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夏交替时节,萧应鸿的腿上又开始疼痛了。
他毕竟是孩童,不能忍受疼痛,每日都哭闹不止。
一开始庄懿太后只是让他静养,后来发现实在不成,才让太医给他开药止疼。
毕竟他还年少,用多了止疼药,与身体有碍,与成长不利。
但是止疼药用了,萧应鸿也是时好时坏,偶尔好的时候,能去御花园赏花看景,身体不好的时候,就只在宫里待着,哪里都不去,也什么人都不想见。
之前沈初宜几人都去看过他,但萧应泽不愿意见人,三人只能在宫中略坐,陪着太后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这几日听说萧应鸿好了许多,也能出门玩耍,三人才又踏足寿康宫。
今日萧应鸿的确精神许多。
等三人踏入寿康宫的时候,就看到萧应鸿正在院中赏景。
他身上穿着碧绿色的小褂子,小小一个人,脸蛋白净稚嫩,面容却特别严肃,正板着脸仰头看天空。
瞧着很是可爱。
萧应鸿听到请安声,转过头来看,就看到了沈初宜等人。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从椅子上慢吞吞挪下来,很规矩站在树下,有些局促地看着三人。
他自然是认识她们的。
虽然说不上熟悉,从小到大也见过无数次,不可能叫不上她们的名字。
沈初宜见他竟是有些局促,便微微一笑,弯下身来问他:“鸿儿,可还认识淑母妃?”
萧应鸿认真看了看她,才点了一下头。
“见过淑母妃。”他还规矩行礼。
同沈初宜行礼过后,他也看向德妃和贤妃,乖巧行礼。
瞧这小模样,真是招人喜欢。
沈初宜就笑了,他摸了摸他的头,很认真夸他:“鸿儿真聪明,这么久没见,还记得母妃们。”
“真乖。”
贤妃也上前同萧应鸿说了几句话,见他神情恹恹的,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不是,瞧着鸿儿比之前高了半个头,也长大了呢。”
这几句夸奖,倒是让萧应鸿脸上多了几分羞涩的欢喜。
“好了,咱们进去同太后娘娘一起说会儿话吧。”
德妃很是干脆:“鸿儿,你若是闲了,就让宫人去灵心宫通传,你哥哥还等着你一起去御花园玩呢。”
本来德妃说到萧应泽,萧应鸿还高兴了一下,但很快,他就低下头,道:“是,谢过德母妃。”
德妃看了看他,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领着他一起进了寿康宫。
这会儿庄懿太后在读书。
她神情淡然,不喜不怒,见了三人和萧应鸿一起,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鸿儿,母妃们来看望你,可高兴?”
萧应鸿脚步微顿,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一些,很拘谨地给庄懿太后行礼:“见过祖母,鸿儿高兴的。”
两岁多的小娃娃,倒是很懂规矩。
庄懿太后就笑着对他招手。
等萧应鸿来到庄懿太后身边,被她弯腰抱起来,放到腿上,才看向德妃等人:“都坐下说话吧。”
等三人落座,庄懿太后把宫人端上来的果盘放到萧应鸿面前,才道:“鸿儿最近好了许多,到了夏季,腿上的伤就不难么痛了,人也精神许多。”
她慢条斯理说着,轻轻拍着萧应鸿的后背。
沈初宜注意到,此刻的萧应鸿非常乖顺。
她对萧应鸿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他很害怕萧元宸,对于父亲总是很抵触,不肯见他,也不肯让他抱。
原来的萧应鸿还能粘着李幼涵,如今李幼涵离开了长信宫,他就只能跟着庄懿太后。
在庄懿太后宫里这段时间,萧应鸿比以前更沉默寡言,大抵是因为离开了母亲,幼小的孩童心里难过。
沈初宜就看到,萧应泽用勺子吃桃子,他从果碟最边缘开始吃,一块吃完,才去吃下一块,他吃的顺序很讲究,从边缘依次往内,等到吃过一半,似乎吃饱了,他才放下了勺子。
而此刻,果碟里刚好剩下一半桃子块,形成一半月牙,不多不少。
庄懿太后本来在跟德妃说话,注意到沈初宜一直在看萧应鸿,便笑着问:“淑妃,怎么了?”
