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着火的?
他抓着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
她去哪儿了?
她还有地方去么?
雨点一颗一颗打在伞背上,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枯黄焦瘦的栀子花软趴趴地伏倒,堆在一起,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眼睫下面垂落一片极深的阴翳。
第一次在伏海镇见到容艺以后,其实他找了她很久。
但一直没有机会再遇到她。
直到第二次,他看见她在给一个女孩子出头。
她胆子不小,说话十分有条理性,据理力争的时候很有逻辑,个子虽然没高到哪里去,但却始终把那个女孩护在身后。
就像当时给他撑腰一样。
第三次再见到她,发现她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校服,黑白色系的校服素的要命,但她却还是那么绮丽动人。
她和那个女孩子成了朋友,两个人边说变笑着路过他要去买一杯奶茶。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特意抬头,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校徽上面的字眼。
伏海三中。
慢慢地,留心跟她有关的一切仿佛成了他的习惯。
他知道的越来越多,在乎的也越来越多。
这时,外裤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
他一个人站在残破小平房的屋檐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许久,他才掏出手机。
看了眼屏幕,是温书颖打过来的。
他皱眉,没什么情绪地把电话挂断。
不想接。烦。
挂断以后,那电话很快又拨打过来,游赐继续挂断。
不想接就是不想接。谁来都滚。
任由电话背后的温书颖如何歇斯底里地咒骂他的少爷脾气。
退出拨号界面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串未接来电。
号码是陌生的,他以前没见过。
保不齐是游铭找人打过来的,上赶着催他回家。
正准备将那号码拖入黑名单,屏幕上又闪过一道讯息。
他手指轻碰了下。
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艺”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您好,方便的话,我想问问篁蕴公馆租房的事情。】
雨点刷的一声下大了,跳动成嘈杂的背景音乐。
伞下,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出少年幽邃的眸光。
没事就好。
他嘴角勾起,截屏下这条讯息,放进收藏栏里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才抬起手指,点了下通过。
呐,上钩了。
容艺看着那道发送成功的添加申请,心脏莫名跳的很快。
不安和疑虑占据着她的内心。
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她叹了口气,按灭手机屏幕,不愿再多想。
失去光线的房间登时黑下来,她看向窗外,能听得见雨落下的声音,转念又想到家里门前的那几棵栀子花。
失眠,认床,睡不着。
有点想家了。
尽管那里残破、潮湿,破旧的简直不像样,几乎不能住人。
但生活的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
容艺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捏过一看。
——对方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看着这一行字,她心脏跳的飞快。
还没有睡觉么?
她好奇至极,点了一下他的头像,想顺着进去看看他的朋友圈。
但界面上却没有跳出朋友圈这一选项。
什么鬼?没有朋友圈啊?
这年头居然有人能忍住不发朋友圈?
她手指按在打字框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她咬着指甲,思考了好一会儿,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勉勉强强才挤出一句:“您好,方便么?”
游赐站在她家的屋檐下,盯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约莫有两分钟。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在屏幕上摸了一下她的头像。
就像近距离触碰到她一样。
她的头像是一个背对着舞台的小爱豆。
看不清楚脸。
画面布局里,镁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女歌手穿着打歌服,戴着耳返,举着话筒背对观众,镭射的丝带落满整个舞台。
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女戴着耳机的样子。
她似乎很喜欢听歌。
想到这里,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表达欲很旺盛,几乎一天一条,多的时候会两三条。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文字。
比如:怎么天天下雨,烦死。
又比如:转发一条寻狗启示并配文:朋友家狗丢了,帮忙找找。
大多都是当前心境的简单记录。没有什么图片。
这时,容艺的消息刚好弹出来。
艺:【您好,方便么?】
游赐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聊天框输入“方便”二字。
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转念就又觉得不妥。
沉着眸子把那刚刚打好的两个字删去。
最后回了个“嗯”。
容艺盯着对方发过来的这个“嗯”字发了会儿呆。
方便就方便,不方便就不方便,“嗯”是什么意思?
她输入,又问:“您是中介么?”
