看,哟,顿时就乐了:“夫人大福气啊,您这儿媳可真不错,头胎这么稳少见的很呢,能吃就好,能吃啊一会生的也快,这孩子呀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她说着轻快话眉角眼梢的笑就透着一股子喜气,金春兰本来有点紧张,见接生婆是这样儿的,再听听她的话,笑出了声来,她一笑,接生婆说话就愈发风趣了。
坐在外间桌边满头大汗的顾阳鸿听着里间飘来的欢声笑语一下就愣住了,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游?他赶紧摇晃了两下脑袋,再看里间,确实其乐融融不见半分紧张慌乱,仔细看去,媳妇端着碗正在喝面汤。
呃……算了,媳妇好就好,比什么都好,别的,别的也不重要了。
天边露了丝丝亮光,疼痛愈发强烈并开始见红,接生婆很是从容的请了众女眷出去,一样一样的吩咐着需要备些什么,没什么动静的东厢走脚声来来回回的奔走,路过正屋时都会下意识的放缓放轻步子。
媳妇的压抑的呼痛声从里间飘出,顾阳鸿坐不住了,双手握拳在屋里走来走去,坐桌边焦急等候的刘娇杏瞧了眼大儿子,抿着嘴没有说话,目光盯着放了帘子的里间,厚重的帘子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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