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道:“你若是不能在宫中做女官,便回家去,我让人给你荣养。”
黄姑姑面色惨白。
“娘娘,奴婢这是为了您……”
贤妃冷笑一声,难得露出讥讽神情。
“为了我,还是为了您那莫须有的虚荣?”
“若真的为了我,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
此刻的景玉宫,倒是一如往昔。
淑妃娘娘本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她温柔而坚强,宫中众人也都是知晓的。
因此她如此淡然,反而在情理之中。
每日除了鸿雁离宫领膳食,景玉宫中众人依旧在宫中按部就班生活。
这几日要闭门思过,因此沈初宜不用处置宫事,倒也难得悠闲下来,除了陪伴儿子,就是读书,偶尔还叫宫人们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久违的放松让沈初宜气色都好了许多,似乎一点都不为此事烦忧。
景玉宫中的人,舒云、甄顺和如烟都很稳重,一点不露痕迹,若雨和鸿雁也还算懂事,只认真做自己的差事,从来不会胡言乱语。
晓芹以前就见过沈初宜落难,跟着她从荷风宫一路走来的,因此并不为此事过多烦忧,依旧做她的差事,只有春鸢和新来的秋雯有些乱了阵脚。
春鸢是为沈初宜担心,并非担心沈初宜前程,只担心沈初宜因此而难过。
她也因陛下的行为生气,觉得陛下不懂娘娘的真心,还为此迁怒娘娘,简直让人心寒。
嘴里不能咒骂皇帝,可在春鸢心里,萧元宸已经是个大坏人了。
最慌乱的事秋雯。
她刚来景玉宫不久,自然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刚来的时候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忐忑。
她见众人似乎都不着急,她若太慌张,就显得太过特殊,因此前几日都忍了。
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偷偷寻春鸢,问她:“春鸢姐姐,不担心吗?”
春鸢奇怪地看她一眼:“担心什么?”
秋雯安静片刻,才道:“若是以后娘娘不得宠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很是无情。
不过宫中许多人都是这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秋雯不像其他宫人,都曾得过沈初宜的恩惠,春鸢对此并不指摘。
她只是道:“你若是不想在景玉宫当差,可以去求娘娘,娘娘心善,会让你走的。”
说到这里,春鸢甚至还安慰她:“娘娘或许还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不会让你受罪的,你不用害怕。”
秋雯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春鸢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鸢就认真看向她:“秋雯,你不用解释。”
她想了想才说:“你来的日子浅,不知道娘娘的脾气,娘娘一早就说过的,若是投缘,能一起相处作伴,那就一起相互扶持走下去,若是有二心,也不要紧,宫人们本来就是入宫谋个差事,讨个生活,谁又非要给谁效忠,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话秋雯的确没听过,此刻都有些愣神了。
春鸢就继续说:“若宫人想离开,那便离开就好,总有人愿意里留下来。”
