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钟毓看着眼前豆大的灯光,一点点大却能照亮一方,突然笑了一声。
这般也好。
除服之后,他也能放心去京城了。岳绒留在这里,想必要比跟着他更安全,更快乐。
至于,那只鹅……
他最是讨厌被人算计。
岳绒和大鹅都根本不知道钟毓偶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第二天一大早,岳绒起床之后见到大鹅被桃子压在下面摩擦还挺高兴。
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她特意换上永婶婶给她准备的葱白米色绫衫,勾勒出姣好的身姿,飘逸单薄,看着素淡好看,就是现在穿还有些冷。
这是元宵走百病的习俗。
正月十五赏灯放烟花,正月十六则走百病。
男男女女都要穿上相应走百病的盛装,列成一列,最前面的人手持香烛,带人游街,登城、过桥、去寺庙。凡是有桥的地方,三五人接连走过,取度厄之意。
岳绒第一次参加过这种活动,自然有些兴奋,早早就穿戴整齐去将所有人都唤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钟毓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却以为是她不跟他去京城,他有些不高兴。
既然是无法更改的事情,她也不会退让,只朝他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岳绒举着香烛走在前面,小心不让香灰和烛泪滴在手上,领着钟毓、福顺、齐家三姐弟,还有桃子、大鹅和栗子,也算是一列了。
他们出门就遇到了不少人,汇成一处,逢桥必过。
走了一个多时辰,岳绒就厌了。
实在是这葱白米色绫衫美则美矣,却太过单薄。一路走下来,她浑身都要冻僵了,活脱脱就是个勉强能活动的冰棍。
可大家都在一起还没走完,她也不好独自离开。
她回身见钟毓身上依旧披着大氅,看着很暖和的样子,笑着凑到他身旁,朝他讨好地笑。
又是这副样子……
钟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岳绒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戳戳他的肩膀,“你昨儿晚上不是不生气了吗?怎么又闹脾气了?”
闹脾气?
好似他是不懂事的娃娃。
钟毓不猛地转头看她,见她满脸无辜,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他瞬间有些无力。
捻捻眉心,他无可奈何道:“你想干什么?”
岳绒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立马道:“我太冷了,我能不能让我到你的大氅里避避风?那个,我看你的大氅挺宽大的,肯定能放下我们两个。”
“就这个?”钟毓脸色铁青。
岳绒被问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个啊?我还能有什么事儿?”
钟毓一直压在心中的怒火突然抑制不住露出几分,“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朝我这么笑!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谄媚小人!你这副样子落到别人眼里像什么样子!”
岳绒被吼得笑意凝在脸上。
半晌,她才委屈道:“我以后不朝你这么笑便是!再说,除了你,我还不稀罕朝别人这么笑呢!”
福顺和齐家三姐弟没想到他们两个突然吵了起来,尴尬地立在一旁,恨不能他们没长耳朵。
张繁拽拽张珍的手,“姐姐,钟大人和钟夫人怎么了?”
岳绒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珍又怎么知道?
张珍摸摸张繁的头,低声道:“钟大人和钟夫人可能在有些事情上有了分歧,不过不要紧,他们过会儿就会和好的。”
张繁恍然大悟:“哦!就像爹娘一样,为了小事儿吵架,可不过一会儿又和好了。”
张繁丢开张珍的手,吧嗒吧嗒跑到气氛僵硬的钟毓和岳绒身边,高声道:“钟大人,爹爹说过,做丈夫的要让着妻子儿女,要不然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的!”
张珍听着忍不住抿嘴笑了。
钟毓却既尴尬又难堪。
他怎么就突然压不住火气了呢?
岳绒也有些哭笑不得,摸摸张繁的头,“你爹是个好丈夫,好爹爹。”
张繁听着笑眯了眼,点点头。
钟毓捻捻眉心,冷静了下来。
他方才的话确实偏颇了。
岳绒确实只在他面前那般笑过。可他又忍不住会想,她这般冲他笑是不是只因着那只鹅的威胁?如若她的攻略对象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她是不是也会冲别的男人这般笑?
