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明牌之后,立刻返回后院去看冯巧儿和孩子。
姜舒月叹口气看向四爷,四爷以手扶额,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
康熙很快得到消息,气得砸了一个茶碗,梁九功换上新的,又被砸了。
暗卫战战兢兢,跪在一地茶水中,听皇上问:“雍郡王怎么说?”
当初雍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冯姓宫女被打发出宫的时候,康熙以为是老四的手笔,想把人打发走断了太子的念想。
毕竟老四夫妻做事一向稳妥,从来没出过岔子,哪知道他们竟敢帮着太子隐瞒。
孩子是能瞒得住的吗?
暗卫见问,哆嗦了一下才道:“雍郡王本想自己认下这个孩子,可太子不让,就……就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他倒是忠心。”对太子忠心,却将自己蒙在鼓里,康熙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前给老四的定位,就是辅佐太子的贤王,就像裕亲王那样。
凭心而论,老四做得还不错,但也正是这份不错,反衬出太子的平庸。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很能理解。康熙就像一个给儿子找伴郎的老父亲,婚礼彩排的时候才发现伴郎比新郎高比新郎帅,把新郎比得像个门童,心里能是滋味才怪。
虽然两个都是亲儿子,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是他倾注十几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巨大的沉没成本,让杀伐果断的康熙皇帝第一次骑虎难下。
他摆摆手让暗卫滚蛋,然后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聋不哑不作家翁,那个冯姓宫女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儿,不足为虑。
转过天,在朝会上康熙把礼部尚书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骂他尸位素餐,让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
礼部尚书都被骂懵了,太子大婚的章程已然获批,一直在稳步推进中,并没人敢拖延。
无端被迁怒之后,礼部很快重新起草了一份加快推进的章程呈上,当天便得到批复。
朱批只有两个字:尽快。
太子大婚的时间从明年开春,提前到了今年颁金节前,足足提前了小半年。
礼部忙起来,内务府忙起来,皇宫到处忙忙碌碌,只毓庆宫一片萧索,好似被阴云笼罩,宫人进进出出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太子妃石氏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被抬进了毓庆宫。太子是储君,当然不用迎亲,自有别人代劳,但洞房花烛夜总要他亲力亲为吧。
结果太子压根儿不在毓庆宫,而是跪在了奉先殿外。
起因是礼成之后太子想出宫,皇上不许,直接将他罚去奉先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毓庆宫。
太子想了一晚上,又一天,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晕倒。
“王爷,太子在奉先殿外晕倒了。”太子跪了一天一夜,四爷跪着劝了一天一夜,毫无成效,最后被姜舒月搀回五所,倒头便睡,才睡了两个时辰,又被外头的禀报吵醒。
四爷睡下之后,姜舒月又是给他脱靴更衣,又是净手擦身,忙活到三更才睡。
哪怕苏培盛在门外禀报,姜舒月都没被吵醒,但四爷才挪动了一下手臂,她就醒了。
“天都没亮呢,做什么去?”姜舒月搂住他的腰,挤回原来的地方,合上眼睛。
四爷低头看她,眸中闪过心疼和无奈,保持姿势没动,轻声对门外说:“传太医吧。”
太子总这样折腾,他也很累,于是狠心没去,而是抱着姜舒月沉沉睡去。
