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玉摊上的酱香饼照例被最早来的叶夫子抢先买走,他见了荷叶裹着的糯米饭后也买了一个让打包带走。宋墨玉极力向夫子推销木桶饭:“叶夫子,四文钱的木桶饭不考虑一下吗?”
叶夫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成不成,吃你这饭太费事了。一会该被他们看到了。改日改日,我带个食盒来,劳烦掌柜的给我打包带走才好呢。”
宋墨玉笑着答应。等叶夫子走后,她揭开菜盆的盖子看了看,她今天准备的四个菜是:油爆茄子、清炒莴笋丝、肝腰合炒还有一道香辣小鱼干。
云鹤镇临河而建,打渔为生的人家也不少。卖得上价的多是一些一两斤重的大鱼。像宋墨玉做香辣小鱼干用到的这种小鱼,每条不过小拇指粗细。这鱼实在小得可怜,很多人家买回去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又腥又苦。因此渔民都是按照一网兜一网兜地卖。宋墨玉去得早,只花了十文钱便买了两大网兜,能出一大盆菜。
做这香辣小鱼干也不麻烦,就是要先仔细把小鱼的内脏去掉,才不至于吃起来发苦。然后再拿一个勺子把外表的鱼鳞刮干净。
宋墨玉用不趁手这粗制滥造的古代勺子,偷偷从空间里顺了个钢丝球出来一通刮,没一会就把小鱼刮得白白净净的,好似根本没长过鱼鳞。
小鱼处理好后,宋墨玉加了两勺料酒,一勺盐,放入葱结和姜片一块腌制。等腌制得差不多了再放一点面粉抓匀。冷油下锅烧热后依次把腌制好的小鱼放进去煎。等到一面煎到焦黄后才能翻动煎另一面。
宋墨玉先把煎好的小鱼盛到盘子里,然后锅里放油,爆香蒜末、姜末、辣椒碎,小火慢慢炒出红油后再把煎好的小鱼放进去翻炒。一边炒一边加一些酱油、蚝油和一点白砂糖。炒到喷香后放半碗水焖煮慢炖然后大火收汁。当然最后出锅前宋墨玉又放了一些蒜苗。做这些肉食,葱花和蒜苗总是最佳拍档,好吃又增香,互相成就。
盖子一揭开,这小鱼干的香辣味便独领风骚,风头无俩,立时吸引了过桥的学子们。
宋墨玉既然敢摆摊,便自信不怕任何竞争对手。打价格战,她的成本已是最低,除非有人肯亏本做买卖,不然不可能再降价和她竞争。打品类战,她出新品的速度足以让人措手不及。
更何况她推出的这些新品有不少都用到了这里尚未出现的调味料,将食材处理得天衣无缝,完全烹饪成一种全新口味,几乎没有人可以复制成功。
学子们坐在摊边的凳子上,嘴里嚼得这酥脆无比却毫无腥苦味的小鱼干,个个脸上都露出舒服至极的神色。怎么就能做得如此好吃!连骨头都是极酥脆极香辣的,下饭,实在下饭!
他们吃饭之余还不忘和宋墨玉闲聊。
“小宋掌柜,你如今是每天都有新菜色吗?”有人问。
宋墨玉一边打饭一边高声应答:“是啊,怎么了?”
笑声四起,那人笑道:“我日日光顾你家生意,钱袋一天比一天瘪,今日特意在家吃了两个馒头才来。打定主意隔一天再来买,没曾想你这小鱼干又把我拦住了!”
“清风兄,何止是你啊,我们全都是!”
“说来好玩。我爹见我最近都不在家用早饭,数落我足足数落了一个时辰。于是我昨天特意打包了一份,带回家热了以后给我老爹吃。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啊?”其他人哄笑着捧哏。
“自然是又多给我一倍的早饭钱,叫我再给他打包一份!哈哈哈。”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钱婶那边却愁云惨淡。昨天好歹还有儿子带着几个同窗照顾生意。今日就儿子自己过来吃了一份饭,至于他那几个同窗都拿书袋罩着头,偷偷绕到宋墨玉的摊子前买吃食去了!真是气死他们了!
