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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河西(妙鱼)


我们这些跟着七爷的,从没为花用愁过,就是这会儿七爷愁钱,该我们的也都一分不少。”
冯妙嫦轻吁了口气,“那我就安心了。”
想到她一个贵家小姐落到如今的地步,西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回头我给你和七爷问,省得你老不落底。”
冯妙嫦学着男子拱手为礼,“多谢你了。”
西岭大气摆手,“不值什么,是咱们交情到了。”
西岭是个办事儿的,等午间停下来休整用饭的时候,他就给七爷说了这事儿。
没想到七爷却没了好声气,“我是洪水猛兽么,就这么几步远,自己不来,还要你来说?去,让她自己来。”
刚还好好儿的,西岭不明白他怎么转眼就来脾气了。
今儿也没送信的鸽子来,这火气来的忒没影了。
这会儿可不敢顶风上,颠颠儿地小碎步折回去,给冯妙嫦说了。
“没给你办好,七爷让你自己去说呢。”
冯妙嫦只能比着嘴型问,“阴天了?”
西岭眨巴两下眼,有样学样地比回去,“嗯,还带雷!”
冯妙嫦垮了脸,奈何要在人手底下讨生活,不愿也得去。
努力调整出些笑意来,她慢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玄五三个早看出苗头散远了,七爷跟前儿很是空阔清净。
“假笑收了,瞧着晃眼。”七爷凉凉地扔过来一句。
冯妙嫦扯回嘴角,木着一张脸站了过去。
七爷指着前面的矮凳,“坐吧!”
冯妙嫦小心坐下,呼吸都放轻了。
七爷嫌弃的哼了声,才没好气道,“昨儿我没怎么你吧,怎么转天又这样了?我的大掌柜要一直这个胆儿可不行,晚上开始别躲屋里了,以后只要在一个地儿,咱都一处用膳,练练你的胆儿。”
冯妙嫦呆了一瞬,她再放开了,也接受不了和一帮男子一处用饭,抗拒道,“七爷别吧,男女不好同席……”
七爷睨过来一眼,“你不是都着男装了,想来我昨天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正好从同席用膳开始吧。”
昨天她确实应了要忘了自己是女子的,也准备这么做的,冯妙嫦无话可辩。
七爷就说起正题,“你和西岭他们不同,奉银也得另当别论。”
提到这个,冯妙嫦就以为他是瞧不上自己什么成就也无就先惦记奉银,在点她呢。
“要不等我这儿有进账了再说?”
“你是想人笑我?”七爷眯眼看她。
“……”冯妙嫦觉着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七爷也懒得再和她较劲,“进账少的时候,你就先拿半成的利凑合使吧,秋上真赚出万两银子来,就给你一成的利。
当然有急用的时候也不能叫你憋屈着,只要不超过千两,用多少你可以从账上先支着,等回头拿你那份儿抵扣出来就成。”
冯妙嫦搁那儿已经听傻了,半成的利?一成的利?赚出一万两,她就能拿一千两?
这还只是开始,要是真做到一年赚出来五七八万两来,那她就有五七八千两的进账!
有这些银子,能在洛安城可劲儿挑着买宅子置地了。
还有徐夫人那里,她要有这么些本钱,徐夫人的那些买卖她都可以吞下来。
还有许她千两以下可以随意支银子用,这是什么神仙东家啊!
刚还觉着七爷一会阴一会儿晴的,在他手底下难做,入他的伙儿将来得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觉着自己这个决定有些不走脑子了。
这会儿她就觉着入的太好了,七爷果然是江湖豪杰,出手就是豪阔大方。
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呢,冯妙嫦转眼就被七爷许的奉钱砸得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这会儿她一门心思就想快些赚银子,一天都不拖不得。
“七爷放心,等晚上到了地儿我就先进些货一路卖着,明天开始咱们就会有银子进账!”
都看她日日进账好些日子了,七爷一点不怀疑。
这会儿他只想先她那些臭毛病给掐没了。
早看出来一提银子她眼就不是一般的亮,“记住了,后面躲我一次就扣你一两银子!”
