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暴雨前的房间里低语,孟揭的天赋是真的好,对什么事情上手都快,在第二回时,晏在舒已经困得蔫巴了,体力所剩无几,孟揭偏偏单手托抱着她,把她带到窗前,挨着柔软细密的窗帘说情话。
说她很可爱。
说她脸红的时候有点乖。
说她腰很韧,也很软,怎么摆都好看。
又说要帮她剪指甲。
说她咬人比狗痛。
问她能不能不挠他了,明天都见不了人了。
晏在舒当时被放在地上,赤脚站着,手掌扶玻璃窗上,孟揭从身后抱她,她颈窝里埋着他的喘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透过微晃的窗帘看到天边浮起鱼肚白,又沉沉地压了层阴云,云里开始滚起闪电,一颗颗的雨滴当顶砸落,轰鸣而来的暴雨,把天地都涂晕了。
对晏在舒来说,明明没有什么,顶多是感官上的刺激,情绪上的波动,和被孟揭完全调动起来的荷尔蒙,这三者串通一气,组成的巨浪拍得晏在舒站不住。
所以后来是孟揭抱着她去浴室。
抱着,走两步,就忍不住停下来亲一下她额头,好像从前吵的那些架,怼的那些话都不存在了,只记得她闭眼打颤时可爱的样子。
浴室灯两度亮起,两度暗下。
最后一次没开灯,淋浴头打开的同时,浴室里潮雾弥漫,一只手掌“啪”地按在了水痕斑驳的窗户上。
潮透了。
睡到傍晚六点。
晏在舒醒的时候,是先听到手机震动,她翻过身,摸索到手机,闭着眼接起:“嗯?”
“……”管煜把车停在路边,问,“你不会还没起吧?”
晏在舒睁不开眼,她把被子卷一卷,闷在被窝里嗯了一声。
“赶紧起吧祖宗,唐甘在公司呢,让我接你俩去付玉酒店,我刚把方歧带上,这小子看见路边爆爆米花的就走不动道,等他买好我们就过去了。”
“好。”
“跟物业报一下车牌啊。”
“知道了。”
挂掉电话,晏在舒眯眼缓了会儿,起来拉开窗帘。
雷雨之后,天被洗净了,庭院里绿汪汪的,枝叶上边还含着水,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日光一照,就折出千片万片的亮光来,晏在舒站在小阳台外边,缓了会儿神,再进去时才看到房间里格外整洁。
睡过去前那乱糟糟的景象都不存在了。
纸团被拾掇得一个不剩,移位的桌椅被摆正,推坏的夜灯重新组装好了,床头还有一杯水,衣服也从烘干机里取出来叠好,就放在衣帽间里,除了皱巴巴的床单被罩,看不出什么痕迹。
这个人……
晏在舒刷牙时,翻着手机搜了一长页“纵欲过度的危害”、“避孕套尺寸选择”、“事后接吻时间过长是毛病吗”、“前戏持续多久”,“胸部的吻痕多久会消”,“后腰的吻痕消得快还是腿根的吻痕消得快”,诸如此类的。
搜完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干脆拉开浴室门,准备洗个澡下楼。
开门的时候是做好了好好清洗一遍的准备的,她知道昨晚连带今天凌晨,他俩把浴室折腾成了什么样儿,但一开门,里头干干净净。
浴巾叠得跟豆腐块一样,放在置物架上,洗手台上歪倒的瓶瓶罐罐全部扶好了,以一种很诡异的高低顺序排列,浴缸里的水也放干净了,那些浴球留下的蓝蓝紫紫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天老爷,连淋浴房玻璃门的水渍都刮净了,看起来一尘不染。
孟揭平时没事兼职干过家政吗?
