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又说了几句,挂掉电话后,晏在舒手边来了只猫,她垂下指头,轻轻顺着猫脑袋,斯普利特这几天夜里都下阵雨,晨起时,海气绸缪着未散尽的雨气,二十三四度的天,坐在陌生国度的小咖啡店外,特别惬意。
桌上的咖啡逐渐放凉,好像到了克罗地亚,晏在舒就再没买到过合口味的咖啡,最基础的这种意式都入不了口,她看着面上那细密的油脂层。
孟揭的咖啡做得好,亲起来的滋味也好,就是实在不太善良。
白底黄斑的猫晒暖了筋骨,开始眯着眼,把脑袋往晏在舒手上挨,她有一搭没一搭底顺着毛,另一只手自然地滑开了和孟揭的对话框。
【我下周回……】
再打:【二楼房间里的东西你让阿姨收拾了吗?书架上有本本子,里边有几页以前的手稿,你。】
晏在舒握着手机,短暂地停顿,输入框里有一句未完成的话,接着叹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删。
指头敲击着,此时阳光来到小巷,空气中浮着一带带尘粒,海边的风很薄,裁纸刀一样削断了那带尘埃,手边“喵”一声,柔软的毛发离开指尖,晏在舒下意识低下头,而刚刚侧过的半边身子压上了一道阴影,同时,掌心一空,手机就猝不及防被抽走了。
声音在头顶响起。
“房间没收拾,东西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但我给阿姨放了假,如果要取东西,得你自己跑一趟。”
第一反应是扒手,第二反应是见了鬼,第三反应来得迟,晏在舒直回身,在晨光熹微的早晨,看到了一个本该在八千公里外的少年,他剪了头发,落耳的发变短,人看着更加挺拔,穿着件质料很好的手工衬衫,肩章还没摘,锐利的折角浸着光,头发随风扬,更帅了,更清爽了,也更有少年气了。
孟揭,居然,不声不响地来了克罗地亚。
手机被孟揭倒扣在桌面,他胸口有点起伏,第一眼看她,第二眼看桌上的咖啡,笑一下,接着就起身进店里要了杯咖啡和几块饼干。
出来的时候晏在舒已经从那种迷茫的状态里恢复了,抬着眼,转着手机,看他。
“巧啊。”
“巧,”孟揭说,而后指她的咖啡,问得特别有深意,“不合口味吗?”
“一般般,比洗机水好点,”晏在舒云淡风轻地怼回去,“你来度假?”
“公事,有个研讨会,来学习的。”孟揭往椅背一靠,他那位置偏出遮阳伞了,阳光正好落他发顶,他眯了下眼,喝口咖啡,打个响指把猫招过来。
跟这城里悠哉度日的住民有什么不同?压根看不出半点在研讨会连轴转的疲态。
所以晏在舒没把他这话当真:“什么时候走?”
“吃完早餐。”
这倒没想到,晏在舒听完,点个头,这人闲的吗?费心费力来趟克罗地亚,吃顿早餐就走了?因为不信,明摆着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一路顺利啊。”
说完就要起身了。
孟揭确实没那么天马行空。
但孟揭也是真的欠咬。
在晏在舒说话时,孟揭的眼神就没从她脸上挪开,静静听她说完话,才突然侧过身,一手握着她椅子扶手,一手托她椅座下方,卡在她起身之前,把她连人带椅稳稳当当地拖了过来。
动作是行云流水,而晏在舒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抓他小臂。
两把椅子“咔”地碰一起,晏在舒刘海一晃荡,眼神就像要吃人了,抓他小臂的力道很重,导致抽回手时,能看到几道浅浅的印痕。
“你疯……”
话音被堵住,孟揭压根儿不想挨骂,往她嘴里塞半块饼干:“八点半我就要走,安静吃个饭,别挠我,别想咬我,行不行?”
