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赐掀开被子,抱她上去。又很小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怕她着凉。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一向冷感,此刻照在她熟睡的面庞上,反而有了几分温馨的意味。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想要借此记住她睡着的样子。
记得越久越好。
翌日, 容艺醒过来的时候,游赐并不在房间里。
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实在是困得厉害,居然鸠占鹊巢了一整晚。
也不知道游赐是怎么办的。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正准备起床,打算过会去医院看看柳曼秀。
忽而闻到一阵清浅的香味。
她仔细地抓起游赐的被子嗅了嗅。这上面和他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干净又令人心安。
昨晚, 她就是这样睡在残留着他身上味道的被窝里。
想到这里, 她心里莫名浮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像是雀跃, 又像是羞怯。
她指尖带过自己的嘴唇,又想起, 昨天晚上,他们好像……碰到了对方的嘴唇。
夜晚总是要更冲动些的,现在醒过来以后, 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她索性又赖床了一会儿。
直到情绪收拾的差不多以后才起床。蹑手蹑脚回到房间, 简单洗漱了遍。
晶莹的水珠沾在她脸上,她安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端详了好一会儿。
镜子里,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 眼皮褶皱很深, 但还是难掩素净明艳。
这段时间以来, 她头发也长了好多, 已经快要遮过胸部了。新长出来的头发发质好了不少,乌黑清亮,有如茂密的海藻。
她简单打理了头发, 将它梳成一个蓬松利落的高马尾,瞬间精气神就上去了不少。
洗漱完以后, 她打开房门准备出去。
没成想甫一开门,游赐就站在门外。
容艺吃惊道:“你怎么在这?”
“听见声音了。”游赐指了指门。
刚刚容艺开门回房间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声音,知道她睡醒了,便上楼来叫她下去吃早餐。
“去吃早餐。”
“好。”容艺冲他欣然一笑。
餐桌上放着小馄饨,是游赐亲手煮的。
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怎么突然想起吃小馄饨了?”容艺拉过凳子坐下。
游赐没说话,只是把勺子递给她。
容艺伸手去接,两个人的手指又黏腻地碰到了一起。
她鬼使神差地瞥了他一眼。
“吃吧,等会冷了。”游赐淡淡启齿。
“你不吃么?”容艺舀起一只馄饨递进嘴里。见游赐面前没有任何东西,不免好奇地问了一嘴。
游赐摇了下头。
他不太爱吃这些东西。
之所以给容艺做,是因为他记得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某人吃的挺欢的。
“对了,昨天我霸占了你的床,你后来怎么办的?”
容艺抿了口汤。青葱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鲜香四溢,似乎比她上次在医院吃的那碗小馄饨还好吃。
“在椅子上坐了会儿。”
容艺一口馄饨噎住。照游赐这话,那岂不是他这一晚上都没睡么?
“你没睡么?”
“没。”
“不困么?”
“不困。”
容艺目光讪讪,歪了下嘴:“你怎么没把我叫醒?”
“不想叫醒。”游赐垂下眼睛,很熟稔地转移话题,“快吃。”
容艺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下次再这样,你不用不好意思的,把我叫醒就行。”
游赐喉间滑出一丝低笑,手指捏过一枚盛着水的玻璃茶盏,轻轻晃了晃。
下次……下次会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游铭行动力强,容艺母亲的病情也耽误不起。
他答应游铭今天就会回去,同样的,容艺母亲也会在今晚转移到更专业的救护团队。
但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看着容艺,淡淡应了个“好”。
有的东西,他不想让她知道。
所有的痛苦,他只愿意一个人承担。
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她身边——以一个更完美、更成熟的爱人形象。
容艺又咬了一只馄饨,馄饨皮软软的,她没来由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一个“吻”。
“游赐。”她叫了他一声,眼睛却没看他,盯着碗里的馄饨。
“怎么?”游赐问。
“没什么。”她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馄饨,慢悠悠道,“你还挺好亲的。”
游赐愣了一秒。
容艺窥见他顷刻间泛红的耳根,心里有点爽。
欺负游赐还挺有意思的。
可下一秒,游赐却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也、是。”
容艺直接把呛了一大口,然后忍不住咳嗽起来。
游赐赶忙递过去纸巾,明知故问:“怎么了?”
容艺恶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接过湿巾擦了擦嘴:“少捉弄我。”
游赐嘴角轻勾着,眼睛慢条斯理地从她身上,落回到水杯上。
“是你先的。”
容艺觉得自己简直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每次和游赐交手,尽管她能感觉出来游赐在让着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吃瘪的那个总归还是她。
她换了个话题,问:“今天这馄饨哪里买的?还挺好吃的。”
“喜欢么?”游赐问。
她点点头:“喜欢啊。”
没有任何主语,好像在说喜欢他本人似的。
游赐嘴角又升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有多喜欢?”