这么想着,迅速洗完了澡,化个淡妆,又换了件简单的白背心和高腰牛仔裤,遮住小腿和膝盖磕出来的淤青,最后披件针织长衫在肩膀上,清清爽爽地下楼。
餐桌上有寿司,有厚蛋烧,蒸锅里温着一盅汤,掀开看,是山药肉泥羊肚菌汤。
至此,一连串的组合拳打下来,晏在舒才觉得孟揭事前和事后服务都做得蛮好,懂得适度消失,避免亲密……亲密……管他这叫什么行为,总之知道要走人,就能避免初次接触后的尴尬局面。
很有分寸,很符合他们现阶段的关系。
至于事中,那还有待考量。
晏在舒慢悠悠地喝着汤,给孟揭发去条消息:【汤有点咸。】
孟揭回得很快:【失水过多,需要补充电解质。】
汤勺“嗑哒”地碰到碗边,这人怎么能那么烦?她看着那碗,看着手机,终于还是忍他一手,打字:【昨晚体感很好……】
【我挺喜欢……】
【以后……】
晏在舒转个身,双腿交叠着,手指骨搭在下巴,想了想:【你愿意把我们现阶段的关系作个改变吗?】
嗯,还是不要过多泄露用户体验,以免对方骄矜自喜而跟她蹬鼻子上脸。
-孟揭:【随你。】
这么好说话,孟揭的随你,基本上就等同于愿意了。
晏在舒换了下腿,回:【那我建议,可以把这种活动提上日程,最好有个固定频率。】
她这么想其实有个小心思在里边,如果是固定频率,就有比较明显的生理性导向,而不是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情到浓时再做。这点对他们现阶段关系的保持有好处,既不会让原本简单的关系变质,又让这段时间的拉拉扯扯有了个双方都喜欢的事实结果。
这次孟揭回得就慢了,他从“固定频率”四个字领会到了这层意思,这跟他的想法大相径庭,所以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回:【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能不懂吗,晏在舒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回得特别快:【你下周末过来。】
补充:【带套。】
而孟揭的重点既不是过来,也不是套不套的,就跟刚刚被她一句话激出脾气,现在终于在鸡蛋里挑出骨头了一样,回:【下周?】
晏在舒浑然不觉,还在回:【是的。每周,周末,进行规律的生理活动,直到关系结束。】
原来晏在舒是这样定义这场关系的。
孟揭甩一句过来:【这跟性伴侣有什么区别?】
哇,晏在舒隔着屏幕都感觉到那股冲天的不爽,她的脾气也来了:【你进我卧室时没想过这个问题?】
孟揭回:【我没想过。】
不等晏在舒回,立马补充:【你想过吗?女朋友。】
原来孟揭是这样定义这场关系的。
晏在舒觉得莫名其妙,如果他不是这样想,如果他不是把这场关系当作男女朋友之间的生理行为,如果他不是同样的默认走肾不走心,为什么要识趣地走人呢?
这不是他们都默认的规则吗?
具有生理吸引力的,能发生亲密关系的男女朋友啊。
孟揭在作什么妖?
-晏在舒:【你什么意思?】
-孟揭:【我没有把性生活放进日程安排的习惯。】
你还挺随性。
晏在舒冷笑,打字:【随便。】
发完这俩字,管煜正好到,在大门外摁喇叭,晏在舒捏个寿司进嘴里,觉得不错吃,又连盒端起来,抄起包出门。
方歧见着她特别高兴,一个劲儿把爆米花往她手边推,她接了,再把他上上下下一打量,格子衫,电脑包,黑框眼镜。
“不好看吗,”方歧先问,忐忑地把自己看了看,“跟公司的前辈们学的呢,是不是比较成熟一点了。”
晏在舒知道跟方歧讲话的方式,要说一个不好看,他得连着蔫儿半个月,所以她想了想,说:“之前更好看呢。”
果然,方歧若有所思地搓了搓裤子:“我也这样觉得,这衣服穿着总是很别扭,空空的,跟唱戏一样,我以为是我的问题,原来是衣服的问题吗?”
“对,是衣服的问题。”晏在舒煞有其事地应。
管煜正倒车,听着话“噗”一声笑,不过笑也没多会儿,因为他看到了停拐角路边的一辆纯黑布加迪,男生对车的那种敏感度一下子压过了笑意:“嚯,你换车了?”
晏在舒后知后觉看过去,先是愣,愣了有三四秒,而后说:“没有。”
可这话一说完,他俩都看了过来,管煜的车也不倒了,就横在路中间。
这是碧湾,谁家里没三五个车位,非要把车停路边啊,还是这种贵得要死的限量版,就停在路边风吹雨淋?不夸张地说,这要是管煜的车,他开出门前先沐浴斋戒三天,回家后再端着小脸盆拧着小毛巾,一点点把车擦得锃光瓦亮。
晏在舒被盯得不自在:“朋友的车。”
方歧懂的,嘿嘿笑着:“男朋友。”
“哈?”管煜惊了,“男朋友?!”
