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们家不愁吃喝,没有猎物,还有粮食,总归饿不着。
左庄头净手上桌,坐定之后惊讶地问:“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肉?”还是他婆娘最拿手的豆角干炖肉。
山里转了一整天,肚子早饿了。在家人出声提醒之前,左庄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这肉润味!火候也刚好!比过年那天炖得都好吃!”
“……”
左家吃饭从来都是左庄头第一个上桌,他动筷别人才能动筷,他放下筷子,别人也要放下筷子。
今天同样如此。
结果他吃完都夸完了,并不见有人动筷:“你们怎么都不吃?”
左小丫低声提醒:“肉是常妈妈端过来的。”
听见“常妈妈”三个字,左庄头下意识想将吃下去的吐出来,还好肉香及时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示意左婆子:“你尝尝,常妈妈做菜长进不少。”
左婆子撇着嘴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吃到第三口,心中隐隐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冯巧儿说肉是姑娘教她炖的,显然是第一次做。第一次炖肉就比她这个长年做饭的炖得还好吃,可见姑娘不止有漂亮的脸蛋,还很会做饭。
这一顿晚饭,左家吃得各怀心思,却诡异地全都吃撑了。
有人吃撑,有的人却在绝食,比如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舒心。
她的名字叫舒心,奈何重生之后,就从没舒心过。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亲事。
上辈子她被圣祖爷指给了皇四子胤禛为嫡福晋,之后便开启了她贤惠且憋屈的一生。
由德妃牵线,盲婚哑嫁,成亲时年纪又小,这桩亲事几乎每一步都踩在四阿哥的反骨上。
再加上四阿哥性子冷,她自己也有点端着,婚后能和谐才怪。
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中间也格外波折。成亲六年后她生下长子弘晖,夫妻成为父母才算有了共同话题。
然而八年后,弘晖急病夭折,带走了她半条性命,也带走了这个家大半的子孙缘。
她从此再未生育。
没有孩子承欢,没有夫君宠爱,她只能守着嫡福晋之位和贤惠的名声过活。
看着府中的小妾一个一个地生孩子,又一个一个地夭折,差点因此连贤惠的名声都保不住。
她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胤禛与生母德妃不睦,德妃不敢找胤禛的麻烦,就朝她撒气。不是拿她与十四福晋做对比,嘲讽她占着鸡窝不下蛋,就是拿嗣子单薄说事,指责她为妻不贤。
总之十四福晋做什么都对,她做什么都错,完全忘了她是如何成为四福晋的。
在宫里受婆母的气,回府还要跟宠妾李氏斗法,管着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身心俱疲。
原以为胤禛就是这样一个冷清冷性的人,对谁都缺少耐心和热情,哪知道他也有老房子着火的时候。
在胤禛三十六岁那年,遇到了毕生真爱,年氏进府。
年氏入府便是侧福晋,斗倒李氏之后一枝独秀,几乎包揽了当时后院所有生育。
可惜最后全部夭折。
年氏的到来很好地压制了李氏,她作为无人能撼动的嫡福晋一直冷眼旁观,并不会偏帮谁。
直到四爷坐上龙椅,追封了年氏夭折的儿子为亲王,却对弘晖视而不见,她才终于愤怒了。
差点与皇上撕破脸。
可她的唯一的儿子仍旧没有得到追封。
她的心碎了,命也快跟着去了。
皇上听说她病重,直接将她挪去了圆明园,临死前都没见她最后一面。她死后,皇上也找理由,拒绝出席她的葬礼。
而敦肃皇贵妃年氏病逝的时候,皇上亲自为她盖棺,还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
一世夫妻,终成怨偶,她最在意的什么都没留住,哪怕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重新来过,她只想远离那个寡情薄幸的男人,远离皇宫,过一过夫妻恩爱,儿孙绕膝的平凡生活。
“姑娘,宫里来话了,说德妃娘娘忙,没空儿见福晋,后天不让福晋进宫了!”丫鬟跑进来报信。
舒心一惊,不应该啊,上辈子她额娘拍德妃的马屁拍得很成功,不然她也无法得到推荐,嫁给四阿哥。
“可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这辈子仍旧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她才无奈出此下策,打算用激烈的方式反抗。
如果注定像上辈子那样憋屈的活着,活成一个笑话,她宁愿去死。
这个丫鬟哪里知道,就连当事人,舒心的额娘觉罗氏自己都不清楚。
她听说之后也吓了一跳,慌忙托人去打听,然后被巨大的惊喜撅住。
“什么?太子看上我了,要纳我为侧妃?”舒心听完觉罗氏报喜,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乌拉那拉家乱成一团请太医的时候,姜舒月已经利用无性繁殖又种出两筐空心菜来。
冯巧儿望着炕上绿油油的菜叶,问姜舒月:“这么好的菜,卖给印公子能赚十两银子,姑娘真要白送给印四公子啊?”