这种想法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一同走百病的人都注意到了。
钟永家的见所有人都半遮半掩地看着岳绒和钟毓那边,干脆过来拉了岳绒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忍不住低声道:“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你倒是往里面多套几件衣裳啊!”
岳绒:“……”
她还真没想到……
她讪讪道:“我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么冷。”
钟永家的拽了岳绒,“跟我走。我专门多带了一个袄子,就怕孩子冷,想着到时候给孩子裹上。现在正好给你用。”
岳绒眼睛一亮,千恩万谢之后抬脚就跟着钟永家的离开,看都没看钟毓。
刚褪下大氅的钟毓看着岳绒远去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将一切看在眼里张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自家哥哥问的时候只摇摇头。她本以为钟大人跟钟夫人不过是岳链换亲下无奈所为,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如此。
岳绒遭了冻,晚上再被邀请去走百病的时候,果断干脆地拒绝了。
可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却不放过她。
“走百病,可是要的。求得就是一年无病无灾,百病不侵。什么都能省,就这个可不行!”
岳绒挣扎不得,只能可怜巴巴地跟在两人身后。
半路遇到钟毓便冷哼一声,也不理他,趾高气昂地走开。
钟毓又想叹气了。
知道的太多,有时候真不是一件好事,徒添烦恼罢了。反正除服之后他就要去京城,而岳绒会留在这边,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余光看到那只大鹅亦步亦趋地跟着岳绒,他目光一凝,上前一步拦住大鹅的去处。
大鹅突然被拦,着实有些吃惊。
平常,钟毓可是十分嫌弃它的。它想靠近蹭蹭他的气运,他却不是赶走他就是踢开它。如今,竟然主动接近它了!
它兴奋地扑闪着翅膀,扬着脖子“嘎”了声。
钟毓见它这副模样,皱了眉头还是往后挪了两步。他根本听不懂它说得什么,岳绒是怎么跟他交流的?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番大鹅,到底没说什么。
被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带到镇子的城门的时候,岳绒诧异无比,“咱们要进去吗?不过城门已经上锁了吧?进不去的,回去吧?”
王婆子听着就笑了。
钟永家的也哭笑不得,“你小声点。等会儿咱们抹黑去摸城墙的钉子,摸中了才是好兆头。”
岳绒:“……”
好兆头吗?
不会被抓走吗?
钟永家的为她解了惑,“你小声点儿。大家都知道这个习俗,看城门的官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眼,只要不闹得太过就不会出马的。”
这还算得上是官民同乐的活动。
被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催促着,岳绒到底还是去探着脚摸了城门上的钉子,黑黢黢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摸的是不是钉子。反正她回去之后洗了好几遍手才罢休。
但是,事实证明,走百病根本没用。
她回去之后,半夜就开始发烧了。
还是桃子机灵发现了她不对劲去唤了钟毓,要不然恐怕要烧糊涂了。
钟毓急匆匆唤了福顺去请大夫,自个儿拧了湿帕子敷在岳绒的额头,看着岳绒烧得满脸通红又有些愧疚。
如若白天他不是想这想那,早早将大氅给岳绒,岳绒也不会生病了。或者当初见岳绒出门得时候就应该提醒她多穿一点的。
岳绒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浑身热得厉害,一脚将被子踢开,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钟毓皱眉,将被子好好给她盖上,掖好。
岳绒热,又踢开。
钟毓又起身给她盖上。
几次三番下来,钟毓拿她没办法,干脆拽了几个枕头,将她被子得各个角落都妥善压好,见她踢不开才松口气。
这番折腾下来,他反倒是一身汗。
岳绒迷迷糊糊醒过来,抬手就将钟毓做得枕头都踹开,见到钟毓在她床边,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钟毓忍俊不禁,“我都来了好长时间了,你都没发觉吗?”
