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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河西(妙鱼)


“我现在恨不能一文钱掰两瓣儿花,怎么就不差了。”七爷眉一横,“嘴上说要谢,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瞧着就伤眼晴。”
西岭还有啥不懂的,这是冯娘子刚才省了那声“七爷”闹出来的。
“七爷少摔两回椅子赔就能省不知几文钱了,再说冯娘子给的也不是一般高的价了。”知道他们收的是天价后,西岭再对着冯妙嫦就不免心虚。
七爷一点负担也无。
“我的价儿能和别人一样么!”
西岭一想还真是,满天下能劳七爷出手的,五个指头都数不上。
如此,冯娘子也是三生有幸了,这么说来两千两还真不多。
很快,那点心虚就让他收回去了。
那边出了院子的冯妙嫦主仆心情都不大好。
“娘子,到时他们不会狮子大开口吧?要是咱们手里的都卖了也不够呢?手里没钱怎么等三老爷的人来接呢?”忍冬愁道。
“没得法子,只能多赚银钱了。”冯妙嫦发狠道。
凭着这股心气儿,到了前头,冯妙嫦找掌柜的帮着送信问事儿很是从容自如,常在外头走动的忍冬都没了用武之地了。
吩咐了伙计去喊人过来,掌柜的陪着说话等着。
“这位娘子要是不急着走,过几日就有大热闹,到时各样买卖都能好不少呢。”
“是赶上什么法事了么?”冯妙嫦随口问道。
“不是,晋王不是要去河西就封地了么,过几日会打我们这里经过呢。我们这里难得见洛安城来的贵人,王爷就更不得见了。
听说晋王还未曾婚配,这几日女郎们人人都置衣裳买胭脂水粉等着见呢,到那一日果子花枝都要卖断货咯!”
冯妙嫦听了心里一动,很快有了计较。
等那几人带货过来,又在先前的数量上多加了不少,摘下的缠丝金镯抵的一两半银子就全花了进去。
掌柜的从中也得了好处,很是尽心尽力,找来几个伙计,帮着给货都搬到雇来的马车上。
不过买的货委实多了些,一辆马车装满了,又往冯妙嫦主仆三人的车上塞了许多,才装得完。
第二日,忍冬按着冯妙嫦说的几样做了早膳,两边分头吃了,这边退了房出来要走。
看到多出来拉满货的马车,知道是冯妙嫦进了货要到下一地儿销的,刚吃美了早膳的七爷就由着了。
等上了路,单马拉车明显在拖慢速度,他也未见不耐。
西岭就知道自家七爷还是有那么点吃人嘴短了。
想想也是给人逼狠了些,心里又软了那么点儿。
“七爷,我刚瞄了两眼,那车里拉的不是破布头儿就是没法入口的果干果脯,再就是针头线脑那些,谁买呢?到时都砸手里冯娘子会不会找咱们哭啊?
除了那对儿金耳饰,估计她再没啥拿得出手的了,我瞧着她很珍爱那对儿耳饰,要不……”
“等着瞧吧。”七爷不置可否。

第008章 不再拒绝
因为单马拉的货车拖慢了进程,直到酉时过了才进了蓟城,找了处大客栈包了个上房院子。
原以为误了卖货的时辰,冯妙嫦主仆会着急。
却见主仆三个不急不慌的下了车,和货车车夫交代了几句,看着车夫给货车赶进客栈院里,又由着车夫走了,三人就往自己房里去了。
很快三人换衣裳出来去了厨间,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西岭摸摸鼻子,觉着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着,人自己都不急,他替急着什么劲儿。
晚膳还是那么合口,一道酒酿鸡,一道香煎羊肉馄饨,一道素拌春蕨,再一道鸡子肉沫羹,只是寻常的菜式,却做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让人吃饱了还撂不下筷子,放下筷子还意犹未尽的。
“这是冯家菜?”七爷有些好奇。
“这……冯家那样不像能叫女儿带菜谱出嫁吧?”西岭觉着不大可能,“也不能是裴家菜,这么多年也未听谁称道过裴家菜呢。”
毕竟是冯娘子的私事儿,不好刨根问底,说一嘴也就略过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还是如常在卯初起来。
在寺里十几年,一到卯初就要起来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一日懈怠,如今离了寺里,还是一切照旧。
主从几个在后院练了半个时辰,等回到前面准备洗漱,就听外面人声鼎沸,像是抢什么紧俏物事一样。
