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日子好了,舒云就想要更多的东西了。
她苦笑出声:“是奴婢贪心了。”
沈初宜握着她的手,神情却出奇平静。
同她们相比,她是唯一不紧张的人。
“舒云,从永福宫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了,”她目光一扫,看到如烟捧着一盅暖汤进来,便对她们一起说,“祈求别人的垂怜,都是痴人说梦。”
“那时候我总盼着,丽嫔娘娘能饶过我,放我一条生路,可最后呢?就连红豆都没了。”
沈初宜说到这里,见舒云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伸出手,轻轻帮她挥去眼底的泪。
“与其盼望别人心软,不如自己坚强一些。”
“我如今已经是婕妤了,陛下待我已是不薄,等以后诞下皇嗣,总能当上昭仪。”
“岁月长一些,等到再有秀女入宫,我就能升为九嫔。”
“那时候,我大抵会比曾经的丽嫔还要好。”
“有份位,有皇嗣,又有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好好养育皇嗣,把这孩子健健康康养大,成为一个聪慧而优秀的好孩子。”
“舒云,我很知足的。”
沈初宜劝诫舒云,也告诫如烟,她何尝不是在一遍遍加固自己的心防。
桃花坞仿佛世外桃源,她住在这里,跟萧元宸谈天说地,仿佛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可只要踏出桃花坞,她才恍然大悟。
她不过是宫妃中的一员,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不起眼,不优秀,也没有珍珠光华。
她或许的确是特殊的,她穷苦出身,身上并无矜贵骄傲,同那些世家千金全然不同。可能就是这样,让萧元宸对她颇为亲昵,不会冷漠梳理,然而也不过只是新鲜罢了。
毕竟她这样的宫妃,在如今的后宫里是独一份。
谁不会觉得好奇呢?
就连她自己,偶尔也会对那些世家千金,对那些膏粱锦绣的门阀生活好奇。
早年她在永福宫中时就看得很清楚,这位皇帝陛下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从来不会太过偏爱谁,也不会越发关注谁,就连侍寝,也是安排的四平八稳,没有特别钟情。
他天生就适合做皇帝。
大抵生来就没有心肠,所以才能对情情爱爱无动于衷。
说实话,作为一个皇帝,这些根本就没必要。
他自己活得高兴才最重要。
沈初宜心里如此想,嘴里从来不敢说。
这几日的恩爱甜蜜遮住了她的眼,她也只是个未及双十年华的单纯少女,心动会昙花一现,再正常不过。
可当潮水退去,百花凋零,那乍然出现的昙花也枯萎斑驳,安静住在桃花坞的这几日,沈初宜的心慢慢回归平静。
她不后悔曾经有一瞬间的心动。
沈初宜看着舒云,倏然笑了。
“其实我很感谢陛下的,”沈初宜声音轻柔,带着怀恋,“要不是陛下,我恐怕已经死了。”
“要不是陛下,我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才是爱怜和甜蜜。”
“哪怕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也很知足。”
沈初宜浅浅笑了。
她这一笑,让人能感受到她更平和淡然了。
沈初宜从来都是很通透的人,做过的事,她从来不后悔。
抓不到的东西,她也从来不奢求。
她见如烟站在那,也红了眼,才笑着对她伸手,握住了两个人的手。
“我们就一起过自己的日子,精心凝神,慢慢等待春暖花开的那一日。”
“好不好?”
