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璧,”程雪寒还在诱导她,“为了阿姐,你便甘心赴死吧,等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做亲姐妹,我一定会待你很好,比这一世还好。”
温热的茶盏贴着陈璧的嘴唇,陈璧眼泪扑簌而落,她认真看着程雪寒,最终卸去了所有的力气。
“再见,阿姐。”
她呢喃一句,张嘴就要吃下那一碗不知道被下了什么的姜茶。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色倏然落下,点亮了屋中的情景。
程雪寒手腕一抖,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房门外的几道身影。
站在最前面的是孙成祥和章掌殿,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站着面容冷峻的皇帝陛下和淑妃娘娘。
这两人周身围了数人,所有人都面容肃穆,盯着屋中的程雪寒。
程雪寒眼眸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忽然回过头,难以置信看向陈璧。
“陈璧,你居然出卖我?”
她早该想到的。
早该明白的!
陈璧犯了重罪,因何因为没有证据就会被放出来?
这几日耳边不停有人说着这样的事,让她顺理成章以为事情就是对的。
可仔细想来,想要让一个宫人永远消失,对于皇帝陛下而言都不算是一件事。
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还要先把陈璧放出来,然后再派人出掉她?
多此一举。
原来就是为了套她的话。
该认的,不该认的,程雪寒方才都已经认下了。
再也无力回天。
程雪寒倏然松开了手。
对于萧元宸而言,只捉拿一个陈璧根本不能满足,因为他们都清楚,一个尚宫局的姑姑,根本微不足道。
那被人争夺了半天的茶盏倏然落地,啪嗒一声碎裂成片。
陈璧脸上的眼泪渐渐收了回去。
她擦了擦脸颊,重新抬眸看向满脸狰狞的程雪寒。
“阿姐,当年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安排的吧?”
“从一开始,你就选中了我。”
“为了彻底利用我,所以你让人杀了我的家人,帮我困在这宫闱里,成为你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陈璧声音很平静,她问:“阿姐,为何是我呢?”
程雪寒倏然笑了一下。
她站在那,背对着门外的所有人,只认真看向陈璧:“为何不能是你?”
她说:“当时需要选出一个人为我做事,而你恰好回到尚宫局,那么多人站在院中,等待发落,只有你知道悄悄往管事姑姑手里塞银子。”
程雪寒竟然还夸了一句陈璧:“真的很聪明。”
“我要选的人,自然要聪明伶俐,不会搞砸我所有的吩咐。”
程雪寒说到这里,长舒口气:“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当年的事。”
陈璧没有再开口。
她慢慢擦干眼泪,缓缓起身,一步步离开了厢房,很乖顺被人带了下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程雪寒。
此刻,章掌殿进入厢房,来到了程雪寒身边。
“程尚宫,请吧。”
程雪寒回头看她。
章掌殿比她年轻,年少好几岁,面容瞧着也是清秀端庄的,但程雪寒却知道,她看起来文文弱弱,武艺却极高。
她是挣脱不了她的。
尤其这厢房里里外外都是人,她无路可退,插翅难飞。
程雪寒叹息着伸出手,任由章掌殿束缚住她的手腕,道:“我输了。”
等回到慎刑司,还是之前审问陈璧的那间审讯堂。
还是那时候的座位,开口的却换成了章掌殿。
“程雪寒,之前在厢房内,你应下之事可作数?”
程雪寒身上被上了夹板锁链,她只能跪在那,一动不能动。
“什么事?”
程雪寒很平静。
章掌殿就把方才记录的两人谈话重新复述:“你承认,德妃娘娘宫中木念儿是你诱导自缢,淑妃娘娘的鱼骨案以及中秋纵火案都有你幕后指使。”
程雪寒想了想,道:“是。”
这些她方才的确承认了。
既然已经承认,被萧元宸发现她的嫌疑,就不用再隐瞒了。
章掌殿在案情簿上添了几笔,然后才继续问:“去岁庄懿太后娘娘寿礼被污,可是你指使?”
程雪寒冷笑一声,抬眸看向一脸严肃的萧元宸,道:“陛下,淑妃娘娘,方才我没有认的,就不是我所为,既然认了,就是认了。”
这话说得倒是理直气壮。
“也不用再审问我了,耽误时间,这么晚了,陛下和娘娘不如早些安置。”
说完这句挑衅的话,程雪寒就低下头,一
语不发了。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萧元宸垂下眼眸,直接起身道:“回宫。”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未多言。
等回到景玉宫,各自洗漱更衣之后,帝妃二人才一起坐在拔步床上,开始议论今日事。
“陛下,我总觉得程雪寒有些不对。”
萧元宸淡淡笑了:“的确不对。”
“她跟陈璧始终都没说那个她究竟是谁,即便陈璧引导她往懿母后身上引,程雪寒也没有应下。”
“不过这里面的几件事,倒是有了着落。”
端看程雪寒认下的这几件事,一是木念儿,二是鱼骨,三是中秋。
“若这些都与懿母后有关,母后为何要害一个宫女?”
