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绒叹了口气。
宿大夫听着就暴躁地吼道:“你叹什么气!你有空还不赶紧去多去买些药材,这么多都要忙死我了!你还有空叹气!”
岳绒:“……”
真可怕!
看把宿大夫累的,明明是个不善言辞的宅男,硬生生被累得成了暴躁男。
她连忙应了声,转身安排钟永去进货。
其实现在这种形势哪里能进来这么多的东西?钟永进货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根本就是她半夜偷偷用神农血脉催生出来,然后让桃子和猕猴桃偷偷运出去,跟钟永进的货掺在一起。
桃子和猕猴桃累得够呛,晚上忙活,白天都见不到人影,不知道跑哪儿去睡觉了。
一批批的难民涌进秀才村,除了第一顿的白粥之外,秀才村是不会白白给人饭的。苗岭第二天就被人带去挖土,砌砖,盖房子。
干多少,就能吃多少粮食。只要肯下苦力,都能吃饱。
苗岭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一路南下逃难,竟然也练出一把子力气,养活他和苗岗还是可以的。
苗岗也没闲着。
村子里给苗岗这样的小孩子也找了活儿干,割草拔草,然后把草送到造纸作坊,就能领到粮食。要是不想要粮食,还可以领其他的,比如说几块糖,一个缺口子的琉璃碗,甚至是铜板。
苗岭父子两个一路上见惯了有钱却什么都买不到的场面,对铜板根本没什么兴趣,只领粮食存着。想着有个万一,他们父子两个不至于饿死。
可难民都是住在一起的,也没有什么私人的柜子。他们存得粮食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摸走了,后来被王婆子整顿了一番,揪出两个小偷痛打了一顿,这股风气才止住了。
苗岭吃过饭抱着苗岗,看着窗外通红的夕阳,眼睛发酸。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让人感觉到幸福。
“苗岭!好小子!你好日子来了!村长找你!”
苗岭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草草将自个儿身上的衣裳和苗岗身上的衣裳抻了抻。可惜的是,他们的衣裳是十天前刚来秀才村的时候发的,这个时候已经又脏又臭了,实在是没办法让它看起来得体些。
苗岭局促地看着王婆子。
他知道王婆子是秀才村村长岳绒的心腹,还有个钟永家的。他远远地看过一眼。
王婆子倒是没对他们的父子两个的衣裳露出什么痕迹,只拿出颗糖塞给苗岗,“吃吧,村长给的,可好吃了!”
旁边就有人笑,“王婆子!你们家红豆不是怀孕了吗?这糖,你应该都发发才是!”
“发!等我家红豆生了,给你们发糖,也发红鸡蛋!”王婆子眉飞色舞。王峰的媳妇儿红豆这个月刚被宿大夫把出喜脉来,她怎么能不开心?所以她现在看着小孩子就心里高兴。
“那我们就等着了!”
“红豆肯定怀的大胖小子,王婆子以后就好过了!”
王婆子反倒笑了:“大胖小子也成,大胖闺女也成,现在咱们村里的闺女可不必小子差。”
“那是!”
听着的人都笑了。如今谁不知道秀才村的闺女们金贵,个顶个的能干,能挣钱。十里八乡的人都巴巴地盯着秀才村的闺女、后生们,只要谁露出要说亲的意思,媒人立马就能把那人门槛踩烂了。
苗岭听到这些话,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他刚进秀才村,知道当时打人的那个男人是李虎,踹李虎的女人是秀才村的村长的时候,他就惊讶极了。女人当村长,闻所未闻,跟他所学完全不一样。
后来,他就想通了。
就因为,救他们父子的不是书,而是秀才村村长岳绒。
所以,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很适应了。又想起他早逝的妻子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庆幸她没有遇到这场浩劫,不用跟着他们父子两个漂泊;遗憾妻子没有来过秀才村,一辈子从来没有活得像秀才村里的女人们这般快活。
一路思绪纷杂,等见到岳绒,他连忙收敛起所有思绪,跟岳绒见礼。
岳绒打量了他们父子两个一番,“听说你以前是读书人?”