真的很气。
晏在舒那点脾气都挂脸了,但嘴里堵着饼干,关键那饼干也真的好吃,奶味儿香浓,酥脆得掉渣,好吃是好吃,却没让她心里的火下去多少,因此更不把他的话放心上了。
察觉出晏在舒的气,孟揭盯她片刻,右手拿咖啡,左手把她后颈轻一拍:“别气了,毛都炸了,走吧。”
不走店员就要出来轰人了。
巷子尽头是一截往下的台阶,不远处就是海,洗石子墙体框出了一小幅海景,时间还早,海面是近似水青蛾的颜色,浅淡,温柔,低饱和。
开阔的景,盈满眼睫的蓝,细而柔的海风,让晏在舒心里的火消了点儿。
他们沿着临海这条小路走,右边就是民居,家家户户都有开放式的小阳台,影子扁扁地拖在身后,若有似无重叠着,宁谧惬意得像一帧电影。
即便心里的气没多少了,而且这个人几乎“从天而降”式的出现带来的情绪冲击逐渐发作,抛除最初的惊,竟然慢慢地有点儿得意。
得意的是,果然,撂给他的钩子还是有用。
这不是招得他追过来了吗,非说什么研讨会,男孩儿嘛,都好面子,孟揭也不能例外。
心情好了,晏在舒就把手搭额前,说:“我过两天回海市。”
“嗯。”
“去奥新。”
“好。”
“八月中到十月,我都会频繁进出奥新,而我的车已经从4S店提回来了,”晏在舒捋一下耳发,“但我暑假前出了场车祸,近期不想开车。”
孟揭这就懂了:“那我接你。”
“大二的课表还没出来,万一跟你的工作冲突了,那多不好意思。”
孟揭反问:“你那么贴心?”
晏在舒八风不动:“这算我最拿不出手的优点。”
孟揭走到外侧去:“那我见识得少了。”
“五体投地吧?”
“不至于,多见识见识,总能习惯。”
“那不成,少了才招人稀罕。”
这时,路旁有个中学生骑着单车叮叮铃铃地冲过来,孟揭手伸得很快,把着她腰,往靠墙那边一带,随即松手。
在那串叮叮声冲过去之后,才开口:“房间还留着,东西没动过,你随时住进去。”
“再随时走?”她笑说。
孟揭看她一眼:“我还能把你锁在那里吗?”
“那谁知道,”晏在舒微微摊手,“你挺怪的。”
风吹着,海潮连卷带扑地撞击墙下的礁石,晏在舒干脆就背靠着石墙不走了,她看着孟揭,不吭声。
孟揭也在风里看她,第一把阳光碎在海面上,把两人的眉眼发肩都揉得晶晶亮,或许是景正好,或许是气氛正好,晏在舒心里竟然生出了点鼓涨,好像酿出了些话,生出了些柔软的情绪,就像那夜在海鲜档里一样,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就在喉咙口打转。
想问一嘴,你是不是特地来找我的?
但忍了回去。
总要分开的,这甚至是他们现在能心无旁骛走在一块儿的原因,她不想做温水里那只青蛙,死于蔽眼的温情。
又一辆自行车呼啸着掠过去,打破了这阵凝视,他们开始往回走。
刚上石阶,孟揭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就按掉:“我走了。”
嗯?晏在舒没明白。
这时小巷口驶来一辆车,遥遥地,那车窗降下来,孟揭朝司机点个头。
晏在舒愣住,还真的只有吃顿早餐的时间?