偶然有几个人见宋墨玉摊子前排队的人太多才会朝着钱婶的摊子走几步。
在钱婶热切的眼神里,这些人却依然犹豫不定。
钱婶眼看着今天或许又要惨淡收场,立马改变主意,高声喊道:“三文钱的竹桶饭了!四种菜任选两样!好吃得不得了!”
降价确实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立即就有人动心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他们这些读书的,家里条件虽然尚可,父辈们挣银钱总归是辛苦的,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们正欲上前,却又被相熟的人拉住,低声劝告:“虽是便宜了一文钱,可那卖相实在不咋地。份量和味道也是远远比不上小宋掌柜的。”一个人这么说便罢,可怕的是好多人都这么说。
于是那些跃跃欲试的人都停住了脚步。去吧,怕真的难吃,这三文钱就跟洒水一样没了,还会被人笑贪图便宜。还是不去罢。
钱婶本来看着有人要过来,都支使着钱叔盛饭了,没想到那些人又不过来了。她的脸一下拉得老长,跟变戏法一般。
钱叔默默看着装了一半的饭:“还装吗?”
钱婶咬牙切齿:“装!咱家的饭比她差到哪去了!我们问宁可最爱吃我做的饭了!你打好菜,我去卖!”说着钱婶就拿了一碗钱叔装好的饭菜去排队的人群里晃悠。
“三文钱,尝尝吧!”
“有肉的!不贵!买一份吧!”
钱婶带着笑脸奋力想把这碗饭卖出去。离得远还不觉得,离得近了就有人闻了出来:“大婶,你这饭菜怎么闻着还有味啊?不会是昨天没卖完的又掺着一块卖吧?”
说的人本是随口一说。钱婶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狠狠白了他一眼:“吃不起就别乱说!小心我去衙门告你!”
“嘿你这大婶怎么说话呢……”
钱婶懒得再多说,又回了自己摊上。
“你别气。今天要什么菜?”宋墨玉和煦的声音把恼火的客人拉了回来。
客人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指了指小鱼干和油爆茄子,他就是喜欢吃油多的菜,油多味才够呢。瞧瞧他们小宋掌柜这些菜色,那些饭馆子都比不上,那什么竹桶饭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而且小宋掌柜多贴心呀。大家伙说少了桌椅板凳,她今天就搬来了。大家吃得猛容易噎着,她就备了一文钱随便喝的清火茶。
宋墨玉闲下来时偶尔会往钱婶的摊子看几眼。
钱婶越是灰头土脸,她便越是气定神闲。
宋墨玉蓦然想起以前看过一本很有名的小说,里面的主角有句名台词是这么说的“败在我手中的人,我不再视为对手。我给你时间追赶,直至你遥望不见”。她那时候只觉得主角实在BKing,现在却感觉自己切身体验了一把。在吃食买卖上,她暂时是没有敌手的吧。
今天也全卖完了!收工!
等陈司悬帮她把摊子推到家里,纪嫣和宋之衡已经在中堂里等着了。宋之衡伸长了脖子,坐等右等,一看到宋墨玉露头就赶紧喊:“你可算回来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宋飞鸿还要守着摊子,断然是去不了的。他特意把许久没用过的伞翻出来擦了又擦,嘱咐宋墨玉出门时好好撑着,别让纪嫣晒到。又让宋之衡不准瞎跑,还嘱咐了陈司悬帮忙提好要用到的一些香烛。
“好了我的老爹,这些话你都说了三遍了,你说着不累我们还听着累呢。我们出门了啊,午饭我们在寺里吃素斋,灶上有我给你留的菜,你饿了就自己热一热吃。”宋墨玉挽着纪嫣出了门。
宋之衡则拉着陈司悬的衣摆:“陈哥哥,再给我讲讲故事吧。上回你说到白衣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时迟那时快,后面呢后面呢……”
“后面啊……”陈司悬声音清朗,娓娓道来。
非年非节,庙里又没有法会,来祥云寺的人并不多。
宋墨玉他们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只在路上碰到零散的几个香客。她们大多都是结伴而来,一路扯着闲天。
唯独其中一个却是已经剃度的僧人,他穿着一身寻常寺庙常见的黄褐僧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膝盖处绑着一层厚厚的麻布做护膝。
令人称奇的是,他每走几步便要跪下来全身伏地地磕个头,嘴里念着一些繁复难懂的经文。如此虔诚的行为,看着颇为惹眼。
见宋墨玉好奇,纪嫣轻声道:“不可多加注目。这是磕长头,是极其至诚的礼佛仪式。一旦开始这种仪式,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数月经年,风餐露宿,不管雪地沙石,都要这样三步一磕地拜过去。他应当并分我们镇上的人,此举或为自己或为亲朋消免灾祸。”
宋墨玉很少听纪嫣说这么多话,听得连连点头:“娘,我们要给这位小师傅送些水和吃的吗?”
