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觉罗氏提醒,眼前一亮。
当时索绰罗家生怕被乌拉那拉家看不起,踮着脚给索绰罗氏准备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
与先福晋的嫁妆没法比,但在上三旗也不算寒碜了。
因索绰罗氏出身平常,当时交换礼单的时候,老太太多了一个心眼儿,将索绰罗氏的陪嫁清单让人誊抄了一份留底。
有这样一份嫁妆保底,就算把先福晋的嫁妆都退回去,长房也不会太难过。
“老二家说的有理,老大家的,你也有嫁妆……”
谁知老太太的话又没说完,就被索绰罗氏打断了:“额娘,用媳妇的嫁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觉罗氏闻言冷哼:“用先福晋的嫁妆,养继福晋的儿女,传出去就好听。用你自己的嫁妆,养你自己的儿女,传出去就不好听。敢情这好不好听,全是大嫂一个人说了算的!”
索绰罗氏一口老血,从前她怎么不知道觉罗氏如此牙尖嘴利。
指甲掐进掌心的皮肉里,索绰罗氏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得赶紧从老太太和觉罗氏手里把钱抠出来。
大爷心大,拖到最后一日才肯去雾隐山见他那个傻子闺女,索绰罗氏却没有这么乐观。
她带人加班加点,对照着毓庆宫给的清单,将先福晋留下的嫁妆仔细清点了一遍。
点完,心就凉了。
当年分账的时候,她与大爷各拿一半,她手里的多是田宅和铺子,大爷则要了金银珠宝。
在她的精心打理之下,除了大爷偷拿地契卖了两处田庄之外,所有产业都在,且每年收益不错。
可被大爷拿走的那些金银珠宝,全被挥霍一空。
也就是说,她把田宅铺子都吐出来,也只能填上一半,另一半从哪儿出?
自然是老太太和二房来出。
当年将舒月赶出家门,是全家商量过的,谁都没意见。现在闹出事来,总不能只让长房独自撑着。
她的嫁妆是用来养老的,丈夫指望不上,又不想拖累儿女,就只能指望银钱了。
“弟妹,不怕你笑话,我出身普通,娘家也没什么钱。我的那些嫁妆全是样子货,充充门面还可,根本不值什么。”
装穷不成,亲情牌打不了,只剩卖惨这一条路可走。
这些年她拍觉罗氏的马屁,全靠卖惨。
果然她一卖惨,老太太和觉罗氏都招架不住了。
“老二家的,长房没什么钱,总不能看着老大去死吧!”老太太先开口。
觉罗氏没反驳,只是说:“到底是长房的事,大嫂赶紧把先福晋的嫁妆清点出来,然后再拿自己的嫁妆来补,最后看看还差多少。”
没说管,也没说不管。
见老太太看自己,索绰罗氏痛快说好:“为了救大爷的命,我的嫁妆我一定都拿出来!”
别说为了不成器的丈夫,便是为了乌拉那拉家,她也不会动用自己的嫁妆。
可为抛砖引玉,让老太太和觉罗氏掏钱,她必须做足姿态。
至于嫁妆……反正她的嫁妆清单在自己手上,只要跟娘家通个气,到时候别说漏了,还不是她拿多少就是多少。
这点抛砖的小钱,她出得起。
觉罗氏比索绰罗氏进门早,老太太暗中誊抄索绰罗氏嫁妆清单的事,觉罗氏听到了一点风声。
见索绰罗氏痛快答应,并撂下狠话,觉罗氏很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什么,还差一万五千两银子?”等索绰罗氏清点完毕,报出差额,老太太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卖了她这把老骨头,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索绰罗氏抽噎:“本来不卖那两处田庄,还能作价多少折些银子,可大爷非要给那青楼的娼妇赎身,窟窿越捅越大。”
此时大爷已经上了药,昏睡过去,并不在场,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她说的都是真的。
觉罗氏并不听她的一面之词,直接吩咐自己的人现场复核。
复核到索绰罗氏的嫁妆时,觉罗氏听到结果,微微蹙眉:“我记得当年大嫂的陪嫁不少,怎么变卖之后只有区区一千两?”