晏在舒一掌拍他椅背:“开车。”
他们今早是睡在一起了没错,而且是筋疲力尽地睡在一起,但她自打起来就没看到孟揭,当下已经默认他走了,谁知道车还在这里。
对啊,车在这里,那他人呢?
一楼书房开着两台电脑,孟揭在远程操控李尚的电脑,帮他修改几个数据,等全部修改完,再顺利地跑了一遍数据后,断掉远程连接,雍珩的电话又来了。
“进度有点慢,最近状态不好?”
孟揭说:“我休假。”
雍珩像是没从孟揭嘴里听过这种词,“有困难不要自己扛,适时告诉上级。”
“?”孟揭听到外边隐约的车鸣,合上了电脑,起身“说事。”
雍珩说:“你最近从陈缇那要了很多药。”
陈缇就是雍珩介绍给孟揭的,每次孟揭结束看诊,账单都会发到雍珩那儿,之前都是简单的面诊费用,但这几次的费用显然说明了问题。
孟揭:“是。”
雍珩:“状态不对可以适时休息,毕竟工作标准还是要保持的。”
孟揭:“我有数。”
雍珩:“晚上老地方,调整一下项目进度。”
孟揭:“今晚没空。”
有个思想出现偏差的姑娘刚睡醒。
睡之前,咬他的手指,说他喘气的样子很性感。
睡之后,一边在餐厅里喝他的汤,一边迫不及待把他往后推,说要跟他保持只发生关系,不发生感情的伴侣状态。
他有点气,所以要留时间跟她盘盘这件事。
孟揭戴着耳机,手机正在滑动,他边低头看,边走到落地窗边。
那水渍未干的白石路上掠过一道牛仔蓝的影子,雍珩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可他没心思听,皱一下眉,视线放在门外那辆悍马上,跟着就看见晏在舒精准地走到后车门边,拉开车门,把寿司和包都往里一塞,麻溜地坐了进去。
晏在舒,一声不吭,撂下他,上了别人的车。
雍珩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悠悠地响起来,“看来今晚的时间空出来了?那过来吧,我在茶庄。”
酒店包间门开了又关, 里边气氛融洽。
唐甘和那位要试“彼特鲁乔”戏的师弟约在付玉酒店,是因为那师弟跟舞美老师沾亲带故,又是有过作品, 在圈儿里叫得出名号的, 所以打算先吃饭, 吃了饭再说。
管煜也没走,在包间里热热络络地招呼着。
这人精,原本只是被唐甘差来跑腿当司机,谁知道在酒店门口一停, 巧了, 那玻璃门跟前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未来男主演,可不就是熟面孔吗。
“我就说那一眼没看错,还真是老同学啊。”
在座除了女生,就是客人, 还有个方歧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管煜自动地担起了斟茶倒水的活儿,边问:“听说你这两年都在川西?”
唐甘挨着晏在舒坐下去,接话题接得贼快:“川西啊?好地方,文化人都爱去那涤荡灵魂。”
他俩说话时都看着对座那男生, 那男生叫谈述,看着二十六七的年纪,穿一亚麻衬衫, 肤色稍深些, 但不显脏,有点儿高海拔旷景地区特有的粗犷, 人挺开朗的,闻言就回:“涤荡灵魂是谈不上, 就是毕业后创业失败了,gap了两年,上那攒攒福报积积德去。”
唐甘说:“嗨,生意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熬得过低谷的才会起飞,你做什么项目,咱们不定还能碰碰。”
晏在舒不着痕迹怼她一肘,唐甘反掐她手腕,俩人肩挨着肩,就坐在那不动声色地别着手劲儿。
这时,谈述正好笑一下,说也没什么,炒点币。
在座都静了片刻,唐甘松开手,跟管煜对看一眼,都是把财经新闻当饭吃的,往前推几年也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管煜这热场王,立马就转了话头:“那你这两年在川西干嘛呢?”