“哦……”刚还踌躇满志的人,转眼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那么些钱在前面吊着,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
等热的饭得了,七爷眼风一扫过来,冯妙嫦带着忍冬和茯苓就麻溜地过来坐了。
冯妙嫦主仆三人接管了饭食后,午间饭七爷也不大肯将就了。
不过他也没额外要求,只不是饼子就肉干就成。
饭食不能过夜,早上又要忙着卖货,主仆三个也做不了花功夫的。
只能做些包子肉饼配些粥食小菜,且是两餐的一起做了,用完早膳,再装上一份儿带着路上午间休整时用。
不过冯妙嫦调理出来的就没不好吃的,每日的馅料和粥品菜式又都是变着花样来的,就算挑嘴如七爷也一点没见吃腻。
有了好饭,七爷是真讲究。
热饭用的炉具锅具,碗盘碟筷子,能折起的矮桌矮凳,都拣市面上最好的买了装到了车上。
冯妙嫦这边的车还好,七爷那辆车厢顶上放得满满当当的,看着是真不大好看。
要不是自己就和他们为伍,见过他们刀口下讨生活的那一面,冯妙嫦真要觉着七爷就是哪户世家的公子,即便是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哪哪都不肯凑合了。
举手投足间那样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就是裴三郎这个尚书家的公子比之七爷也颇有不如。
偶尔她就忍不住想,七爷到底是
什么出身?
想到裴三郎的那几个庶出兄弟,徐夫人会做表面功夫,在用度上从来都是大方的,那几个和裴三郎一样,也都是金堆玉砌中养大的。
可纵是这样,那几个和裴三郎站一处高下立分,身上的那股小家子气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就跟与生带来已刻在了骨子里了一样。
所以,七爷这样真的是他后面有意养出来的吗?
冯妙嫦越来越觉着不大像,就如雁过留痕,人的根源也是抹不掉的。
不过七爷只是他的东家,只要不短了许她的奉钱,别的都不和她相干。
冯妙嫦很快就给放下了。
人就是这样,什么为难的只要迈出了头一步,后面就顺过弯了。
一起用膳的时候,西岭玄五几个都只用自己的不会刻意看过来,七爷也没再为难挑刺儿,且是冯妙嫦主仆三个单用一桌,都是拉开些距离的,紧张两天后慢慢就习惯了大伙儿一处用饭。
从麻城开始,冯妙嫦又开始进货随走随卖起来。
刚好到麻城的当晚,西岭给她调来的两个帮手到了。
贾大和洪四都很精干,最要紧的是对冯妙嫦吩咐的都会不打折扣去做。
有他们两个使唤,摊子可以摆到最热闹的集市去,冯妙嫦的买卖比之前大了不少。
不变的是晋王这个招牌始终都挂得高高的。
虽有了五千两银子的大本钱,可不能耽搁走路,只一早一晚的时间也卖不出多少货,所以她每天做十两本钱的买卖就顶天了。
不过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给路上一帮人住店吃喝的钱赚出来也好。
而且她每天可不止进十两银子的货,十两只是现销的货本儿,和沿路的客栈掌柜的和货商打听了后,拣着河西那边紧缺好销的,她每天都会囤些货。
这样随走跟上来的货车就越多,十天后,她这边赚出了百多两银子不说,他们的车队也越来越壮大。
七爷之前跟着车慢慢走是为着将养几日身体,进了原安府后,他说什么也躺不住了,就准备留下玄七玄八护着冯妙嫦三个,他带着玄五和西岭先走了。
结果先是在兆城时招揽了冯妙嫦,后面她又一路囤货整出来个大车队,他就不好先走了。
大熙西边儿这些年一直不太平,几个军镇都护府只面上敷衍,事实上已不大听朝廷调度,赋税也早不上交,等于是国中之国了。
这还不算,为了扩充地盘儿,几个都护府之间常有战事。
兴战事要有大笔的钱粮支撑,各种名目的税赋层出不穷,百姓可说苦不堪言,日子过不下去走偏门的自然就多了。
