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唐甘说,“也是裴庭签的那种话剧旺季的短期合约演员,就跟你和你妈的乐团那性质差不多,每年你妈妈那乐团巡演,你上的那几场不也是签的短期合同吗,裴庭这性质也是一样的,一场一场签,否则人还要做学问,哪来那么多时间演出。”
“裴庭跟奥新有合作?”
“在海市站得住脚的,都跟奥新有合作,那是大腿中的大腿,”唐甘接着抖料,“听说之前池麟是没档期的,所以林教授那里也没讲,但后来公司把行程改了,这才兜兜转转推到我们这里来。”
“他还干这好事儿。”
“就说怪嘛,”唐甘琢磨着,“裴庭最近别是有事儿要求你,这么紧着把手头的优质演员推过来,还不露面儿,不争风头,这也太不像他了。”
晏在舒掸掸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最好别。”
“该说不说,抛开这一层,演员很优秀,”唐甘话锋一转,“这回地主爷总算满意了。”
“嗯?”晏在舒出了点儿汗,正在说话间隙里背身脱T恤。
唐甘朝她晃晃手机里的聊天框,晏在舒换了条格子短裙,素色亚麻衬衫,这会儿边套衬衫袖子边往过走,聊天框对面是一小幅好久不见的中微子头像,唐甘发了为时三分半的排练视频,附一句特官方特正式的话,乙方的态度摆得没谁了,对方回俩字恭喜。
“恭喜什么呢,地主爷真客气,”唐甘说,“恭喜我们找到新男主演,还是恭喜我们话剧不会开天窗?合着这不是他的项目呢。”
晏在舒说:“应该是恭喜我们不用再踩雷了。”
唐甘一想,觉得挺有道理,跟着跳下栏杆,看了眼时间:“你刚是不是没吃饭来的?下午跟成莎一块儿呢吧。”
“对,跟她改两处细节,没来得及吃,就在便利店买了个饭团,”晏在舒一手开储物柜,而后弯腰系鞋带,问唐甘,“一会儿一起吃点?”
“算了吧。”
“嗯?”
唐甘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储物柜里频繁震动的手机。
晏在舒掏出手机,来电提醒——“男朋友。”
“哦哟,这么正式。”唐甘打着趣儿,抛着车钥匙,说了句有约,就特别自觉特别地走了。
“……”晏在舒反手把电话摁掉,她存的备注是孟揭,连名带姓的,不显露私人关系的,非常正式且普通的备注。
除开孟揭没谁了。晏在舒能想起来的就是午睡过后做的一场。
那一场温柔且绵长,晏在舒中途接了个电话,那时孟揭还抱着她,俩人在那张双人沙发椅上,她出着汗,回着话,脸上全是潮红,一半是慌的,一半是动情。
电话对面是阿嬷那儿的物业管家,说是家里要做天然气安全排查,但家里边没人,阿嬷那里估摸着也受时差影响接不到电话,物业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入户,晏在舒说稍等,得问一下阿姨还在不在市区内,而后挂掉电话,又打给住家阿姨确认时间,来来回回打了三通电话,费时五分钟,全程保持着匀速且平稳的语调,因为孟揭这混蛋。
这混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那一边把她发尾绕着结,一边以一种没尝试过的深度缠着她。
是没大动作,是很耐心地在等她讲完正经事,但却在缓慢地挤压式地在往那最窄的关坳去,到晏在舒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孟揭蓄了五分钟的力开始发作,晏在舒瞬间崩盘,咬着牙,打着颤,不受控制地淌出生理泪水,指甲一次次划在他耳下和耳廓。
因此也没看到孟揭束着她手往沙发按的时候,另一只手也在点着她没来得及关的通话记录页面,她问她手机哪儿去了,他只回在床头柜,而后又低头吻下来。
晏在舒没法深究太多,事后也没有任何印象,因为当时这具躯体的冲击感太强,有痛,还有那种勾着肉蚀着骨的痒麻。
那应该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所以活该他独守空房。
晏在舒噼里啪啦按键盘,刚删完备注,手机又震起来,来电话的是阿嬷的司机。
糟,忘了给阿嬷回电。
“程叔好。”
“晏晏哪?你们教学楼在东边还是西面啊?哎哟刚刚问了个学生,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晏在舒听着,三四句后才反应过来:“程叔你过来了?”