沈初宜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道:“臣妾只是看鸿儿吃得开心,心里头安稳。”
庄懿太后轻轻抚摸萧应鸿的后背,道:“鸿儿,你看,这么多母妃关心你,你高兴不高兴?”
萧应鸿抬起头,看向沈初宜。
“高兴的,”萧应鸿小声回答,“鸿儿,高兴。”
庄懿太后就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乖,自己出去玩吧。”
沈初宜发现,萧应鸿居然松了口气。
等萧应鸿离开书房,庄懿太后才道:“之前皇帝的万寿节,你们办得很好,也着实辛苦,下一次请安便免了,你们都好好休息几日。”
六月初的请安刚好要来寿康宫,庄懿太后倒是体贴。
三人忙感谢太后,庄懿太后就摆摆手,道:“你们好好侍奉皇帝才是要紧的。”
她忽然看向沈初宜:“如今宫里的宫妃越发少了,皇帝又不喜人多吵闹,一直不愿开选秀充盈后宫,这是你们的福气,也是百姓之福。”
“你们能侍奉皇帝,就好好好侍奉,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庄懿太后嘴里说的是你们,眼睛却一直在看沈初宜,非常的意有所指。
沈初宜倒是心虚平和,她忙道:“是。”
德妃和贤妃也懂事,两人一起说了是。
在寿康宫略坐了一会儿,三人就起身告退了。
临走的时候,庄懿太后就道:“鸿儿在哀家宫里,你们放心便是,你们膝下都有孩子,平日里也忙,就不用太过惦念鸿儿了。”
“倒是要多带孩子过来,跟鸿儿一起玩才是要紧的。”
三人应下,便从书房依次退出。
这会儿萧应鸿居然还在庭院中赏景。
可能因为腿上的伤,他已经不能跑跳玩耍了,每日只能坐着躺着,日子寡淡得没有任何趣味。
这样幼小的孩子,居然也能忍耐住寂寞。
贤妃看他那小模样,有些不忍心,便对萧应鸿道:“过几日贤母妃带着妹妹们,请你和哥哥一起去御花园可好?”
萧应鸿眼睛一亮。
他本来想立即应下,可刚要动作,整个人却僵住了。
半响后,萧应鸿只细声细语地说:“鸿儿要听祖母的。”
贤妃颔首:“贤母妃知道的,会先同太后娘娘禀报。”
她也揉了揉萧应鸿的头,跟着德妃两人一起出了寿康宫。
等三人离开,贤妃坐上步辇,回东六宫。
沈初宜不想坐步辇,就跟德
妃一起散步。
两人走出一条巷子,德妃才开口:“瞧着鸿儿乖了许多。”
她跟李幼涵一贯不对付,从小到大皆是如此,两人一起入宫,先后生下皇嗣,两个孩子只差了两个多月。
看着萧应鸿,德妃总觉得看见了自己的萧应泽。
因是同父异母,两个孩子长相甚至都有五分相似。
她也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
沈初宜应了一声,才道:“乖顺过头了。”
说到这里,她语气很低沉:“我瞧着,他有些怕太后娘娘。”
德妃难得叹了口气:“是啊。”
“方才他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脚步比进来时快了三分,几乎是小跑着出去的。”
德妃声音也很低沉:“按理说……”
按理说,不应该的。
庄懿太后对待宫人们都很宽容,她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温和可亲,慈爱友善。
旁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太后娘娘是个好人,因何萧应鸿会怕她?