出了原安府,丰德,庆平,会泽这三府境内,可说遍地盗匪,商队没跟着几个功夫高的护镖根本走不出去。
若是没货,有玄七玄八护着冯妙嫦主仆三个足矣。
现在这么一长溜车队太打眼了,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打主意的,几窝盗匪合起伙来抢都有可能,玄七玄八能保着冯妙嫦三人平安,那一车队的货就要扔给人家了。
这可是一千多两的货,以冯妙嫦的能耐,这些货到了河西肯定能翻出一倍来。
两千多两银子,够五千人嚼用一个多月了,对要勒紧裤腰带的七爷来说是损失不起的。
想想就快马加鞭也不过省出十来天,又不是火烧眉毛了,不在这几天。
如此七爷就按捺下来,没再张罗着先走。
西岭最高兴这样,这一阵子七爷吃得好睡得好,脾气都见好,是在洛安时求不来的。
上回救了落崖的冯娘子回去,七爷又是发热又是咳的,是近几年最严重的,在西岭想来,咋也得仔细将养个三五个月才好。
他也知道前头一大堆事情等着,七爷根本没那个闲暇,他只能收起担心,尽量多顾着些七爷的身体。
这会儿见七爷肯慢下来走,知道是为着不舍得进的货,西岭心里念冯妙嫦的好,对她也更关照起来。
七爷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给他的冯大掌柜教得更进益些,彻底忘了女子的身份,像个真正的男子一样行事。
于是这一天从客栈出来要上马车的时候,他就给冯妙嫦叫住了,“冯掌柜今儿起你坐我的马车。”
搁一处用饭也算练出了胆儿,冯妙嫦现在是不打怵和七爷说话,不过也仅限于此。
让她和七爷天天一个车上对着,她全身心都在抗拒这件事。
不过这一阵子跟着西岭学了不少,她也不是那个直不愣登样了。
“七爷你还要养病,有事等歇脚或是到客栈里交代我就好,我保证不会办走样。”
七爷径自朝前走着,眼神都没给一个,“别给我来这套,赶紧带着你那些账本进货本子过来,不然一两银子可没了。”
啊?这些日子一直好好的,冯妙嫦都忘了这茬了。
她知道七爷最没耐心,再磨蹭,七爷还不定想出多少名目扣她的银子呢。
默念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能让忍冬给她那些本子算盘抱过去,冯妙嫦憋憋屈屈地上了七爷的马车。
本来七爷也没想特意做些什么,只是想让冯大掌柜在潜移默化中转变过来。
这会儿他觉着对这个温吞水不能过于放任了。
眼皮一撩,“说说你到底不愿个什么劲儿?”
“没呢,我打算盘响动有些大,我怕扰了你清净。”
“我瞧你和西岭玄五他们都能说笑两句了,怎么搁我这儿就苦着一张脸?是嫌我刻薄你了?”
果然说什么都不对,这还是刚上车呢。
冯妙嫦也实在不会说讨巧的话,以这么段时候的了解,她也知道七爷起了性子,是容不得蒙混的。
也是被逼的来了犟劲儿,“你是东家,我不能对你说假话,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七爷拿过把折扇甩开,“我洗耳恭听呢。”
“我小时候在祖母面前动则得咎,喘气声大了她都要罚我。”说都说了,冯妙嫦一气儿都说了,“我就这么被祖母的脾气唬出毛病了,七爷你比我祖母道行都高,起码我祖母发脾气还有迹可寻,七爷你这儿,我觉着西岭都摸不清,我就只有往上撞的份儿了。
我也不想的,可我一对着你,短时候还成,成,长了我真的挨得……怪累的。”
说完了,冯妙嫦不自觉又抠起了手。
被拿来和冯家的那个恶老太比成了一路,七爷本来挺怄的,见她毛病又犯了,有几日没抠的手又抠上了,知道她一点没夸张,是真怵自己。
“行了,别抠了!瞧在你实话实说的份上,爷不和你计较。
你不说爷比你祖母道行高吗,咱这正好就以毒攻毒吧,保你往后什么毛病都好了。”
冯妙嫦正等着被一顿披头盖脸训斥呢,听他就这么轻轻揭过了,眼都瞪圆了,一时不太敢相信。
七爷被她这样给气笑了,指着她来回点着,“你数数你是多少样的臭毛病,爷帮你改你还不知好歹!