“是,读过几年书,身上有秀才功名。”
苗岭说完就见岳绒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他身上还有功名,便苦笑道:“昔日对功名很是看重,可如今遭了天灾人祸,反而恨自己读过书,身上没有力气,干活都比别人差点儿。”
岳绒听了有些动容。
“我这里有份活儿需要识字的人来干,给钱也可以给粮食也可以。你要不要来干?”
苗岭眼睛一亮,立马应承下来。
岳绒就让他去找了张鸣。
这么多的难民涌进秀才村,登记这些人的姓名和籍贯就是一件大事儿,不仅仅是苗岭,就连村子学院里的小孩儿都被抓了壮丁。
直到一个月,天气慢慢变冷了,朝秀才村涌来的难民才变少了。
与此同时,潜藏的瘟疫也爆发了出来。
先是山上被隔离的人感染高烧不退,身上起疹子,后来村外安顿的难民也零星有人出现了症状。幸好这一个月来,难民们也盖了不少房子,就地隔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宿大夫专程请了胡大夫,和他的一些师兄弟过来一起研究。
胡大夫一下马车见了秀才村如今的模样就愣住了。
如今的秀才村道路两旁都盖起了房子,人声鼎沸,再看外面有不少人垦荒,号子声吆喝声震天响,热火朝天的,丝毫看不出颓势。再想到县城和镇上荒凉的场景,他甚至有种错乱感。难不成秀才村根本没有爆发瘟疫?
“这是秀才村吗?老宿不是说这里有瘟疫吗?”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我来过秀才村,看上去不像啊!”
胡大夫仔细看了看,“是秀才村不错!你看中间那座宅子,可不是钟大人的房子?只不过,这新盖的房子也太多了,都要跟别的村连在一起了。”
众人细细一看,确实是秀才村不假。
众人正说着话,远远跑过来一个少年,见了他们就道:“各位师叔师伯,我家师父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这边请。”
众人又是一惊。
胡大夫更是道:“师兄收徒了?你的师父是宿师兄?”语气中的惊讶都要溢出来了。
宿师兄医术绝伦,当初就是一身医术就遭了人眼,不少人上门让他收徒。他不肯又嫌麻烦,才来了秀才村,怎么就收徒了?
布兜嘿嘿一笑,“小子名叫布兜,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
众人齐齐惊讶道:“第一个?”
难不成还有其他弟子不成?怪事年年有,怎么今年这么多!
众人心神恍惚地跟着布兜一路走,突然胡大夫脚下一顿,“我们不是去钟府吗?”他怎么看着离钟府越来越远了?
“不是。师父在山上,说是跟病人离得近点儿,更方便。”
众人面面相觑,等看见那个翘着胡子跟一个女人吵架的宿稳,众人更是神色怪异。宿稳是不是被人附身了?说好的不善言辞,不喜见人呢?
宿稳瞥见他们,大手一挥:“你们先等等,我先骂她一顿再说!”
众人:“……”
这不是我认识的宿稳!
宿大夫指着岳绒的鼻子骂道:“我都跟你说了,没事儿不要上山来!要是遭了瘟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有,管好你的四不像!到处跑,到处撒欢,是不是嫌命长?”
岳绒乖乖低头认错。
“我就是听布兜说您已经一天一宿没合眼了,就来看看,顺便给您送点儿药材。”
“你别打马虎眼!药材还用你送吗?你不知道整个村子都指着你呢吗?你……”
众人:“……”
这不是我认识的宿稳!
胡大夫尤其吃惊,忍不住上前扯住宿稳,细细打量一番,差点用手捏捏宿大夫的脸了,“你是我的宿师兄吗?”
宿大夫黑了脸,矛头一转对准了胡大夫。
岳绒一见,立马带着桃子跑了。
暴躁的宿大夫惹不起!