容艺扁了扁嘴,无奈地看向他:“再不告诉我,我就不喜欢了。”毕竟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我煮的。”
游赐顺从答道,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句:“喜欢的话,以后都可以给你煮。”
“这才像话。”容艺傲娇一笑,“你的提议很中听,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转念却又想到她昨天晚上在房门口听到的那半句话。
她知道游赐很快会走的。
笑到最后,竟然有点苦涩。
明明这馄饨要比上次好吃,但她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胃是情绪器官,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吃不下了。”她擦了擦嘴,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我有点事情,出去会。”
游赐坐在位置上没起身,只淡声说了个“好”。
说完以后,又忍不住说了句“早点回来”。
尽管他在尽力掩藏失落的情绪,但容艺不傻,她能听得出来。
眼睛有点酸。
她用力眨了眨,然后故作满不在乎地对他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怎么?你会想我啊?”
少年温和地点头,看向她:“嗯。”
“会想的。”
他会一直想着她的。
“那好吧,我答应你,早点回来。”
眼睛一直在发酸,容艺没勇气再多停留一秒,转身就出了门。
游赐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然后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对面秒接。
他语气很淡,像是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快一点。”
快一点,容艺母亲的病情耽搁不得。
快一点,他怕自己再多看容艺一眼就会反悔。
柳曼秀今天脸色更差了点,容艺在病房口都能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一声扣着一声,虚弱至极。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柳曼秀显然神色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地在藏着什么东西。
偏不凑巧没拿稳,那块染着血的纸团刚好掉在地上,被容艺看了个正着。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柳曼秀的病情竟然已经恶化成这样。
“艺艺……”柳曼秀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旁边两张病床上的病人已经痊愈出院,整个病房只剩下柳曼秀这一个病号。
容艺镇定地走过去,捡起纸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把自己买的早餐放到一边的柜子上。
一边解开外面的塑料包装袋,一边说:
“买了点粥,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清淡的。”
心里却在想着今天得抽空去找一趟魏山南。
无论柳曼秀愿不愿意、会不会责怪她,她都要去找一趟魏山南。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曼秀就这么死去。她没办法接受。
“我吃不下。”柳曼秀别过头去,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眼睛很肿,这几天几乎整天以泪洗面。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我的报应。”她又咳嗽了声,声音越来越虚弱。
容艺瞥见她黑发里面藏了好多根白头发。
柳曼秀今年才四十岁不到,但却老了好多。
“你爸爸对我很好,也太宠我了。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好,自从嫁给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让我干过一天活,”柳曼秀安静地回忆道,“这也导致他死了以后,我丧失了劳动的能力,根本就吃不得一点苦、也忍受不了一点委屈。”
“那时你还小,我们母女俩天天活在别人的指点里,既没钱,又没依靠,我没办法,所以选择嫁给了你魏叔,”柳曼秀叹了口气,“你魏叔是个好人,勤恳、踏实、耐干,每一样都好,偏就是穷。”
“我那个时候太虚荣,所以跟你魏叔叔离了婚。”柳曼秀眼角堆着泪花,“都怪我啊。”
后来的事,不用柳曼秀说,容艺也都知道。
柳曼秀嫁给了拆迁户黎淳,经济上好了一段时间。但偏偏黎淳爱赌。
人的欲|望是可以无限膨胀的。
一旦陷进去,就再也没有办法抽身了。黎淳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都过去的事了,别说了。”
容艺皱着眉,她坐在病床边沿,舀起一勺白粥,轻轻吹了吹,喂给柳曼秀:“张嘴,吃饭。”
柳曼秀看着她,眼角的泪花闪动的越来越厉害。
“小时候,你不爱吃饭,我也这样喂你。”
然后偏过目光:“艺艺,妈对不起你,哎。”
“别说了,吃饭。”
容艺心里压抑着。
柳曼秀难受,她何尝又不难受。
她其实都明白。
柳曼秀是刀子嘴、豆腐心。
之前她还一直疑惑柳曼秀为什么突然不给她打钱,也不再关心她了。
直到这几天,她才想明白——黎淳欠下了好多赌债,催债的人天天上门催,柳曼秀减少和她的联系,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其实早就不计较了。
但柳曼秀却不肯原谅自己。
好不容易将一整碗白粥喂下,柳曼秀精神状况实在太差了,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
容艺给她削了点水果放在边上,等她醒来后吃。
放好以后,她看了她一眼,决心去找魏山南。
她骑着小电瓶车,正准备转入熟悉的街角,突然一辆银色的车别停了她。
她猛地收住刹车,整个人因为惯性差点摔倒。
吓得她低骂了一句。
她很快停好车,下车和对方理论。
敲了敲驾驶舱的车窗。
可降下来的,却是后面的窗。
她瞳孔骤然紧缩——居然又是温书颖。
温书颖这次没带墨镜,盘了个秀气的花苞头,看上去年轻又漂亮,耳垂下面的两枚巴洛克止不住地晃。
她欠着笑,伸手冲容艺打招呼:“好巧,又见面了。”
尾音拖得有些长,藏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容艺定定地看着她:“又有什么事?”
