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越来越低,带着点不可言说的引诱,让她头脑空白了一霎。
即便在床笫之间,他眉眼依然分毫不乱,照旧是容色清绝,高不可攀。
食色性也。
沈椿点了点头。
谢钰行事迅速,沈椿很快感受到了刀斧凿身的痛楚,幸好没有持续太久,匆匆就结束了。
结束之后,谢钰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出,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好像在掩饰什么。
他很快整理好衣带,甚至没有看她,调开视线:“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我先去书房了。”
这会儿的嗓音倒似射出的弓弦,多了点喑哑和不明的意味。
他停了停,加重声音,有些刻意地解释:“周公之礼已全,你早些睡。”
在沈椿错愕的目光下,他翻身下床,大步离去。
男君半夜离去绝非小事儿,又过了会儿,春嬷嬷捧着烛台走进来,忙问道:“娘子,出什么事儿了?”
之前沈府派来陪嫁的下人都被谢钰料理了,只有春嬷嬷和两个侍女还算得用,沈椿暂时由她们三个伺候。
沈椿抱膝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春嬷嬷温声劝道:“您还是再想想吧,是不是哪里惹到小公爷了?若有什么问题,尽早解决了才好。”
随着她的话,沈椿这才勉强思索起来。
大婚前有专人教导过她怎么圆房,但是谢钰行事却和嬷嬷教导的完全不同,他动作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甚至没有碰到其他地方,以至于结束之后,俩人的衣服都近乎完好。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在走流程,尽礼数。
所以他做完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回到了书房,冷漠清醒又克制地离去了。
......
谢钰正在灯下看书,面色如无波的古井。
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这一页许久没有翻动。
时间已经过去一会儿了,他心跳得依然厉害。
他发现沈椿对自己的影响有些超乎意料。
她的纯真之中透着几分野性,蜜色的肌肤,黑润眼眸,就连略带乡音的清澈嗓音,无一不契合了他的喜好。
他并不是没见过其他女子,但却无一人能让他这般被吸引,这种吸引是身体上的,仿佛源自本能的,难以克制,
极乐来临之时,他甚至抛却了理智,忘掉了朝堂局势,府衙公差,伦理纲常乃至圣贤大道,满脑子都是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的念头。
但很快,这种危险的思想就被常年养成的清醒自律压抑住了,他想要离开身下这个勾起自己无数邪念的少女,克制的念头刚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结束了。
谢钰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地自容。
第018章
虽然房是圆了,但沈椿心里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但她也是头一遭跟人圆房,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哪怕有春嬷嬷哄着,她翻来覆去到三更才睡,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屋里忽然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沈椿睡的不沉,睁开眼一瞧,就见谢钰取下衣架上的官服,看来是要准备上朝了。
他看见沈椿睁眼:“吵醒你了,是我疏忽,抱歉。”
俩人明明昨晚上才同了房,按理来说应该更亲近才是,他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疏离客气,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椿掀开被子起身:“公事处理完了?我帮你换衣服吧。”按照嬷嬷叮嘱的规矩,妻子理应帮丈夫更衣的。
屋里的光线黯淡,她没见到谢钰的眼底有浅浅几根血丝。
谢钰唇瓣动了下,本能地想拒绝,但又按捺住了,展开长臂:“有劳。”
沈椿被他的客气弄的更不自在了,整理领子的时候,她手指无意中划过他凸起的喉结,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谢钰双眼微闭,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忙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钰五指不觉收拢,声音仍云淡风轻:“无妨。”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我去上朝了,你若困乏,便多睡会儿吧。”
没想到谢钰才走没多久,院里就来了个客人,景平公主人未到声先至,看着正在吃早饭的沈椿便打了个招呼:“三弟妹在用早膳?你夫君没在吧?”
沈椿摇了摇头:“他去上朝了。”
她边说边站起身,犹豫着该给她行家礼还是臣礼,身子半蹲不蹲晃晃悠悠,景平一见便噗嗤笑了,忙把她扶起来:“可别这样,我是特地来谢你的。”
沈椿疑惑道:“谢我什么?”