纪嫣摇摇头:“不用。这时候不要去打扰人家。”她的目光落在那僧人渗血的额头上闪动着。
祥云寺耸立在高山上,宛如在云端,更需走过一段石桥才得入内。
一路上山,除了提着一堆东西的陈司悬没大喘气外,其余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在桥上歇了好一会才进了祥云寺。
宋墨玉喘着气道:“你这身板看着挺弱的,爬山倒是一把好手啊。”
陈司悬笑笑:“以前爬过几座山,习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起,没说的却是当年他师父为了激发他的潜能,让他徒手爬直壁。他爬到脱力,在悬崖上挂了一夜,险些没掉下去。自那以后是轻功也学会了,体力也跟上了。这座小山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若非这些年失去味觉,他变得骨瘦如柴,想必人生或许会是另外一番际遇。只是,现在这般也很好。正如他最初失去味觉时,他师父对他说的,苦非苦,乐非乐,何种活法都是活法。不知那个快活的小老头今天宿在哪座山上,又有没有收新的弟子。
她们进了山门后便立即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香炉,里头插着或大或小的燃香,正升腾起袅袅香烟,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宋墨玉闻惯了厨房的炊烟气,偶尔闻一闻这寺庙之香,还觉得很是好闻。
往前是供奉着弥勒佛和四大天王的天王殿,两边一处是鼓楼一处是钟楼。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放生池,池里养着一些睡莲和一些小鱼。再往里头便是正殿了,附近还分布着很多小殿,偶尔能听到木鱼声从里头传来。古代不像现代那么方便,并没有什么导览图。
“宋之衡,快告诉我财神殿在哪?”宋墨玉拉着弟弟低声问。
宋之衡很是看不惯她的财迷样,小头一甩:“我才不告诉你。爹说了让你拜姻缘殿。”
“拜个锤子姻缘,我要钱。快带我去。”宋墨玉抓住宋之衡的后衣领,假装扬起拳头。
宋之衡立马告状:“娘,我姐欺负我!你管管她啊!佛祖开开眼。”
纪嫣却说:“你们先去吧,寺里不可吵闹。我有些累了,想找地方坐一会。司悬,劳烦你照看她俩了。”
宋墨玉过来握了握纪嫣的手,见她的手并没有以前那般凉才松了口气,只当纪嫣是真的累了:“那娘您在显眼处坐着休息,我们一会就过来找您。到时候一起去吃素斋。”
陈司悬感觉纪嫣像是故意支开他们一般,但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宋墨玉他们走了,并没说什么。
纪嫣见他们走了,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尽头处便是罗汉殿,里头供奉着五百栩栩如生的罗汉佛相。
“大师。”纪嫣走进去,朝罗汉像旁边坐着的一位僧人行礼。
僧人双手合十点了点头:“夫人请自便。”
红色木柱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数罗汉的方法。纪嫣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第一次数这罗汉解签了。
纪嫣从她看到的第一尊罗汉数起,心中默念着开始数。每尊罗汉下方都刻着罗汉的名字,纪嫣记下了她最后数到的那尊罗汉,来到僧人面前。
僧人说道:“施主,想必您最近或因子女之事困惑。得此偈者,为儿女操劳太多,心思疑虑过多。您所担忧的事既已发生,逝者已矣。须知人生苦短,世人到头来都将撒手而去,万般皆无,既然如此,还不如随遇而安,反倒能柳暗花明。”
纪嫣一字一句听着僧人解签,面上掠过一丝茫然和悲恸:“逝者已矣,万般皆无,随遇而安,可若如果连我都忘了她,还有谁会记得……”许久后她才觉得自己出神太久,连忙致歉。
“夫人。”僧人站在一旁,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勿要太过悲痛,是她非她,非她是她,您心自明。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如何自在呢。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又失去了一个。”纪嫣惨白的脸上落下两行如珠似的眼泪,在这五百罗汉前,身旁没有一个亲近相识的人,她终于可以为她的女儿痛哭一场。
作者有话说:
