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谢老汉不大识字,索性问谢宣道:“宣哥儿,怎么样?你爹中了吗?”声音里有一丝紧张的颤抖。
第一名谢壑!谢宣揉完眼后继续看,仍是这个。
他喜的大拍一下谢老汉的肩膀道:“中了!中了!我爹中了!爷爷,我爹是第一名呢!”
谢老汉瞬间热泪盈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啊!真好!宣哥儿,咱们家出文曲星了!咱们家出文曲星了!”
谢老汉不顾残瘸的腿脚,托着谢宣挤出了人堆儿。
“爷爷,我可以自己走。”谢宣说道。
“无妨,爷爷举得动,到时候咱们宣哥儿也一举夺魁,当解元郎好不好?”谢老汉高兴的说道。
“那是铁定的!大文曲星的儿子一定也是个小文曲星。”谢宣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爷俩高高兴兴的赶着马车回了丰乐楼。
及至将谢壑中举的喜讯报与家中知晓后,又是另一番热闹!
惠娘心里高兴,大手一挥给今日来丰乐楼吃饭的食客每人免费送一盏桂圆饮子,有性子活泼爱逗笑的食客调侃道:“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惠娘笑道:“我家郎君中了乡试解元,大家跟着一起开心开心。”
众人笑道:“原来是文曲星家的酒楼,失敬失敬!这我们可得好好沾沾谢解元的文气,让脑子也灵光灵光。”
食客们脑子灵没灵光倒不清楚,桂圆饮子却先一步传到了汴京城,成了汴京城大街小巷的时兴饮品,生津解渴,十分美味。
景云帝鱼龙白服带着谢徽在汴京城里四处溜达,虽然八月末暑气已散,一早一晚的金风送爽,可中午还是会热的啊!
景云帝走的有些乏了,他眨了眨眼悄悄对谢徽说道:“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时君臣二人正站在醉春楼附近,楼上的姑娘甩着香帕揽客呢,见二人气度不凡,忙笑语频频逗弄。
谢徽一下子就红了脸,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官家,咱们且去别处逛逛吧,这里一看就不正经。”
景云帝见新近爱将这幅模样,不禁调侃道:“人人都说玉砚将军威猛难当,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今怎的被几个花娘吓破了胆?”
谢徽一脸正直的回道:“官家,臣有难言之隐。”
“咳……切莫胡说八道。”景云帝假咳一声,他亦没有带着臣子逛花楼的爱好,只不过刚刚见谢徽误会了,这才一时意起逗弄逗弄他。
景云帝指了指不远处的雀金楼说道:“咱们去那边,我跟你讲,你久不在汴京不知道,那座酒楼是宫里的御厨开的,只是他不常坐镇,都是弟子们在弄,味道不错,跟宫里的菜式也不大相同,倒是可以一尝。”
谢徽抱剑问道:“提官家能给打折吗?”一脸十分真诚的模样。
“会将你往死里宰的。”景元帝笑道。
谢徽讶异,能让官家开这种轻松玩笑的,可见此御厨在官家那里十分得宠,他倒是对这家酒楼的菜式味道来了兴趣。
景元帝带着谢徽进了雀金楼最上层的齐楚阁儿,一层楼只有这么一间,且常年空着,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伙计恭敬的敲开门问道:“大人想吃什么?”
景元帝道:“将你们店里的新菜式都上些来,要小份的,够两个人吃就行,不要浪费。”
谢徽仅接着说道:“要大份的,多来几样,我饭量大。”
伙计眼珠滴溜一转,见首座的那人并未反对,当即知道该怎么做了,忙恭敬的退下,官家来了,这回该换师父掌勺了。
未几多时,一道桂圆饮子先被呈了上来,由桂圆、荔枝、杨梅、陈皮及其他几味香料调制而成,成品之后被井水湃的清凉爽口,一口下去,疲乏尽散。
景元帝不禁赞道:“此物好饮,谁研究的?”