“支教,教小朋友念念书,踢踢球。”
“那得叫谈老师,”管煜哈哈笑,“谈老师高中那会儿就是校话剧社社长了,那时候的节目还上过电视台对吧?跟晏晏肯定能搭上。”
谈述谦虚地摆手。
门正好开,服务生进来上餐前点心,唐甘出门接了个电话,点心上完后她走进来:“你师姐的车路上抛锚了,今儿来不了。”
“人没事吧?”谈述也很懂,立刻问。
“人没事,就说让你别拘谨,让咱们好好谈,”唐甘说,“陈潋也跟谈老师讲过这出剧吧?”
“讲过,”谈述看管煜,而后目光放在晏在舒面上,“上过电视台那节目就是《驯悍记》。”
这么巧,晏在舒转着茶杯,悠悠地转过目光,才跟谈述有了今晚进包间后的第一次对视,都很客气,互相微笑,不失礼貌。
唐甘:“那,边吃边谈?”
谈述颔首:“边吃边谈。”
这场带着目的性的饭局很顺利,双方完成了对演员和话剧小组的初步了解,结束后,管煜和唐甘去取车,方歧也会看眼色了,非跟着唐甘走,晏在舒就和谈述在酒店门口等。
雨后的夏夜,空气中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月盘悬在半空,那光芒被抹开了,显得有点沉闷,像煮过头的鸡蛋黄的颜色。
谈述是这时候结束《驯悍记》的话题,突然从大方向的正经内容切到私人聊天范畴,说:“我见过你。”
这话晏在舒听过,在很多以此为开场白的搭讪里,也就没什么反应:“这圈子说大也不大。”
“不,”车子一辆辆从跟前驶过,谈述站在她左侧,挡着那一侧可能溅起的水珠,“我说的是《take a nap》,前段时间网上挺有名的,视频很模糊,但今天一打眼我就认出来了。”
晏在舒笑笑:“刚刚在饭桌上你该说这话的,管煜那尾巴都得翘后脑勺去。”
谈述却说:“刚刚不想提。”
这是个话茬儿,是要等着晏在舒反问的,一般来讲,好脾气的姑娘多半乐意给台阶,但晏在舒没有,她哦一声,看远处的灯光秀。
谈述有片刻沉默,而后很轻地笑了一下,自如地把话题顺下去了:“刚刚不想提,是因为在想跟你单独聊天时的话题。”
远处车灯晃了一下,晏在舒眯起眼睛,转头看他。
谈述也很直白:“未来两个月我们要一起排练,方不方便加一个你的联络方式?”
“可以啊,”晏在舒不停顿,接着说,“等你的试戏片段过了,就可以从工作群里面加我的。”
话落,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从跟前碾过,速度特别快,带起阵又热又急的风,打断了谈述即将出口的话,晏在舒也后撤一步,可还没开口,管煜的车就杀到眼前了,招呼她:“上车!”跟着和谈述告别,“回见啊,老同学!”
晏在舒朝谈述递一个礼貌的笑,拉车门时视线正好放远,看到那辆呼啸而去的黑色商务车。
后视镜里映着晏在舒的身影,她站在车门边,头发被风带起,看不清表情,雍珩只是带了一眼,随后就开始专注地叠着手里一块手帕。
“你们进展挺快,昨天浓情蜜意,今天各奔东西,现在是不是有个词挺流行的,老郑,那词你懂吗?叫日抛。”
这话问的不是司机老郑,他笑笑,在红灯前的片刻停滞里,看向后视镜里的另一个男孩子。
夜深了,光影偏暗,孟揭懒散地看窗外,眉骨下敷着层阴影,手机在指尖打转。
柔软的手帕在腿上叠成方形,雍珩没抬眼:“一般来说,上过床的关系要更牢固,怎么呢,情绪系统出现故障,又把事搞砸了吗。”
孟揭不咸不淡地应:“你挺了解的,这方面经验不少?”
行了,伤敌八百,反弹一万。
雍珩的手顿一下,把那方手帕放掌心里,闭目养神起来,养了那么三两秒,又忽然弯了下嘴角,是那种了然的微笑:“哦,没上床,那是我高估你,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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