这个时代冬天的菜确实值钱,却没值钱到两小筐水培空心菜能赚十两银子的份儿上。
姜舒月总觉得印公子厚待原主另有原因。
见色起意应该不是。一则原主年纪小,还没长开,印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二则几年过去,除了上回见面有些不老实,并没见印公子对原主有过什么表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人会无缘无故地特别关照一个陌生人,在搞清楚印公子照拂原主的原因之前,姜舒月不打算与他深交。
冯巧儿嘟囔了一句没人理,又补充:“白送的话,送一筐就不少了。”
姜舒月看冯巧儿一眼,宽慰她:“上回印四公子买了我挖的山参,这回他又买了一筐叶菜,算是照顾了咱们的生意。菜没了还能种,不需要本钱,白送他两筐也是咱们赚了。”
冯巧儿低下头,小声纠正她:“上回的菜是印公子买的。”
姜舒月失笑:“可钱是四公子出的。”
除了照顾生意,姜舒月还有话想问问印四。
结果两人将割下来的青菜送去围场的时候,守门侍卫听说是给印四的便将青菜收下,又听她们说想当面交接,不客气道:“印四公子也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莫说他家里有事告了假,便是人在围场也不会见你们!菜送到了,赶紧走!”
看来印四在这里是个有头有脸的。
也对,他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侍卫,难道是侍卫长?
清朝的侍卫还与别朝不同,地位超然。很多名臣的履历往前倒都是侍卫,比如康熙朝最著名的索额图和明珠,全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其中索额图还是康熙智擒鳌拜的大功臣。
没见到人确实有些遗憾,可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因为她们才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人喊住。
回头见两个面生的侍卫从门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拎着两个填白瓷鱼缸,另一个手里拿着竹编的筛子。
鱼缸仿佛是故意做旧的,看似粗糙,其实造型很美,瓷面也实,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越发透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来。
竹筛做工精巧,通体成麦黄色,看上去就很有分量,筛子上孔洞均匀,很适合做水培植物的基座。
姜舒月看得职业病差点犯了。
那两个侍卫拎着东西走出来,对姜舒月二人说话显然比守门侍卫客气许多:“四公子说他从来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让咱们把这两个种睡莲的小花缸和竹筛拿给姑娘,算作买菜的钱。”
宫里冬天缺菜,他们知道,有汤泉的山庄能种出少量的新鲜蔬菜,他们也知道,可用花缸和竹筛……换菜,还是第一次见。
四阿哥又不是没钱,给点银子不就行了,何苦又是找花缸又是编竹筛,还要从宫里一路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围场。
花缸不小,却不是很重,姜舒月和冯巧儿一人抱了一个,却没办法腾出手拿竹筛。
有个侍卫几步上前,将竹筛往花缸口上一套,竟然严丝合缝地套上去了,好像竹筛就是专门为花缸量身打造的盖子。
盖完竹筛,侍卫还有话说:“四公子让我给姑娘带话,木盆和柳筐放一起太丑了。”
这句话对带话侍卫来说简直莫名其妙,可姜舒月一听就明白了。
是嫌她种菜的工具丑。
如果印四本人在现场,姜舒月高低得跟他掰扯掰扯。她种的是菜,不是花,菜好吃就行,你管它长在哪里呢。
不过姜舒月看看那两个古朴的花缸,忽然觉得种菜也是一门艺术,一边收获一边享受美,并不矛盾。
于是欣然收下,请那侍卫代她向印四道谢。
其实四阿哥还给了银子,说姑娘若是不要花缸,想要银子就给她银子。结果这姑娘很怪,抱着缸就走,什么要求都没提。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两个花缸做工讲究,抱回家转手卖了,也值些银子。
