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他……
第一眼的感觉是很怪,不知道月色太薄,还是车窗太暗,孟揭的侧脸晕在昏光里,看起来竟然有那么点儿缺精气神。
晏在舒上前轻敲两下车窗,孟揭没反应,她耐心地又敲一下,还是没反应,他保持着一个垂着脑袋的姿势坐在那,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儿。
但她没耐心了,砰砰砰猛拍三下车窗,这回总算有了点动静。
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就像剧烈运动过后的肌肉僵硬似的,看她,眼里没什么焦距,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晏在舒愣看他,“睡着了?”
孟揭一声不吭,整个人都压着股沉甸甸的郁色。
“干嘛?”晏在舒没明白这怎么回事儿,于是敲敲玻璃,言简意赅地说,“开门。”
可孟揭只开了车窗。
晏在舒就摸不准他心思了,不知道是另一种形式的欲擒故纵,还是别有深意的情绪拉扯,总之她胸口那阵猛烈的拍击也缓下来了,站直身,拉开距离,冷酷地说:“来干嘛的?要讲就快点,不讲我回去了。”
来干嘛的?
对啊,来干嘛的呢?
脑热,脖颈热,驱车到碧湾耗掉了孟揭的精气神,那跗骨的病瘾可能是不满藐视,觉得区区一具肉体凡胎竟敢妄图压抑它,于是开始反扑了,开始回击了,细密的痛感一波波涌上来,腰眼酸麻,关节像有千百把小锤子在凿撬。
生理上的痛感能忍,但心理上的烦躁和刺痒很难控制,那黑沉沉的欲/望塞满了他胸腔,又重,又湿,又黏,呼吸困难。
他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偏偏每次都会翻出新花样。
但没人察觉。
幸而没人察觉。
这是一种隐秘的献祭仪式,他的抵抗也是秘密的,是克制的,要维持住体面,免得胸口的枯爪破体而出,带着他招摇过市,告诉所有人,哦,孟揭是个性变态,孟揭是个连自控力都没有的蠢货。
于是,孟揭跟她对视片刻,才说:“帮你排练。”
晏在舒一时没有回答,她狐疑地把孟揭看着。
在这眼神下,孟揭回忆着唐甘的消息,纠正道:“是对戏。”
晏在舒还是没反应。
车内的冷气散尽了,孟揭心里忽然涌起很浓的颓感,他伸手要去拿右边的药瓶:“我看你也不需要,反正不是什么上台面的活动……”
“你有病吧?”
晏在舒突然开口。
高处风来,带着不知名的清香,晏在舒话一落,就敏锐地察觉到孟揭眼神变了,变得特别沉,特别冷,好像一把刀凿进去,翻出了淋漓的血肉一样。
“我没骂你的意思,”她忙改口,同时手探他额头,“我是想说,你生病了吧?”
孟揭不喜欢被碰,撇过脑袋,可哪儿来得及呢,晏在舒早摸到了一手滚烫的热度,比她这运动过后的温度都高。
“你发烧了。”
“不是。”
“还说不是,”晏在舒十分笃定,“烫成这样不是发烧是什么?”
“……不。”
“不对,”晏在舒后知后觉,盯他一眼,“烧成这样,你不去医院,开车上我家来干嘛?”
一串密集的话音连续不断地炸,孟揭本来就疲,这会儿终于等到回话的机会,但整个脑子浑浑沌沌:“找药。”
“碧湾不是医院,你睁眼看看,”晏在舒指家门口,“那里没挂红十字,也没比嘟比嘟的救护车,你要么现在转头去医院,要么我叫120了。”
孟揭真觉得头疼,真觉得晏在舒这张嘴只适合被亲得大喘气,吧嘚吧嘚,吧嘚吧嘚……吵死了。他揉了把脸,开口叫她。
“晏在舒。”
“嗯?”晏在舒已经在摸手机打电话了,可天杀的手机偏偏没电关机,她一边想着不跟病号计较,一边伸手往里,“嚓”地按了几个键,可车门没开,她继续摸索。
他的视线穿过她耳畔,看到远处饱满的藏蓝色天穹,树影参差着,深灰色的纵横交错里贴着一方月亮,那月色幽幽淡淡的,不如她眼里的那层水膜亮,孟揭就这样说出了口。
“你愿不愿意接受亲密关系?”
