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甘瞄他的那眼意味深长。
晏在舒没什么意见,办就办吧,当天就在新家里闹闹哄哄玩了一场,邀了几个发小,本来略显冷清的小房子被挤得满满当当,人气儿也把晏在舒心里挤得满满当当,不过裴庭没来,管煜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通的,就是没接,晏在舒也往过发了条消息,同样没回,当下没当回事,等朋友们都回去了,几小时的快乐产生的垃圾也都自觉带走了,晏在舒又收拾了下屋子,下楼去物业录指纹。
下楼时风大大,她抽一下鼻子,把针织帽拉低了点儿。
有点感冒。
可能是球打多了,衣服穿少了,没休息好,这两天一直低烧,吃了两片维生素就没管,刚到物业处把指纹录好,辛鸣的电话就来了,问她有没有时间,约个饭,谈谈那部片子的事。
晏在舒看着天色:“那一起吃个晚饭吧。”
她把地址发过去,二十分钟后,辛鸣就到了,接上她,就在附近的私房菜谈事。
辛鸣点了粥,嘱咐要清淡的菜式,又让服务员把包间温度调高两度,这就是看出她感冒了,晏在舒全程倒没发什么言,直到他点完菜,才客套式地问:“裴庭说你出国了?”
“今天刚落地。”
辛鸣说完,一点不含糊,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放桌上,推过去给她,纸袋皱巴巴的,有防水涂层,里边鼓鼓囊囊,看起来里边应该是装了个盒子。
因为尺寸太特殊,一下子就触到了晏在舒的神经,她愣一下,伸出手指划了划涂层,“母带?”
“对。”
拆开一看果然是她自用的盒子,“不是在裴庭公司里吗,他说要先内部预审。”
辛鸣说:“他有备份,这份你自己妥善保管。”
晏在舒从这话里意会到什么,皱下眉:“什么意思?片子没过吗?”
这时服务员上了菜,拿着勺子要配菜,辛鸣说不用了,自个儿就接过勺子,把酱汁淋在鱼肉上,剜一勺,用小盘装了给晏在舒,问:“裴庭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没大问题,能沟通,让我等消息。”
“那也没说错。”
辛鸣这人讲话喜欢绕弯,话一来一回,其实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晏在舒心里两个想法,一是觉得这人看起来糙,爷们劲儿重,内里还是挺谨慎,二是意识到裴庭那狗蛋子果然又扯她后腿了。
一到正事,晏在舒脑子转得特别快,特别灵光,对话里话外的弯弯绕一捉一个准,喝了口茶,说。
“错的是我傻乎乎信了,又被摆了一道,是吗?我在北城五天,回来这段日子,前前后后个把月快过去了,他压根没有要正面解决这件事,要不是你先把盒子带走,保不准他就把母带给扣了,是不是?”
两个问题,冷静平淡,却近乎自问自答。
辛鸣很聪明地没有应这句,转而说:“别急,事情没有那么糟。”
事情没有那么糟。
如果晏在舒没有全网搜索《take a nap》的演出片段,继而发现相关词条均变成“如何获得安稳睡眠”、“午间小憩几分钟能最大程度缓解疲劳”,她就信了。
如果晏在舒给裴庭办公室打电话,听到的不是一声声助理回复,说裴总在S市出差,有事可代为转告,她就信了。
不但和这部片子的相关内容全部消失,连管煜那儿的备用盘都被裴庭取走了,电话里,管煜挺懵的,“不是你让他取走的吗?”
厉害了,假传圣旨先斩后奏都玩儿上了。
九点半,商圈里正有明星线下活动,进进出出全是,长/枪短/炮就架在五十米开外的活动现场,阵阵起伏的尖叫声,晏在舒在等辛鸣取车,往来的风带起她的发尾,她一把捋到耳朵后,一手给裴庭留言。
“明天早上九点,我到你们公司,要见不到你,那这辈子就不用见了。”
侧方五十米处,有辆改装过的越野打了双闪,晏在舒刚要过去,辅道尽头就传出声很熟悉的跑车轰鸣,她下意识往那儿看,在应援灯牌的夹角里,只看到一角黑色剪影。
辛鸣送她到小区楼下,“路上小心。”
晏在舒笑笑:“这话应该我跟你说。”
“那你再说一遍。”
“路上小心喔。”
辛鸣没笑,可眼神里全是满溢的笑意,对视两秒,晏在舒先挪开眼,这其实在男女关系里就是个为对方保留体面的信号,但辛鸣不在意这些的。
他问:“明天也能约你吃饭吗?”