岳绒也有些奇怪。
“我平常睡得没这般死的,这次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发觉。”
在荒漠化的31世纪,物资缺乏,杀人越货的事情时有发生。如若出门,她夜里睡觉都睁一只眼闭一眼,一点点动静都会醒的。
她如今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要是有人闯进来对她不利,她可真是必死无疑。
她一下子起身,穿着整齐的中衣经她又是踢被子又是起身,此刻略显凌乱。
钟毓垂下眼睑,没有看她,非礼勿视。
“你发烧了,还是桃子将我拽了过来。我已经让福顺去请了大夫,你如今感觉怎么样?”
岳绒头晕眼花的,这才感觉到热得有些不正常。
“你躺下盖好被子,别再着凉了。”
岳绒点点头,乖乖听话躺下闭上眼。
钟毓还是第一次见岳绒这般听话,竟然有些新奇。
“钟毓。”
钟毓一怔,不知她为何唤他。
“我不跟你去京城,你很不高兴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我还以为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岳绒一躺下就有些迷迷糊糊的,热乎乎的让她想睡,强撑着睡意才说出话来。
钟毓沉默良久,想开口将他已经知道岳绒和大鹅的事情说出来。
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没有开口。
岳绒等了半晌,没有等到答案,内心想要追问,可到底抵不过睡意又睡了过去。
钟毓起身帮她掖掖被子,回头看了眼缩在一旁的大鹅,正好对上它的眼神。
他凝目觑着它,敛下所有思绪。
不能说。
这只鹅对岳绒不利。
这只鹅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岳绒这般忌惮?
岳绒睡了不知多久,被钟毓摇醒灌了一碗黑乎乎苦滋滋的汤药,快要哭了。
最关键的是,这药见效慢。等到天亮,她还是没有退热。
这下,钟毓一干人都急了。
钟毓一边让福顺去镇上请胡大夫,一边用了白酒给她擦手和额头,哪里还顾得上他那点小思绪?此刻只想着她赶紧好起来。
算了,人好好的就好,除此之外都不过是庸人自扰。
等到胡大夫匆匆赶来给岳绒扎了两针,岳绒才慢慢退烧。岳绒平常不生病的人,一生病便来势汹汹。普通的一次发烧竟然缠绵了半月才渐渐痊愈了。
第47章 又来
真可谓是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明明已是风和日丽,漫山泛绿,岳绒走在暖阳下还是觉得身上寒津津的, 真真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桃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寸步不离。
“嗯哼~”
两脚兽, 该回去了!
岳绒充耳不闻, 想当作没有听到糊弄过去。
桃子早就熟悉她这套了, 快走两步咬住她的裙角将她往回拽。
岳绒拽着裙子, 跟桃子展开拉锯战。见它根本不松口, “嘶”了声有些牙疼。
也不知道钟毓这人跟桃子说了什么,他自己当牢头不算,还让桃子做了小牢头。每天看着她不让她出门, 好似她是个见不得风的纸人, 风一吹就能散架似的。
她伸手撸了撸羊头,将桃子撸得哼哼唧唧个不停, “桃子呀,咱们商量一下, 再溜达半个时辰好不好?”
桃子舒服得哼哼唧唧。
“你看, 我最近不是好多了吗?也不用躺在床上了, 就半个时辰好不好?”
半个时辰好像真的没关系。
桃子差点要答应了。
“不行!”
桃子看到走过来的钟毓才羞愧地从从岳绒手里挣脱,愤怒地朝岳绒大叫。
两脚兽, 你使诈!
岳绒掐了腰, 没有丝毫羞愧。
钟毓望着她这副样子摇摇头:“回去吧。”
岳绒撅着嘴哼了声, 十分委屈:“你生病的时候,我可没有拘着你, 不让你去这儿,不让你去那儿。”
这就是差别。
钟毓在心里叹口气, “胡大夫说了,你底子虚。幼时没有将养好,一发病就是大病。万万不能马虎。”
岳绒也是才知道。
平日里翻山越岭都不大喘气的她,竟然底子虚!
