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实验室,不管发酵什么都会密封,防止气味外溢。但这个地方没有密封罐,用陶罐发酵复合肥,肯定会有味道。
淘米水的发酵原液,加了腐叶土和鸡蛋壳,气味还算好闻的,至少对人体无害。不像某些化肥,闻多了中毒。
如果有条件加些橘子皮一起发酵,气味会更好闻些。
只不过在清朝,冬天的橘子还是稀罕物,要从南边运来,恐怕只有皇宫或者皇亲国戚的府上才有。
起床之后,姜舒月先去冯巧儿那边看过长满空心菜幼苗的两个柳筐,然后在冯巧儿的协助下给柳筐下的木盆换了清水。这才将发酵好的复合营养液倒入清水中,略微搅拌,最后把柳筐架上去。
普通空心菜幼苗在加入营养液之后,通常三十天左右长成。而培育过的空心菜,只需十五天就能收割。
姜舒月算着日子,最早一批菜应该能在初十之前采收。
毓庆宫,太子起床时打了一个喷嚏,吓得身边服侍的齐齐一抖。
皇上南巡才不到一个月,太子枉顾朝政,把内阁大学士集体晾在南书房,自己跑到城外寻欢作乐的事,已然在宫里传开。
四阿哥因为这事找过太子,想帮太子把舆论压下,太子却说:“怕什么,传到汗阿玛耳朵里更好。汗阿玛早点回来,我也早点解脱。”
若结局真如梦中那般,他还扑腾什么,不如及时行乐。
这些日子他没心情管朝政,奏折都是内阁在处理。遇到内阁也决定不了的,八百里加急往江南送,请皇上定夺。
他半点不想费心。
这些日子,太子一直在翻看史书。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这话说得太对了。
纵观历朝历代,但凡与他处境差不多的太子,几乎没有一个善终。
前明有个朱标可能顺利继位,结果人早早没了。
太子越看心越凉,深觉那个噩梦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太子,该过去了,大学士们都在南书房候着呢。”天不亮,大学士们已经候在了南书房,四阿哥却等到日上三竿才过来请太子。
饶是如此,毓庆宫上上下下都对四阿哥心生敬佩,外带感激。
除了四阿哥,没人敢劝太子去南书房。
换成别人,最好的结果是被无视。赶上太子心烦,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可皇上南巡,让太子监国,若太子在这段时间荒废朝政,皇上回宫舍不得惩罚太子,少不得要从毓庆宫抓几只替罪羊出气。
从前三阿哥也会来劝,被太子踹了一个窝心脚之后,再没来过。
眼下只盼着四阿哥能说动太子,哪怕去南书房点个卯,说两句话呢。
然而太子好像没听见似的,直接吩咐摆膳。
也不问问四阿哥吃过没有,只自顾自地用起了早膳。吃完吩咐备马,四阿哥询问去哪里,太子穿好斗篷往外走:“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初十,是太子去雾隐山狩猎的日子。
“二哥真不怕那些传言……”
四阿哥的话很快被太子打断:“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走到门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手揽住四阿哥的肩膀:“十几岁就愁得跟个老头子似的,你也别去南书房了,陪我打猎去。”
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佯装拒绝,却被太子拖拽着带出了宫。
宫门口,有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四阿哥看见了权当没看见。太子则是全程没注意,他的心思全都在四阿哥刚刚说的话上面:“哦?她要请我吃饭?她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
他只记得她不傻了,还被身边的小丫鬟喊嫂子,当时给他气够呛。
当着他的面都没邀请,倒是跟老四说了。
老四不过送了她一回,两人已经这么熟了吗?