这几天吃顺口了,夜里咳的都少了,心气顺多了,七爷也有了闲逛的心。
负手信步出了院子,寻着吵嚷声出了客栈。
西岭几个当然不能让他脱出了视线,也跟在了后面。
等瞧清楚了外面的热闹嘈杂是为了哪般时,主从几个不由看呆了。
就见那辆拉货的车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女娘们跟不要钱一样怀里捧不下了还要一买再买。
左边一个半大清秀小子扯着嗓门这样吆喝着,“来了来了,晋王如意拼色素袜料子,买四块儿送根针,买八块儿连针带配好的绣线都送咯!现成的晋王如意拼色袜绣样子白送,穿了迎晋王沾如意吉祥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咯……”
所谓的绣样子就是贴到车厢上的一张如意纹图样,和挂在边上的一双绣了那样如意纹,因为布料不够,用两样色拼的布袜子。
另一头另一个清秀的半大小子也不甘示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这里有晋王最喜欢的洛安富贵果干果脯,买了迎晋王最合宜,保准能得他一顾咯!买三包送根针,买六包送一对儿针呢……”
就这么打着晋王的招牌,搭点针头线脑的,那么一货车的零碎布头和便宜果干果脯就被哄抢一空。
忍冬和茯苓两个一头把着一个摊子收钱收到手软,只不见冯娘子。
后面还有女娘们络绎不绝地赶来,看到没得买了,跺着脚追过来问明儿还有得卖不?
西岭和玄五三个不约而同看向自家七爷,欲言又止着不知如何说才好。
七爷却觉着有趣,“倒是没
说大话!”反身回了客栈里。
几个忙又跟了进去,西岭服侍着七爷洗漱好,虽觉着早膳还不能得,还是没忍住去了厨房。
意外的是,早膳已经备好了,放在案上用罩子罩着,正是不凉不热最可吃的时候。
忙探头招呼玄五过来,两人给饭食端出去,请了七爷过来用膳。
吃没几口,就见冯妙嫦主仆三个从前头回来进了院子,老远就能瞧见她们脸上挂着笑,从认识还没见这三位这么开怀过呢。
一两半银子的货赚了八钱银子,雇车雇人的钱也是刨去了的,这样算下来,等到会泽府的时候,最少也能赚出百两银子来,冯妙嫦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昨儿早上她就让忍冬和昌宁那家客栈的掌柜的问了住店和准备的食材的价目,这边的也都问好了,之后忍冬每日都会一一记好了,到时也不怕西岭这边漫天要价儿。
这么算下来,住店加上吃喝十五两银子尽够了,剩下的留二十两做在会泽等待时的用度,其余的可全进了货一路销回去。
虽说没有晋王这个招牌可打了,等到庐州时她也有信心能赚出一百几十两来,有这些银钱,回去赁房子的钱有了,做买卖的本钱也有了,日子就慢慢支应起来了。
等收拾好了上路,见到又跟上来一辆拉满货的车,车夫已不是昨日那个,显然冯娘子这是又在蓟城进了新货。
待到到了下一地儿,就见冯娘子的摊子又有了新花样。
零碎布头和便宜果干果脯照旧搭着针头线脑卖着外,又添了胭脂水粉眉石。
车厢上贴了张工笔美人脸,美其名曰“洛安贵女妆”,一句“扮洛安贵女妆见晋王”,这回都不用搭着针头线脑,年轻女娘们又是一通抢。
再后面一辆货车就不够了,为了不多拉货,贵些好些的货也多了起来,总之不叫拉货的车超出三辆。
谁能想到,不过是晋王就河西封地,就能让冯妙嫦弄出这些花头给生意做了起来。
西岭是个心细眼尖的,看到冯妙嫦手上不见了缠丝金镯,就知道镯子被她拿去当本钱了。
那样的镯子最多不过一钱半的金,能折银一两半。
他又和沿路住店的几家掌柜的探了话,大概就算出来,不过短短五日,冯妙嫦用五两银的本钱翻出来有七两多,差不多有五倍的利。
照她这么一路不断的加大本钱,就算后面早上那点时间销不出那么些的货,加贵价的货也出不了十两的本钱,到会泽也能有一百大几十两了。
要知五品官的年俸是一百三十七两。
冯妙嫦不过短短一个月十间就能赚出五品官的俸禄来,很了不得了。
不说别个,西岭是服的不行。
能给成堆的破布头卖成紧俏货,就算西岭不懂买卖经济,也知道这不是任哪个买卖人都有的能耐。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那样拘谨木讷见到男人话都说不利落,被人奚落称冯木头的冯娘子,做起生意来是这么有手段有章法,让人耳目一新。
他忍不住又跟七爷提了,“七爷,没想到冯娘子在经济买卖上这么来得,说她是点金手都不为过,这还是她没本钱,又是路上匆忙,若是本钱充足,再给她布局的时间,她得赚多少去?