带话侍卫如是想。
卖花缸是不能的,对于水培植物来说,种在泥土烧制的花缸里,比种在木盆里长得更好更快。
本来打算白送两筐菜,没想到还有回馈。虽然对方有嫌弃她审美的意思,但姜舒月得到了实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真心觉得印四这人能处。
姜舒月并不知道,她才离开,在围场附近转悠的几个人也悄然离开了。
“什么?雾隐山田庄的那个小姑娘跟太子没关系,是给四阿哥送菜的?”
索额图才把人找到,却发现找错了,不由蹙眉:“打听清楚没有,山坳里那个田庄是谁家的产业?”
“是内大臣费扬古嫡亲兄长家的产业。”人不好找,田庄倒是好查,管事很快回答。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的。”索额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称“三眼索相”并非浪得虚名。
明年大选,乌拉那拉家早早走通了德妃的门路,想将费扬古的嫡长女许给四阿哥做嫡福晋。
听说德妃已经答应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乌雅家私下也与乌拉那拉家来往密切。
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总爱往雾隐山那块跑,乌拉那拉家大约听说了什么,这才让底下的田庄给围场送菜,直接讨好四阿哥本人。
倒很像乌拉那拉家的做派。
所以上个月到田庄吃饭,并不是四阿哥跟着太子,而是太子跟着四阿哥。
索额图拿着盖子在茶碗口拨了好几回茶叶,却并没喝,转而吩咐管事:“既是乌拉那拉家的产业,不必查了。初十也快到了,守株待兔吧。”
他就派人盯着太子,不信找不到勾走太子魂魄的小妖精。
在索额图郁闷的时候,德妃也很郁闷,她不光郁闷,还有点害怕。
皇上南巡命太子监国,太子不好好监国跑出宫寻欢作乐。消息很快传到江南,皇上亲自给太子写了一封书信,狠狠训斥太子不成器。
这事本来与德妃无干,她权当看个乐子,结果看着看着自己成了乐子。
太子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非揪着她选的准儿媳不放,要纳人家姑娘作太子侧妃。
正妃还没影儿呢,就闹着纳侧妃,很难不让人将太子之前的不成器与现在的纳侧妃联系起来。
如果被人推波助澜,传到皇上耳中,很有很可能变成她给太子拉皮条,导致太子荒废朝政。
太子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即便养得不成功,皇上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总要找人背锅。
太子读书的时候,是太傅、侍讲学士和伴读背锅,后来在朝上站班,是朝臣们背锅,现如今背锅侠的名单已经写到后宫来了吗?
她这段时间因为四阿哥的亲事确实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些,乌雅家得了她的授意,也与乌拉那拉家交好。奈何皇子的亲事向来都是皇上做主,她私下相看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知道的人不多。这回让太子一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能洗清,恐怕也会被皇上迁怒。
亏大发了!
到底谁要害她?德妃冥思苦想。
首先想到的人是索额图,老家伙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替太子脱罪,居然拿她作伐。
也有可能是明珠,借此离间太子和四阿哥,她只是被利用的倒霉蛋。
还可能是乌拉那拉家捣的鬼。毕竟太子是储君,将来有皇位要继承,太子侧妃虽说是妾,却比一个平头阿哥的嫡福晋有体面。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不得不把四阿哥叫来商量,谁知四阿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太子是储君,他想怎样岂是儿子能左右的?”