到现在还记得小姑娘清醒之后,看他时惊慌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害怕得很,怎么看也不像能请他吃饭的样子。
见盯梢的小内侍没了踪影,四阿哥才笑起来:“小姑娘并不知道二哥是当年骑马撞伤她的人,只记得二哥对她的好,这才托了我邀请。”
想了想,又道:“还说她做饭很好吃,保准二哥吃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
太子本来对吃饭没什么兴趣,他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如何咽得下农家的粗茶淡饭,可听四阿哥这样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太子笑着打马,与四阿哥一起朝城门而去。
彼时,那个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内侍已经七拐八拐地回到阿哥所,向三阿哥禀报:“爷,四阿哥劝过太子了,没劝动,反而被太子拖着出宫去了。”
三阿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南书房门前,对一众苦哈哈候着的内阁大学士道:“太子有事来不了,诸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索额图,把索额图看得浑身不自在。
皇上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压制住太子。眼下皇上南巡去了,太子就开始放飞自我。
从前太子就够放飞的,索额图以为是极限了,没想到太子还能飞得更高。
掐指一算,整整一个月了,太子什么都不管,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苦口婆心地劝,太子半点听不进去,总拿一套一套歪理怼他。
自比杨勇和李承乾。
“那能一样吗?”索额图被气得心口疼。
太子反唇相讥:“哪里不一样了?隋文帝和唐太宗不是圣主明君吗?杨勇和李承乾不是元后所生的嫡子吗,不是太子吗?上有圣主明君的父亲,下有不逊于人的兄弟,与我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
索额图捂着心口:“太子可是皇上亲手带大的!”
太子冷笑:“倒是忘了,杨勇和李承乾还有疼爱他们的母亲,独我没有。”
果然还不如别人。
饶是他巧舌如簧,这一回也被太子怼得哑口无言。索额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毓庆宫的,只知道自己回家就病了。
这会儿才好。
与索额图相比,明珠的心情那是格外晴朗,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的忧虑反而比索额图还要浓重。
“敢问三阿哥,太子有什么事比奉旨监国还重要?”明珠脸上忧虑,话却说得无比锋利。
皇上让太子监国是下了圣旨的,可不是随口说说。
太子监国是奉旨,不作为便是抗旨。
抗旨有罪,还是大罪。
索额图本来只想冷眼旁观,见明珠骤然发难,不得不站出来为太子辩解:“许是身体不适。”
说着暗戳戳给三阿哥使眼色,三阿哥会意:“说是腰疼得厉害,起不来床。”
话音未落,大学士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毓庆宫夜夜笙歌,太子天天做新郎,腰疼可太正常了。
索额图眼前一黑:“我怎么听说是头疼呢?”
三阿哥一脸少不经事的慌张:“是是是,是我记错,是我记错了,是头疼!头疼!”
能在南书房混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索额图竭力掩饰,把三阿哥吓得都不敢说真话了。
再说头疼能比腰疼好到哪里去,腰疼是女人睡多了,头疼是酒喝多了。
一样的烂泥扶不上墙。
见三阿哥越描越黑,南书房人心浮动,明珠忽然抽冷子问:“四阿哥呢?四阿哥人在何处?”
三阿哥因为劝谏太子被踹了窝心脚,一直在养病。今天他们请托了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怎么四阿哥没来,倒是正在养病的三阿哥来了?
听明珠这样问,索额图心里就是一咯噔,今天初十,太子不会出宫去了吧?
四阿哥是他做主请来的,也是他请托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索额图心里叹气,感觉四阿哥多半是步了三阿哥的后尘。
见问,三阿哥略显拘谨,没接话。
可就是这一点拘谨,让明珠看出了端倪:“三阿哥,四阿哥人没事吧?”