“对对,快到了啊,梅姐说来接你回家吃饭,哦我看到你了!你往右边这条路来,我打双闪呢看得到吗?”
阿嬷回来了。
竟然比预计的行程提早了两天。
上车,落座,刚跟程叔打过招呼,孟揭就拨来第二个电话,她按掉,他又打,她再按掉,手机立马收到条消息,干脆利落三个字:【接电话。】
真会卡时间呢,说着不认同每周固定频率的见面,但还是卡着临近周末的点儿找她,晏在舒冷笑一声,回:【有事。】
-孟揭:【晚上十点半,你有什么事?】
-晏在舒:【正经人,总归要做点正经事的。】
不正经的人就不见了,不正经的事儿也不做了。话外音明晃晃地摊在了脸上。
孟揭回的是个:【行。】
晏在舒当下没深想,她正跟程叔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今天的事儿,讲阿嬷是下午三点半到的,因为克罗地亚明后天预计有暴风雨,所以提早了两天回,西檀路的家里早早就收拾好了,花都换了一茬,做了红粿子,又蒸了糯米糖糕,说是跟孩子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就都叫来喝碗汤,吃一块粿子,今晚家里可热闹。
五分钟后,车子驶出校门,晏在舒才后知后觉,想不对劲儿啊,地主爷没那么好说话,将近一周撂着他,临到周末前又按了他三个电话,堵了他两条消息,他能不杀过来,反而就回一个“行”?
那时候晏在舒的心思散,在这反常的回应里越琢磨越古怪,没注意到程叔话里讲的一个怪字眼儿——孩子“们”。更没想过孟揭回了消息,会把手机搁在晏在舒家的餐桌上,在那老式的八粿八汤点金茶的阵仗前,一老太太摇着蒲扇,笑眯眯地问他。
“环岛路那房子还好住吗?”
孟揭特别有眼力见儿地斟了茶,那姿势态度都挑不出错:“格局挺好,一应俱全。”
阿嬷看了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耳下,落在那两三道因为掉了痂,而显得与周遭皮肤略有色差的纤细抓痕上:“没跟晏晏打架吧?”
第44章 不踩
西檀路这一片都是本地土著居民区, 两三层的老房子,一水儿的红砖瓦砌白墙,院里大多支着摇椅茶桌, 有小孩儿绕着桌椅跑, 老人就眯着眼睛笑, 家家户户望进去就是一幅年画。
晏在舒是快到阿嬷家门口时看到裴庭的。
那小子烦死,撵在屁股后头频繁闪灯,晏在舒让他晃得眼睛疼,开车窗, 往后瞪了一眼, 裴庭就更来劲儿了,油门轰轰地催着,看着就像要抢道进弯了。
晏在舒立马拍了把大腿:“程叔!别他!”
程叔随东家,东家就宠一个独苗外孙女, 程叔当然敢一个方向盘拧过去,占住了弯道中间,拦得后边的车不得不避让,晏在舒朝窗外丢个手势,特幼稚地耍了把威风。
下车时后边的车也跟着停到了路边, 晏在舒“砰”地关上车门,朝那白一眼,抬起脚踩花圃边, 弯腰系鞋带。裴庭像是毫不在意, 一下车就把钥匙往程叔那一抛:“叔,车技见长啊, 帮忙给停个车呗。”
程叔笑声,说着多大了还在开叔玩笑, 就接过了车钥匙,问他停里边还是停外边。
“外边,”裴庭就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在这凉凉的早秋夜里像个不知道冷暖的毛小子,嬉皮笑脸地应,“一会儿还得出去呢。”
程叔笑呵呵道:“来看阿嬷是不是,有心哦。”
“那肯定,看下阿嬷,看下妹妹,心还是要有的,一家人嘛。”
晏在舒刚系鞋带,这会儿一起身,听着这话也懒得给裴庭任何反应,就准备推门进院了,而夜里风也大,小路尽头猝不及防地扫来一卷风,院门本来半掩着,被这风吹得猛磕了一下门框边,亏得晏在舒收得快,否则指头都得折两根。
晏在舒惊魂未定,就要转身往大门走了,而裴庭动作更快,跐溜一下往她跟前一站,手一伸,单手撑开了门,朝她别一下下巴,“进呗妹妹。”
晏在舒往他落一眼,没急着进,淡声说:“谢谢啊。”
“谢什么,一家人,你记我点儿好就行。”
“好赖都记,我不偏心。”
“公平一直是咱们家的优良基因,这点我不如你,”裴庭单手抵着门,就跟晏在舒站在门口讲话,“那话既然讲到这里,咱们是不是就事论事,把前尘都撇干净了,公平公开地讲讲正事?”