晏在舒反问:“有事吗?”
“正事没有,是想像朋友那样聊聊天。”
“我一般不跟男性朋友频繁约饭聊天。”
已经很明显了,晏在舒抬手要解安全带,而辛鸣反手先盖住插座,晏在舒指头擦过他指背,转过头,在窄小的空间里,两人对视第二次,她要笑不笑的,手慢慢收回来,搭在腿上,就这么侧头望着他,倒想看看他能作出什么妖的样子。
没想到辛鸣也不慌忙,右手一松,安全带随即弹出来,仿佛就是碰巧帮她解了一样。
“你跟你前男友,没有在一起了是不是?”
孟揭这段时间动静不小,件件都是冲她来的。
课题小组每天都有咖啡和下午茶,晏在舒那杯总是不一样的,是用自用杯装的;
有时候老师多分任务下来,忙得晚了,就会有人帮课题组里所有人叫车,安全送到家,同桌一开始以为老徐活动资金这么充裕,把待遇给拉这么高,挺惊讶,被老徐呛了才恍然大悟。
之后,有人在追晏在舒这件事就在系里越传越开,朋友圈里也不少人旁敲侧击地问她,所以这消息不算新鲜。
晏在舒点个头:“所以,我现在想做的事有很多,唯独没有恋爱。”
“那是你没有谈过一段正常恋爱。”辛鸣说。
对自己挺有信心的,晏在舒淡声回:“恋爱没有正常的,这只是一种社会关系,以时间为刻度尺,争吵和破碎都在刻度线上,早晚都要碰到。”
“所以重要的是风险预判和事后处理,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我想现在可以光明正大追你了。”
“光明正大?”晏在舒捕捉到这个词。
“以前不能确定你的状态,所以只能谨小慎微。”
辛鸣撩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晏在舒看他片刻,没作声,只在下车时晃了晃手机:“晚餐钱我A给你了,收一下。”
唐甘总说忘记上一段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马不停蹄开始下一段,但要谈过孟揭那种的,开始下一段挺不容易的,从脸到身段,从智商到能力,从家世到学术,都难找出比他好的,何况晏在舒是真的没有心情。
回到家,洗完澡。
电话就响了,是物业管理处,说有她的一份同城快递,晏在舒问了一嘴是从哪发过来的,那快递小哥在电话边说环岛路来滴,又说小姐姐您恁不恁快点儿签收啊,这还忙着接下一单呢。
晏在舒沉默片刻,同意了,物业收完送到她门外,是一只苔藓绿的丝绒质地小盒子,挺轻的。
但她没看里边的东西,找了个空箱子,放进去。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不用想都知道她家地址从哪儿漏出去的,她和孟揭的发小圈有90%重合率,有过半的人会打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想法把地址给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叛军头子小唐。
把箱子踢到角落,手机嗡地又震一下,一条短信,来自熟悉却没有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本能要删,可抬手机那瞬间面容解锁,短信上的内容就这样猝不及防跳入视线。
-I offer you.
手一抖。
紧接着又一条。
-I lose you.
