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差。
很快他又发现,不光是种坑,就连十个种坑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模一样。
比用木匠的墨线量还准。
他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他爹瞪着姑娘用水种出来的叶菜时,说过的话:“有人天生会种菜,不服不行。”
看来姑娘不止天生会种菜,还会种粮食。
比起工部的农事官,左宝树更相信他爹说的话。
若农事官有这本事,苞谷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人种。
姜舒月示范完一抬眼,正好对上左宝树炙热的目光,顿时被吓了一跳。
对方目光太过明亮灼人,让姜舒月有一种想喊人的冲动。
“东家,我都听你的!”左宝树第一次喊姜舒月东家,声音洪亮,“你让我怎么种,我就怎么种。我信你,一定能种出像种子那样饱满的苞谷!”
冯巧儿和常妈妈被他这一声喊全给喊到后院来了,见只是在撒种,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左宝树一眼,问姜舒月:“姑娘,没事吧?”
姜舒月回神,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忙去吧。”
她教左宝树种玉米的时候,常妈妈和冯巧儿也没闲着,正在提水浇灌前院的菜苗。
恰在此时,院门再次被拍响,冯巧儿以为是左小丫来了,跑出去开门。
结果门打开,外头站着好几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你们找谁?”
听见女儿这样说,常妈妈走过去,看见为首那人,怔了一下,旋即笑开:“宁嬷嬷,什么事还劳烦您跑一趟啊?”
宁嬷嬷是乌拉那拉家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嬷嬷,比老太太还大两岁呢,平时只陪着老太太喝茶聊天,并不当差。
宁嬷嬷看见常妈妈,笑容和蔼:“老婆子不请自来,是奉了老太太之命,给二姑娘送两个丫鬟过来差遣。”
顺着宁嬷嬷的目光,常妈妈看向那两个丫鬟。说是丫鬟,却有男子一般高矮,生得五大三粗,黑铁塔似的。
乌拉那拉家的男人大多是武官,老太太同样出身将门。这些年不管事,看起来与世无争,听说年轻的时候刚毅得很。
就连老太爷也要退让一射之地。
常妈妈还听说,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都略懂拳脚,之前住在府里时并没看出来,如今却是信了。
宁嬷嬷见常妈妈看出来了,还是给她解释了一下:“这两个丫鬟是从外头买来的,身上有些功夫,应付个把悍匪不成问题。她们的身契全都捏在老太太手里,也是老太太亲自调.教过的,姑娘大可放宽心用。”
老太太本来打算从身边选两个懂拳脚的丫鬟送过来,人都选好了,结果闹出沈文才那桩事来。
雾隐山田庄虽然偏僻,七拐八绕很难找,老太太还是改了主意,让宁嬷嬷亲自去牙行挑功夫好的丫头,回来亲自调.教。
也是宁嬷嬷运气好,去了就碰上这对姐妹花。且不说功夫,就是这把子蛮力都能手撕歹人了。
更难得的是,这对姐妹花人长得粗笨了些,脑子却并不笨,规矩礼仪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几天就从老太太手底下出师了。
常妈妈赶紧将宁嬷嬷一行人让进去,姜舒月这时也走出来,见过宁嬷嬷和她带来的两个丫鬟。
宁嬷嬷又把刚才给常妈妈解释的话,对着姜舒月讲了一遍。姜舒月看看那两个丫鬟,请宁嬷嬷回去代她向老太太道谢。
几人在东屋炕上坐定,宁嬷嬷才说出真正来意:“老太太已经让二福晋给姑娘报了名,明年秋天参加选秀。姑娘不愿回府去住,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老太太让老奴隔三差五过来,教教姑娘宫里的规矩。”
印四猜得真准,乌拉那拉家果然给她报名参加选秀了。
