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吃的完。这饼冷了就不好吃了。小事罢了。我每天早上都在这摆摊,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宋墨玉道。转而心想这果然是个不缺钱的小公子,感谢人的方式都是把她的饼全买走。
陶溯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情,看着高兴又像是为难,有些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带着打包好的饼上山去了。
陶溯刚走,宋墨玉便看到有一年迈长者从书院里走到山脚下,又朝着她的摊子走来。
彼时好几个没买到木桶饭,打算问问酱香饼的学子立马变了脸色,低着头走到周红春面前:“副院主。”
周红春脸色难看极了:“晨读钟已响,尔等为何还在这里逗留!易常,你竟然也在这!”
易常外号“书痴”,对其他事一概不感兴趣,只对读书有着一片赤忱之心。
周红春万万没想到,易常竟然也会在这些人的队列中。若不是他来了,只怕他们都要围到那摊前了。
几人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易常也是满脸通红,他如何能说,他昨晚一直在为这木桶饭题诗,写了数首都不满意,因而今早才起迟了。未在晨读钟响的一刻钟时间内入院,便是他的错。他无从辩驳。
好在周红春平素对易常印象不错,语气严厉道:“万万不可为口腹之欲耽误前途。你们几人今晨站着诵书,另外把条规抄写十遍,今天不抄完不准下学。”
几人羞愧至极,连忙点头,逃也似地往山上奔去。
宋墨玉还在旁边看戏,心想莫非这就是古代版的教导主任?那她现在不就成了教导主任最讨厌的,校门口的小摊小贩?
她们中学以前的校规就是,一律不准在校门口买吃的。
宋墨玉虽然学习好,但架不住她嘴馋,于是总在校规边缘蹦跶。教导主任、年级主任、班主任轮番在校门口逮人,总能逮到正在买“狼牙小土豆”、“红豆饼”、“淀粉肠”、“章鱼小丸子”的宋墨玉。被逮住了还要往嘴里塞几口。
检讨书写了一张又一张,家长叫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奶奶受不了了,每次叫家长都装病不去。后来宋墨玉才知道,她爸年轻的时候也这样,高墙大门,啥也挡不住他要买吃的的心。
想到家人,宋墨玉心里酸涩,眼眶微红。等她反应过来时,周红春已经站在她摊前。
周红春满腹的长篇大论,本意欲指责这位小摊主耽误书院学子功课,可到了跟前却看到宋墨玉发红的眼睛。当今世上,女子总是不易,既然出来抛头露面,想必是家里情况着实为难。
他沉默半晌说道:“这里不是摆摊的地方,请你另寻他处罢。”
宋墨玉仿佛没听到似的:“您是副院主吧?您辛苦了!吃过早饭了吗?来块饼吧!香喷喷的酱香饼,吃上一块耳聪目明,吃上两块过目不忘,吃上三块出口成章!”
周红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摊主!方才的同情之感顿时荡然无存,他怔愣片刻后,阴沉着脸色正欲开口。
又听宋墨玉说道:“早就听闻您为云起书院操劳二十年,始终坚持立德树人,有教无类。实在担得起二十余载专一事,呕心沥血育栋梁几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宋墨玉一通输出,直接把平日里学子见了都害怕的周红春说愣了。
“你这都是哪听说的?”周红春问。
宋墨玉咳嗽两声:“自然是听我弟弟说的。他叫宋之衡,以前在云起书院读过几天书。不知道副院主还记不记得?”