原本最应该着急的沈初宜,却是桃花坞里最淡然的那个。
这几日甄顺的牙花子都肿了,一边脸鼓起来,根本不敢到沈初宜面前伺候。
也只有舒云敢同沈初宜说这件事。
不过即便说了,倒是沈初宜在安慰她们。
沈初宜见她们都冷静下来,才说:“除非发生大事,否则陛下大抵不会特别薄待有子嗣的宫妃,你们放宽心便是。”
“若是御膳房和尚宫局使坏刁难,不过分的就打点一二,太过分的就回来同我说,我一定会同太后娘娘讨个说法。”
“不要委屈自己。”
舒云同如烟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头称是。
等两人退下,沈初宜捧着那盅乌鸡汤,慢条斯理吃着。
吃着吃着,她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此刻,她甚至是有些感谢萧元宸的,还好
他足够冷静,把她从轻微的沉溺中拉了出来。
经历了这一遭,从今往后,她大抵再也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
沈初宜正吃着,忽然喉咙一痛,她忍不住轻咳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如烟和舒云刚端了茶点进来,抬眸就看到沈初宜吐了血,几乎吓得面无人色。
“娘娘,您怎么了?”
沈初宜喉咙一阵剧痛,她来不及说话,甚至都无法呼吸,张了张口,只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几乎让她窒息。
沈初宜努力张大口,让如烟看她喉咙发生了什么。
此刻舒云已经去吩咐叫太医了。
如烟除了一开始慌乱,可看沈初宜自己都很淡定,她也努力稳住了心神。
她手脚麻利地端起烛台,放到了沈初宜面前,认真看过去。
只见沈初宜喉咙口上有一道伤痕,因她刚喝了一口乌鸡汤,血混着汤水一起吐出来,好似吐了血一般。
但实际上,那伤口不算大。
如烟看得仔细,举着烛光挪动,光影摇曳,如烟才看到她喉咙上卡了一小块透明的骨头。
就是这东西,划破了沈初宜的喉咙,让她吐了血。
如烟立即就吩咐若雨取了镊子过来,用烈酒擦拭干净,然后便让若雨托着灯盏,她快快很准地把沈初宜喉咙处的那块小骨头取出来。
骨头脱离喉咙,沈初宜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
她忙合上嘴,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轻轻咽了一口吐沫。
伤口不算深,疼痛感没有异物感强,此刻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沈初宜张张口,正要说话,舒云就快步回来,急切地道:“娘娘,先别开口,等太医过来看过再说。”
沈初宜倒也乖巧。
她点点头,垂眸看向放在瓷盘行的小骨头。
这根本就不是乌鸡骨。
而是一小块几乎透明的鱼骨,拇指大小,呈三角状,四周十分锋利。
正是因为个头小,且几近透明,检查吃食的若雨没有发现,而吃这一碗盅的沈初宜也没看出端倪。
她方才心里有事,那乌鸡汤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很不经意地就把那块骨头吞进口中。
那骨头太过锋利,直接划伤了她的喉咙,她紧张之余,下意识锁紧喉咙,就把那小骨头卡在了喉口处。
若不是如烟眼疾手快,沈初宜可能就要窒息了。
想到这里,沈初宜轻轻拍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此刻如烟才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她一头一脸的汗,能看出方才有多紧张。
若雨的手也是抖得,她甚至吓哭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都是奴婢的错,请小主责罚。”
要不是她不谨慎,娘娘也不会受伤。
沈初宜却摇了摇头。
舒云上前扶起如烟和若雨,沉声道:“等太医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很快,黄茯苓就到了。
她路上就听甄顺说了是怎么回事,这一路都是心急如焚的,等到了桃花坞,见沈初宜喉咙中的小骨头已经取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过来帮沈初宜看诊,舒云就取了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汗水。
黄茯苓仔细看过,才道:“娘娘没有大碍。”
她顿了顿,继续道:“太医院有一种如玉粉,专门治疗口疮的,能让伤口迅速愈合。”
“娘娘的伤口不算深,位置也能瞧见,用了如玉粉,大概三五日就能好。”
“不过这几日娘娘尽量吃软和的粥米,不要吃带骨头的东西,否则伤口不容易愈合。”
她顿了顿,继续道:“也得吃清淡一些,牛羊肉等发物都不能吃了。”
沈初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黄茯苓这才微微有些笑模样:“娘娘可以说话,不要太过用力,少说几句就好。”
沈初宜这才指了指那小骨头:“黄医正,你看这可否是鱼骨?”