德妃急得火上房:“谁让你改变太子的想法了,我是让你想办法把我择出来!”
“额娘就不该背着汗阿玛搞这些小动作,事已至此,额娘恐怕择不出来了。”四阿哥努力压制,才没让唇角翘起。
德妃一口老血堵在心里:“我为了谁,还不是想先下手,给你挑个好福晋!等到来年大选,皇上、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一层层挑下来,轮到你还有什么好的!”
德妃就是这样,心口不一,还总是振振有词。四阿哥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这个额娘不必操心,到时候汗阿玛给儿子指谁儿子就娶谁。”
德妃:油盐不进,冷漠疏离,她和皇上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怪胎。
走出永和宫,四阿哥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甚至莫名有点烦。他转道去了毓庆宫,向太子道谢,对太子说:“那边生怕惹祸上身,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瞎折腾了。”
太子抬手拍拍他肩膀:“你办事,我放心。等你有事,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二哥身后的尾巴甩掉了吗?”四阿哥看向太子,转移话题。
听他说起这个,太子渐渐敛起笑容:“那个没甩掉,又添了一个。”
四阿哥挑眉:“是老大那边的人?”
太子心累摇头:“不知道,左不过就那些。”
好像从那一次的闹市纵马开始,太子变得不一样了,比从前懈怠许多。人一松懈下来,身上的戾气都比从前少了。
四阿哥眼中闪过机锋:“二哥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初十还去吗?”
太子冷笑:“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抓了当下酒菜。”
狂妄倒是半点没少,四阿哥点头:“上回跟那小丫头要了一筐绿叶菜,她给我送了两筐。”
太子斜睨过来:“你当真白要了人家的菜?”
四阿哥摆手:“我送了她两个花缸,填白瓷的。”
太子哈哈笑起来,抬手点着四阿哥:“嫌弃人家姑娘过得糙,老四真有你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送了还不如不送。
“白瓷绿叶,相得益彰,我觉得好就送了,真没二哥想那么多。”四阿哥虚张声势为自己辩解。
太子看他一眼:“初十你跟我一起过去!”
又补充:“带上银子。”
慰问一下小姑娘严重受伤的心灵。
四阿哥目的达到,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明珠那边得到了最新消息:“太子要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为侧妃?就是德妃最近密切接触的那一家吗?”
见手下人点头,明珠大笑:“好啊,好啊,太子和四阿哥决裂了才好呢!”
笑过之后,对手下人说:“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事,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手下人拍胸脯保证:“请主子放心!”
太子、四阿哥和德妃,谁也别想跑,明珠志得意满地想。
此时康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太子不成器无法为他分忧,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实在累得慌。
“皇上京城来信儿了,索相说一切都好,明相也说一切都好。”梁九功将信呈上。
康熙看也不看:“都说好,准没好事!”
果然才走到一半,就接到了荣妃的书信,信中说太子要自己给自己纳侧妃,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她不敢管。
又几日,宜妃的信也到了,所说与荣妃基本一致。额外附加的信息是,太子要纳的侧妃出自乌拉那拉家,而乌拉那拉家最近与德妃走得很近。
快进城的时候,康熙问梁九功:“惠妃有信来吗?”
梁九功说没有,又问德妃,梁九功也说没有,康熙偏头看向某处虚无:“朕知道了。”
二月初九,圣驾回京,全城戒严。
这些姜舒月都不知道,她此时已经用印四给的填白瓷花缸和竹筛盖,种出了第一批叶菜。
为了方便观赏,她更换了叶菜的品种,将空心菜换成了奶油生菜。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很像一朵盛开的绿牡丹。
左家应承的木盆和柳筐也都送到了,姜舒月没舍得浪费空间里的种子,仍旧种了空心菜。
“姑娘,白瓷花缸配绿牡丹真好看!”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冯巧儿已经是姜舒月的小迷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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