温书颖轻笑一声:“怎么这么冲啊。”
这小姑娘总是劲劲的。虽然语气有点冲,但不妨碍她挺欣赏她的。
容艺眉心轻皱着:“我有事情,恕不奉陪。”
说着就要走。
“哎——”温书颖叫住她,“别走啊。”
容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温书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车窗:“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容艺瞬间就意会过来温书颖要说什么。
“所以,别那么着急走嘛,”说完,温书颖又用下巴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
容艺咬了会嘴唇,最后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你妈妈的事,我很惋惜。”温书颖没工夫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你调查我?”容艺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温书颖嗤笑一声,又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容艺看着她,没说话。
温书颖又转圜道:“‘调查’一词程度有点过深了,我想,倒不如用‘关心’一词更加合适。”
车上熏香味道有点浓,不是容艺喜欢的味道,她感到一阵眩晕。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容艺也不打算和温书颖绕弯子,她很明白她之所以三番五次来找自己,无非是自己对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你知道的。”温书颖没挑明,而是让她自己去猜。
“……我知道了。”容艺抿着唇,“你是想让我劝说游赐回去,对吧?”
温书颖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用上位者的目光凝视着容艺,丹唇轻启道:“你很聪明,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她和游铭早晨通过电话,虽然他们两个并不对付,但在让游铭回到平礼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格外的统一。
她知道游赐会为了容艺母亲的病而暂时回到平礼。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少年的心在这里,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身上。就算他回去了,他迟早也会回来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斩断游赐对这里的所有念想。
容艺声音在发抖:“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温书颖微笑着,“打电话给游赐。”
“告诉他。”
“你从始至终,只是利用他。”
“你一点也不喜欢他。”
“伤透他的心,越干脆越好。”
“……为什么?”容艺眼睛泛红,鼻子酸涩。
“你也不想你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吧?我这边有很专业的医疗团队,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向你担保,你母亲很快就能康复的。同时,我这边也会负担你之后的任何支出。怎么样?”
容艺手一直在抖,她用力地用指甲扣向手心,想要用身体上的剧痛来克制她内心的痛苦。
“我不需要……你的钱。”
“可你需要你的母亲。”温书颖直击她的内心,“这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容艺看着她,瞳孔里的血丝越来越浓。
“而且,如果你真的喜欢游赐,”温书颖很有技巧性地顿了顿,“那么我想,你也会希望他过得更好的,对吧?”
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
容艺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好。我答应你。”她紧咬着嘴唇,有血珠染透了她的齿尖。
“那,打电话吧。”
“告诉他,你讨厌他。”
“叫他赶紧滚,离你越远越好。”
容艺颤抖着掏出手机,找到游赐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几秒。
温书颖立刻催促:“早一点完成任务,你的母亲也会早一点得到治疗哦。”脸上还挂着“善解人意”的笑。
容艺闭了闭眼睛,拨通那串号码。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
在等待对方接听的那几秒里,她煎熬到了极点。
脑海里飞速闪过她和他一起经历的各种碎片。
一帧一帧,最后定格在昨晚——她和他嘴唇相碰的那一刹那。
而就在此刻,电话那头接通了。
“怎么了?”游赐的声音。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容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砸下来一颗。
温书颖眉心跳了一下,示意她把免提打开。
容艺咬了咬牙,点开免提。
“游赐,我想说……”
只说了几个字,她的喉咙就被梗住,再也没办法说下去了。
“嗯,你说,我在听。”
游赐很耐心。
他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外面有好多鸟在飞,令人有些心绪不宁。栀子花已经完全落败了,但树叶却长得越来越青翠。
从这里看下去,他家门口停了好几辆车。
上面下来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其中一个眼睛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站在窗户前的游赐。
正准备喊,游赐却先一步伸出手指,靠近嘴唇,对着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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