几位大夫一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交流了一番瘟疫的病症,派了布兜来跟岳绒要一些药材。
岳绒好奇:“他们很忙吗?饭还是要吃的。“
布兜听了就苦笑:“我劝了,可他们根本挺不听。师父差点把我赶出来,后来还是胡大夫扛不住了,骂了他们一顿才开始吃饭。”想起当时的场面,他就心有余悸。
现在看来,遇到病情脾气暴躁估摸着是师父山门的传统了。
“只能麻烦你多照看着点儿了。”
布兜点点头,“村长,县城和镇上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怎么?”
布兜想起师叔师伯们的话,轻声道:“听说,当初难民刚来的时候,县令是派人赈灾的。只不过后来县城里有人闹瘟疫,县令就派人关了门。可这样也没止住瘟疫,城里得病的人越来越多,死了好多人。县令没办法,就派人将得病的人都关起来。”
“听胡师叔说,他们出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好多人都往外跑。”
岳绒心里一跳。
得了病的人往外跑,岂不是这瘟疫传得越来越快了。
岳绒呆呆坐了良久,夜幕降临,钟永家的一进门差点吓了一跳,“哎呦,怎么不点灯?这黑乎乎的,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真吓我一跳。”
见岳绒脸色不好看,她声音低了下来,“出什么事儿了?你说出来,大家帮你想想办法。”
岳绒声音轻得让钟永家的听不清。
“什么?”
岳绒无奈地摇摇头,“我说,天下要乱了。”
“啊?”钟永家的吃惊极了,“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乱不起来的。就算是乱起来,咱们也无能为力不是?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咱们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
岳绒扯着嘴笑了笑。
“婶婶,帮我准备一下笔墨吧,我想给钟毓写封信。”
这话一出,钟永家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么长时间,钟毓可是没回过一封信,眼见是将岳绒忘在脑后了,这个时候还给他写什么信!
她张张嘴,想劝岳绒别写了,可看着岳绒的脸色,又在心里叹口气,“好,我去准备去。”
岳绒在信中说了难民中爆发瘟疫的事情,心里难受极了。其实她心里明白,难民又不是只聚集在他们这里,肯定大江南北都有。
他们这里爆发了瘟疫,别的地方说不定也有。
他们县城将病人放了出来,别的地方说不定也将病人放了出来。
瘟疫大爆发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丧生。
这个时代的人,活得真是不容易。
可人,都是想要活下去的啊。她提笔将李虎的事情和苗岭的事情写在信中,絮絮叨叨,万般头绪,没个章法。
将信封起来的时候,她有些迷茫。她写这信有用吗?钟毓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在她心里,钟毓是个可倾诉的对象?
她将信交给钟永,捻了捻额头。重又振作起来,好好做好她的事儿,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多一个多一个!
果然跟岳绒想得一样,瘟疫在十里八乡都爆发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秀才村有大夫,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求药。可岳绒根本不敢把他们放进来,只能远远把宿大夫他们开的药远远扔过去或是将药方扔过去。
可这药方只是对症,能起多少疗效,宿大夫他们都不敢打包票。
岳绒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唢呐声,给人送葬的唢呐声,此起彼伏,让人心惊肉跳。
等见到眼下漆黑的大河村村长孙平,再看他满脸的丧气,岳绒莫名有些跟他惺惺相惜。以前的一点点龃龉也消失不见了,她亲手给他沏了杯热茶:“孙叔叔还是多注意身体,大河村的村人还指着你呢。”
“我算什么村长!”孙平苦笑,“我们村子昨儿又死了三个人。”
岳绒张张嘴,相劝他,可到底只吐出四个字来:“节哀顺变。”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的寂静之后,岳绒轻声开口道:“您这次来,是不是上次给您的药用没了?我再给您一些好了。只是我看您也没带车过来……”
孙平摇摇头。
孙平看着岳绒姣好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庞,想起方才看到的秀才村的场景,再想起大河村现在的情况,心中泛起苦涩。
人家秀才村如今热火朝天,大冬天还见人在垦荒。他们村呢?大白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听到隔壁传来哭声,连去给人家吊唁都不敢,生怕染上病。
上次岳绒就让他们不要接触难民,接触难民也要先让难民洗澡烧衣裳。他也是这么做的,可村里又没有城墙,防不住所有人。
村里有人跟难民接触过之后染上了瘟疫,难民能赶走,可村民染病了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赶走,这不是让他们去死吗?