景平笑眯眯地道:“谢你昨天帮我和二郎说话。”她示意侍女递上食盒:“都是一家人,送别的反倒生分,我那做点心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你尝尝可还合你口味。”
沈椿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昨天为了谢锦两口子大着胆子和谢钰争辩了几句,没想到她居然为这点小事儿上门道谢——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招待客人,一时兴奋过头
,把自己新做的,最宝贝的一只鸡毛大毽子作为回礼送给公主。
春嬷嬷死活没拦住,眼皮抽抽地看着沈椿把鸡毛毽子递给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找补,没想到景平单手一抛,那毽子在空中翻了个花儿稳稳落在她脚尖儿。
沈椿再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贵人,一下跟见了父老乡亲似的,激动得不得了。
不止是沈椿瞧景平顺眼,景平也挺喜欢她的,她母妃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养的她也是心直口快最烦弯弯绕绕,也因为这个没少吃亏,如今见沈椿就觉着挺透脾气。
俩人的出身虽然天差地别,但说起话来却是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都快到了午膳的点儿,外面也起了风,有个年长的侍女捧着斗篷走进来:“殿下,二郎君说起风了,特地让奴来送件斗篷给您。”
她忍不住笑道:“二郎君还问,您什么时候回来?两个时辰不见,他已经开始想您了。”
话音刚落,屋里的仆妇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景平自己也撑不住,笑骂道:“让他别啰嗦了,我这就回去!”
沈椿一脸羡慕:“二堂兄对你真好。”
景平摆摆手,明着嫌弃,实则炫耀:“他也就这一点长处了,就是有时候腻歪过头,实在烦人。”她都成婚五六年了,说话也不避讳:“有时候让他缠的,一缠就是几个时辰,闹得我早上都起不来。”
她说完起身走了,沈椿却坐在原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总算搞明白昨晚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就像景平说的,要是俩人感情真的好,怎么腻在一起也是不够的。
可谢钰昨天碰她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副很勉强的样子,俩人甚至连衣裳都没解,他不想碰她,也不想被她碰,他完全是在应付差事。
这个认知让沈椿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谢钰不喜欢她,对她只有对妻子的礼重,但没想过他居然这么嫌弃她。
......
京兆府衙门。
谢钰的衙署摆着一件美人觚作为装饰,美人觚因手感细腻,弧度极似美人腰而得名——这摆件从谢钰正式上任的那日起就放在那儿了,他也未曾留意过,但今日他视线掠过,竟频频在似美人腰的那一段上停顿。
谢钰走神儿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长乐轻咳了声,请示:“小公爷,周夫人已经把陈炳然这几年为代王办事儿的证据呈交上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钰终于收回思绪,淡淡道:“进宫。”
谢钰这回可谓是证据确凿,陈炳然自然是首当其冲,已经被革职查办下了大牢,陈炳然倒也硬气,为了家族平安硬是咬牙扛下了大半罪责,但剩余的部分依然冲击到了代王,皇帝纵然有心袒护,但也不能罔顾律法,只能让他暂时先卸了兵部的差事,在王府听候发落。
出皇宫的时候,代王已是满面抑制不住的怒色,冲着谢钰冷笑了声:“谢府尹好手段。”
谢钰轻描淡写:“臣不过秉公办事,王爷过誉了。”
“秉公办事...”这四字狠狠在代王唇齿间碾过,他猛地一扬眉:“说到秉公办事,本王还有一桩案子要劳动谢府尹,本王的长史陈元轶已经失踪三四日了,本王在他的住处和私宅都搜过,竟是空无一人,劳烦府尹费心,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钰从容道:“自然。”
代王不觉眯起眼,眉间带了几分挑衅:“我还听闻,陈元轶曾和尊夫人是旧识,府尹以为,他失踪一事,会不会和尊夫人有关?”
谢钰撩起眼皮,漠然道:“王爷慎言,内子一向谨慎,从不与外界多走动。”
代王已然失权,见他又滴水不漏,不免冷笑了声:“好好好,你们夫妻二人好得很。”他昂了昂下巴:“让你那夫人在内宅好好待着,免得有朝一日落到本王手里!”