没有预想中的难。
但也没有预想中的反馈。
晏在舒压根儿没听清,她一身运动过后的狼狈,半点都不想在室外吹热风喂蚊子,这会忙着把孟揭从车里捞出来呢,她没开过这车,找不着车门键,干脆弯腰进去,先解开孟揭的安全带,一边摸索一边问。
“什么没关系?”
“亲密关系。”孟揭扣住晏在舒手腕,干脆环出手臂,把她卡在手臂和方向盘间。
亲密关系。
亲密……关系。
晏在舒在窄小的空间里艰难扭头,“你别是发情了吧。”
可能是距离太近,可能是运动过后的体温过高,晏在舒身上的柑橘味沐浴露就特别明显,被体温烘着,一丝一缕地,从颈边逸散出来,孟揭只要一垂眼,就能看到她耳后黏着的发丝,也能看到笼在昏光里的耳下皮肤,毫无防备地横在眼前,那么润,好像咬一口就会出汁了。
孟揭皱着眉,沉默片刻。
“可以这样说,临床上叫做……”
晏在舒打断他:“临床上叫做发热,常见由病毒和细菌引起的感染性发热。”
她斩钉截铁地堵回去,随后“嗑哒”一下解了安全带,再迅速地挣开孟揭的手臂:“自己出来,快一点。”
隔壁孟家是常年不住人的,听说连一些大件家具也搬走了,这其实很罕见,海市讲究风水,尤其是孟爸爸那种身份敏感的人,通常是更不愿意为这几件家具破坏房屋格局的,但此时此刻的晏在舒管不了,她没法把孟揭丢回那座空宅里,孟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就坐在客厅,垂着脑袋,握着手机,烧得好像连脑子也不好使了。
“反正体温很高,呼吸也挺烫,其他看不出来,我要不给他把把脉……不会啊……药?我看看……吃退烧药行不行?”
晏在舒挂断电话,拉开某个抽屉,找出只药盒,里边有常备药,她翻看着,然后查询几种药之间的药性和冲突,最后干脆拿着药盒到沙发边,试探着问。
“这几种你能吃吗?”
孟揭撂一眼:“不能。”
“……算了,”晏在舒问什么病人呢,这都烧得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咔咔地掰胶囊板,“你愿不愿意签一份免责声明?我怕你再给吃坏了脑子,造成国家性损失,最后追责追到我这来。”
“无效的,”孟揭说,“我现在的状态,签免责协议有诱骗性质,严格来说不会生效。”
“……”烧昏了脑袋还时不时地灵,晏在舒是服了,她懒得跟意识不清醒的人扯嘴皮子,“好好好,不生效,安心了,不让你签。”
孟揭看着她拆药盒,手忙脚乱剥药片,看得出并不常做照顾人这种事,他静了静,感觉到胃里开始陷出一块大窟窿,黑麻麻的,有迫切的进食欲望。
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他再次开口问:“你接受亲密关系吗?”
晏在舒被那一模一样的几粒药弄得烦躁,把第一个分装盒里的药递给他,哄小孩一样,随口说:“接受接受。”
孟揭话音没停:“包含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和性行为。”
“你说什么都行,先倒杯水,来,你先吃这药,再喝冲剂……”
两个人的话重叠在一起,晏在舒最后一个字落得很慢,话音转轻,像是突然陷入迷茫,可还没反应过来,连手带药盒被孟揭托住了,猝不及防地一下,神经中枢开始反应刚刚过耳的胡言乱语,把那几个微妙的词重新组装,而后,怔住,眉间轻微蹙起。
“你胡说八……”
几乎是晏在舒开口的瞬间,孟揭也有动作,他收了刚刚在车上时进门时的那种倦怠疲累,眼里蓄着浓黑的积雨云,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手罩住了晏在舒后颈,施力往前带,偏头,准准亲住了她。
“唔你放……孟……”
晏在舒一点也不想被传染!