文中那段BKing发言出自小说《完美世界》,罗汉签解签来自百度大家也可以自己数着玩。另外我今晚吃的卤猪蹄和卤猪耳朵,我好饱呜呜呜。感谢在2023-09-05 23:17:58~2023-09-06 23: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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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玉先点燃三支香插在财神殿内的香台上, 然后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又阖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
宋之衡和陈司悬一块站在殿外的一棵老菩提树下,两人动作出奇一致, 都双手交叉抱胸盯着宋墨玉的背影。
“陈哥哥, 你怎么不去拜一拜?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祥云寺还是很灵验的。”宋之衡朝陈司悬说道。
陈司悬想了想:“世人所求万千, 佛祖菩萨怕一次只能满足一个愿望罢。比起财神,我更想求些别的。”钱财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从小所求一直是别的。
宋之衡频频点头:“陈哥哥, 还是你比较知足。我姐可是打算除了月老公公全都拜一圈呢。”
“宋之衡, 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说我坏话?”宋墨玉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灰尘走出来。
宋之衡捂住嘴:“你听错了。”
“哼。走, 你跟我拜文殊菩萨去。”宋墨玉拉住弟弟。
“我又不读书,拜文殊菩萨做什么?”宋之衡纳闷。
“现在不读你还想一辈子不读?这么大个人了做个睁眼瞎你好意思吗?咱爹的账本都是托娘记的,你不读别的也要学学算筹,不然以后怎么帮爹记账?”宋墨玉说得头头是道。她是懂拿捏宋之衡的。现在家里就宋之衡一个闲出屁来,他也很想帮家里做事。
宋之衡拉着自己的衣领, 试图从宋墨玉手里挣脱:“知道了知道了。我这身衣服都让你拽坏了, 我去还不行吗?!”
宋墨玉嘴角扬了扬,这才放开手, 状似无意地提起:“其实上回我见过周院主了。”
宋之衡在旁边走路走得好好的,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僵了一下:“喔。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说跟你有关系吗?我和陈司悬说话呢。是吧。”
“是。”陈司悬走在这对动辄就要你拉我扯的姐弟中间,默默说道。
宋墨玉继续说道:“哎呀,周院主买了我的酱香饼,买的时候还跟我提起去年有位小学子虽然处事顽劣了些其实天资聪颖。他或许是对那位小学子所罚过重,才让那位小学子再也没回书院读书。他这一年来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呢。若是失去这么一个好苗子, 是他的罪过啊。如果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位小学子回来, 他一定会悉心教导他成材才是。真不知道这个小学子是谁呢, 能让德高望重的周院主记这么久。”
此时远在书院的周红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宋之衡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周院主真的这么说吗?”
“怎么,你认识那位小学子?”宋墨玉故意说道。
“我才不认识。”宋之衡头往旁边一扭打死不承认。
“那真是太可惜了。”宋墨玉耸耸肩,却发现陈司悬在看着她笑:“看我做什么?”
陈司悬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要是以后不想做饭了,去当个说书先生,也是极有天赋的。”
“一般一般,排咱俞朝第三。”宋墨玉拱手,小词一套一套的。
把祥云寺逛了个大半后,宋墨玉三人转头回去找纪嫣。纪嫣就坐在放生池不远处的廊下。她静静地看着旁边养的几盆兰花,面容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宋墨玉快步跑过去,挽起纪嫣的胳膊。
纪嫣微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给宋墨玉。宋墨玉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眯眯地说:“谢谢娘,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这寺里有名的素斋到底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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