索额图能想到的,明珠自然也想到了。
这回被问到脸上,三阿哥心中冷笑,面上却表现出左右为难。
索额图见势不好,强笑着说:“太子身体不适,今天先到这里,都散了吧。”
明珠却不依不饶非要派人去问一问四阿哥的情况,结果可想而知,又惊掉一地下巴。
四阿哥人没事,只是被太子带出宫去狩猎了。
太子自己是滩烂泥,还要拉着四阿哥一起寻欢作乐,明珠和一众内阁大学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索额图撑着一口气,强行为太子描补:“我大清弓马得天下,骑射不能荒废。”
明珠嗤笑:“那也要分场合。”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风凉话:“哪里是狩猎,分明是跟小美人幽会去了。”
明珠闻言冷哼一声,索额图眸中闪过寒意,撑着圈椅的扶手才摇晃着站起来,总算把南书房里的人劝走了。
这一天天的,每到初十就整幺蛾子,必须快刀斩乱麻。
乾清宫的南书房沉寂下来,位于京郊雾隐山的农家小院却比平常热闹。
第9章 盘算
话说太子带着四阿哥出门,先去了雾隐山脚下的围场,打了一些山鸡野兔。这才由四阿哥领路穿过熟悉的小树林,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终于在半山腰看见了隐在山坳里的小田庄。
“远倒是不远,就是难找。”太子以为很近,没想到拐了这许多弯,拐得头晕脑胀。
四阿哥记性好,去过的地方不会忘。他示意人去敲门,门很快开了,先露出一张惊疑不定的妇人脸,而后妇人被挤开,那个叫巧儿的小丫鬟迎了出来。
太子和四阿哥赶到雾隐山的时候,已经派人知会过了,他们先去狩猎,之后到小院吃饭。
“印公子请进!”巧儿看了一眼印公子身后的陌生少年,见两人都是围场侍卫的打扮,“这位是?”
太子含笑回答:“这是我四弟。”
态度比在毓庆宫不知好了多少,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四阿哥看了小丫鬟一眼,回头示意随从将猎物一并拿进小院。
先到围场打猎,再到小院吃饭,是太子的主意。他不信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会做菜,更不信自己能咽下农家的粗茶淡饭。
所以在围场他放过了鹿和獐子等大型猎物,专门猎了山鸡野兔,想着若是小院里的饭菜没法下口,烤点野味果腹也行。
与太子相比,在口腹之欲这块,四阿哥倒是无所谓。
他从小养在承乾宫,养母茹素,他也跟着茹素。
毫不夸张地说,四岁之前,除了宫宴,没吃过一口肉。
后来佟佳皇后薨逝,皇上想把他送回永和宫,跟着亲额娘住一阵子,缓解心情。
谁知德妃婉拒了,理由是永和宫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实在没地方给他住。
永和宫不算小,且只住了德妃一个主位娘娘,十四跟着德妃住主殿,十三住西偏殿,东偏殿还空着。
之后他被安排去了阿哥所居住。
都说内务府最会看人下菜碟,住进阿哥所才知道,那里的拜高踩低半点不比内务府差。
养母病逝,生母不愿养他,既非嫡又非长,住在阿哥所的待遇可想而知。
直到后来得太子照拂,他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没肉吃,他可以,粗茶淡饭,也可以。
田庄小院里的饭菜再难吃,至少是热乎的,总不会比阿哥所里的冷饭更难吃吧。
山货拿进来,冯巧儿接过转手给了常妈妈,只拿眼睛盯着太子。
太子恍然,好脾气地一拍脑门:“出来太急,忘了带!”
眼瞧着冯巧儿的肩膀耷拉下去,四阿哥轻笑,招呼长命把点心拿过来。
他以为太子的点心是带给那个小姑娘的,没想到只是买路钱。
太子幽幽看了四阿哥一眼:“你怎么知道?”
四阿哥心中一紧,面上含笑:“上次送她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今日过来,没见二哥带,我就自作主张拿了一点。”
想起上回的事,太子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冯巧儿抱着点心包欢天喜地,跟着她往里走。
“请我吃饭的人呢?”太子进院之后问。
冯巧儿笑嘻嘻回答:“在割青菜,姑娘说现摘现吃才新鲜。”
盯着对面两脸震惊,冯巧儿仿佛看见了上个月她和她娘脸上震惊的表情。
没错,姑娘,她未来的嫂子,在正月寒天,用淘米水种出了绿叶菜。
油绿油绿两大筐。
冯巧儿满意地欣赏完两人的震惊脸,兴冲冲带着他们走进灶屋,迫不及待从木盆上拎起一只柳条筐展示。
只见柳条筐里全是绿油油的叶菜,筐下则是白花花的根须,没有土,而是滴答滴答滴着水。
太子伸手摸了一下,菜叶新鲜得很,这时节在宫里都未必吃得到如此新鲜的绿叶菜。
现摘现吃,有点意思。
抬眸对上小姑娘漂亮的杏仁眼,太子勾起唇角:“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从前感觉傻乎乎,话都说不整齐,现在居然学会种菜了。
还是在冬天种菜。
也算绝活。
这话若是单独问姜舒月,确实很难回答。
从前脑子被撞傻的姑娘,忽然在某一天清醒过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无土栽培。
骗鬼呢。
可问话现场不止有姜舒月,还有逻辑强大的冯巧儿,见姜舒月没接话,她嘴快道:“我们先福晋有个带汤池的陪嫁庄子,听我娘说先福晋在汤池边上泡发过豆芽。我们姑娘是先福晋的女儿,泡发一点绿叶菜,还用跟别人学吗?”