姜舒月心中有数,脸上却故作惊讶:“嬷嬷,我不够年龄,明年参加选秀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了,不早了。”宁嬷嬷连声说,“宫里贪新鲜,这几年秀女的年龄都偏小,最大的也才十六岁。”
说法也跟印四的一模一样,姜舒月无语凝噎。
宁嬷嬷年岁不小,耳朵却灵,听见后院有动静,忙走出去看。
却见一个俊朗健壮的后生正在后院忙活,不禁皱纹,问常妈妈:“姑娘住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外男?”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常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在田庄才住了三年,怎么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不瞒您老说,我冬天进城的时候摔坏了腰,干活就疼得厉害。”常妈妈大吐苦水,“姑娘心疼我,在村里雇了一个帮工在家里干粗活。”
又看冯巧儿:“做饭也是我闺女巧儿在做。”
正月里大雪封山,常妈妈进过一次城,在路上摔坏了腰,宁嬷嬷也听说了。
“姑娘养在老太太膝下,你们这边有困难怎么不说?”宁嬷嬷觉得幸亏自己来了,这要是传出什么闲话,二姑娘的选秀都得告吹。
“祖母心疼我,将我养在膝下,也不好什么事都去麻烦她老人家。”
这回是姜舒月接话:“再说大福晋把我额娘留给我的嫁妆还给我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有能力解决。”
宁嬷嬷敢训常妈妈,却不敢训老太太如今的心头肉:“是是是,姑娘有孝心,老奴回去自会转达。今日老奴来了,带了能干活的,姑娘也不必在村里雇帮工了。”
上回老太太过来,宁嬷嬷没跟着,只听老太太说二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用标致都不足以形容,而是惊艳。
没有华服,没有上妆,只穿着最普通的春装,甚至连首饰都没戴,可宁嬷嬷就是感觉美。
太美了!
已故的先福晋也很美,哪怕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看见。
大约二姑娘比先福晋更年轻,白嫩的小脸能掐出水来,一双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的,宜喜宜嗔,仿佛会说话。
连她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瞧见都挪不开眼,更何况是男人。
难怪老太太只来看过二姑娘一回,就立着眼睛逼二福晋给二姑娘报名选秀。
多少年没管过事了,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在两个儿媳面前放了狠话。
可惜二姑娘身量不高,有些瘦弱,不像好生养的。
不过老太太也说了,二姑娘进宫不是去伺候皇上,就是伺候太子。
做不了正妻,最多混个宠妃。
宠妃也够了,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求不来呢。
姜舒月心里不愿意,可宁嬷嬷代表老太太,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便道:“嬷嬷说得是,等后院的活干完了,我就让人回去。”
宁嬷嬷应是,并没走,第一天来就开始教规矩。硬是等到左宝树把后院规划的玉米地种完,人离开,宁嬷嬷才告辞。
“巧儿,等会儿午饭好了,给宝树哥端些过去。”姜舒月去后院检查过,左宝树已经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把玉米种子全都种好了。
同时还将旁边两块试验田又平整了一下。
农活干得漂亮又利索,是个很好的帮手。
不等冯巧儿回话,新来的一个门神似的丫鬟已然道:“主子,让奴婢去吧。”
姜舒月挑眉:“你认路?”