明明庄懿太后现在应该是他最依赖的人。
母亲抛弃了他,他只能跟着祖母,才能在这皇宫里顺利长大。
他应该依赖她的。
两人说到这里,都不再言语了。
这宫里的许多事,都不能明说。
很快,就到了德妃灵心宫的巷口:“改日再聊。”
德妃干脆利落结束了谈话。
沈初宜福了福,目送她离开,才扶着如烟的手往景玉宫行去。
前些时候宫事繁忙,沈初宜就暂缓了平安脉,今日她回到宫中,就让宫人去请了黄茯苓。
黄茯苓过来,给她请脉之后,就笑道:“娘娘身体康健,没有大碍,只是要多晒太阳,气色会更好。”
沈初宜就道:“有劳黄医正了。”
说完自己的身体,趁着雪团还没醒来的间隙,沈初宜就问:“之前听闻二皇子一直病着,腿上的伤一直没好,今日瞧见,走路倒是还算利落。”
沈初宜顿了顿,问:“他的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茯苓倒是不迟疑,便说:“二殿下之前伤了脚踝,本来若是好好养,能养好。”
“虽然以后不能跑跳,不能蹴鞠,却也可以如常人那般行走如常,不过之前二殿下忽然又摔倒了,伤处再度扭伤,这一次其实不如上次病情严重,但二殿下会很疼,治疗的过程比较痛苦。”
黄茯苓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萧应鸿也还不到三岁,只是个幼童,受这么大的罪,当真是可怜极了。
沈初宜蹙了蹙眉头,道:“本宫知道了。”
“若是以后鸿儿有什么不妥,记得让人禀报本宫。”
黄茯苓忙道:“是。”
等萧应淳醒了,黄茯苓又去看三皇子。
看到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三皇子,黄茯苓都笑了一下。
“三殿下身体真是康健,”黄茯苓听完了脉,便对沈初宜道,“娘娘不用放心,不出意外,三殿下会健康长大。”
一晃神,圣京的夏日已经悄然来临。
从某一个闷热无风的傍晚开始,整个长信宫就进入一年中最难熬得暑夏时节。
高大的宫墙遮天蔽日,挡住了偶尔才凉爽的风。
宫中的树木并不算多,尤其是宫巷中,两侧都无树木,行走其中只有头顶的烈阳。
能热得人头脑发晕。
只有部分宫室中才有树木遮阴,让宫殿里不至于那么闷热。
今年沈初宜搬入景玉宫,住在前面的正殿里,才发现前后都有窗的正殿有多凉爽。
圣京的夏日炎热,但东西六宫的主殿都比其他宫殿要高上三级台阶,看似不多,却恰好能让微风吹入内。
即便是白日,微风也能透过大开的隔窗送入殿中,然后从后窗逃离。
再加上庭院中的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冠茂密,枝叶繁盛,遮挡了烈日炎炎,让庭院中凉爽许多。
一对比,就知道景玉宫的好处来。
沈初宜本就耐热,今年搬来景玉宫,倒是不觉得热了,也能适应宫中的夏日。
去岁在畅春园风波太多,到了五月末时,宫里还没安排前往畅春园事宜。
宫人们都在私下议论,不知今年会否还去畅春园。
自然,因为炎热,也因为贵人们去了畅春园,宫里就能悠闲许多,夏日天气少做些差事岂不美哉?