咱们要是有这样一个人……”
七爷沉默了会儿,模棱两可地给了句,“爷不爱强人所难。”
西岭就知道这是前几日刚给人冯娘子说要收住店吃喝的钱,转头又招揽人家,七爷这是拉不下脸来呢。
多少回了,这时候就该他出马为主分忧了,“回头我跟冯娘子说说,一辈子避着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差些火候。”七爷不经意般提点了一句。
西岭眨着眼没能领会,他觉着只要让冯娘子明白一辈子躲着人有多憋屈,就没有不成的。
“那就是个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走的,你这点儿不够,崖下发现的那些可以说说了。”
西岭就懂了,七爷这是提点他不成就要加筹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呢。
“还叫玄五给我赶车吧。”七爷又道。
明白他是叫自己一点别耽误地找冯娘子说话呢,西岭应了就去找玄五换车去了。
见到又换了西岭回来赶车,冯妙嫦主仆三个内心是不大欢迎的。
西岭心眼子太多,主仆三个却是不爱弯绕的,常常几句话就叫西岭套了底儿。
虽说都是不打紧的事儿,还是不想和他多说话了。
西岭哪看不出来,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赶着车出了城,上了官道,让马儿自个儿顺路走,他就转身敲起了车门,“冯娘子,我有话说。”
里头冯妙嫦只好让挽起帐幔开了车门。
西岭还是按着自己先前想好的来,“冯娘子这一去就不好出来了,何不珍惜在外头的日子,别总是闷在车里,该往外头多看看多瞧瞧,以后是真没得看咯!”
明知道他是想借题发挥,别有用心,冯妙嫦还是惆怅了。
这阵子张罗买卖自由进出的感觉真的很好,没人会站出来说她不守妇道,更没人对她指指戳戳。
这几日只要想到回去后和父母兄弟姐妹见面都要躲躲藏藏的,她晚上就会辗转难眠。
可这样她又能去如何呢?