索绰罗氏按着眼角,哽咽:“我的那些陪嫁不过充充样子,给娘家做脸面的,不值什么钱。”
觉罗氏亲自将索绰罗氏的陪嫁清单拿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接过一看,手抖了抖,抬眸再看索绰罗氏,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她问索绰罗氏:“还有吗?”
索绰罗氏心里一突,转念想到自己都安排好了,摇头:“就这些。额娘和弟妹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我娘家查问。”
老太太连说两声不对。不用觉罗氏再说什么,拉起她便走,边走边说:“这事太大,咱们管不了。”
索绰罗氏人都懵了。她嫁进乌拉那拉家七年,嫁妆一直都是自己收着,单子也在自己手里,就算老太太看过,也不可能记得这样清楚。
“额娘,大嫂拿了多少出来?”走出长房的院子,觉罗氏忍不住问。
动用媳妇的嫁妆确实不够磊落,可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她不信大嫂这样狠心。
老太太在路上什么都没说,由着觉罗氏将自己搀扶回住处,颤巍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折清单,交给觉罗氏。
觉罗氏从头看到尾,蓦然抬头:“加上这些……差得不多了。”
老太太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银票:“大佬不成器,就算她的嫁妆够用,我也不会让她全出。我这里还有五千两棺材本,大不了先拿去应急。”
说着落下泪来:“可索绰罗氏一根汗毛都不拔,只想坑钱。”
觉罗氏跟老太太想到一起去了,她也准备了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对于乌拉那拉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觉罗氏从袖中掏出银票给老太太看,老太太让她收起来:“这些年乌拉那拉家对得起老大两口子。这事咱们不管了!不管了!”
嘴上说着不管,当晚就气病了,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委实折腾了一阵。
诺穆齐一觉醒来,发现问题还没解决,劈头盖脸质问索绰罗氏怎么回事。索绰罗氏干巴巴回答,老太太和二房不管了。
诺穆齐不信,让人抬他去老太太的院子,得知老太太病了,又转道去二房。
“大哥,我和觉罗氏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家。”费扬古得知后,气得不行,催着觉罗氏收回管家权。
觉罗氏却坚持分家。
“二弟你说什么?”诺穆齐不明白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二房都没丢下过长房,怎么这一回忽然要分家。
费扬古把来龙去脉说了,诺穆齐震惊:“不可能!索绰罗氏她不敢!”
“把老太太手里的嫁妆单子拿给大爷看。”
费扬古声音冷漠:“本来额娘和觉罗氏都拿了银子出来,想帮长房度过难关,可大嫂这样做,太让人寒心了。额娘气病了,觉罗氏要分家,我没意见。”
诺穆齐看完这份嫁妆清单,回去又看了索绰罗氏伪造的那一份,气得肝儿疼,当场要休妻。
“诺穆齐,乌拉那拉家不要你了,你只剩下我和我的一双儿女,你敢休了我,我看你跟谁过去!”
索绰罗氏没想到老太太当年居然留了一手,今天被人看穿,索性破罐子破摔。
诺穆齐当场怂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索绰罗氏一着急福至心灵。
她盯着诺穆齐的眼睛:“钱我可以拿嫁妆补上,帮大爷度过难关,但舒月得接回来养。”
一个傻子而已,给钱都不会花。
只要她把傻子捏在手里,还愁没有银子吗?
诺穆齐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行,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又忧愁起来:“额娘病了,不肯见我,二房闹着要分家呢。”
索绰罗氏不在意地笑笑:“分就分,我早受够了觉罗氏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过让我管着府里的中馈,好像给了长房金山银山似的。”
管中馈能捞到不少油水,可既然被人看穿,索绰罗氏也不愿意再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咱们把舒月接到身边来养,大爷还愁高攀不上太子和索相吗?”
这样一对比,管中馈捞的那点油水根本不够看的:“现在分家也好,我还怕大爷今后攀龙附凤,二房要贴上来走门路呢。”
诺穆齐深觉有理,咬牙切齿:“到时候老二跪下来求我,我也不管!”