黄茯苓的目光从乌鸡汤上滑落,最后落到了那一块锋利的鱼骨上。
黄茯苓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过她做太医已有数年,倒是不会遇事慌乱,此时,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道:“娘娘,这的确是鱼骨,而且是被特地打磨过的鱼骨。”
沈初宜目光一沉,再抬头时,眼眸中只有坚定。
“上报吧。”
黄茯苓点点头,她看了一眼舒云,道:“那臣就去写脉案了。”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
黄茯苓很认真,该如何就是如何,等她写完,舒云就去了一趟凤凰台,把那封脉案递到了邹姑姑手上。
“还请姑姑禀报太后娘娘,这事定是人为。”
这边桃花坞里,沈初宜用上了如玉粉,很快就觉得喉咙清凉,不觉得刺痛了。
她含混地道:“若有人来查,若雨你就实话实说,我会保你。”
若雨却摇头:“是奴婢的错,奴婢必要领罚,让自己必须记得今日之过。”
沈初宜却笑了一下,她言简意赅:“你要是挨打,谁来伺候我。”
“罚俸便是了。”
说这话,外面就传来见礼声。
沈初宜以为是哪位娘娘亲自到场,可她一抬头,却看到了萧元宸微蹙着的剑眉。
“陛下?”
————
沈初宜倒是没想到,第一个到的竟是萧元宸。
她扶着如烟的手起身,脸上挂着同往日一般无二的温柔笑容。
“陛下怎么来了?”
她嗓音有些哑,声音也很低,听得出来喉咙依旧不太舒服。
萧元宸眉心微微蹙着,他神情有些冷淡,不过说出来的话也还算温和。
“可好些了?”
沈初宜点点头,她上前两步,如同往日那般挽住了萧元宸的手臂,笑着带他一起在罗汉床边落座。
“其实没什么大碍,”沈初宜说话声音轻柔缓慢,“还是臣妾用汤羹的时候不注意,这才吃了进去,是臣妾自己的错。”
萧元宸面色微沉。
“你这里的侍膳宫女是谁?”
不等沈初宜开口,若雨便直接跪了下去,给萧元宸“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陛下,是奴婢,还请陛下责罚。”
沈初宜叹了口气:“陛下。”
她言简意赅:“我宫里宫女,可否让我自己处置?”
萧元宸一听就知道她心软了。
他原来是很欣赏沈初宜对宫女们温和的,可现在,他却又觉得沈初宜太过心慈手软。
宫人们若不好好管教,次次都办错事,以致自己受伤,天长以往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萧元宸淡淡道:“你不能太心软。”
沈初宜愣了一下,她难得从萧元宸的话中听出责备来。
沈初宜微微放开手,她规规矩矩坐在边上,脸上的笑容清减三分。
“陛下,如今在畅春园,臣妾身边侍奉的宫女本就不多,升位婕妤之后,尚宫局也来问过,臣妾都没有让尚宫局立即安排宫女。”
“不熟悉的人,臣妾是不敢用的。”
的确,沈初宜身边这些人,许多都是曾经的同僚,几人都共患难过,感情可见一斑。
若雨更是为她出过力。
萧元宸神情稍微缓和:“你少说几句,小心伤口。”
沈初宜摇了摇头:“陛下,臣妾有分寸。”
她没有接受萧元宸的好意,依旧很坚持自己的想法。
萧元宸便没有再说若雨的事,他直接道:“此番无论如何,定是人为,你既已上报懿母后,就请懿母后定夺,务必让御膳房调查清楚。”
沈初宜颔首道:“是。”
这话说完,两个人竟有些无话可说。
往常在桃花坞,都是沈初宜尽量没话找话,今日她喉咙受伤,不便
说话,气氛就有些冷淡。
萧元宸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总觉得沈初宜同往日有些不同,可究竟不同在何处,他又说不上来。
但他心里总觉得不是很高兴。
萧元宸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沈初宜的脸,声音依旧平和:“朕看一下你的伤口。”