“不认识,不认识,还得巧儿姐姐带路。”那丫鬟眸光闪了闪说。
姜舒月坚持住在庄子里,就图一个无拘无束。现在可好,她还没去选秀呢,已经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看来她对这个时代还是不够了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前后院巡视一圈,姜舒月回到东屋,将两个丫鬟叫进来,问她们的名字。
这两个丫鬟是对姐妹花,还是双生子。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个额上有条浅疤,另一个没有。
额上有疤的那个,也就是刚才抢着去送饭的那一个,先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吉祥。”
另一个也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如意。”
取名的方式有些眼熟,一时又无法对号入座。姜舒月不是很喜欢这些吉利话,决定改名:“以后你们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你们今后一个叫立夏,一个叫小满。”
两个丫鬟闻言唇角抽了抽,主子爷给她们取名就够随意的了。她们给主子爷请安,说主子爷吉祥,主子爷就给她们取名,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
没想到这位舒月姑娘给人取名,比主子爷还随意。
眼下谷雨才过,谷雨之后是立夏,立夏之后是小满,所以她们就叫立夏和小满。
还好她们来得够晚,不然其中一个极有可能叫惊蛰或者清明。
意思都不是很好。
“你们被卖到牙行之前是做什么的?”既然决定接受她们,总要问问情况,姜舒月想什么便问了。
立夏站出来说:“回主子的话,奴婢家是猎户,父母早亡,没房没地,自卖牙行为奴。”
姜舒月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浅疤,信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也不用回答一句,就说一句回主子的话。你们跟巧儿和常妈妈一样,喊我姑娘便好。”
立夏和小满应是。
“你们家是猎户,之前种过地吗?”了解过情况,姜舒月还想再挖掘一下技能。
主子爷英明,果然问到了种地,立夏点头:“种过一些地,有粮食有菜,但奴婢家主要以打猎为主,种的地并不多。”
她们家确实是猎户,也确实父母早亡,没房没地,自卖为奴。
可她们之前真没种过地。
自卖到牙行之后,凭借一身蛮力,和射箭的准头,被佟家挑中到内院做了丫鬟。
说是丫鬟,其实与护院无异。
前年,她们被隆科多大人送给了四阿哥。四阿哥没用她们,将她们送到城外的庄子里散养。
学种地还是从今年春天开始的,管事专门找了庄稼把式教她们,没日没夜地学。现在基本掌握了翻地、开沟、浇水和栽苗。因为节气不允许,之后种地的操作,只是听了一遍,没机会实践。
她们有把子力气,又有进山打猎的经验,学武艺非常快。学到如今,七八个侍卫近不了身,遇到成群的悍匪也能应付。
可是学种地,翻土、开沟和浇水都还行,就是蹲在地上绣花似的栽苗,实在太熬人。
也是她们手笨,学到现在才勉强出师,不然上个月就该来了。
小满跟立夏的经历一样,都是种地速成班肄业学员,回答问题很是心虚:“没种过多少地,姑娘把我们当成新手也行。”
肄业之后,她们又被田庄管事卖到牙行,专等乌拉那拉家来买人。
她们以为被卖到乌拉那拉家就要去种地,然而并没有。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亲自调.教她们,安排出宫荣养的老嬷嬷教她们规矩,仿佛随时准备把她们送进宫似的。
佟家规矩大,什么都按照宫里的来。宫里的规矩,她们早在佟家学会了,自然很快通过乌拉那拉家老太太的考校,然后被送到了……庄子里。
从一个庄子里出来,又被送到另一个庄子,她们终于见到了四阿哥要她们守护的姑娘。
看见房前屋后大片的菜地,她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学种地。
因为姑娘喜欢种地。
绕了好大一个圈,她们终于结束漂泊,安定下来。
望着眼前天仙似的小姑娘,立夏和小满顿时理解了四阿哥的苦心。
美,太美了,美得出尘,美得自在,没有距离感。
清水出芙蓉。
哪怕刚才被她迁怒,见她蹙眉,立夏和小满都甘之如饴。
原来人美成这样,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在乌拉那拉家接受岗前培训的时候,老太太对她们说,她们要伺候的姑娘明年即将参加选秀。
在佟家待过一段时间,两姐妹对选秀并不陌生,知道选秀不仅是给皇上选庶妃,还能给皇子挑福晋。
尽管四阿哥没有明说,立夏和小满还是福至心灵地猜到了。
乌拉那拉家这个小姑娘,到明年,很有可能就是四福晋了。
听说她们会种地,姜舒月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一些:“会基本的就行,我教你们。”
又问:“识字吗?”
两人齐齐点头:“识得一点。”
会功夫,会种地,还识字,简直像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
午饭前,冯巧儿带着立夏去左家给左宝树送饭,并且传达了姜舒月的意思:“宝树哥,府里派人来了,家里的杂活有人干。姑娘说对你另有安排,让你先在家等几日,工钱……按月支付。”
别人家帮工的工钱都是按天支付,做一天工给一天钱,不做就没钱。
只有管事才能按月领钱。
这时左小丫回来做饭,看看冯巧儿和她带来的饭菜,又看她哥,当场急起来:“哥,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跑出去做工了?”