这时一位白白胖胖中年男人端着一盆鱼羊羹进门来,闻言回道:“官家这次可是真的找不到人了。”
“哦?此物不是出自雀金楼之手?”景元帝好奇的问道。
“非也,非也,是从西边传过来的,据行脚的商人说此道饮子出自熙州一家生意火爆的酒楼,那家酒楼的东家中了乡试,经营酒楼的小娘子心里一高兴就调制出了此道饮子,当日食客每人赠饮一盏,食谱也大大方方的公布了出来,这才一路从熙州火到汴京。”白胖厨子介绍道。
“哎,倒真的有人压了雀金楼的风头。”景元帝打趣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那白胖厨子倒是看得很开,他又问道,“官家来此,可是宫里的饭菜又不合胃口了?”
景元帝一副快别提了的模样,他问道:“金长庆,你若再闲着没事儿跑出宫来,朕便调你去给皇后做饭。”
白胖厨子连忙告饶道:“官家手下留情,臣这不是遇到瓶颈了嘛,罪不至此。”
“被太后宫里那一坛泡椒刺激的?”景元帝倒十分了解他。
金长庆回道:“厨艺一道不仅要求味道登峰造极,亦要时常尝试一些新鲜的食材。”
“宫里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够你做的?”景元帝问道。
“臣想去看看这辣椒生长的模样?”金长庆说道。
景元帝叹了一口气道:“可以,不过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还得回来给朕做饭!朕没你饭都吃得不香了。”
金长庆跪道:“臣谢主隆恩,万死不抵其罪。”
景元帝挥挥手命他退下了,随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金长庆每年都要闹着往外跑,倒也不是真的追求什么美味什么新奇食材,十几年前他的家乡发大水,将他家的屋子冲垮了,媳妇孩子都被冲散了,当时他正在外面与人切磋厨艺,并不在家乡,等他听闻家乡遭难之后,连忙赶了回去,媳妇找到了,孩子却一直没有音信,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每年都要闹着出去一次,天南海北,一直不停的找。”
谢徽低声道:“官家仁慈。”九五之尊肯怜惜一个御厨的苦楚,十分难得了。
岂料景元帝摇了摇头道:“真正的仁君是令天下海清河晏,朕还远远做不到。”今日在汴京城逛了许久,心中一直隐隐压着一股郁气,新政还是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理想的效果,他每日跟蔺祈研讨到深夜,以为各个方面都完善了,可一经发布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大大小小的问题渐渐有一根根丝线搅成团的趋势,但他又不知道新政问题的根由在何处?
谢徽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并不了解新政的诸多事宜,但他深知自己此刻要做的不是劝谏安慰,而是默默地陪官家吃一顿饭,如此而已。
实际上也是这样,景元帝看见蔺祈心里发愁,看到保守派也烦,就谢徽这张俊脸看着还算新鲜有趣,见他吃的欢快,景元帝自己也多添了一碗饭。
此刻蔺祈正在翻看各州府呈上来的《乡试录》,他着重将熙州府的《乡试录》翻出来查看,谢壑的名字第一个映入他的眼帘,见谢壑的籍贯与祖上三代情况,隐隐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直到他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写着:父谢徽,原汴京军户,已逝。
蔺祈眨了眨眼,叹道:“哎,又一个同名同姓的,不查不知道,一查汴京叫谢徽的还真多!”
接着,他又垂首看起谢壑的文章来,洋洋洒洒数篇,篇篇可以做科举例文的程度,经史策论亦言之有物,点为解元实至名归。
他又看了谢壑的名字一眼,隐隐有些熟悉,他去书房的木匣子里取出幺子蔺冕的家书来,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儿子居然还向自己举荐过,自己隐隐约约好似记得若谢壑能考到汴京来,自己会留意的,如今也算一语成谶了。
想着明年的春试,蔺祈心里充满了期待,他又记起儿子曾经说过,谢壑出身临安谢氏,后来并宗到了汴京谢氏这里,他想了想问心腹道:“谢徽在何处?”