“合则聚,不合则散,就这么简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秋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安静片刻,才道:“我不想走了,娘娘很好,离开了景玉宫,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差事。”
春鸢便笑
了,道:“那你就安心。”
秋雯勉强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原本景玉宫还算安然,结果第二日,鸿雁去御膳房取午膳,就同御膳房的人起了争执。
沈初宜今日想吃牛乳豆腐,鸿雁取早膳的时候就让御膳房准备了,结果中午鸿雁过去的时候,御膳房居然说牛乳豆腐只做了两碗,雨舟今日来得早,见了这冰品喜欢,就一起端走了。
雨舟是白婕妤身边的司职宫女,最近很是威风。
往日里淑妃娘娘要的膳食,御膳房哪里敢给别人?甚至都不用鸿雁自己取,御膳房的人就巴巴送过来了。
鸿雁也是景玉宫的大宫女了,她何曾受过这气,当即就发作,同御膳房的人吵起来。
也是不凑巧,鸿雁不小心被人推搡一下,崴了脚。
这一日鸿雁回了景玉宫,一字不提外面受到的委屈,只对沈初宜笑笑,说自己今日路没走好,那一碗牛乳豆腐洒了,明日她再去取一碗。
沈初宜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宫人,不过是一碗牛乳豆腐,自然是不碍事的。
不过鸿雁的脚崴了,沈初宜很重视,特地让甄顺拿了银子,去太医院请了一名女医过来。
鸿雁的脚不算严重,却也不轻,三五日都要静养,不能走路。
沈初宜思索片刻,就道:“去把秋雯喊来。”
秋雯来到寝殿的时候,是很紧张的,不过见沈初宜面容和善,她也慢慢放松下来。
沈初宜就道:“秋雯,鸿雁这几日伤了脚,无法去取膳食,我安排一名小黄门,同你一起去,这几日你辛苦一些,等鸿雁脚好了,你就不用做这差事了。”
秋雯一听这事,立即就松了口气,道:“是,奴婢领命。”
沈初宜颔首,看了看她,就道:“你来了几月了,若是哪里不适,可以同舒云说,莫要自己忍着。”
“奴婢很好,”秋雯摇了摇头,说,“娘娘这般和善,奴婢没有不适之处。”
沈初宜就道:“这就好,去忙吧。”
于是第二日,就换成了秋雯跟小川子一起去取膳食。
一连三日,都是秋雯当差。
淑妃娘娘虽然在闭门思过,份位还在,三皇子也还在,因此御膳房偶尔会有些怠慢,不如以前那般殷勤,总体而言态度还算是友善。
原本领膳食的是景玉宫的大宫女,如今虽然换成了三等宫女,御膳房的态度也没有太多变化。
这让秋雯有些飘飘然。
小川子沉默寡言,只负责拎膳食,几乎不多话。
这倒是给了秋雯施展的机会。
不过三日,她就同御膳房的侍膳姑姑熟悉起来。
第四日,秋雯跟小川子刚到御膳房,一个姓孔的侍膳姑姑就过来,对她道:“秋雯姑娘来了,今日有两样乳品,你给淑妃娘娘选一下?”
秋雯就看了一眼小川子,独自跟着孔姑姑进了御膳房。
不多时,秋雯就出来了。
景玉宫封宫的前五日,沈初宜还算平稳,等到了第六日,沈初宜一大早也发起了脾气。
原是不知谁同景玉宫的扫洗宫人说了闲话,两个小黄门闲聊的时候,让沈初宜听见了。
这下,沈初宜才知晓卫充容和白婕妤都进了乾元宫,在宫里忽然又亮眼起来。
淑妃娘娘自然坐不住了。
秋雯取了早膳回来,就听说沈初宜哭了一场,还砸了两样皇帝陛下以前赏赐的瓷器。
整个景玉宫安静得可怕,没人敢去劝淑妃娘娘,只有舒云姑姑在殿中陪伴她。
秋雯有些茫然,她在殿前迟疑片刻,还是小声问正在扫地的如烟。
“如烟姐姐,早膳……”
如烟抬眸看她一眼,道:“去膳厅温上吧,娘娘一会儿才会用。”
这一日的早膳,最终都赏赐给了宫人们。
又过了两日,沈初宜的情绪一直不高,后来书都读不下去了,每日就是在后殿陪着三殿下,一句话都不说。
很快就到了禁足的最后一日。
鸿雁的脚伤反复,又换成了秋雯取膳食。
秋雯一到御膳房,就看到孔姑姑笑眯眯等她,她便上前一步,道:“姑姑,奴婢想看看最近有什么时兴水果,好让娘娘高兴高兴。”