可话还没问出口,刚刚被搂过一次的腰再次搭上只手,这次不是短暂停留,而是着意使力,孟揭把着她的腰,控着她的身子,直接把她往下带了一阶。
从阳光下,避进阴影里。
晏在舒吓了一跳,下一秒身前也挨上熟悉的热度,孟揭的呼吸逼近了,却没有直接亲,他的鼻梁蹭过她的,垂下的发丝缠着她的,气息猛不丁缠绕在一起,两人胸口同时起伏。
她抓上孟揭手臂,直勾勾回视。
他有点病态,竟然觉得这种眼神特别勾人,好像招着你来亲,又好像抗拒你靠近,这眼神促使孟揭想要拽掉自己的领带,他今天分明没领带,喉咙发紧的感觉却异常清晰,清晰到他想……
喉结上下一滚。
巷口的车两次鸣笛催促,他的鼻尖再度逼近,气息湿热,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去,在这暗影流淌的角落里偷几分钟香了,但他没有。
在第三次催促响起时,孟揭迅速偏过脑袋,一口咬在了她颈侧。
这个浑球。
晏在舒捂着脖子回酒店, 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印子几乎消下去了,残留的情绪冲击比比物理痕迹更重, 导致她面热, 耳根红, 脑子里也挤满了孟揭的呼吸和吞咽声。
闪现一样地来,咬她一口就走。
晏在舒抽湿巾,把那点痕迹用力擦了几遍,就像重新夺回主权一样, 要覆盖掉孟揭的痕迹和力道, 这时,手机一震,晏在舒滑开看,中微子的头像扎进眼里。
-孟揭:【我登机了。】
-晏在舒:【我不想知道。】
-孟揭:【本子放在哪里, 什么时间要?】
原来是说这个,不是特地跟她报行程,晏在舒颈部刚消下去的热度又悄悄返回来,她“啪啪”地把键盘按得很用力。
-晏在舒:【我回去再取。】
-孟揭:【几号的飞机?】
-晏在舒:【怎么呢,是要来接机, 在机场再把我咬一口吗?】
-孟揭:【痛不痛?】
短短三个字好像就带着莫名的安抚性质,让晏在舒张牙舞爪的劲儿消了,在孟揭回复间隙噼里啪啦打的一串字也挨个消除, 回:【痛。】
-孟揭:【轻点擦。】
意思就是他收着劲儿, 拿捏着分寸,走时也在那痕迹上抚过, 那咬痕什么样他清楚,如果要说痛, 那多半是晏在舒自己在气得拼命擦。
被预判打准的滋味很复杂,晏在舒差点想把手机撂了。
在她未回的时间里,聊天框顶端又出现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
孟揭逗了人,呛了话,才正正经经地跟她报备行程:【我去瞿城,如果行程顺利,下周一回海市。】
-晏在舒:【不会要开始互报行踪了吧?】
那边没回。
-晏在舒:【不至于,没必要。】
-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分钟后,孟揭回个:【你是有房子钥匙?】
-晏在舒:【大鸟摇头.GIF】
那边飞快地又回一句:【跟你对行程而已,你想挺多。】
-晏在舒:【你想得是不多,你只是坐了十几小时飞机过来把我咬一口。】
-对方正在输入中……
晏在舒根本不给他机会:【咬超痛。】
好了,对上这三个字,孟揭能说什么?顶端那行正在输入中一下子消失。
晏在舒还他一句:【我也只是跟你接个吻而已,你别想多。】
打着字,晏在舒弯腰拉冰箱,取了两块冰,抽两张化妆棉兜着,贴在脖颈上来回滚动,又看到孟揭来了条消息。
【我补个觉。】
她没回,乐团的小伙伴们知道她要先回国,接连催来几个电话,说要在今天玩个痛快,所以晏在舒没分心思给孟揭,更没思考这四个字里带的深意——补什么觉,哪个正常人夜里不睡的?
而这把回旋镖是入夜之后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起因是她订机票时,问了一嘴阿嬷回不回,阿嬷说:“我才来几天,晏在舒你是不要太过分了啦。阿嬷今年是65岁,不是15岁吼,时差都还没有倒顺吼,要回你自己回吼。”
晏在舒转头就跟谢女士讲,一来二去的,消息就传到孟妈妈那里。
Charlie女士常年外驻欧洲,算半个东道主,知道晏在舒要提前回,电话就过来了,先聊了两句,又问她订票没有,晏在舒说正准备订。
“理事会有同事要回海市呢,明晚在这里直飞,”孟妈妈的声音特别温柔,“晏晏不介意的话,跟两位叔叔阿姨一起吧?”
那就是理事会专机,晏在舒怪不好意思的,孟妈妈知道孩子的顾虑,温声说:“是彦霖叔叔和澄子阿姨,晏晏都见过的,不要担心。”
晏在舒就没多推辞:“谢谢Charlie。”
孟妈妈又跟她敲时间,问她晚上方不方便一起吃顿饭,还叫了晏妈妈和阿嬷一块儿,她也一一应了。
这晚,跟乐团的伙伴们告别过后,晏在舒换了衣服跟两位谢女士汇合,而后来到一家临海餐厅,孟妈妈已经到了,正站在栏杆边跟餐厅老板谈论一瓶酒。
孟妈妈高挑纤瘦,得有一米八了,一头深棕色的长卷发,露肩及膝裙,浑身上下没有过多装饰,只戴了串珍珠项链,温婉,亮丽,得体。
听到声响一转头,笑着对晏妈妈招手:“来,这瓶酒你一定喜欢。”
落座后,就开始轻声细语地交谈,她们是几十年的交情,凑在一块就有讲不完的话,晏在舒多数时间在听,偶尔孟妈妈会带话题给她。
真是特别细心温柔了。
孟揭怎么没遗传点好的呢?