“正陪着官家在雀金楼用膳呢。”心腹回道,“谢将军近来倒颇得圣宠。”语气酸溜溜的。
蔺祈拧了拧眉道:“官家恩宠臣子不是很正常吗?切勿在此事上计较。”
“是,相公找他何事?”心腹问道。
“算了,过两日再说吧。”蔺祈摆了摆手说道,官家好不容易有个松快时候,他就别在这关头打扰了。
熙州城内,谢壑一举夺解元,几家欢喜几家愁。
起码谢京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就连鹿鸣宴都以养病为由推掉了,他心里止不住的冒酸泡,谢壑不考则已,一考就把他们这些兄弟都比了下去。
谢京对自己的平庸倒还算能接受,但谢壑的出彩令他难受百倍,有种自己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人分毫的挫败感,若……若有朝一日谢壑科甲及第,青云直上,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可怎生得了?!为此,谢京很是郁郁寡欢了一阵。
相比于谢京的愁云惨淡,谢壑一家要欢天喜地的多。
丰乐楼开着,惠娘每天日进斗金,手头宽裕了,家里吃喝用度的标准直线上升,以前去绸布庄也只舍得扯零星的绸缎碎布,给郎君做个扇坠,缝个锦囊。
如今终于有钱买成匹成匹的绫罗绸缎了,鹿鸣宴上群英荟萃,穿的不能太寒酸,惠娘与薛氏在绸布庄逛了许久,选了两匹宝蓝色的绸缎,谢壑生得白,宝蓝色看着庄重华贵又衬气色,十分不错。
两匹绸缎给谢壑父子一人扯一件袍子正合适,反正鹿鸣宴父子俩一同参加的,一大一小穿一样的袍子,多有趣。
本来鹿鸣宴是官宴,谢宣是去不了的,可熙州城的官员们乖觉啊,给颜斐和陆恪递了帖子,谢宣作为颜斐的关门弟子,自然也就一同前往了,名义上是侍奉师父,实质上他就是去吃吃喝喝的,师父是幌子。
席间,谢宣和颜斐、陆恪坐一桌,新科举子们在另一桌坐着,谢宣好奇的打量他爹,见许多人都去找他爹敬酒、说话,十分热闹。
“我爹跟他们很熟吗?”谢宣纳闷道。
颜斐是做过权臣的,对此倒有些体会,他开口回道:“当你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跟你很熟。”
谢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师父,我懂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眨了眨眼又道,“可是,我家很穷的时候,蔺叔叔和裴伯伯也常来我家找阿爹说话呀。”
陆恪笑道:“那时你爹只是没钱,并不是没有学识,你蔺叔叔和裴伯伯不以出身论英雄,是真正的君子,品行十分不错,往后你也多向他们学习。”
“是,师祖。”谢宣乖巧应道。
他夹了一只糖醋虾仁吃,安静没一会儿又说道:“我将来也要站的高高的,旁人一提两位师长就会说这是谢宣的师长,让人们也都像我一样尊敬你们。”
颜斐捋须道:“好!为师等着。”
陆恪捏了捏他的冲天鬏道:“小子,师祖吃你画的大饼就能吃饱了,要努力呀,哈哈。”
“在努力了,在努力了,中秋那日蔺叔叔对诗就没对过我,我厉不厉害?!”谢宣调皮的眨眨眼说道。
“论博闻强识,百个也不及你一个,不过这方面做到极致的人我却知道一个人,你是怎么也比不过的。”陆恪得意的说道。
“谁呀?”谢宣好奇的问道。
“你爹。”陆恪看了谢壑一眼继续说道,“师祖家藏书百万,师祖在江南有个藏书楼,有丰乐楼那么大,但有五层高,里面的藏书数不胜数,你爹爹可都看过且背过了。”
谢宣想了想丰乐楼,又想了想五层高的丰乐楼有多大,瞬间惊掉了下巴,他问道:“都……都读完了?那爹爹这第一考的理所应当啊!”