游赐回了个“不是”。
容艺心里明白了些。
她追问:“我想问问,就是您的招租信息是真的么?”
bestow:【嗯。】
容艺纠结了一会儿,把自己想说的话发出去。
艺:【可能我的问题会有些冒昧。】
对方简单明快。
bestow:【问。】
容艺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对方的语气看起来好冷淡。
艺:【我想知道,为什么您的价格会这么的……实惠?】
容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勉强才想出“实惠”一词来。
尽管不太合适,但眼下她实在是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
游赐顿了下,在想答案。
容艺却心直口快,趁着他没回复的当儿,直接把自己的疑虑发了出来。
艺:【该不会,您这里……】
游赐回的很干脆,直接断绝了她的顾虑。
bestow:【没有。】
bestow:【是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
bestow:【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你不用顾虑。】
容艺看着这段文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很快恢复了一个“好”。
然后又打字问。
艺:【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方便看房呢?】
游赐在聊天框里输入这两个字。
但没有发出去。
最后又删改了一遍,改成了“明天”。
容艺回了个“好”。
之后她就按灭手机,没有再看了。似乎每看一次都是对她的凌迟。
她受不了。
决定和麻烦事就留到明天想吧。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巷口那盏接触不良的灯光在跳动着。
忽明忽暗的,将少年的影子时而拉的很长,时而又瞬间吞噬。
游赐站在屋檐下没走,他还想在这多停留一会儿。
每天放学,他都会有意无意绕过这片区域。
尽管这并不顺路,但他却汲汲于此。
此刻,他低垂眼眸,专注地看着屏幕最底下的那个“好”字。
心头浮过一阵莫名的畅快——
啧。有点期待明天了呢。
一闭上眼睛, 仿佛就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小平房。
一切都是潮湿的,带着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霉味。她庆幸至极。
可没过多久房子就突然开始着火,火势越窜越高, 她疯狂尖叫,试图灌水浇灭火焰,但浓烟却熏得她几乎要透不过起来。
她扔了水桶,开始拍门求救, 但生锈的门锁却怎么也拧不开。
接连不断的窒息感, 缠绕着生生不息的簇簇热浪, 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她猛然惊醒。
心脏砰砰狂跳,太阳穴突突的疼。
有点像失眠和焦虑的衍生品。
而身旁, 沈欣茹还在睡觉,呼吸声均匀起伏。
容艺艰难地喘着气,喉咙本能地吞咽。尽量把喘气声压低。以免吵醒沈欣茹。
着火成为了她的梦魇。
尽管嘴上没跟任何人提起, 但梦境却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心境。
她很自责, 想要补救这一切。
但一切却无济于事。
睡意顿消,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此刻天光还没有大亮。估摸着应该是凌晨四五点左右。
容艺侧着身子, 头枕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剪短后的头发刚好被她压在耳朵下面, 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这么快……就已经到第二天了么?
她想到看房的事情。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情感。说不清, 道不明。
这时候一阵闹铃铃声破天荒地震起来。
尖锐又刺耳。
心脏猛地跳快, 神经牵扯, 一并疼痛着,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神经衰弱了。
沈欣茹眼睛眯着,睁不太起来。她一手揉眼睛, 一手胡乱往床头乱抓。
愣是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抓到手机以后,她按灭闹铃, 又磨蹭了会儿,勉强才睁开眼睛。
她侧身看了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容艺,以为她还没醒,起床的动作刻意放的很轻。
她刚掀开被子,就听见容艺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
沈欣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我想早点起,我妈她没这么早起来,这样她就看不到你了。”
说完,她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也醒这么早?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容艺坐起来,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阴翳。
她揉了揉太阳穴。
“没有,我自己醒的。”
沈欣茹喃喃,应了声“哦”,看见她眼下的阴翳,又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容艺却早已经掀开被子,踩上鞋子,摇头道:“不用,该起床了,等会你妈也该醒了。”
沈欣茹觉得容艺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人很快就洗漱好。
走的时候,容艺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那小半包塑料袋,想了会,还是把它捎上,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沈欣茹回过头,看见她这个动作:“艺艺,你放着呀,反正今天晚上还要来的。”
她知道容艺不好意思在这久留。
但问题是,眼下容艺根本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容艺没解释,用一句话巧妙带过:“没事,反正也不重。”
沈欣茹也没和她拗,她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把手,开门的声音故意放的很轻,而且只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缝。
她要先确认住在对门的赵兰有没有醒。
——对门关着。
看样子是还没有起来。
她稍微舒了一口气。
把门开大,然后挽过容艺的手,两个人一起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走到一半。
“起那么早?”赵兰的声音。
她就坐在一楼超市的收银台上,一抬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下楼的沈欣茹,以及,她背后的容艺。
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沈欣茹心凉了半截,支支吾吾的,有点结巴:“妈,你怎么醒了?”