原身从小便被岳链扔到了乡下,一连十几年不闻不问的,这身子骨自然不好。只是她将养了这么长时日还是这般经不起风寒,一吹就倒。
钟毓领着她往回走,见她郁郁寡欢,便岔开话题,“再养些时日,等你大好了,正好参加学院的开业典礼。张鸣兄妹两个将一切办得极好。”
听到这个,岳绒来了兴趣。
“来报名的孩子多吗?那些请来的先生品性如何?还有教哪些课程定了吗?女孩子呢?……”
说起这个,岳绒立马忘记了方才的别扭,跟在钟毓身后小嘴巴巴个不停。
钟毓心里又叹了口气。
“你不必担心。那些先生都是我亲自考较过的,学问不高但品行极好,教群孩子足够了。至于女孩子,大多是为着你每月出的十个铜板来的。”
岳绒早就想到了。
如今的女孩子三四岁就能跟着大人捡柴拔草;再大一点到了六岁刚刚能够到灶台就要帮母亲做饭,帮忙看弟弟妹妹。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不能算是孩子,而是半个大人,能干不少活儿。谁家肯白白花银钱放女孩子来读书?还不是看在那十个铜板份上?
钟毓想到这些日子跟那些父母之间的扯皮,捻捻眉心,“恐怕等到十一二岁,你也套不住这些人了。”
岳绒狡黠地笑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放出风声,作坊会优先招读过书的女孩子。”
钟毓听着嘴角勾了丝笑意,“合着你已经全都想好了。”
“嗯哼。”
岳绒早就抛开方才不能溜达的恼意,笑道:“我也只能帮她们到这里了。”
听了岳绒的话,钟毓本如波澜不惊的心竟起了荡漾。遇到岳绒,是这些女孩子一辈子的幸事。读了书,明了理,挣了钱,女孩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建功立业。
“只怕世上愚人多。”
岳绒大手一挥,“做好自己的就是了,想那么多作什么?总要有人开头的。”
钟毓笑了下,进门指了指桌子上的药。
岳绒望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露出嫌弃的神色,张嘴刚要说什么。
钟毓直接打断她:“给你晾好了,不烫。”俨然已经十分熟悉她的节奏了。
这下,岳绒彻底没了推辞的理由。撇撇嘴,只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将汤药灌下去,从钟毓手里接过糖块硬生生压下嘴里苦涩。
“你说,我要是跟胡大夫合伙一起将常见的药方都做成中成药,怎么样?”岳绒皱着脸,汤药的苦不放过嘴里任何一个角落,着实难忍。
“随你。”
对这种事情,钟毓全然不放在心上。
岳绒却想得更远:“我准备将附近的几个山头都买下来,雇人种花种药。种出来的花可以做精油、花茶;药材卖给药铺,如果可以还可做成中成药。普通的伤寒就直接买药省去看大夫的费用,那大家生病也用不着花那么多银子了。”
钟毓看向岳绒的眼神中添了郑重。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当初你生病,要是能早早治好也不用拖成重病了。看病差点把家底都掏空了。”
想起当时钟毓这个吞金兽,岳绒捂了腮帮子。
“怎么了?”
岳绒捂着腮帮子,“我牙疼。”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着,她竟然觉得越来越疼。
钟毓皱眉,走过来拉下她的手,“张嘴,让我看看。”
岳绒连忙长大了嘴巴。
开玩笑,这个时代拔牙可是硬拔,跟酷刑没有两样。听说还有人拔牙感染死了的,在现代根本不是个问题的事儿,放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就是大病!能要人命的那种!
钟毓托着她的脸,满脸严肃:“你的第三颗磨牙怎么没有长出来?有点肿了。”
“啊?”岳绒傻了眼。
第三颗磨牙就是智齿。
她还真没有注意过。
完了完了。
这个时候可不是现代,一个小手术就能将恼人的智齿拔出来,现在可是类似于开膛破肚的!!!
“等等,你的长出来了?我看看。”
钟毓没跟上她的节奏,怎么说到他身上了?刚要反抗就被岳绒捉着推到一旁的椅子里。这人还嘟哝着,“你长这么高作什么?我都看不着。”
他哭笑不得,轻轻拨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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