她想偏开脑袋躲,但孟揭动作很生硬,力道也大,那只手罩着她后颈到后脑勺的位置,晏在舒躲都躲不了,只能用力拍打他手臂,气得狠了,也上脚踹。
药盒跌下去,药片和胶囊骨碌碌滚到木地板上。
孟揭被踹疼了,抽开距离,一张脸黑得要死,就好像明明得到了正确指令,他也在按着这道指令施行,却还要被咬,还要被踹。
特别,特别的,不高兴。
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你委屈个屁呢,生个病就能亲吗,生个病就能追着人啃吗,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晏在舒抓着他衣袖,“你能不能清醒点,要难受就躺这,别作了!”
孟揭一声不吭,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高热导致的昏头模样,湿着眼,额前的头发都潮了,只管低头看她,那张混血的骨感浓重的脸就横在眼前,皮肤很烫,手臂青筋凸起,双眼因为克制和隐忍显得格外红。
“……”这是什么当代男妲己。
此时此刻,晏在舒切身体会到“美色误人”四个字。
算了,小天才落魄一回不容易。
晏在舒打算去捡药,翻身刚要起来,可一转身,腰上就探来只手。
没完没了了是吧。
晏在舒回顶一肘,听到声闷哼后,俩人双双滚到了茶几跟沙发间的空隙里,混乱间,她的余光瞥到脸颊旁伸来的手。
“别……”
可是迟了,孟揭卡着她下巴,追着她,再度亲上来。
“属……狗……”
晏在舒喘不上气,孟揭挨着咬,也顺利地撬开了齿关,同时手从那薄薄的衣摆下探了进去。
客厅里灯如白昼,茶几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移位,茶几上,退烧药的褐色颗粒在热水中化开,底下一层深色的药液轻轻晃。
“呲啦”一下。
腰间一阵凉。
晏在舒想起两人这段时间的你来我往,想起波动往前的进度,想起那根戛然而止的引线,此时此刻,却仿佛听到了引线被再度擦燃的声音,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布帛撕裂处挤进来两只手指, 那阵凉一直蹿到心里去。
晏在舒的素质在此刻完全不管用,一巴掌拍他胸口,使劲儿推, “手拿开!”
掌心下的温度惊人, 硬度也惊人。
孟揭被这一推推得偏开了脑袋, 晏在舒趁这机会卡住他肘关节,迅速地钻出来,一扭头,这才察觉到运动上衣连腰那处裂了一截, 她用力扯, 干脆一把脱了,就穿件运动内衣,而后迅速跨在孟揭身前,拽着他衣摆往上提, 那件T恤离他身的瞬间就从晏在舒头顶套下去了,整套动作气势汹汹。
落地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回头,一字一句说。
“没轰你出去,是因为你是个病人, 但这笔帐我记着,你好的那天就是清算的那天,到时衣服要赔, 歉也要道, 跑不了你的。”
孟揭看着像清醒了点儿,有起身的迹象。
晏在舒又一指头斜过去, “别动,”她瞪着眼, “否则捆起来扔沟里去。”
于是孟揭真就没动。
上楼迅速冲了个澡,下来时看到装感冒冲剂的杯子已经空了,药盒分装的第一格也空了,晏在舒看了,才把手臂挂着的一件衬衫抛给他。
这两回晏在舒都给他穿的自个儿衣服,她打小穿谢女士的演出服,穿谢女士亮闪闪的高跟鞋,长大后也喜欢买,尤其喜欢逛那种小众国潮,一到国外,必得空出一天钻进街头巷尾里的买手店里淘好东西,她身量还高,刘海一放,墨镜一架,气势就起来了,穿中性款甚至男款也好看。
给孟揭的,都是码数没掐准的。
他穿着竟然也挺帅。
晏在舒在他伸手进袖子的时候,掠了那么一眼。
裸身男性嘛,晏在舒看过不少,海滩边大把,游泳考试时大把,讲起来已经见怪不怪,但孟揭的身体无疑是很招人的,混血带来了骨量的优势,双肩宽,腰腹窄,肌肉分布恰到好处,后腰的脊柱沟明显,也不是健身房里灌蛋白粉举铁练出来的大块头死肌肉,是常年保持规律运动和饮食带来的流畅薄肌。
一分赘余都没有。
孟揭穿了衣服,就像重新做回人了,目光慢悠悠地晃过来,晏在舒先声夺人:“药吃了?”