宋之衡退学是一年前的事,时隔不远。
周红春没一会便想起来这个人,他捋了捋胡须:“原来是他。他其实也是个聪明孩子,在启蒙班里很拔尖,只是调皮了些。没想到竟是你弟弟。”
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一年前宋之衡当着全院学子的面被罚还拒不认错,他一气之下要求宋之衡回家反省半个月。没想到宋之衡这一回去,竟然再也没回来。现在想来,他也会觉得当年的话是否重了些。
“是呢。我弟弟自觉有错,在家自苦。但总和我们一家人提及院主、夫子们待他如何如何好。如果还能有机会,希望还能到云起书院求学,就像当年的张尚书一样,从起于微末到声闻天下。”宋墨玉一字一句,言辞恳切。
周红春听完后长叹一口气:“若他真心悔改不再欺凌其他学子,自然是可以回来的。”
因着说起宋之衡的事,周红春完全忘了要把宋墨玉的摊子赶走的事。
等周红春反应过来走到学院门口时,他才发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包打包好的酱香饼。
酱香饼的一端被油纸包着,另一断露在外面,露出金黄的色泽和焦香的气味。
周红春立马转身,想要去把饼钱给宋墨玉。
却发现有一男子出现,帮着宋墨玉推着小摊已经过了立身桥。两个年轻人腿脚极快,他再跑下去已是赶不及。想来只能明天再给钱去了。
书院大门口还站着一名今日值守的夫子。
“院主。”夫子朝周红春打招呼。
周红春点点头问:“今日迟到的学子都记名了吗?”
得知都记上并已罚过后,周红春放下心,走了两步后却又去而复返:“叶夫子,你吃饼吗?”他和今日当值的夫子都要等守着学子晨读完后才去用饭,此时想必叶夫子也是饥肠辘辘。
宋墨玉给他打包了五块酱香饼,他一个人想来是吃不完的,可不能浪费。
叶夫子愣了愣,下意识接了一块在手里:“这是何饼?以前从未见过。”说着便吃了一口。
周红春想起宋墨玉的话,打趣道:“听说这饼吃了能耳聪目明、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呢?你先试试。”他们多年共事,私下里开开玩笑也无妨。
却见叶夫子三下五除二便吃掉一块饼,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红春手里的:“再给我一块。”
“?”周红春眼见叶夫子吃了一块又一块,眼里浑然都是震惊。
他迟疑一下后,也忍不住放进嘴里。
“红春,叶冬,你俩吃什么呢?”书院的院主从廊下走了过来。
于是最后一块酱香饼落到了院主手里。
“今天没卖完?”陈司悬边推车边问。菜盆和木桶都是空的,但盘子里的酱香饼却还剩了两块。他有些气愤:“他们真不识货。”
“这也不怪他们。一大碗带荤的饭菜只要四个铜板,吃一块吃不饱的酱香饼却要两文钱,是你你怎么选。”宋墨玉今天不用自个推车,很是轻松地站在一旁。
“那能不能……”
“卖不完便给你吃吧。”宋墨玉大方道。
她心里算道,摊了两张饼,所需成本主要在这一斤面粉上。一斤面粉共花了十五文钱。配料除了猪油、小葱外都是宋墨玉在空间拿的,便再算两文成本。如此一来,两张饼共可以卖出去十六份。也就是说两张酱香饼扣掉成本,宋墨玉只能挣十五文。但优势是酱香饼只要把酱料调好,做起来简单,不用像饭菜那么费神。
听到这饼是留给自己吃的,陈司悬的脸上立即如夏日一般灿烂。他真情实感地说道:“你对我真好。”
“不客气。”宋墨玉随口应道。送他吃点饼算什么,靠着陈司悬,今早她已经又兑换出一碗雪羹汤放到了纪嫣面前。只要陈司悬在她身边,她就能兑换源源不断的莲子茶和雪羹汤,彻底根治纪嫣的心疾。就算让她给陈司悬做一百张饼吃她都乐意。
想到这里,宋墨玉决定对陈司悬好点。
她主动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心情尚佳,准你点菜。”
陈司悬摇头:“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墨玉莫名感动:“你真是我的真爱粉!”