“孟揭!”咬着牙骂一声,手机往台面上一滑,抬头一本诗集就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书页半开。
那是一个多月前,孟揭翻的,他们坐在她房间里那张小沙发上,她穿着他的大T恤,整个缩在他怀里,晨光在屋里泛滥,她耳边是他好听的嗓音。
所谓I offer you. 是给你我的一切。
所谓I lose you. 是包括我的好,我的恶,我的卑劣和荒唐。
过期糖能变成封喉药,但孟揭不可能干坐着等候发落的。
第二天一早, 就杀到了裴庭公司。
天气晴冷,湿度稍低,风簌簌吹, 笼罩在秋冬之间那层薄雾终于被拭去, 裴庭的常茵大厦立在久违的朝阳下, 周日人不多,大堂内,偶尔能见到几个走路都带香风的艺人,前呼后拥的, 从闸机里一溜儿出来, 晏在舒一身全牛仔,齐刘海黑长直,冷着脸杀进门的那气势让左左右右的人都觑过来,依稀能听见几句。
“谁的艺人啊, 脸这么臭的,这年头都这路线是吧。”
“该说不说,眼睛真挺好看,窄双出美人么。”
晏在舒不搭理,径直到前台, 刚要报名字,“你好,我……”
身后一道喊声, “晏晏?”
她转过身。
小助理脸上的表情也蛮耐人寻味的, 有点儿惊讶,有点儿忧虑, 还明显抒出了一口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的气。
电梯抵达27楼,晏在舒只借了小助理的卡进闸机, 这会儿一个人往里走,娱乐行业的周末概念比较轻,基本遵循有活儿出工,没活儿闲吃饭的这套模式,一路走过去,没有玻璃隔断的开放式办公区域里,多数工位都满员,朝南的一排十几间会议室全部亮着灯,忙是真忙。
晏在舒穿过这片区域,来到玻璃走廊的尽头,一推,门就开了。
“你怎么来了?”
跟晏在舒想象中的不同,裴庭既没有心虚地躲在某个狭小的会议室里不见她,也没有佯装忙碌搪塞她,更没有溜到某处灯红酒绿的场子里玩儿。
他穿着件皮夹克,头发乌亮乌亮的,坐在办公桌前看一份厚厚的文件,不像影视公司的老板,更像埋头赶期末论文的大学生。
晏在舒走过去,抽开椅子,跟他隔着一张办公桌坐下。
一声不吭。
裴庭看她一眼就低下头,刷刷刷地写着东西,一边跟她说:“吃早饭了没,自己找点东西垫肚子,我这忙着,一会儿再说啊。”
晏在舒不是来跟他闲聊,也不是来跟他约饭的,事有轻重缓急,也有先来后到,不管论哪个,晏在舒都有堂堂正正坐在这里的缘由,她把手机搁在桌面,“垮”一声,话就出口了,“片子审核没过吧?”
裴庭头都没抬一个:“想哪儿去了,没定论的事,让你等消息,你上哪儿听来这堆风言风语。”
“没定论,”晏在舒咬着这几个字,“片子送审报批龙标,一般多久出结果?”
“半年到一年咯,一年往上也很常见,你之前不是在我这儿立项报备的,很多变更要做,很多授权要改,凡事照规矩来嘛,你说是不是?”
“你还想耗我一年。”晏在舒不冷不热应一句。
呼啦啦的翻页声戛然而止。
裴庭终于揉着脖子抬头,瞅见一个看似云淡风轻却明显带着兴师问罪态度的晏在舒,揉一团纸丢过去,“谁惹着你了,上我这来撒什么气?”
“裴庭,别装,”晏在舒摆明不吃这套,她把手机立起来,一下下打转,“每年上了白名单的影视公司都有优先进审名额,你们公司今年用了三个,还有一个空余的纪录片项目没有用,我就想问你,这部片子你到底送审了没有?”
“哟,挺清楚的嘛。”裴庭仍旧跟她嬉皮笑脸。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就够了。
“不清楚我就不找你了,我就自己做这事儿了,”手机咚一下落桌上,晏在舒情绪起伏明显,“一个月,一个月!我把后背交给你,你就这样捅我一刀还不跟我讲!”
这一下音量大,裴庭安安静静听着这罪名,搁下笔:“辛鸣跟你说的?”
“你不用管。”
“成,我不管,”裴庭慢慢把钢笔旋上,脸上的表情也收了,“你那么信他,那他跟你讲片子的问题没有?”