冯巧儿吓了一跳,对左宝树说:“正好,姑娘对你另有安排。宝树哥,你安心在家养伤吧,我们先走了。”
左小丫送冯巧儿她们出去,问了她哥上午干过的活计,气得直跺脚:“我哥也真是,听我爹说常妈妈挑水费劲儿,让我娘歇晌的时候过去帮忙浇地,他就听进去了。”
冯巧儿安慰她:“这几天不急,让宝树哥养好伤,姑娘说了按管事的例,工钱月付。宝树哥是为救姑娘受的伤,姑娘说算工伤,工钱照给,月底找我拿钱就行。”
左小丫午饭都没做,跟着冯巧儿回去给姑娘磕了三个头才离开。
回到家中,却见哥哥蔫巴巴的,饭菜都没动。左小丫问他怎么了,按月领钱还不高兴。左宝树只是沉默不说话。
左小丫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哥,我刚从那边回来,巧儿说乌拉那拉家给姑娘报了名,明年秋天参加选秀。”
见哥哥诧异抬眸,左小丫嘴里发苦:“姑娘是金凤凰,早晚要飞出穷山沟。你若是放不下她,就要争取做这个田庄的管事。”
做了田庄的管事,也不一定能见到姑娘。可这个田庄终究是姑娘的,守着姑娘的田庄过活,也算一种牵绊和安慰吧。
对上哥哥受伤的目光,左小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转身去灶屋做饭。
姜舒月听说左宝树的伤还没好,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虽然早知道老太太出面养她打的是什么算盘,选秀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对田庄的规划。
明年秋天选秀,她最迟夏天就要住回乌拉那拉家去了。
留在田庄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一年。
实验倒是不耽误,可实验之后的第二年规划,她得找人接手。
如今乌拉那拉家图穷匕见,送了两个丫鬟过来看着她,而左宝树还伤着,不能上工,她正好有时间重新调整一下规划,并且做出安排。
试过两个丫鬟种地的本事,姜舒月觉得还是让她们干粗活吧。有两个门神似的丫鬟盯着,她也不可能再见外男。
让左宝树做田庄的管事,有左庄头和左婆子协助,应该可以完成她对田庄的第二年规划。
这个田庄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不管她在哪里,都想时刻掌握实验田的情况和数据。
思来想去,姜舒月想到一个办法。
是夜,躺在西屋的大炕上,姜舒月小声问冯巧儿:“你觉得左宝树这个人怎么样?”
冯巧儿没想那么多:“宝树哥很好啊,又会种地,又会做木匠活,是个能干的。”
姜舒月抿了抿唇:“嫁给他,你愿意吗?”
黑暗中有一瞬的凝滞,半天才听冯巧儿哽咽着说:“姑娘是厌烦巧儿了吗?巧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姑娘尽管说,打一顿也行,别赶巧儿走!”
姜舒月一听就知道冯巧儿不乐意,也没勉强:“不是,不是,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厌烦。”
又跟她说起自己的打算:“明年我要去参加选秀,我会想办法落选。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没成,我想把这个田庄交给左宝树来管。”
姜舒月才穿过来一年,就要面对选秀,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她对清宫的了解,仅限于小说和电视剧,不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能否蒙混过关。
最最关键的是,原主长得太美,属于披个麻袋片都能把人迷倒那种。
每天早晨洗漱的时候,姜舒月都不敢看水盆里的倒影,生怕被自己迷倒。
她现在活得就像一朵近乡情怯的水仙,很想看自己的脸,又怕不能自拔。
穿越前,她长得也很漂亮,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恋过。
“这个田庄对我来说很重要,得留下一个自己人看着,我才能放心。”左宝树是不错,可人心最易变,姜舒月总觉得不踏实。
穿越前,带她的导师也很好,对她很照顾,谁能想到教授变叫兽,还是个有前科的叫兽。
有时候不是人心易变,而是有的人善于伪装,并不能一眼看穿。
话音落下,掉地上半天才被人捡起来:“姑娘,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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