说罢便拂袖而去。
......
过两日是中秋节,宫里要举办节宴,谢钰提前下衙回来,春嬷嬷和下人正服侍她穿入宫觐见的命妇服。
等她从屏风后绕出来,他随意扫了眼,视线不觉顿住。
这一套命妇诃子裙样式倒是端庄典雅,只是胸前是坦领,衣领极低,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再加上她身形饱满窈窕,惹眼得很。
她颈子上还挂了一串璎珞,底下垂着一颗硕大的火玉,明晃晃地垂落在胸口,如同一轮灼目的烈日。
她虽然貌美,但在打扮上从未如此上心过,冷不丁这么一装扮,宛如盛放的花朵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沈椿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穿这么奔放的裙子,尤其是胸口那里凉凉的,不过服侍她更衣的下人都夸赞好看,她害羞之余难免有几分小得意。
见谢钰进来,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口,她双眼亮晶晶,带了点期待地看向他:“我这么打扮还好吗?”
谢钰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只是唇角微微抿起:“还不错。”
他和她错身而过:“快到时候了,准备进宫吧。”
沈椿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闷闷地哦了声。
两人刚上马车,谢钰就捧起一卷《左传》,读得仔细极了,余光都不曾向她这里扫一眼。
沈椿心里也有点小别扭,干脆也不说话了,低着头认真地整理裙摆。
一时间,马车里只能听见衣物的窸窣声,还有她颈间珠玉清脆悦耳的相撞声。
从始至终,谢钰的神色都波澜不兴,并未多注意盛装打扮的妻子,只是捏着书脊的指尖微微用力。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到了宫外。
目前为止,沈椿只进宫过一回,第一次进宫就是落水被谢钰搭救那回,那时候她刚来长安没多久,黑黢黢的像块小黑炭,面上肌肤粗糙,不少人背地里笑话她的村姑面相。
但好吃好喝这么些天,又不用每日辛苦劳作,如今她一身肌肤已经被养的柔腻动人,在宫灯下似一匹上好的绸缎,散发着蜜糖色的光泽,五官更是比宫里盛宠的沈贵妃更胜一筹,再加上盛装打扮,她一出马车,周遭就有不少男男女女目露惊艳,频频向这里张望。
沈椿下车的时候不得不弯腰踩上马凳,因为这个动作,她胸口又浅露出一片柔腻肌肤,几道视线更加黏着。
一旁的谢钰淡道:“夜里太凉,把斗篷为她系上吧。”
这话说的突兀,沈椿转头看他,就见他负手而立,目光直视前方,没往她这边儿看过一眼。
她又疑惑地摸了摸后颈热出的几滴汗珠。
宫里的节宴左不过就那些花样儿,按部就班地走完,眼看着宴会要到尾声,谁知道代王忽的起身,冲着皇上一拱手,笑眯眯地道:“每年中秋宴都是这些花样,皇兄不腻,臣弟都腻了,咱们不如去比一比箭术如何?也好让晚宴热闹热闹。”
圣上哈哈一笑:“你这就是欺负人了,若论箭术,在座哪有比得过你的?”
代王武艺高强,当年国朝未定,他还曾为皇上领兵出征过,听说他还连屠过三城,养得一身血腥戾气,这也是实打实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自然非长安富贵乡的这些贵人可比。
不过圣上对这个幼弟一向溺爱,捋须笑:“你想怎么比?”
“既然要比箭,自然得有个彩头。”代王眼底满是不怀好意,目光越过谢钰,放肆地扫了扫沈椿的脖颈和胸前:“不如就以谢府尹夫人颈上璎珞为彩头,如何?”
女子的首饰万不能随意送给异性,更何况还是贴身佩戴的,代王这分明是在当众调戏沈椿,蓄意羞辱谢钰,为的就是出一口被削权的恶气。
这话无论应或者不应,谢钰都难免遭受折辱,沈椿更是倒霉,代王当众这么一闹,她以后有何颜面出来走动见人?
圣上立刻斥道:“胡闹,事关谢夫人的清誉,你岂能胡乱玩笑!”