“等你再长大些,师父就允你去江南游学。”颜斐说道。
谢宣郑重的点点头,决定向他爹看齐。
席间, 新科举子们在谢壑的带领下,敬谢帘官们。
主考官朱成贤十分欣赏谢壑之才,心道这永宁县的举子大概无甚门路拜会颜斐与陆恪这样的大儒, 他有心提携,借着举子们前来敬酒之机,他特意将谢壑等人引至颜斐他们这一桌。
朱承贤对谢壑叮嘱道:“今日本官邀请的这两位鸿儒虽然不是熙州府的举子,但学问深厚,为天下儒生所敬仰, 今日本官特意为尔等引荐一二, 望尔等日后多多向两位鸿儒请教。”
谢壑后面还跟着诸多举子呢,即便谢壑不需要, 这里面有的是人需要这个机会, 既然主考官说出这样的话, 谢壑一时也不好立马推拒, 他随主考官朱承贤来到颜斐桌前。
朱承贤大力向颜斐推荐谢壑。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谢宣放下手中的竹箸,适时打断道:“大人真是火眼金睛, 一眼就看出我爹与二位师长有师生缘份来。”
朱承贤讶异一瞬, 瞬间反应了过来,前段时间他有听说过颜斐在熙州收了一个关门弟子,甚为疼宠,时常放在身边教养,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稚童了,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谢壑的儿子。
闻弦音知雅意,这稚童的一番话说的甚是委婉, 他不禁歉然道:“怪道谢解元的文章做的如此好, 原来是陆翰林的高足。”陆恪闲云野鹤惯了,不爱做官, 他也就没有先将谢壑引荐给陆恪,而是选了颜斐,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还怪让人难为情的。
陆恪不是小心眼的人,他拱了拱手道:“我这弟子全赖朱翰林提携了。”
朱承贤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举子们引颈朝这边看,心里羡慕的什么似的,能娶五姓女,能拜陆家师一直是诸多大齐男儿心中最向往的事,没成想谢壑年纪轻轻就实现了其中一个,怎不让人感慨?!
颜斐在一旁打圆场道:“今日借着鹿鸣宴的机会,老夫少不得为熙州书院做做宣传,若举子中有心去熙州书院读书的,老夫与陆翰林烹茶敬候。”
众举子闻言皆开心的什么似的,宴会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大家推着谢壑去奏《鹿鸣》之章。
朱承贤亦说道:“谢解元的本经是《诗经》,倒也相宜。”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了,朱承贤留了下来,特意陪陆恪和颜斐喝了几杯,他扭头去打量谢宣,十分好奇,言辞之间说了不少后生可畏的话,他倒也不是恭维,刚刚那种情形确实有几分尴尬,谁先开口打断他都不合适,只有此子有这样急智,十分难得。
鹿鸣宴圆满结束,送走众人的马车后,谢壑牵着谢宣回家。
谢宣好奇的看着他爹问道:“爹爹,你看过的书真的能把丰乐楼装满吗?”
“嗯。”谢壑俯身看着谢宣亮晶晶的大眼睛道,“也不难。”
“爹爹,我好崇拜你!”谢宣这个小狗腿立马笑意盈盈的说道。
月色正好,此处离丰乐楼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谢壑牵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家走,酒意渐渐消散,他心中的快意却正是浓厚的时候。
夜很深了,惠娘依旧留着灯烛等候他们归来。
秋试一过,紧接着就是明年的春试,谢壑的意思是想下场试一试,正好裴逸安和蔺冕也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在熙州锻炼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想下场一试。
蔺冕年少又性子欢活,三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时,喜欢玩笑调侃,他看着谢壑直叹气道:“哎,本来我以为明年的春试妥了,看了临渊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裴逸安亦笑道:“你的稳妥是指名列一甲?”
蔺冕笑着承认道:“是呀!先前还信心满满的呢。”
裴逸安没有蔺冕那样的把握,他连登甲的把握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父母的意思是让他先干着永宁县主簿的差事,毕竟是族里费了不少力气协调下来的,他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万一明年春试不第,岂不尴尬?也浪费了族中的美意。
有时天赋上的差距真的大的令人无奈,他有幸围观过陆恪给谢壑上课,各种诗词旁征博引,甚至有些连他都没听过的典故,谢壑都对答如流,陆恪给他出经义题目时,谢壑总是解的恰如其分,新颖却不刁钻,中正却不流俗,言之有物,行文如流水一般畅快,谢壑无论做出多好的文章,在陆恪的指导下都会变的更好,更令人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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