宫人们心里都是盼望的。
景玉宫也听到了不少闲言,甚至贤妃还来问她。
沈初宜就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最近陛下国事繁忙,我也不好问这些琐碎事宜。”
这几日,淮州等地出现了地龙翻身,虽不至于天崩地裂,却也影响颇广,萧元宸一直在忙碌救灾事宜,已经多日不曾入后宫。
他不来,沈初宜自然也无处可问。
贤妃叹了口气:“再熬几日吧,若是能去,六月去也使得。”
“那会子才是最热的时候。”
圣京之中,最热的是六月和七月,到了八月,只要一过中秋,天气就立即凉爽下来。
沈初宜陪着她说了会儿家长里短的闲话,就听贤妃说:“你可知道,定国公出京了。”
对于前朝事,沈初宜其实比贤妃要清楚得多,不过她还是道:“应是去淮州,专门主持救灾事宜。”
沈初宜意味深长:“毕竟,定国公一贯忠心耿耿,颇得陛下敬重。”
贤妃也笑了一下,神情很是淡然:“是啊,也只有定国公能得陛下这般信任。”
贤妃家门第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在满地公亲,遍地勋贵的圣京,普通官宦人家多如牛毛。
不过因出了贤妃和两位公主,如今耿家也算是有些声望,萧元宸稍微关照两分,耿家立即就能起来。
对于这些前朝事,贤妃不可能毫不知情。
两人说了会儿话,贤妃宫里事多,便直接离开了。
等她走了,沈初宜继续读书,今日不算忙,她把近期积攒的课业都整理好,准备过两日请步九歌给她讲解。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膳时分。
红尘四合,落日熔金。
到了傍晚时分,忙碌了一日的长信宫慢慢安静下来,宫道两旁的宫灯依次点亮,照亮了归家的路。
晚风吹拂,并不凉爽,却也能解一解白日的暑热。
一道消瘦的身影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她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宫装,发髻略有些凌乱,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
这是一名三十几许的姑姑,宫灯昏黄,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一路蹒跚前行,脚步非常缓慢,一直从西六宫绕路来到东六宫,最后从尚宫局后门进入。
她抵达尚宫局时已经有些晚了,黄昏已过,星夜将至。
守门的黄门看到她,下意识就道:“姑姑安好。”
等她慢慢进了尚宫局,走得不见身影了,那黄门才瞪大眼睛:“出来了?”
那姑姑根本不知这些琐事,她一路前行,最终回到了自己位于布料库后面的厢房。
布料库的宫人只陆续放出来一半,人手太少,格外忙碌。
因是库房,除了值夜的两人,其余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差事,因此她回到厢房的时候,左右厢房都已经吹熄了灯盏,所有宫人都已经安置了。
那姑姑从腰间摸出钥匙,就着月色开锁。
她的眼神似乎都不好用了,开了好半天才把门锁打开。
吱呀一声,门房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股沉闷的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灰尘和污浊气息,让来人不由咳嗽两声。
她挥了挥手,在鼻尖扇了一下风,没有立即进入厢房,反而站在门边沉默等了一会儿。
等到屋里的气味散去,她才抬步进入。
转身,重新关上了房门。
片刻后,厢房的隔窗上,映出一道橘黄的微弱光影。
她点亮了屋里的灯。
随着宫灯被点亮,屋中越来越明亮,在隔窗上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人似乎在屋中忙碌,正在窗边擦拭桌台,一刻都不得闲。
就在此时,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响起。
屋中人顿了顿,她迟疑片刻,还是问:“谁?”
敲门声继续。
先是敲了两次,然后又敲了三下,很有节奏。
从隔窗可以看出,屋中人的动作停下来了。
“阿姐?”
她低声询问。
片刻后,叹息声响起:“是我。”
咔哒一声,门栓被取下,屋中人打开了房门。
月光落下,在来人身后皎洁如银栗,来人的面容被屋中的宫灯点亮,映衬出有别于平时的温柔笑容。
来人眼眸中有清晰的喜悦,她似乎非常高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阿璧,你出来了。”
陈璧抬眸看向她,沉默片刻,才退后半步:“阿姐,进来说话吧。”
程雪寒迈步而入,转身关上房门。
大概碍于身后的陈璧,她没有上锁,只让门虚掩着。
陈璧方才才擦干净窗边的桌,她迟疑片刻,才道:“阿姐,你略等下,屋中凌乱,我得把椅子擦干才能坐。”
程雪寒态度很平和。
她一直温柔看着陈璧,目光盈盈如秋水,盛满了今夜皎洁的月色。
“不用忙了,我们就坐在床上说话,可好?”
陈璧就又说:“我还没煮茶。”
她显得有些局促,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过分的彷徨。
似乎必须要做点什么,心里才安定。
程雪寒忽然伸出手,握了一下陈璧的手腕。
陈璧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她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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