来了,就说他没那么闲,晏在舒把墨镜架到头上,“你说。”
“也没什么,做哥哥的,虚长你几岁,自个儿妹妹打小没爹妈在身边,我关心得少了,这不突然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了么。这样,你大二到研究生的学费我全包了,成不成?”
“不说我进去了。”晏在舒的耐心迅速消耗。
“真是送钱来的。”
晏在舒提步走,裴庭这会儿急了,拉她胳膊:“别啊,大好事儿你怎么这反应,不信?”
“信,”晏在舒头发长长了,发尾被风带得侧扫,她单手拢着衬衫,没什么表情地说,“说吧,准备把我卖上几个钱?”
“不至于,”裴庭特识相,转过去挡住风口,“我们公司签的都是合法合规的合同,业内良心!”
晏在舒看他。
裴庭就摊开了讲:“你们学校迎新季的活动办得挺好,宣传视频很出圈你知道吧?”
晏在舒还真不知道,她划开手机,屏幕顶端先弹出一则新闻。
是A大迎新会的宣传视频,点开后齐刷刷的一排官媒消息,壮观得很。手一滑到底,果然看到一条点赞数万的转发状态,这条转发的发起账号由于社交软件特殊算法而占有相当高的权重,就明晃晃地跟在官媒后边,评论数破千。
那傻了吧唧的杜宾头像,不是裴庭是谁。
“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签个短期合同,你帮我拍支片子,我们公司要弘扬一点社会正能量。”
“讲中文。”
“……”裴庭一口气迅速地说,“我想跟市电视台搭点关系,谈几个合作项目,好给公司招牌镶镶金,可人家清高啊,自诩主流啊,说我只专注娱乐内容,格局小眼界低,除了俩个臭钱也没别的了,不跟我谈。”
怪不得签池麟,怪不得开始跟奥新靠,原来想换条路子走了,听说他们公司最近还想拍一部基调很正的电视剧,是某位老科学家的生平故事,要讲情怀谈发展,要立楷模树新风,连那位老科学家原型都已经诚诚恳恳拜访了三次,可晏在舒自觉掺和不上这事,而且裴庭放着公司里专业的班子不选,找她这种一没名气二不专业的半吊子,她不信里头没鬼,于是就直说了。
“这种事你找我干嘛,我一学生,连你们那些弯弯绕都看不懂,你找阿嬷去啊。”
“阿嬷刚回来,这种小事你烦她干嘛。”
“小事啊,那你自己办呗。”
“晏在舒!”
裴庭差点儿急眼,晏在舒也抬起下巴,一副你要吵我也奉陪的架势,风簌簌吹,空气又干又脆,几乎让他俩眼里的火星子一触即燃。
“咚”的一声!