“什么粉?”陈司悬没听明白。
“没什么。我说,中午要不吃粉吧?你吃过没有,米粉。”
“何为米粉,我只听说过面粉。”
“面粉是用小麦制成的,米粉自然就是用大米做出的。你怎么这都没吃过。”
陈司悬第一次有了种自己没见识的感觉。
回家路上,宋墨玉让陈司悬先回家。她则去了一趟米面行。之前来买面粉时她见过这里有干米粉卖。
只是价格比一斤米还要贵五个铜板,做起来又麻烦,很少有人会买回家吃。
米面行每次也都只做几斤卖。
宋墨玉出手阔绰,直接花了四十五文钱,买下了三斤米粉。一斤米粉能做三碗粉,本来一人一碗买两斤就够了,但她知道家里几个男的饭量大,一碗怕是不够他们吃的。
宋墨玉一回家就把米粉还有一些木耳泡进水里。
她打算做木耳肉丝粉。米粉不配臊子哪里能吃,木耳肉丝就是最常见的臊子。
“爹,割一斤瘦肉。帮我剁成肉丝。”宋墨玉从宋飞鸿身后冒出来,又递了十二文过去。
“你要肉还要给我钱?”宋飞鸿吹胡子瞪眼。
“哎呀。方便你算账呀。咱俩各论各的。走了啊,中午吃粉。”宋墨玉提着宋飞鸿剁完用荷叶包着的肉,挥一挥手就走了。
“什么是粉?”宋飞鸿一头雾水。宋家人以前下馆子买吃食,不是吃饭吃饼就是吃面,米粉还真是从未吃过。
一旁的陈司悬见他也不知道,心里默默平衡了一点,还好还好不是他一个人没见识。
排队买肉的妇人笑说:“宋屠夫,你新招的学徒这般俊俏,怕不是留给着给闺女当上门女婿的吧!”
“就是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有人附和。
陈司悬在旁边当着吉祥物,但笑不语。
宋飞鸿挥起屠刀切肉,大声道:“胡说什么,我闺女孝顺着呢,说要好好陪陪我和她娘。这学徒是她看我辛苦帮我找的。”
又有人笑:“那你也不能耽误你闺女啊,都十六了!你不紧着给她挑个好婆家吗?”
“十六有什么要紧!只要她没碰上意中人,我闺女便是二十六,三十六,我也养得起!”
“不过阿玉现在是真能干,我家娃儿说看到他墨玉姐姐在书院门口摆摊卖吃食呢,那味道香得啊是个人都得停下来闻一闻。”
“钱婶,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记得墨玉以前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现在还突然能去做吃食买卖了?”
“那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你问老宋啊!”
“我家阿玉有福气,学东西快。这有什么稀奇的。”宋飞鸿解释。
“那你和你媳妇现在可是享女儿福了,谁要是娶了你家阿玉,那就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坊间的舆论来得快,去得快。之前大多数人因上赶着倒贴这事,对于宋墨玉还多是恶评,如今便又是什么夸人的话都能说了。
宋墨玉对别人如何议论她不感兴趣,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做木耳炒肉丝。
她先把泡好后的木耳控水后切丝,把生姜和小葱切成末。
锅热后她往里下入猪油,然后倒入瘦肉丝,等肉炒到变色后放入姜末和葱末去腥。等肉出了焦香后放入盐、老抽、酱油、蚝油一块翻炒,炒出猪肉独有的香味,然后依次放入辣椒末和木耳一块翻炒。
一盆带油的木耳肉丝便好了。
考虑到纪嫣不太能吃辣,宋墨玉又去掉辣椒,舀入一瓢清水熬煮,做了一个带汤不辣版本的木耳肉丝臊子。
眼见米粉还没泡好,宋墨玉也不急,她拎着一桶水去了院子里。
宋家院子里原本就有这么个小菜畦,只是之前一直荒废着。
自从宋墨玉穿来后,她不仅趁着闲时用锄头翻了一遍,还用粪肥养了养。如今这小菜畦里已经被她洒了辣椒种子、番茄种子、土豆块进去。
有一点绿意已经从土里冒出。
“小辣椒小土豆小番茄快快长。妈妈真的不能没有你。”宋墨玉是嗜辣的人,她都不能想象要是有一天空间里的辣椒吃完了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神神叨叨地对着地说话?”宋之衡拿着一个茶壶从纪嫣的房间出来,正好看到宋墨玉蹲在菜畦边笑得灿烂。
“我在跟神许愿。”
“什么愿?什么神?”宋之衡真的被宋墨玉唬住,连声音都放轻了。
“财神,发财愿。我请财神在我的地里种下世上最好吃的蔬果。”宋墨玉一本正经道。
“我才不信你。你以前去寺庙里都是去求姻缘的。还在树上挂姻缘牌。财神你是看都不看一眼。”
宋墨玉很是震惊:“我以前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对伟大的财神如此轻视,不行不行,我必须算个日子去拜拜。好让财神原谅我的过错。”
“财迷!”宋之衡对于宋墨玉现在的行为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你懂什么,我听说祥云寺的素斋很是好吃。我没吃过,你吃过吗?”