爷两次给你从险境捞出来,给你营生做,给你出主意出人对付裴家,这些你统统不记着,偏只揪着阴阳你那两回不放,白眼狼说的就是你吧?”
果然该挨的骂是躲不过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口了,冯妙嫦反而敢了,“我才不会忘呢,一码归一码,七爷你不带混为一谈的。”
“哟,才还说怵我呢,这就敢顶着来了,看来你那些毛病还就得这样治。”
“七爷你高兴就好,一堆的货本子要理,我先忙了。”
“你当我就闲了,我也一堆事等着呢!”
就这么两人各把着一边儿,一人面前放张小折桌,各忙各自的那一摊事。
别说这么一通后,冯妙嫦不知不觉就没那么紧绷了,也是这阵子突破的事做多了,又是避无可避的,没几天就又顺过劲儿了,到后来忙累了她很自然地就能伏案小憩一会儿。
后面,她再没了拘束,在外面行走也不会低头掩着脸了,而是挺直了腰背大大方方的由着人打量。

进入丰德府后,头几天因为沿路的县镇隔不远,每晚都能在县城或是镇上找客栈落脚,倒没见盗匪冒头。
等过了丰德半境,就在冯妙嫦已能自如地在七爷车上呆着时,车队也被盯上了。
短短半日,已经来了好几拨哨探的了,显是给车队当成了大肥羊。
七爷吩咐不用理,西岭几个就没管,随人家跟着看了个够。
原安,丰德,庆平都是大府,差不多是别的府两倍大还有余。
而从丰德中段开始,一直到河西,沿路都是连绵的山系,二三日见不到一个县镇是常事。
如此就给盗匪们行了便利,小的十几号人,大的几百号人,占着山头做起了无本买卖。
七爷几个虽是第一遭过来西边儿,不过来前做足了功夫,对这边的情形差不多都有数。
打两回山匪活动下也没什么,可要一路打下去就烦了,七爷就想着玩把大的,来个杀一儆百。
这样小鱼小虾他哪儿看得上,要钓就钓最肥的。
这不敞开了随人家探看不说,还让西岭几个说话时给带的什么货都抖落了。
车队囤的大半都是各式锦布,茶叶茶饼,还有瓷器。
因为都是在原安府沿路匆忙进的货,货的成色都很寻常,拿到中原腹地只能说穷酸。
可这些货越往西去却是越值钱,若能出了河西找到合适的胡商接手,翻出一翻来都不止。
当然,河西往西去的路已经不通多年了,胡商的影子都难见。
不过这些货只到河西,出手也能多赚出本钱的一半来。
而七爷和西岭几个都深信,人家不行的,冯大掌柜准行,这些货她最少也能翻出一翻的利来。
因着出河西的商路不大通,再就是沿路一拨接一拨儿的盗匪,这一路往西去的商队很少有下这么大的本钱的。
到这会儿冯妙嫦已经囤了一千五百多两的货了,确实是少见的大肥羊了。
且商路也不是一点不通,河西那边有几股沙匪合伙打出了一条通路握在里,所以能在西边进出河西的只有那帮,进出的货都要经他们手才成,那真的是坐着就能大把进账。
盗匪们都有勾连,丰德这几地儿的盗匪们打劫的货差不多都是拿到那边去销赃的,所以很识货,对这样一车队的货,又怎么会不眼红。
不光眼红,几个大匪窝都志在必得,谁都不让份起来。
正是为着谁都想叼这一口,虽一路都有哨探跟着,却一直没哪个轻举妄动先动手。
七爷等的就是这个!
这么又是两天,西岭数了下回来报,“七爷,得有七八路人了。”
七爷满意,“明日该动手了。”
西岭嘿嘿笑着,“还真手痒了呢!”
知道前面可能有几百号山匪等着打劫这边儿,冯妙嫦主仆三个本来是有些怕的。
这会儿见就是功夫最弱的西岭都不当回事,三人稍放了些心。
晚上经过一处小镇停了,镇上只有一家脏破的客栈,说的四间上房,还是一间能睡六人的大铺房,已有人住了两间,根本没得挑。
跟掌柜的问了,往前三日内都没有县镇,到时只能露宿在外头了。
这就要准备后三天路上的吃食,只能要了另两间房对付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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