沈初宜思索一番,便明白过来。
“因为当时德妃声望渐长,太后娘娘不愿见她名声超过自己,必须要压一压她的威风?”
萧元宸应了一声:“是。”
“鱼骨一事,母后可以打压你的势头,又能把柔选侍和路家打压下去,一举两得。”
沈初宜是个很谨慎的人,即便她没看到鱼骨,不小心吞咽进去,在感知到危险的那一刹那,也会立即停止。
那件事情,归根结底不在沈初宜身上。
路勋才是庄懿太后要下手的人。
路勋的上位,会把定国公府在工部的人压下势头,虽然最终庄懿太后在这件事上落了一步,没有彻底按她心意办成,但路勋的势头却也慢了一年。
到了今年,路勋才有希望重新调回圣京。
沈初宜叹了口气:“陛下……”
他知道,这些事,都让萧元宸痛心疾首。
尤其是庄懿太后隐藏在幕后,她做的这些事,全然不顾母子亲情,也全然不顾自己太后的身份。
这其中但凡有一件引起波浪,都会动摇国朝。
“尤其是中秋宫宴,那么大的一场火灾,弄不好就能烧到前殿去。”
萧元宸叹了口气,神色却并不难过。
在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他已经不会再为此事担忧了。
沈初宜顿了顿;“若真有太后娘娘的手笔,那么当时两位皇子被带走,我以为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庄懿太后只是想要权利,想要跟以前一样,不被旁人压制,依旧随心所欲过活。
她又不是疯了,要害皇嗣的命。
“不过这件事出了意外,鸿儿的腿受了伤。”
萧元宸叹了口气。
他看向沈初宜,声音非常轻。
“或许,不是意外。”
沈初宜有些不解。
萧元宸反手握住她的手,淡淡道:“相比于聪慧能干,意志坚定的皇子,一个体弱多病,性格柔弱的皇子,岂不是更容易被控制?”
沈初宜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
萧元宸回望她,神情很是平静。
“因为发现我已经无法控制了,所以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当鸿儿慢慢长大,她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或许她认为,她可以左右皇朝,左右下一任皇帝人选。”
“前提是,下一任皇帝得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得从小长在她的膝下,被她塑造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
萧元宸三言两语,却说得沈初宜脊背发寒。
她沉默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沉默在黑夜里蔓延,犹如庄懿太后那双森冷的眼睛,从三十年之前,就一直注视着这幽深的宫闱。
她年少便嫁入皇家,成为最荣耀的太子妃,后来先帝登基,她又是最尊贵的皇后。
做皇后的那二十年,与做太后的这五年,庄懿太后享尽荣华富贵,即便先帝时她并不得宠,即便当今陛下时她并非亲生,但先后两位皇帝都给了她尊重。
作为一个心底始终保有良善的人,沈初宜是无法理解庄懿太后,也不能认同她的。
她躲在幕后,指使的这些事情,都让人从心底觉得可怕。
尤其是,即便只有两岁的萧应鸿,她都没有放过。
稚子何辜。
萧元宸见她抿唇不语,心中微动。
母后之前说过的话浮现在心头。
他从来不是个难过就同母亲哭诉的软弱孩童,不过是前几日心中烦闷,同母后说了几句闲话。
当时母后告诉他:“宸儿,你要知道初宜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一路行至今日,并非靠你的宠爱,这一路如此多的风浪,她都靠自己挺过来。”
“若她真的愚蠢柔弱,她当年都出不了永福宫,无法健康出现在你的面前。”
庄懿太后看着傻儿子,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些喜悦的。
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
萧元宸的身份,天然让他无法同人交心,大抵会如同先帝,或者史书上无数个皇帝那般,孤独地走完这一生。
孤独,其实是一件好事。
有其他是皇帝的时候,孤独可以让他保持理智。
可对于恭睿太后而言,却又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萧元宸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悉心教养长大的孩子。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这样度过一生,即便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一生几十载过去,却没有尝过人情冷暖,温柔爱怜。
太可怜了。
作为母亲,她舍不得。
所以,当发现沈初宜的出现时,恭睿太后才那样欢喜。
碍于庄懿太后,她从来不与宫妃有过多接触,便是面对沈初宜,也十分严厉冷酷。
可沈初宜却从来不生气,也不会过分自卑,她依旧还是那个她,无论身份如何,无论宠爱如何,她都在过自己的日子。
这份心性,就连恭睿太后自己也比不上的。
她这一生几乎没吃过苦,生来便是高门贵女,入宫便是高位妃嫔,她并非太得先帝宠爱,却平顺生下一双儿女,好好教养长大。
她很清楚,沈初宜有这份坚韧心性,源于她的经历,源于那些曾经的苦难。
对于一名宠妃而言,这是好事。
可当发现萧元宸越陷越深,甚至会因为沈初宜的“冷静”而伤心的时候,恭睿太后又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了。
她不会去谴责沈初宜,更不会埋怨她,因为造就沈初宜这样心性的,本来就是这幽深的宫闱。
她们都身处其中,都是这宫闱中的一粒棋子,是史书中的一笔带过。她们同为女人,同为母亲,若她还要去攻讦另一个人,那就真的要被这宫闱吞噬了。
所以她只能规劝儿子,让他放宽心,慢慢过好日子。
“宸儿,未来还很漫长,母后知道你,是很有耐心的,”恭睿太后慈祥地看着儿子,谆谆教诲,“你要做的,就是牢牢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走下去。”
“可能需要几月、几年甚是数年,她总会动容的。”
“但我也要警告你,”恭睿太后认真说道,“你既然想拥有一段恩爱美满的姻缘,想要收获心爱之人对你的感情,你必须要坚定自己的内心。”
“宫里繁花似锦,宫妃无数,你不能三心二意,半途而废。”
恭睿太后告诉他:“你自己清楚初宜的性格,若是哪一日你的心变了,她会彻底把你赶出心门,此生都不会让你踏足。”
萧元宸听得很认真。
他看着母亲,一字一言听着她的教诲。
他不用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母亲的忠告,因为他要面对的人不是母亲,而是沈初宜。
许多话,他应该跟沈初宜说。
恭睿太后教导完儿子,自己也舒了口气,忽然笑了一下。
“傻儿子,你怕是不知道要如何让女子动心。”
萧元宸愣了一下:“母后?”