往常这个点,赵兰都还没醒。
容艺的手被沈欣茹挽住,她能感觉到沈欣茹现在很紧张。
赵兰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容艺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勉强尴尬地叫了声:“赵阿姨。”
她知道赵兰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她成绩不好,家庭不好,什么都不好。而沈欣茹是赵兰唯一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向善看齐。
她也不例外。
所以才格外排斥容艺。这些不用赵兰亲自说,容艺也心知肚明。
空气尴尬地凝结在一起。
三个人的目光碰撞着。
沈欣茹不敢看她妈,已经兀自把头低下去了。
容艺不想她为难,于是附耳对她说:“茹茹,我先走了。”
又转头对赵兰说:“阿姨,我去上学了。”
然后三两步下了楼梯。
容艺走到一楼卷帘闸门的门口的时候,赵兰突然开口,叫住她:“走什么,早饭都做好了。”
容艺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兰倒没看她,而且对着沈欣茹说:“去厨房吃去。”
说完以后才抬头,继续看向容艺,淡淡地补了一句:“你也吃点再去。”
容艺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她,充满了意外。
赵兰坐在那里,常年的操劳让她有些发胖,白头发很多。
她说话向来都很直白,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街坊邻居们也都因此说她刻薄。
容艺一度还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睛一直直勾勾地赵兰。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赵兰不习惯这样被人看,于是对沈欣茹说:“去吃啊,好不容易起那么大早,时间又给你磨蹭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沈欣茹心中蓦地一喜,轻快地下了楼梯,重新挽上容艺的手,“走,吃早饭去,我妈做了。”
容艺有点没在状态,被沈欣茹挽着手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赵兰身边的时候,她们两个的目光又碰上。
赵兰很快就移过目光,假装在清点商品。
容艺却没避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赵阿姨。”然后就被沈欣茹拉到厨房里去了。
倒是赵兰,在听到这句“谢谢”以后,手头清点货物的工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腰有点酸,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容艺和沈欣茹走过去的背影。
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她就听王婶说容艺家的房子烧了,她当时在嗑瓜子,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瓜子也没味道了。
忙追问:“那丫头要怎么办?”
“碰!”王婶手头麻将打得火热,“还能咋办,她爹早死了,她那个妈又上赶着赔钱,宁愿给那个赌博鬼倒贴钱都不愿意看她女儿一眼,那还能咋办,睡桥洞底下去呗。胡了!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世界上的悲欢是不共通的。
王婶收了钱,继续道:“兰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把你家那个小的看紧点,少跟这种晦气的扫把星沾边儿。”
赵兰吐了瓜子壳,脸上带着局促的笑:“那哪能啊,我们家茹茹一门心思就扑在学习上,哪有时间玩啊。”
“那就好,你家茹茹下学期就高三了吧?”王婶又八卦道。
“对。”
“高三就更要收心了,考一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赵兰点头,把手上剩的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就先不玩了啊,改天再约。”
王婶“咦”了一声:“歇这么早啊?”
赵兰没回就抬脚往家门走。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的廊道里,她家沈欣茹正鬼鬼祟祟的,身边还跟着容艺。
她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一点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沈欣茹父亲的不辞而别当年在整个小镇里都被传遍了,家家户户都几乎议论过这件事。
当年赵兰几乎没什么人缘,大家把她们娘俩看做扫把星。为了不被众人的偏见欺负,她只能学着刻薄,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到她头上去。
后来出了柳曼秀那档子事,大家八卦的重心又逐渐偏移到了柳曼秀和她那个女儿容艺身上。
随之而来的,也是赵兰家的事情被大众目光忽略,她也逐渐被别人接纳。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以后,王婶张姨们打麻将唠嗑都会凑上她。
经历过黑暗的人,才是最不想回到黑暗里的。
但是……看着容艺倔强却单薄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恻隐。
作为母亲,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容艺一家保持距离。
可正因为她也是母亲,所以才更加看不得这一切。
再怎么样,容艺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跟她女儿一样大的孩子。
高二教研组的效率很高,昨天刚考的试卷,今天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沈欣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条,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进步了二十几名。她掰开指头粗略地算了一下,她至少可以排进倒数第二个班了。
从倒数第一的班进步到倒数第二的班级,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她转过头,刚要跟容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又看见容艺一脸的愁云,估计是没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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