宋之衡摇头。
“那我们过几日就去。”宋墨玉笑眯眯地说,“我先去睡一会,等米粉泡好了你再喊我。”
“啊,什么叫泡好了?”宋之衡不懂。
“就是软软的,白白的——”宋墨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房里躺下,只余下声音还在院子里飘荡。
“……”宋之衡想到姐姐起早挣钱辛苦,哼了一声最终啥也没说。
晌午时分,宋墨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一家子人正嗷嗷待哺地等着她。这其中又以陈司悬和宋之衡的眼神显得最为殷切,一大一小眼巴巴地看着她。就跟两只等着投喂的大小狗一般。
锅里已经滚了一锅开水,她洗净手抓起一把泡好的米粉放入滚滚沸水中。
灶台上依次排布着五个碗。
等着米粉烫熟的时候,宋墨玉往这几个碗里抖入盐、酱油,舀入一勺木耳肉丝的汤,然后把煮好的米粉捞出来控水放到碗中。
纪嫣的那碗放的是不辣版的木耳肉丝,其他几碗放的都是辣味十足版的。
点点红辣椒配着木耳肉丝盖在软白香糯的米粉上,看得人一下就饿了。
“喏,先搅拌一下再吃。”宋墨玉做了示范。她搅拌过后夹起一筷子,嗦进去一大口。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内,顿时响起她吸溜的嗦粉声。
纪嫣有些不好意思:“阿玉,这似乎不太文雅。”吃东西如何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呢。
“娘,米粉就是要嗦着吃。我们都不是外人,您试试!”宋墨玉极力推销。
宋飞鸿用手捣捣纪嫣的胳膊:“女儿好不容易做的,试试吧试试。”
在大家的撺掇下,纪嫣终于不再纠结,先喝了一口木耳肉丝汤。肉汤的鲜美让她眼前一亮,紧接着她也学着宋墨玉夹起一筷子粉。
米粉比起面条更加口感细腻顺滑,纪嫣才咀嚼两口就感觉这米粉顺着喉咙滑了进去,只在嘴里留下香浓的味道。
陈司悬总算吃到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米粉,立即吃了两筷子,香辣开胃,满口生香!他眼睛眨都不眨,飞速地嗦着粉,再也不要那翩翩公子的形象。
“再来一碗!”
宋墨玉和纪嫣吃了一碗就觉得饱了,宋飞鸿三人尤觉不过瘾,纷纷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宋墨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好好,我再去煮。不过我好渴啊,有没有人给我倒水?”
宋之衡立即屁颠屁颠倒水去了。
“我还有点热,有没有人给我扇风啊?”
陈司悬对这活熟,立即拿起蒲扇。
“我还……”宋墨玉正欲开口就看到自家老爹瞪大的眼睛,立马改口,“爹你就坐着等吃吧。”
宋飞鸿这才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算还肥的一章吧,我总是在最饿的时候码字呜呜。
又是一日。
自打做起这吃食生意, 宋墨玉一天中最忙的时候便是早上。但她只管做饭和售卖,菜盆、木桶、一应的碗筷都有陈司悬帮她清洗。
一开始陈司悬还免不了打碎一两个碗,后来便越发上手, 按照宋墨玉说的先洗上三遍, 再用滚水烫一遍。虽然费功夫,但他也不嫌麻烦, 一一照做。
起初宋墨玉还会监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洗干净,后来见他确实没偷过懒, 便放了心。只是她不知道, 每当四下无人, 便会有两个隐秘的暗卫潜入她家,帮着陈司悬洗碗拖地擦灶台。而且他们一个两个都放轻脚步,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陈司悬在收拾,宋飞鸿在卖肉,宋之衡不知道跑哪去了, 宋墨玉便拉着纪嫣一块出门, 说是采买食材。
母女俩面容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温和有礼好似云层里的弯月, 一个热情大方好似初升的朝阳,相得益彰,走在明媚阳光下分外惹眼。
尤其是纪嫣,她以前身上总是带着愁苦和病气,像有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刮跑似的。但如今看着面色和常人无异。虽然说话语调还是那般温吞,但音调却有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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