达成共识之后,索绰罗氏拿出自己所有的嫁妆填了窟窿,终于将毓庆宫的人送走。
“过几日,等风头过去了,我亲自去一趟雾隐山,把舒月接回来。”索绰罗氏不敢现在就去,生怕再遇上太子,像丈夫一样挨打。
此时此刻,想把舒月接到身边抚养的,可不止长房一家。
觉罗氏与费扬古商量,打算将舒月接回家,养在老太太膝下。
二房不求财,却想通过舒月搭上太子,走通宫里的门路。
几乎同时,替姜舒月拿到大笔陪嫁的太子也有些发愁,他问四阿哥:“这些嫁妆该怎样处置?”
四阿哥明白太子的顾虑,若将嫁妆直接运到田庄,估计今天运过去,明天就可能被抢。
“依我看,不如暂时存在二哥手上,下个月过去把清单给她,跟她说清楚。”
想起那个漂亮娇憨的小姑娘,四阿哥唇边不自觉漾出笑意:“她是旗人,早晚要参加选秀,不管将来花落谁家,二哥将陪嫁一并归还便是。”
朝廷有规定,十三岁到十七岁的旗人女子不经选秀,不得自行婚配。
而对年龄的上限和下限没有严格要求,也就是说十三岁以下和十七岁以上,同样可以参加选秀。
如果乌拉那拉家报了名,明年那个小姑娘就能参加选秀。只不过年龄小,被选上的可能性也小。
除非提前内定,很少有人家愿意冒这个险。
“花落谁家?她还能落到谁家?”太子听四阿哥这样说,微微蹙眉,“老四,难道你竟不知我的心?”
他在等她长大,而不是等着看她花落谁家。
四阿哥闻言也微微蹙眉:“二哥,她闲适自在惯了,未必愿意进宫。”
太子瞪眼,他知道她闲适自在,他喜欢的正是这份闲适自在,害怕的也是这份闲适自在。
他矛盾他纠结,可当这话从四阿哥嘴里说出来,太子都忘了矛盾和纠结,只剩震惊。
四阿哥从小跟在他身边,对他言听计从,很少提出反对意见。
即便有,也会很委婉地表达出来,或者抛砖引玉让他自己想明白。
像刚刚那样直白地不赞成,直白地宣之于口,这么多年还是第二回。
第一回也跟小丫头有关。
太子说一不二惯了,被人这样抢白,心里很不自在:“老四,你什么意思?”
四阿哥垂下眼睫,藏好眸中的复杂情绪。
太子的心,他当然明白,如今让他看不懂的,反而是自己的心。
僵持间,外头有人禀报:“太子爷,含珠过来送茶点了。”
含珠是太子的枕边人,也是近期太子最宠爱的宫女,在毓庆宫很有些体面。
她这时候送茶点过来,多半要留宿。
太子瞧着天色不早,想起明日还要早起站班,便挥挥手,让四阿哥回去。
直到毓庆宫吹熄灯烛,四阿哥才合上手里的书。可苏培盛看得清楚,平日夜读四阿哥能看上小半本,今天却连一页都没翻过去。
四阿哥有心事,不爱说,全都闷在心里。苏培盛一个奴才哪里敢问,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趁着剪灯花的机会,低声提醒:“爷,不早了,该就寝了。”
四阿哥收起手里的书,由苏培盛伺候洗漱就寝,听他絮叨:“爷,莲枝过来有些时日了,到底是德妃娘娘亲自给爷挑的,不好总这么晾着,要不要……”
才说到要不要,苏培盛就感觉周身一寒,舌头打结,再也说不下去了。
莲枝原名宋莲枝,是德妃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在永和宫替德妃管着内务,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在成亲之前,要先通人事。而给皇子通人事的宫女,往往由其生母挑选,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就可以经由内务府直接调到皇子身边伺候。
宋莲枝今年十八,再过几年便要放出宫去,德妃舍不得。莲枝家中生母早亡,料在继母手下讨不到好处,也不想出宫。
德妃干脆把她送到四阿哥身边。
可自打莲枝住进阿哥所,就没见到四阿哥的面,还不如平时在永和宫见得多。
这时,门外有人小声禀报:“爷,莲枝过来送宵夜了。”
得,山不就我,我就山。四阿哥把人当空气,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苏培盛看向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早躺下了。
同样是送吃食,含珠留下侍寝,莲枝则吃了闭门羹。
苏培盛也没办法,只能熄灯,谁让四阿哥和太子不一样呢。
翌日早朝,太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站在御门台阶之下,一脸倦容,好似昨夜被妖精吸了阳气。