某种球类砸在地上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乎是同时,一颗网球就带着股疾冲的力道杀进了眼里,电光火石一样,在地上砸过后再度弹起。
这一弹来得又快又狠,晏在舒没防备,肩膀都惊得抖了一下,裴庭跟她吵归吵,真遇到事儿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也是护她的,这会儿把她往过一拽!小腿“咚”地就挨了网球回弹的那一砸。
挺疼的。
兄妹俩齐刷刷回头怒视,又齐刷刷惊住,再同时露出见鬼的表情。
天杀的,被偷家了。
阿姨在厨房盛了汤出来,按照兄妹俩的口味各自添了小菜和红粿蒸糕,晏在舒主动接,阿姨知道她刚开学,课业忙,又一个劲儿让她趁热喝。
晏在舒坐下时就问孟揭怎么来了。
“机场就遇到啦,”孙阿姨往围裙上擦着手,说,“孟家小哥一路送回来,真的很客气哦,梅姐留他个便饭,他也说不方便,要接一个朋友什么的,叫了两遍才进来,哦哟,实在是不得了,”
孙阿姨比划着,朝茶室那边撇了一眼,“才两年不见,长得那么高!刚刚在门口,隔壁邻居经过,一直在讲有个大明星送阿梅回来了。”
晏在舒笑笑,又跟阿姨讲了几句,就一个人呼啦呼啦地给汤扇风降温,裴庭那小子刚在门口挨了一球,估摸着是要在晏在舒跟前攒点好感度,火速喝完汤,到茶室去跟阿嬷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这会儿餐厅里安安静静,隔着一个客厅,斜对面茶室门半开,蚊香和药油的味道里揉着股很淡的茶香,里边的谈话声很低,又保持着某种稳定的频率,像是相谈甚欢。
确实是相谈甚欢。
谢听梅也有些日子没见孟揭了,下午时在机场遇见确实是巧合,但从“司机程叔临时有事”,到“老太婆不会叫网约车”,再到“你要送我啊,那多不好意思,我还住西檀路,走吧”,这一串话术就是临时起意又连环成套的了,这小辈也确实有意思,她这么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能正儿八经地跟她打配合。
明明不是会哄人的性格,做起这种事来确实有点刻意的可爱。
两人谈了些正经话题,既讲海市新政策,也讲奥新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还讲两嘴国际局势,谢听梅不比别人,她年轻时恰逢海市经济动荡,一夜之间金流成沙满门倾覆的新闻不知道听了多少,她还顶着那样的名声,在人人可怜的目光里愣是把家撑了起来,她是乱世里杀出来的英豪,是五十年屹立不倒的定海神针,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铿锵玫瑰。直到现在,七十往上了,还没放权,仍旧铁杆儿一把。
所以孟揭态度摆很正,不但因为对方是长辈,是跟晏在舒有亲缘关系的人,还因为她本身的人格魅力,和那种让人不自觉放低态度的气场,在倒茶接话的间隙里,他也会想,晏在舒其实像她阿嬷更多,到底是手把手带大的。
谢听梅又问起孟老爷子的身体:“人到这年纪了,就是小病小痛多,老孟是把犟骨头,不肯往医院多走的,做小辈的在这种事情上要拿得比他准,手腕比他硬,老孟才能多活上几年。”
孟揭应声好,会注意。
倒茶接话的间隙里,他的手机屏幕也亮过,最初震得急,特有气势地连震三次,然后频率变缓,震一下,再有气无力地震一下,从质问式的架势就过度到了无可奈何的寂静里。
然后茶室门被推开了,晏在舒先腻阿嬷,然后看孟揭,最后把目光落在桌旁的手机上,重重地落,轻轻收回,再仿佛刚刚注意到这个人一样,坐他边上,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装不熟,也没有暴露更深的联结,就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客套话。
原本以为会得到像孙阿姨一样的回答,有起因经过结果这一连串合情合理的故事线,但这祖宗没有,这祖宗云淡风轻说:“来接你。”
晏在舒本质上是喜欢挑战的,所以在遇上这样反套路的说辞之后,反倒缓缓坐正了,撑着下巴,转头看他,“这是我家,你接我上哪?”
“明天不是有排练?”
“明天周六,排练是周五,今天已经排完了。”
“原来你记得。”
晏在舒愣一下,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没料到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种只有他们能懂的晦涩密语放到台面上。
晏在舒缓缓把撑着下巴那只手收回去,拨掉衬衫扣子,借着凉风缓那一阵热,可好巧不巧,阿嬷偏来一句:“周末干嘛,周末有约会啊?”
“……”晏在舒看他,再看阿嬷,像怕他再抖出什么惊人的料一样,脱口道,“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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