四爷管着农事总督府,还要在户部行走,同时兼顾镶白旗十二佐领的旗务,忙到饭都顾不上吃,再被太子折腾来折腾去,铁打的人也要熬垮了。
不光王妃心疼,苏培盛也心疼得紧,不想四爷再管太子。
不过是之前得了四爷的吩咐,又有毓庆宫的刘喜过来求,这才不情不愿地通报了一声。
“王爷陪着太子跪了一天一夜,身子骨也吃不消,叫都没叫醒。”
苏培盛不想让四爷操劳是一回事,当着毓庆宫的人回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晕倒还是请太医吧。”他谨慎措辞,“等明儿个王爷能叫醒了,我再去通传。”
太医早请了,太子也被太医用针扎醒了,可醒来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水也不喝,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抱着一个大红襁褓流泪。
刘喜实在害怕,并不敢禀报皇上,这才跑来请雍郡王。
这段时间,皇上把太子扣在宫里,只雍郡王能陪太子说上两句话。
可就像苏培盛说的,雍郡王已经陪着太子跪了一天一夜,实在太累,叫不醒也是有的。
刘喜无法,谢过苏培盛,转身去乾清宫打扰皇上了。
皇上凌晨被吵醒,能有好脸才怪,也说让传太医,并未亲自过去。
刘喜万般无奈,又去求太子妃做主。
太子妃那边还一肚子气呢。
订亲之初,太子派人到石家传话,说她不配,把她气病了一场。
原以为太子不喜她,亲事就算告吹,谁知兜兜转转,她还是嫁进了皇宫。
听说太子高大英俊,文武双全,再加上储君的光环,让太子妃很快原谅了他,欢欢喜喜坐上彩轿进宫。
结果洞房花烛夜就被人放了鸽子。
派人打听才知道,太子宁可去跪奉先殿的列祖列宗,也不想跟她入洞房。
此时她已然沦为合宫笑柄。
他让她蒙受屈辱,沦为笑柄,她为什么还要巴巴跑去看他,照顾他,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不配!
但这些话太子妃只敢在心里想想,给刘喜的说辞是:“我不会治病,还是请太医吧。”
然而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太医对上太子的病情,也是一筹莫展。
针也扎了,安神药也喝了,可太子还是老样子,抱着襁褓哭。
所以四爷赶到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二哥,你是不是想孩子了?”孩子的事皇上想来已经知道,四爷说话便没了顾忌。
孩子?哪儿来的孩子?刘喜和刘福两兄弟闻言,全都傻了。
毓庆宫莺莺燕燕无数,太子夜夜笙歌,却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出生。
原因无他,皇上不许。
准确点说,在太子妃生出儿子之前,皇上不许任何侍妾产子。
他们兄弟俩严防死守,做了多少孽,背了多少因果,好不容易把太子妃盼来了,谁能告诉他们,太子什么时候,和谁有了孩子?
两个太监感觉天都塌了。
太子抬起眼睫,目光闪躲而涣散,好像半天才能聚焦。
他朝四爷点点头,把怀里濡湿的襁褓递给他。四爷接过,带上太医去了乾清宫。
因为太子的关系,四爷这两日都没出宫,向皇上告了假,也没上早朝。
算着时间,四爷正好赶在皇上才下早朝,而南书房的小朝会还没开始的间隙求见。
康熙心里也惦记着太子,听说老四求见,很快召见了他。
“太子想明白了吗?”
康熙以为太子跪晕在奉先殿前,这会儿派老四前来说项应该是想通了,结果却看见老四带着太医来了。
听他说:“太子不吃不睡,只是流泪,神志也不清明。”
说完看太医,太医战战兢兢跪下道:“太子情志不畅,脏腑阴阳失调,气机紊乱,很像……很像是七情内伤之症。”
所谓七情内伤之症,与后世的心理疾病类似。
康熙粗通医理,自然听说过这种病,顿时提起重视:“此病如何医治?”
太医引经据典:“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
即告诉病人这个病的危害,提高重视;说明这个病可以治好,增加病人战神病魔的信心;告诉病人如何调养,明确治疗方案;最后是解开病人的心结,帮助他康复。
“以上四条,前三条都交给微臣,唯独最后一条,微臣实在不知。”太医盖棺定论,“心病还须心药医。”
也就是说,搞不清楚病人之所苦,前三条做了也是白做。
康熙听到最后眉头紧锁,扬声问:“老四,你可知太子心结为何?”