“这是你该跟我交代的事。”晏在舒指向始终明确。
裴庭啧一声,过了三四秒,说:“问题确实是小问题,掐掉片子里的两分半钟就可以,保准你爱上哪个电影节首播就上哪个电影节。”
“不删。”晏在舒秒回,不带半点儿犹豫的。
裴庭笑一下,是那种淡漠的,看透晏在舒这死德性的笑,过后直接起身,走到门前,“咔哒”地落了锁,又抄起一摇控,摁了两下,再把百叶窗合上,整个空间的色调暗下去,只余天边越滚越白的云,久违的太阳从晏在舒的肩头磅礴地升起来,金光透过玻璃巨幕,办公桌两边坐着兄妹俩。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裴庭看她半晌,而晏在舒看着这阵仗,也没有半点儿撤步的意思,他才偏过脑袋,把跟前的电脑转过去,晏在舒落一眼,那是她的片子,每一帧画面她都熟得不能再熟。
而电脑屏幕就定格在第32分36秒,一间普普通通的医药部办公室,上边有成排的试剂管和仪器,画面里还有半个出镜的背影。
“唰”地一下,裴庭把笔记本往前推了十公分,像一记手动推给对面的惊叹号,整个画面在晏在舒眼前拉近,她伸手按住键盘,“有什么问题?”
“你这部片子当时拍的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记得。”
桉县特殊儿童中心里边的十八个听障儿童,当中有个小朋友在日记本上写,我的耳朵只是睡了一觉,《Take a nap》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她看着屏幕,认出这是桉县的一个药厂,主动就说:“笠恒药业药厂设在桉县,研发部也设在桉县,他们每年都得政府补贴近亿资金,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免费提供给慈善机构的药品,也辐射海市周边城市,我是走正规途径进药厂,询问他们对当地残障中心有哪些福利项目的。”
“那你再看这。”裴庭推一份文件在晏在舒跟前。
文件纸袋泛黄,发脆,明显有些年头,她抽出来时,里边先掉出几张照片,晏在舒认得,都是笠恒药业设在桉县的药厂,她一张张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照片右侧印着日期,她对时间敏感,一眼看出跟她拍这部片子只隔了半年。
于是脑子开始运转,晏在舒皱下眉,清晰地回忆着半年后桉县的相关新闻:“笠恒关停在桉县的药厂我知道,当时新闻上说的是集中资金研发新药品,所以关停几家旧药厂,后来新药投入市场,资金回流之后,又在中部拓了几个项目。”
“你信吗?”
伴随这三个字,手指挪到纸页边缘,下意识地一划,第二页是打印出来的旧日新闻,上边触目惊心的一行红色字体——“黑心药厂违规经营,致数十儿童伤残失聪”,往下,还有几行氨基苷类的抗生素名称,那是导致儿童药毒性耳聋的主要因素,几年前就被列入儿童禁用药了。
“看过吗?”裴庭又问。
晏在舒张了张嘴,当然没看过,这消息也不可能流传出来,笠恒药业现在名声响着呢,地铁机场关口,到处都是他们新药的宣传,要真有这么一档子事,海市相关部门第一个就得把他们撸下来。
裴庭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这新闻当时就被处理了,小道消息,一家之言,没凭没据,水花都溅不起来,笠恒没告散布消息那人都算不错,当然,有个前提。”
没凭没据……片子……
晏在舒僵硬地动手指头,点击播放键,画面滚动,那药厂主任一张憨实的脸清晰入镜,声音从扬声器播出来,他正在抬着手,给晏在舒详细介绍,每年免费提供给桉县特殊儿童中心的药物,提供给……桉县小学医务室的药品和器械,里边就有当时还未被严格列入儿童禁用药的几种抗生素。
“前提是没有你这部片子,”裴庭把文件收回来,放进袋子里封好,“这药厂也是傻,有病吗不是,你一高中生,没事放你进里边干嘛。”
她是怎么进的药厂?始于人情。
当时谢女士的乐团性质特殊,经常在各地做慈善演出,晏在舒小时候就爱跟着她跑,那年就跟着去了桉县,谢女士忙演出,晏在舒就跟特殊儿童中心的孩子们玩儿,玩儿,还举着相机到处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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