孔姑姑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小川子,握了一下秋雯的手,道:“你真是个忠心的好孩子。”
等两个人进了御膳房,小川子才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秋雯的背影。
很快,十日就过去了。
不过解了禁足的淑妃娘娘也少出景玉宫,除了要去灵心宫处置宫事,要么就去敬安宫看望三公主,除此之外,她就只留在景玉宫。
而皇帝陛下因国事繁忙,一直没有踏足后宫,自然没有时间去景玉宫,只给了些赏赐安抚,没有看望瘦了一圈的淑妃娘娘。
这几日,虽然卫充容再去乾元宫没能踏入宫门,白婕妤却成功陪着皇帝陛下用了一顿午膳。
对于宫中的风向,宫人们都很敏锐,原本门庭冷落的听雪宫如今也热闹起来。
虽然暂时无人敢欺辱到景玉宫头上,但对于曾经盛宠的淑妃娘娘而言,这几日显然不好过。
宫人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心中是否还有她。
一晃神,就到了六月底。
今年的夏日没有往年炎热,尤其在圣京,暴雨一连下了三场。
酷暑不在,可洪灾却让人心烦意乱。
又一场暴雨过后,沈初宜终于领着鸿雁,去了一趟乾元宫。
萧元宸毕竟不是翻脸无情的人。
之前庄懿太后就说过,萧元宸很念旧情,即便心中并无情爱,也不会太过冷漠。
果然,沈初宜还是进了乾元宫。
然而这一日萧元宸实在繁忙,不仅没有时间见淑妃娘娘,他自己也只简单用了膳食,根本没能同淑妃娘娘说上一句话。
淑妃娘娘离开乾元宫的时候,那一碗用心炖煮了一个时辰的鸡汤已经凉透了。
在那之后,淑妃就再也不去乾元宫了。
以前人都说淑妃会做人,也会哄陛下开心,可如今看来,淑妃似乎才是最有脾气的那个人。
帝妃二人如今气氛实在僵硬,虽没有撕破脸皮,却也相互不再见面,之前的恩爱缠绵仿佛都是梦境,天光熹微,朝阳初升,一切便犹如幻影破碎。
六月中,萧元宸忽然下了一道圣旨。
言白婕妤温柔婉约,侍疾有功,特晋封为从五品昭媛,依旧赐住听雪宫。
无论是因为跟淑妃赌气也好,真心喜爱白昭媛也罢,一直冷清的后宫,终于掀起些许风浪来。
第二日,淑妃娘娘就病了。
前脚黄茯苓刚走,后脚庄懿太后就亲自来了景玉宫。
她屏退宫人,孤身一人来到床榻边,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沈初宜。
庄懿太后目光慈爱,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初宜,叹了口气。
“初宜,皇帝虽然是哀家的儿子,但哀家也是女子。”
“这世间的男人都不可信,诺言也都是随口之言,做不得数。”
庄懿太后握住沈初宜冰冷的手,语气温和,谆谆善诱。
“这深宫之中,能依靠的,能信任,唯有我们自己。”
此刻听了她的话,沈初宜委屈至极。
“太后娘娘,”沈初宜红着眼眶,哽咽地道,“臣妾入宫多年,做过宫女,伺候过宫妃,如今也成为了宫妃。”
“这些年,臣妾见多了人情冷暖,自然知道这宫里的恩宠都是镜花水月,当最美好的光阴逝去,所有的恩爱就再也不见。”
“可臣妾却没想到,这一切会这样快。”
庄懿太后听着她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沈初宜偏过头,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她道:“之前,陛下未曾宣白昭媛侍寝,臣妾心中还有些许期盼,总想着陛下只是同臣妾拌嘴
,生气罢了,过了几日,等陛下气消了就能恢复如初。”
“然而如今,白昭媛都升了份位,可见在陛下心中,也是很看重她的。”
“太后娘娘,臣妾不是心思狭隘,臣妾就是不明白,这一年的陪伴相守,一点都不重要吗?因何白昭媛这样轻易就抢走了臣妾这一年的付出和努力?”