四爷并没回答,只是让苏培盛将太子一直抱着的大红襁褓拿来。
康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得额角青筋都鼓了起来,没有立刻表态。
四爷抿唇,见皇上冷脸,立刻给出第二套方案:“七情内伤主要由情志不畅所致,或许围猎能解。”
太子喜围猎,还专门在雾隐山建了一个皇家围场,太医觉得围猎之法可行。
康熙一听就知道老四在打什么主意,亲自去毓庆宫看过之后,还是蹙眉同意了。
与此同时,有人跑到太子妃面前把孩子的事说了,太子妃又惊又怒。
大婚之前,她额娘派人打听过,说皇上对太子管束极严,毓庆宫姬妾不少,却没有孩子出生。
小妾都是玩意儿,看不顺眼可以随便打发,但孩子不一样。孩子是天家血脉,比他们的生母金贵多了。
谁也不想一进门就当后妈,只要没有孩子,一切好说。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说太子与宫女有了孩子。
最离谱的是,那个宫女并不在毓庆宫当差,而是雍郡王妃的陪嫁侍女。
为了保住孩子,那个怀孕宫女居然被雍郡王妃想办法送出了宫,好好养在自己家中,待价而沽。
太子与雍郡王交好,无人不知,可雍郡王妃是个什么情况?她让陪嫁侍女勾搭太子,还偷偷生下孩子,意欲何为?
“那孩子是男是女?”太子妃震惊归震惊,脑子并不糊涂。
若是女孩,大可不理,若是个男孩,就不好办了。
太子是储君,早晚要继承皇位,在嫡子之前弄出一个庶长子隐患颇多。
大阿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人摇头,表示不知。
“如此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太子妃冷静下来,脑子转得更快了。
太子姬妾成群却没生出一个孩子,可见毓庆宫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又怎会容许雍郡王妃的贴身宫女怀上太子的孩子。
对方刚才也说了,那宫女怀孕之后便被雍郡王妃偷偷送出了宫。
那人见问,垂下头说:“奴才是毓庆宫扫地的,雍郡王妃身边那个宫女隔三差五便过来吃点心,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日正赶上奴才当差,也是奴才耳朵尖,扫地时听见屋中发出不同寻常的响动。之后又听过几次,然后那个宫女忽然就消失了。奴才问过五所的同乡,说是犯了错,被雍郡王妃打发出宫了。”
顿了顿,又道:“那宫女消失之后,太子时常出宫,奴才与太子身边的侍卫闲聊时听说那宫女给太子生了一个孩子,就养在内城东边的八角胡同。”
“刚刚又是奴才当差,奴才看见雍郡王拿着一个新生儿的大红襁褓出去了。”
他说得口干舌燥:“您看这不就全对上了。”
太子妃在心中捋了一遍,没发现漏洞,又问:“你为什么要跑来告诉我?”
小内侍磕头:“奴才来毓庆宫好几年了,一直都是扫地的,奴才想换个更体面的差事。”
原来如此,太子妃信了七八分:“好,我会派人去查,若当真,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太子和雍郡王出去了。”
等宫女离开,小内侍赶紧说:“太子妃不如派人跟着,很快就能知道真假。”
太子妃深觉有理,忙让人给娘家带话。
皇上已然知晓的事,太子和四爷都没避人,装模作样去了一趟围场便直奔八角胡同。
一呆就是一整天。
太子妃很快得到消息,先给那个报信的小内侍调了岗位,便带人杀去五所,找雍郡王妃算账。
因为冯巧儿怀孕,姜舒月对太子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太子瞎折腾,四爷着急,姜舒月却无感,该吃吃该喝喝,该种菜种菜,半点不想掺和。
只在四爷烦恼的时候提醒他,太子可能是心理出了问题,不要总盯着他的身体。
他健壮如牛,好着呢。
倒是四爷又要忙公务,又要劝慰太子,蜡烛两头烧,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会儿听说四爷和太子出宫了,姜舒月就知道自己的提醒有效果,但她并没放心上,继续带着十四给菜地锄草。
是的,她身边只有十四,十三早去南庑房读书了。
“王妃,太子妃来了。”左小丫一脸严肃地走到后罩房的菜地禀报,“恐怕来者不善。”
十四闻言撇撇嘴:“太子妃被太子哥哥冷落,不去找太子哥哥理论,怎么跑到这里来找麻烦?”