恭睿太后笑眯眯地道:“你平日里是高大威严的皇帝,坚不可摧,可皇帝,你也得让自己成为普通人。”
“普通人,就有喜怒哀乐,就有悲欢离合,你也会生病,会软弱,会痛苦。”
“爱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怜惜他,你自己想一想,应该如何做。”
回忆倏然结束,萧元宸慢慢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蓁蓁,我好难过。”
沈初宜看向他,见他难得露出沮丧的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心。
她正要伸出手,想要拍一拍萧元宸的肩膀,却见他忽然一动,一把把自己抱进了怀中。
萧元宸的怀抱很温暖,胸膛是那样宽厚,让人安心。
“初宜,朕心里很难过。”
萧元宸又重复一遍。
他的声音很低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沈初宜不得不承认,这样沮丧的萧元宸,她的确是有些同情的。
这一年多,她也算知道萧元宸和庄懿太后的过往,即便不是亲生母子,两人之间也是有母子情分的。
在登基之初,萧元宸其实很尊敬庄懿太后。
沈初宜能看出来,恭睿太后非常聪明,她深知庄懿太后的性格,所以选择退让一步,就如同先帝给她选的宫室和封号一样,恭敬她,尊敬她。
若是庄懿太后的野心小一些,萧元宸不可能太早对定国公府动手,也会一直尊敬她,一直给她养老送终。
事与愿违,时至今日,所有的如果都不能再提了。
沈初宜不知庄懿太后是如何做想,但现在,她能清晰感受到萧元宸的难过。
在她心中,萧元宸一直都是坚强勇敢的,他从来不畏惧任何麻烦,前朝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是积极面对,着力解决。
可感情上的事情,完全没办法按照理智来解决。
那毕竟是叫了二十几年母亲的人。
沈初宜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元宸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就如同安抚孩童那般,温柔得让人沉沦。
萧元宸原本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可现在,被人这样温柔安慰,那股说不出的心痛又席卷上来。
“蓁蓁,难怪人人都要皇帝做孤家寡人,”萧元宸的声音低哑,“因为只要心里有了要依赖的人,就会变得很软弱。”
“皇帝也不例外。”
沈初宜的手不停,继续拍抚他的后背。
“陛下觉得这样不好吗?”
萧元宸沉默良久,他手上微动,牢牢把她控制在怀里。
“我觉得挺好,因为我依赖的那个人,是你。”
沈初宜觉得自己的心一片柔软。
她抿了抿嘴唇,忽然笑了一下:“陛下怎么跟孩子似得?”
萧元宸问:“蓁蓁,你让我依赖吗?”
这话问出口,萧元宸就听到自己的心猛烈跳了几下。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他怕听到沈初宜的拒绝。
原来他也会害怕啊?
但这一次,沈初宜没有让他等太久。
“好啊,”沈初宜的手还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蓁蓁很强大,可以让陛下依靠。”
萧元宸一颗心落回心湖中。
温柔的晚风重新刮过,自他心湖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蓁蓁,谢谢你。”
多余的话,萧元宸都没有讲,他只是牢牢抱着她,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我之心意,此生不改。”他在沈初宜耳边坚定地道。
沈初宜垂下眼眸,许久之后,她在他颈窝点了点头。
“好。”
萧元宸撒娇结束,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他微微松开沈初宜,继续同他说庄懿太后的事情。
“多亏了你之前引蛇出洞的计划,才把程雪寒调出来,可如今看来,程雪寒准备自己都背下,不愿意供出懿母后。”
沈初宜也迅速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她沉思片刻,道:“程雪寒还有几件事没有承认。”
“一是庄懿太后的寿礼,一是皇子出事,还有便是汪亦晴的难产和碧云宫闹鬼。”
沈初宜顿了顿,她道:“还有一件事,其实一直没有头绪。”
萧元宸与她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白婕妤宫中闹蛇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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