心里这么想,巧也这么巧,话题也正好讲到他。
孟妈妈说:“那孩子,昨晚在理事馆下飞机,吃了餐饭,就匆匆地又走了,说是和研究所的前辈们一起,不好意思耽搁时间,要我跟你们问声好呢。”
海风徐徐吹,孟妈妈说着话,把飘起的发丝别在耳后,腕骨固定在脸侧,晏在舒不知道是被那侧脸晃了神,还是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汇,脱口而出:“昨晚吗?”
话出口,身侧的阿嬷先看过来,接着对面两位女士也看过来,她僵住,默默地低头喝水。
孟妈妈和晏妈妈对一眼,轻轻弯了弯唇,特别顾虑女孩子的心情,又转头聊上晒后修复的事情去了。
晏在舒慢吞吞喝着水,眼神失焦,人还是懵的。
所以,补觉是真补觉。
理事馆离晏在舒的酒店有5个小时车程,孟揭昨晚下飞机,是先陪孟妈妈吃了顿饭,知道晏在舒自己上斯普利特玩儿了,又坐了5个小时车,才有今早“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搞不好,在老街里逮到晏在舒的时候,他人还没缓过困劲儿,刚安安生生坐下喝两口咖啡,又被晏在舒气起来,跟着爬台阶去了。
竟然一声不吭。
明明是到欧洲来参加研讨会,是来学习的,来干正事儿的,偏偏给她一种路过的错觉,把正事讲得像玩笑话。
做却没少做。
先在她脖颈上留个痕迹,种一团烧心挠肺的火星子,也不解释清楚,既有足够的后劲儿,也有足够的空白时间,让晏在舒骂也好气也好,这几个小时绝对把他搁心里,翻来覆去地咂摸,最后,顺其自然地在饭局上得到全部信息。
他对母亲的那套滴水不漏社交法则了如指掌,也对晏在舒的情绪起伏了如指掌。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后,白天里留在晏在舒脖颈上的咬痕就彻底烙下去了,胜负欲会让她在回海市前的这两天两夜里,时不时就把这事翻出来想,时不时就把孟揭的行径翻出来琢磨,他也会在晏在舒那里占走十成十的存在感。
晏在舒不是没良心吗,不是潇洒自在无拘无束吗,不是亲完就甩甩衣袖飞克罗地亚吗?
孟揭偏要她记住。
两天后,晏在舒回到海市,小腿和后背都还残留着克罗地亚的烈日。
她跟同行的叔叔阿姨道别后,阿嬷的司机来电话,问她要不要用车。
晏在舒知道阿嬷给人放了假,也就回绝了,碰巧管煜来了个电话,人也正好在左近,就开着车接上了她,俩人往馥苑去吃饭。
“上回跟你提过的姓辛那人,你记得吗?”
馥苑的包房里,管煜点了当日的招牌菜,边给倒茶边说。
“记得,有眉目了?”晏在舒时差没倒过来,靠着咖啡浓茶提神。
“有点眉目,也是个老钱,祖上好像做茶做纸的,这几辈都相当低调了,你回头问问阿嬷看能不能了解更多,”管煜说,“我朋友呢,是影视公司股东,但说白了,就是一白手套,面上风光的人物,所以也没法跟咱掏底。”
“就雍家那种。”晏在舒懂了。
“对喽!”管煜一拍桌,他是不好直接点雍家的,这种人情场上的忌讳他懂,晏在舒提了他也就顺着往下讲,“辛先生呢,对电影,特别是纪录片比较感兴趣,喜欢收集原片,托朋友传话呢,是当时看你现场演出视频时,看上屏幕上那部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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