沈初宜顿了顿,她垂下眼眸,轻声道:“陛下,有些不雅。”
她不想张大嘴给萧元宸看。
萧元宸倒是没有坚持。
他见沈初宜的确没有大碍,就道:“你好好养伤,谨遵医嘱,不要贪嘴。”
沈初宜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把他送到桃花坞门口:“陛下也要多多休息,好好用膳。”
萧元宸脚步微顿,倒是没有停留,他垂眸看向沈初宜,见她那一双凤眸依旧亮晶晶的,便伸手帮她顺了一下鬓发。
“朕改日再来看你。”
沈初宜笑颜如花:“那臣妾就乖乖等陛下。”
等萧元宸背影消失不见,沈初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回了桃花坞,压低声音同脸颊依旧有些肿胀的甄顺道:“你悄悄去寻赵姑姑,问她是否愿意让春鸢来我宫里,她若是愿意,我就直接下旨调遣。”
沈初宜原是才人时,身边的宫女黄门一共有六人,一名大宫女,三名普通宫女,一名内行走,一名普通黄门。
升为充容还没两天,就因为路答应的事情升到了婕妤,她身边侍奉的宫女数量按理应该增多。
婕妤娘娘的侍奉宫人应该有八名。
其中有五名宫女,一名司职宫女,一名大宫女,以及三名普通宫女,以及一名司职内侍,两名普通黄门。
沈初宜身边原本因为永福宫之事,她的宫女规格本身就比其他才人高,因此升为婕妤之后,她不需要再配司职宫女和大宫女,只要把如烟和若雨提为二等宫女,再另外调一名三等宫女即可。
黄门中,倒是可以给甄顺升为内行走,麦小苗升为二等黄门。
另外扫洗宫女吴小芹和扫洗黄门小川子,沈初宜准备等回宫之后再问一问麦小苗,看两个人表现,再慢慢提拔上来。
人数就差不多定了。
不过如今在畅春园,她的确发现人手不足。
春鸢已经过来桃花坞侍奉了将近十日,舒云和如烟一直在观察她,沈初宜也有考量,春鸢的确是个细心又单纯的姑娘。
既然如今人手不足,确实可以先把春鸢提拔到身边来。
她让甄顺去问赵姑姑,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春鸢,赵姑姑一看就是宫里头的老行家,能明白沈初宜的意思。
甄顺自然也明白。
他嘬着生疼的牙花,道:“小的明白,娘娘放心。”
说着,甄顺也顾不上脸肿了,快步就出了桃花坞。
桃花坞今日闹了一场,沈初宜早就有些累了,她回去简单吃过一碗粥,就没什么胃口。
她躺下午歇,刚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被喉咙疼醒了。
这时候伤口才返后劲儿。
沈初宜让如烟给她上药,感觉疼痛好了些,才靠在床榻边,抬眸看向如烟。
如烟就低声道:“顺哥回来了。”
沈初宜点点头,如烟就把甄顺叫回来了。
甄顺跑了一圈,回来后又换了一身衣裳,才蹑手蹑脚进了寝殿。
“娘娘,小的都打听到了。”
沈初宜轻轻应了一声,甄顺就开了口。
“赵姑姑说,春鸢这孩子是她同乡的亲戚,从小孤苦,三岁就没了娘。”
不知是不是用了药,甄顺的脸没那么肿了。
“她爹娶了后娘,起初还好,后来在她十岁的时候生了个弟弟,便整日里让她干活,十来岁的时候瘦得可怜,村里人看不下去,同族的族老出面,问春鸢愿不愿意进宫当宫女。”
“总比留在家里,被当牛马使唤,最后为了弟弟被嫁给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强。”
甄顺自己是太监,太知道狠心的爹妈有多让人寒心了。
他叹了口气:“当时赵姑姑已经在畅春园混出名声来,她是自己不想嫁人,也不想回家为哥嫂出力,就自梳妇人头,彻底留在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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