能一家团圆,时时见面,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三月里她收到家里弟弟妹妹的家书,说秋上父亲很可能会调任京畿,从那一日开始,她就掰着指头算着一家团圆的日子。
这几年父亲一直在外任职,因为要侍奉祖母,母亲带着他们几兄妹一直留在老家,父亲身边是长兄长嫂跟着照顾。
她出嫁的时候,也只有长兄长嫂回来送嫁,父亲只有手书一封,里面满是不能送女出嫁的遗憾和伤感。
由此,再不想一家分隔两处,父亲才想尽办法要调任洛安。
冯家默认的规矩,在都城洛安为官可以带妻小上任,所以祖母也不好留母亲在凤翔了。
冯妙嫦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足,刚脱离了死境,就得陇望蜀起来。

第009章 断了归路
冯妙嫦按下心里的诸般念头,“这阵子抛头露面我心里才不安生,就盼着回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呢。”
西岭也不急,又换了个说法,“冯娘子这是还年轻,还能和家里走动,自然觉着能熬。
等时候长了,兄弟姐妹们都含饴弄孙了,身边的婢女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连说贴心话的人都无,入目就是那一成不变的一亩三分地儿,冯娘子就不会如此想了。”
冯妙嫦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往下想,白发老妇凄然独坐屋里发呆的画面浮现眼前,她知道这就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将来。
“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姐我也是,才不会离开你。”忍冬和茯苓一左一右扶住她的手臂。
冯妙嫦心里一暖,却不会只顾着自己,“常回来看我就好,哪能不嫁人呢。”
“男人有什么好,我们才不想嫁人呢。”忍冬和茯苓早都想好了。
这会儿也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冯妙嫦只想赶紧打发西岭清静一会儿。
“各人的过法都不一样,实不好以己之心揣度别人。”
就差明着说西岭闲操心了。
西岭仍是笑意不减,“是我替冯娘子可惜,以冯娘子经营的本事,若到了河西实大有可为。那里民风自在,女子也能顶门立户,可不少能干的女掌柜女当家呢。”
河西之地?凤翔到洛城一千三百多里的路程在她已觉无限遥远,河西之地还往西,到了会泽还要往西再走一千多里。
这一路越往西去越见荒凉,就是雍平府的府城蓟城都少见繁华,不然也不会贴上晋王的招牌连布头都得高看了,就是西边的人见的经的太少了,心里眼里都羡慕中原腹地的繁华。
所以这几日,想到会泽只会更蛮荒,还要在那里停留等着,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有些没底儿。
若不是实在穷精了,她是不会走那么远的。
会泽她都打怵,河西就更不必说了,于她是不毛之地一样了。
“父母在不远游,于我不合适。”
这话不是男子才说的吗,这会儿却贴切无比,西岭竟无言以对。
明白自己还差的远,天天守着七爷,也只学了个皮毛。
于是严肃了
脸,“冯娘子,和你直说了罢,实是有一事七爷觉着还是得叫你知晓,毕竟是害命的仇,就是不报也得明白是谁做的不是?”
冯妙嫦只当他是故弄玄虚,随口应付道,“这倒要听一听。”
西岭也不在卖关子,“若没有咱们后来的缘分,冯娘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日的惊马并不全赖我们,就是那日没遇到我们,冯娘子那马车的马也会受惊疯跑呢!”
“怎么会?”冯妙嫦主仆三个一起惊呼。
“怎么不会?因着我们七爷的一样重要物事落下了崖,后面我们又折返回来下了崖底,刚好那物事就落在马尸边上,那马摔下来时应是吓破了胆,拉了一地马粪,玄七最懂马,从马粪里看到有疾风草,掐准了量给马食这种草,想叫它几时发疯就几时发疯。”
这样事西岭是不会瞎编的。
冯妙嫦只觉遍体生寒,骨头缝里都丝丝冒着凉气,懵了半天,她才自言自语一样问,“谁会害我?我……我从未和人结仇……”
这个西岭会答,“我们七爷说了,这事儿反着推就是,冯娘子没了谁最得利,就是谁做的。”
“谁最得利?我没了谁会高兴?”喃喃问着,冯妙嫦也想到了。
想到和离那天裴三郎后来一直想找她说些什么,很有些于心不忍的的样子,若真是裴三郎,那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冯妙嫦一阵后怕,她能活到现在属实是命大了。
“其实裴三郎的可能只占五成,冯娘子不知道他心里有人么?”西岭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若那位意中人还云英未嫁,那她没了,裴三郎再苦求一下,徐夫人怕他再娶了别人干撂着,很可能就会同意了。
所以,裴三郎和他那位意中人都有可能害她,甚至惊马的事儿是两人联手做下的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跟着升起腾腾怒意!
既然两个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那就坚如磐石地等着相守,拉扯她进来干嘛!
想到徐夫人的刻意求娶,想到嫁过来后裴三郎的冷待,想到裴家一家子任由外面人拿她当笑柄喊她冯木头的冷眼旁观,原来想着嫁了人后都得熬,就一直咬牙忍着,这会儿就觉着自己又傻又可悲。
隐忍和委屈求全没换来相安无事,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若不是遇上了被追杀的七爷三人,她早成了地府的冤鬼了。
真的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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