姜舒月:泡发绿叶菜,牛啊,我的巧儿。
太子吃过豆芽,却并不知道豆芽是怎么来的。既然是家学渊源,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问多了,倒像是要偷学人家祖传的手艺。
种菜这一块刚好是四阿哥的知识盲区,见太子没问,他也把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为了请客,姜舒月让常妈妈从庄头家买了现磨的豆腐、小白菜干和蘑菇干。
与常妈妈不一样,左婆子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做豆腐是她娘家祖传的手艺,在缺粮的饥荒年,吃豆子也能充饥。别家做豆饭,只图填饱肚子,左婆子却凭借做豆腐的手艺,让全家都吃得美滋滋。
除了豆腐,她还会做各种腊肉干、熏鱼干以及蔬菜干、蘑菇干,努力让全家一年四季都能吃得饱吃得好。
在原主零碎的记忆中,每到饭点,冯巧儿都会跑到左庄头家门口迎风闻味。
偶尔原主跟去,被左婆子瞧见,她嘴上念叨着常妈妈不会过日子,手上却拿着吃食分给她们。
左宝树更憨更大方,连她娘才煎好的豆腐,都能给她们端出一碗来解馋。
买完食材,姜舒月简单规划了一下,打算等客人来了,做一道小白菜干炖豆腐,一道蘑菇干炒鸡蛋,一道豆角干炖五花肉,最后就是压轴的蒜蓉炒空心菜了。
印公子是个讲究人,虽然多带了一个人,却没空手来。
没有一只兔子可以活着走出四川,姜舒月看见野兔,脑中自然而然就闪现出了麻辣兔头和冷吃兔两道菜。
可惜手边没有辣椒。
嗯,以后得种点备用。
姜舒月把视线艰难地从兔子身上移开,看向放在兔子旁边的野鸡,一道农家乐的名菜立刻浮现在眼前。
小野鸡炖蘑菇。
这个可以有。
常妈妈做得一手好黑暗料理,所以今天灶屋的主厨是常妈妈的女儿冯巧儿。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悉心调养,姜舒月可以自己下厨,奈何她用土灶台不如冯巧儿熟练。
再加上常妈妈舍不得让她动手,冯巧儿也说银子都是她赚的,不用她干活,直接将灶屋的活计全都揽了过去。
这顿饭姜舒月只管动嘴,并不用亲自上手,倒也乐得清闲。
姜舒月调养的这一个月,三餐都是她说冯巧儿做,半点没让常妈妈沾手。
第一次配合效果就很好,又练了一个月,冯巧儿已经能独立做出很多美味的饭菜了,与姜舒月的配合也是炉火纯青。
为了达到最理想的效果,把农家乐成功开下去,姜舒月还是去灶屋盯着了。
常妈妈是原主外家的家生子,跟着先福晋嫁到乌拉那拉府上。等到了年纪由先福晋做主配给了外头铺面的一个管事,本人仍旧留在先福晋身边服侍,成了管事妈妈。
后来又升级为原主的乳母。
生在高门长在高门,常妈妈虽不敢说见多识广,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
早听冯巧儿说过,附近围场有个侍卫经常拿点心给她们吃。
那时候姑娘傻不知事,巧儿又是个贪嘴的,常妈妈不是没有跟去过,奈何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见不到人。
两年多时间,愣是连那个侍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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