可留下来,村子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
他虽然来秀才村跟宿大夫求了药,但毕竟没有真正的大夫看顾,更何况这药也不是灵丹妙药,一吃就好,眼见村子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
他实在是顶不住了。
“岳绒。”
“哎!”
“你把大河村并入你们秀才村吧!”
岳绒听了孙平的话简直要惊呆了,“你说什么?你要将大河村并入秀才村?你……”疯了吧?
最后的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可孙平哪里不知道岳绒的意思。
他抹了把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村子现在的情况,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那也不能并村啊!这件事情你跟村里人商量过了吗?你……”
孙平摆摆手,“商量过了。当初要不是你,我们村子肯定就被李虎那群人给嚯嚯了,村里人都念着你们这份情。这件事,我也问过村里老人的意思,都支持我。”
孙平现在只想催岳绒赶紧应下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村里好多人都发病了,明明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药也喝了,衣裳也烧了,可染病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岳绒也严肃起来。
秀才村的瘟疫情况虽然好些,但是也是因为他们将染病的人都隔离到山上了,即使有宿大夫的照顾,但每天还是有人死亡,每天都能听到有难民在哭。
瘟疫,就算是放到三十世纪,也是难事大事,更何况现在呢?
“并入秀才村倒也不必,只你们该怎么做必须得听我的……”
谁知,孙平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不是村长,你发号施令难免有人说闲话。还是并入的好,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如果没有瘟疫,我还能老老实实当下去。可如今我再死赖着不走,我就是在害人了。”
“我确实在村子里说话有几分用,可我管不住所有人。你不一样,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一定能管理好的。”
岳绒不知该说什么好。
孙平轻声道:“你不必顾及太多,你能将这么多难民管好,还发愁这么几个人吗?你能把这个摊子接下来,你就是救了他们的命,如果他们有人敢说什么,我孙平第一个不放过他!不过,岳绒,我要你一句话。大河村并入秀才村之后,你怎么待秀才村的人就要怎么待大河村的人,不能偏颇。”
“这是自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岳绒爽快地应下来。
孙平松了口气。
这两年,因着有岳绒,他眼睁睁看着秀才村越来越富,秀才村的人分猪肉卖东西,兜里都是鼓的。就连村里的小孩子兜里都有几个铜板,大河村的人看在眼里哪里有不羡慕的?
这也算是他作为村长再给大河村的村民做件好事儿!
想到这里,他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他们村并入秀才村,以后作坊招工,他们也能参与了吧?
就这样吧,挺好。
回去之后就让他儿子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作坊招工。
岳绒接下大河村这摊子,也没有含糊,立马让福顺和张鸣带人去大河村,将大河村的人发病的人都带到山上隔离起来。然后对大河村整个用石灰水消毒,将秀才村的护卫从秀才村村口向大河村移动,将大河村纳入护卫的范围。
不断有人发病,不断有人被送上山,大河村每天都有人哭,去找孙平闹。
孙平一甩手,“大河村已经并入秀才村了,我也不是村长了。你要是不乐意,你就出去吧。我也管不上你了,我听岳村长说作坊马上就要招人了,你家孩子不准备进作坊了?再说你男人上山有大夫看着,不必在家里好?你想你男人在家里等死呀?”
一番连削带打,打消了一些人的念头。
至于打消不了的,孙平就提前给岳绒报了个信。
岳绒点点头,转头等人来闹的时候,都没见人,直接说:“送回来是不可能的。但可以送你上山伺候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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