庄懿太后沉默片刻,还是拍了拍沈初宜的手。
她没有看向沈初宜,只看着景玉宫寝殿中华贵精美的陈设。
景玉宫里里外外的家具摆设,都是萧元宸亲自选择的,大到家具,小到古董,每一样都是宫中最名贵之物。
这些陈设摆放在景玉宫中,并不见得繁杂,反而雅致清幽,怡然自得。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
不用心,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曾经,哀家所住的坤和宫也是如此,其精美奢华仅次于乾元宫,旁人自不能比。”
庄懿太后忽然开口。
“哀家是先帝的太子妃,后来成为皇后,早些年时,先帝待哀家也是如此。”
“却也不过是早些年。”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好景不长在,后来还是有了庄诚皇贵妃,庄毅皇贵妃,有那满宫的宫妃。”
“妃嫔们年轻貌美,沉鱼落雁,能放得下身段哄陛下开心,又有孩子相伴。而哀家年岁渐长,膝下又无所出,同先帝就连坐下来说话,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开始,哀家也如同你这般难过,”庄懿太后这才挪回视线,看向沈初宜,“后来哀家发现,过好自己日子,比什么都强。”
沈初宜认真看着她,似乎在聆听她的教诲。
庄懿太后拍了拍沈初宜的手,道:“如今皇帝虽然升了白昭媛的份位,却并未让后宫中任何一人侍寝,白昭媛都不能多留在乾元殿。”
庄懿太后特地说了一句:“暂时,皇帝的心应该还在你身上。”
暂时还在,以后呢?
沈初宜垂下眼眸,眼泪再度滑落。
“娘娘,我应该怎么办?”
庄懿太后回望她,片刻后才道:“淑妃,你还有雪团,只要他还在,你就有希望,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你要早早为雪团打算。”
沈初宜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太后娘娘说得对,我得为雪团打算。”
庄懿太后听着她坚定的话语,浅浅勾起唇角。
“这就对了。”
沈初宜抬眸看向庄懿太后,她轻声细语地说:“太后娘娘,臣妾不过是农家出身,外无依靠,朝中无人,以后若是……”
她哽咽一声,道:“以后若是陛下彻底厌弃臣妾,臣妾真的不知要如何是好。”
庄懿太后看向沈初宜,眸色深沉,犹如一潭秋水,搅动人心。
“初宜,”她声音温柔而慈爱,“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皇帝虽然是好皇帝,可他也是男人。”
庄懿太后道:“你可以再选个靠山,保护你和雪团。”
“靠山?”
沈初宜喃喃自语,目光不自觉落在庄懿太后身上。
她忽然抬起手,握住了庄懿太后的手。
“娘娘,您能当我的靠山吗?”
庄懿太后眉目舒展,她轻轻拍了拍沈初宜的手,道:“傻孩子,哀家本来就是宫妃们的靠山。”
“你怎么不明白呢?”
等庄懿太后走了,沈初宜这才重新躺回床榻上。
舒云快步而入,有些担忧地道:“娘娘,可好些了?”
沈初宜其实并未生病,只是这几日月事,她腹痛难忍,借此机会做一场戏。
她摆了摆手,让舒云扶着自己坐起来,才道:“告诉甄顺,让他去忙吧。”
舒云面上一喜,道:“是。”
话音落下,她又顿了顿,道:“娘娘,太后娘娘那样谨慎,真的会相信吗?”
沈初宜垂下眼眸,轻声道:“她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程雪寒在慎刑司。”
“只要程雪寒在,她就无法安心入睡,火药一直悬在头顶上,谁能安心呢?”
舒云应了一声:“娘娘先吃些红糖姜茶,略等一会儿。”
等舒云办完事回来,才道:“甄顺让娘娘放心。”
沈初宜笑了一声,说:“我有什么不放心?”
她看向舒云,道:“你们都小心一些才是。”
舒云也跟着笑了,她帮沈初宜盖好被子,道:“奴婢们会小心谨慎的,你啊你难过放心便是,倒是娘娘才要好好保重自己。”
淑妃娘娘生病了,皇帝陛下依旧没有探望。
不过还是叫宫人送来了赏赐,又命太医院好好医治,务必悉心照料淑妃娘娘。
待三日后沈初宜病愈,特地去乾元宫感谢萧元宸。
这一次,倒是见到了皇帝陛下。
听闻陛下同淑妃娘娘坐下说了会儿话,相互关心了一下彼此身体,便没有多余的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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