四阿哥脸上的黑眼圈也不小,眼睛有些红,一看就是熬夜看书来着。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跟四阿哥的情况差不多,熬夜看书的迹象很明显,把太子衬托得越发不像。
康熙看看太子,再看其他三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先把詹事府两个詹士提溜出来为难了一番,各自罚俸半年。
又看索额图。
幸好索额图有要事禀报,这才躲过一劫。
几日后,上早朝的时候,有御史弹劾太子殴打朝廷命官。
太子在雾隐山田庄对诺穆齐动私刑的事,发酵出来。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太子撸起袖子要跟御史对喷,被四阿哥拦住。最后还是四阿哥和费扬古联手为太子作证,才勉强将弹劾压下。
“现在怎么办?小丫头要被乌拉那拉家接走了,以后想见一面都难。”在御史的步步紧逼之下,费扬古提出将人从田庄接回家,不给太子添麻烦。
乌拉那拉家的后院,可不如雾隐山田庄那样好接近。
四阿哥想不明白,正好当面问问太子:“二哥为何每月都去见她?”
太子不想让四阿哥知道那个噩梦的存在:“我……喜欢她。”
在那个噩梦里,所有人都面目可憎,可太子找了一圈,并没找到四阿哥。
这也是太子近几年为什么与四阿哥走得最近,并且愿意相信他的主要原因。
四阿哥挑了挑眉,表示知道了,转而接上刚才的话头:“乌拉那拉家长房贪财,二房求势,未必真心想抚养小丫头。二哥不妨先把费扬古叫来说说话,也不用给实际好处,他多半比诺穆齐更听话。”
大饼固然好吃,可吃到嘴里的大饼,哪有挂在眼前的美味。
“这个主意好!”太子给出评价,很快安排下去,然后吩咐备马。
四阿哥诧异:“二哥要去哪里?”
太子笑笑:“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得先去雾隐山一趟,给小丫头通个气。”
四阿哥很想跟去,又想起太子刚才说的那一句“我喜欢她”,涌到嘴边的话,艰难咽下。
“什么,汗阿玛要禁我的足?”跑去备马的小内侍很快跑回来禀报,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四阿哥勾唇又压下:“不是禁足,只是在风口浪尖上,不许二哥出宫罢了。汗阿玛是在保护二哥。”
太子不想被人这样保护,让他感觉窒息:“怎么办?小丫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阿哥朝前迈出一步,挡在太子面前:“有汗阿玛的口谕在,二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二哥想要保护的人会有危险。”
刚刚在御门之下,他清楚地看到了皇上眼中稍纵即逝的杀机。
“那好,我派个人去,得让她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做准备。”太子这回很听劝,四阿哥猜自己看到的,太子应该也察觉到了。
太子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四阿哥身上:“老四你去,把什么都告诉她,让她别害怕,就说我会保护她。”
四阿哥嘴上应是,心中冷笑,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别人?
“二哥出不了宫门,却不妨碍费扬古进来。”四阿哥领了出宫的差事,又给太子出主意,“二哥把他找来说话,尽快将事情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朝堂上发生的事,乌拉那拉家长房并不知情。昨天两房分了家,今天一早索绰罗氏便坐上马车往雾隐山田庄去了。
先福晋的嫁妆已经在太子手上,她得赶紧把小傻子接回家,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嫁妆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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