姜舒月也奇怪呢,但她不想吓唬小孩子,半开玩笑说:“你小小年纪消息倒是灵通。”
“我是听永和宫的人说起的,合宫都知道了,四嫂竟不知么?”十四阿哥小大人似的跟姜舒月八卦。
太子从大婚那日就开始闹腾,四爷跟着不得安生,姜舒月的注意力就没从太子身上挪开过。
她真不知道。
十四看自家四嫂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嘴巴巴地把他听说的所有信息全给姜舒月讲了一遍。
姜舒月仔细听完,感觉这里边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啊,太子妃这时候过来,难道是来买菜的?
“你说她来找我做什么呢?”买菜也不用亲自登门,毓庆宫有专人负责,姜舒月不解。
十四联系上下文:“是不是来打听太子哥哥的下落?”
说起这个下落,姜舒月眯了眯眼,莫非太子妃听说了孩子的事,来找她兴师问罪。
当初巧儿怀孕没几个人知道,她出宫的手续也正常,又在自家生产,按理说不至于传扬出去。
就算皇上知道了,对此也讳莫如深,不太可能告知太子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太子妃贸然登门,很难不让人往孩子那边想。
罢了,人都到门口了,不见恐怕说不过去。
她这条乾西所地头蛇,还能怕了毓庆宫那条才上岗的强龙不成。
想着站起身,亲自迎出去。
太子妃怒气冲冲走出毓庆宫的门,让寒风一吹,逐渐冷静下来。
雍郡王妃的大名,她在闺中便有耳闻。
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待嫁之时,便得了封号。
别看只是一个六品的格格,在京城贵女圈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终其一生能够得到的封号,也都与父亲、丈夫和儿子这三个男性角色有关。
摆脱这三个男性角色,能以待嫁之身获封的,反正太子妃不知道还有谁。
原以为京城贵女圈的独一份儿也就这样了,谁知对方又是县主,又是郡主待遇,嫁给雍郡王之后都没消停。
当初农事总督府成立时,皇上金口玉言,若雍郡王妃是个男子,朕便让她领衔。
后来炙手可热的农事总督府暂由雍郡王代管。
一个是领衔,另一个是暂时代管,可见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雍郡王都难掩她的光芒。
“太子与雍郡王交好,你在毓庆宫站稳脚跟之后,务必想办法拉拢雍郡王妃。”这是她出嫁前,祖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祖父、母亲和父亲接连亡故,石家把所有筹码全都压在了她这个太子妃身上,期盼石家能出一位皇后,更希冀带有一半石家血脉的孩子有福气问鼎大宝。
期盼与希冀是诗和远方,眼下能有个来钱的营生,维持庞大家族的运转,才是当务之急。
没错,石家当初也没向国库借钱,自然没有机会参与合作经营,染指高产粮食。
如果祖父和父亲还活着,倒也没什么,顶多算是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但他们都没了,叔伯又不争气,亲眷也没指望,找机会与雍郡王妃搭上话,争取到一个合作的机会,才能让石家不至于在她成为皇后之前没落。
所以才有了祖母的那一句叮嘱。
换句话说,以石家现在的情况,她是未来,而与雍郡王妃的合作才是当下。
若她就这样杀上门去,合作指定告吹,娘家支撑一段时间恐怕就要过上苦日子了。
可雍郡王妃让身边的宫女勾引太子,甚至秘密生下孩子,使得太子与她离心离德,害她沦为合宫笑柄委实可恨。
一边是未来,一边是当下,她该如何抉择,太子妃想了一路都没理出头绪。
走进五所,前院十分敞亮,却没有任何景观,只有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可供两人并排行走。
石板路两边全是土地,被长宽高一致的土埂分割成一块一块,地面看上去松软平整,虽然不甚美观,却给人一种阔朗舒适之感。
走到垂花门前,雍郡王妃带人迎出来。太子妃想象中的雍郡王妃,无一不是乡下种田的农妇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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