药吗,是吃了,不过不是桌上那些药片和冲剂,那都是化学药品,解不了他的渴,缓不了他的饥,但孟揭还是模棱两可地点了个头。
晏在舒把体温枪往他脑袋上一“嘀”,显示屏变红,上边38摄氏度的标志闪动,比晏在舒预期的温度低多了,孟揭刚刚那胡言乱语的样儿,浑身滚烫的样儿,眼神黑沉的样儿,怎么说也该是……40度总要的吧。
这么想着,就能看出她确实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现在又开始抱着药盒往书房走,准备自个偷摸复盘一下,看刚刚那些药片符不符他症状,走前没忘留一句话。
“过二十分钟你可以走了。”
孟揭坐沙发上,在看手机:“嗯。”
但二十分钟后谁也没提这件事,晏在舒在第二十二分钟时从书房出来,发现孟揭还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架上那些她看不懂的俄语原作,还有晏爸爸的手书。
“好了吗?”她站沙发后问。
孟揭还在看手书,闻言很自然地偏一下脑袋,晏在舒把手往上摸。
“怎么还这样烫?”晏在舒纳闷儿,“要不我送你去趟医院。”
“不用,”孟揭声音确实哑,“等药效起来。”
“二十分钟了。”
“不够。”
“会不会传染的?”
“不会。”
“……你这么确定?”
“确定。”
“马上开学了,话剧也要开始排了,过两天还要跟裴老三战斗,这当口我不想病。”
“你不会生这病,你很正常。”
这话讲的,怪是挺怪的,却咂摸不出哪里怪,晏在舒不想了,嗖嗖地抽了几本老晏的藏书给他:“你也很正常,这年头谁都有点病,有什么大不了的。”
孟揭手指搭在腿上,顿住了,谁要她这么解读的,谁教她这样安慰人的,孟揭自认不管是在诊室还是晏在舒家,他对这俩地方的心理预期都相同——他是来治病的。
不管之前的牵扯是出于什么理由,起码今天,他目的明确。
他想的是让那漆黑的欲/望别再无休止地蔓延下去,想那一阵阵针刺般的烦躁感别再发作,如果晏在舒同意,他会在做好应当的服务之后,向她讨要那么一点药。
有负罪感吗?有。他觉得自己像个没道德的浑蛋。
同意——服务——讨药。
所以这个流程不能错漏,不能颠倒,不能头重脚轻,这是他事先想好的,但晏在舒偏偏想岔了路去,搞得他此刻不上不下,解释吗,那时机已经过了,不解释,又实在离谱。
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刻,她突如其来那么一手温情牌,也让孟揭心里不是滋味儿,就像胸口炸了个水龙头,冷暖水一起暴开,两股温度对冲,冲得他哪儿都不舒服,于是舌头也异变了。
“是吗,病起来,是看不懂药效和说明书这种症状吗?”
“……”晏在舒冷笑一声,“病死你算了。”
晏在舒管他怎么想。
她抱着“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我勉为其难地,抱着人道主义精神接收你个病号”的心情把孟揭带进家里,不是为了听他毒舌嘲讽的,说完转身进书房,抱着一叠书上了楼。
半小时后,孟揭也上了楼。
推门进来的刹那,晏在舒朝他扔一抱枕,孟揭挨了这一下,又咳嗽了一声,倒没装,他这几天确实容易口干舌燥,抬头,对上晏在舒的眼神。
楼下坐那半小时可能唤起了那么点儿“换位思考”的美德,孟揭把抱枕搁沙发里:“你别气,是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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