代王当众下了谢钰的脸,也不再纠缠,向谢钰略一拱手,打了个哈哈:“是本王酒后失言了,还请谢府尹万勿计较。”
他举起酒盏,向谢钰遥遥示意:“本王自罚一杯。”
话赶话到这儿,皇上和代王都把方才的话定义为玩笑,也当众向谢钰道了歉,算了全了彼此的颜面,谢钰喝了代王敬的酒,正好可以就着这个台阶下了。
只是沈椿就比较倒霉了,这事儿她自己不能出声回应,但这么一传出去,日后闲
话不知该有多难听,但谢钰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妻子,怕也不会为她出头。
宾客面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去看谢钰反应。
谢钰骨节分明的那只手已然探向酒盏,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广袖一卷,竟是直接拂开了眼前的酒盏。
他神色淡然:“若臣定要计较呢?”
代王倒没半点惊色,还是笑道:“哦?谢府尹想怎么同本王计较?”
谢钰不计较,这事儿膈应他一下便当过去了,谢钰计较,代王也自然能应对。
谢钰声音淡淡:“王爷不是要比箭?”
代王一愣,继而笑的前仰后合,边笑边道:“谢府尹是要同我比箭?”
代王武艺高强,军中闻名,谢钰不过一文臣,便是在边关历练过,做的也是儒将,虽然君子六艺里包含了骑射,但他又如何能和代王这种带兵打仗的比射箭?
要是他比个诗词歌赋代王还要怯场,他一个文臣和他比射箭,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忍不住瞟了长公主一眼,打趣道:“别的我倒是不怕,就怕你输得没脸,长姐找我算账。”
长公主重重冷哼了声,压根不搭腔。
沈椿瞧周遭人脸色,也能看出来局面对谢钰不利,她虽然也气代王出言轻薄,但要是比箭输了,他们岂不是要更丢脸?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谢钰的袖子,谢钰冲她摇了摇头,随即笑了笑:“臣都不怕太后找臣算账,王爷又何须怕母亲找你算账?”
这话等于原封不动把代王的话还了回去,代王唇角动了动,放弃口舌之争,起身道:“那便来吧。”
节宴摆在宫里最宽敞的琼华殿,琼华殿外面便是一处极宽阔的兰台,适合射箭投壶射覆等等娱乐,这次节宴邀请的人并不多,除开宗室的王爷公主之外,基本都是一些外戚,众人见代王和谢钰真要比斗起来,纷纷起身去殿外观战。
代王有意给谢钰一个下马威,便令内侍取了自己惯常用的长弓,冲着众人笑道:“这弓名为神臂弓,又号称九石弓,非千斤之力不能拉开。”
他边说边沉下心,拉紧弓弦运力,甚至尚未搭箭,一道弯刀般的劲风便急射而出,竟是割断了殿前的一从衰草。
就这般力道,谢钰能不能拉开弓都不一定,他接过内侍递来的净手帕子,冲谢钰笑:“谢府尹,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谢钰神色不动,抬手比了个请:“王爷先请。”
代王嗤笑了一声,提起内力,鹰隼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内侍推来的箭靶。
‘刷刷刷’,代王一刻不停,连着射出三箭。
内侍很快捧来箭靶过来,尖着嗓子报道:“一虎二象!”
虎是靶心中间最小的那个点儿,象比虎稍外一圈,但也是小小的一个圆,何况代王拉的是能近战的强弓,准头上要比寻常弓箭更差,这般成绩,在军中也可称得上神射手,怕是少有能与他相较的。
这下大家更不看好谢钰了,沈椿的心都提了起来,踮起脚直直地看向兰台。
两个侍卫合力才把强弓抬到谢钰面前,代王眼里明显有几分瞧好戏的意味。
没想到谢钰只是垂眸扫了眼,单手就轻轻松松把强弓拎了起来,他从箭筒取出羽箭,动作利落地张弓搭箭。
和代王方才咬牙紧绷的发力不同,他一身广袖长衣,持箭翩然立于月下,姿态从容悠逸,真如月下仙人一般,堪称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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