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孩子在殿中转了两圈,就说:“等夏日天气好了,上午日头不晒的时候,就抱着乐乐出去晒晒太阳。”
奶嬷嬷立即道:“是。”
沈初宜正在逗乐乐玩,就听外面传来请安声。
回过头来,便看到恭睿太后快步走入寝殿。
沈初宜就要放下孩子,给恭睿太后请安。
“不用行礼,”恭睿太后摆摆手,面容柔和下来,笑着说,“你若是忙,就不用老往敬安宫跑。”
沈初宜笑着拍萧应淇的后背,对恭睿太后道:“也不累的。”
因抱着孩子,所以她说话声音很轻,有一种平日里所没有的温柔慈爱。
“太后娘娘,”沈初宜道,“整日里坐在宫中,其实与身体有碍,还不如多走走路,看一看外面风景,活动一下筋骨,反而有益身心健康。”
这倒是实情。
宫里这么多宫妃,恭睿太后瞧来看去,也就沈初宜最为康健。
她从来不会缩在宫闱里,日常也很少叫步辇,能走路就自己走路,无论何时见她,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恭睿太后是知道的,她平日里很忙碌,除了宫事,还要读书,如今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基本上没有空闲时候。
即便如此,她也从来不显露出疲惫来。
况且如今她还得侍奉萧元宸,自己生的儿子,恭睿太后可明白着呢。
那孩子最会折腾人。
尤其是心里喜欢的人,就变着法都不让离开自己身边。
思及此,恭睿太后不由笑了一声
沈初宜有些迷茫:“娘娘,臣妾说错了?”
恭睿太后摇了摇头:“你说的很对。”
她舒了口气,神情越发温和柔软下来。
沈初宜近来也发现,恭睿太后身上的冷漠梳理渐渐散去,慢慢恢复曾经该有的模样。
“尤其如今春风和煦,天气晴朗,以后得了空闲,我就带着乐乐出去赏景。”
“不光孩子,哀家也得多走走路,要努力陪着孩子们长大。”
沈初宜便笑了起来。
“娘娘说的是。”
她轻声细语地道:“娘娘们长命百岁,是国朝的福气,也是臣妾们的福气。”
“说出去,都是陛下和臣妾们的好名声呢。”
婆媳两个说了几句话,乐乐就打了个哈欠。
沈初宜知道小家伙这是困了,便把她交还给奶嬷嬷,对恭睿太后道:“今日得空,臣妾便陪着娘娘散会儿步吧。”
两人刚出了后殿,抬眸就看到敬安宫的胡掌殿快步赶来。
“太后娘娘,淑妃娘娘,”胡掌殿难得变了脸色,神情很是凝重,“方才寿康宫的钱掌殿亲自过来,请娘娘去一趟荷风宫。”
恭睿太后同沈初宜对视一眼,才问;“何事?”
胡掌殿就道:“听闻荷风宫的邢才人……疯了。”
沈初宜微微蹙起眉头,倒是并不算太过惊讶,早在邢才人生病时,她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不过邢才人的病拖得时间有些久了,让人渐渐遗忘了她。
倒是没成想,她的病还是爆发了出来。
却是以疯病为终结。
沈初宜头脑异常清醒,她问:“往常宫事都是懿太后娘娘主持,今日因何要请睿太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说法?”
恭睿太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就听胡掌殿开口:“太后娘娘,淑妃娘娘,方才钱掌殿说,本来应当懿太后娘娘亲自前去,但这几日二殿下腿上不太舒服,有些发热,懿太后娘娘不放心,不敢离开二殿下。”
原来是萧应鸿病了。
可萧应鸿的病症并未上报太医院,宫里上下都不知。
否则沈初宜等几位妃娘娘,是必要去寿康宫看望二皇子的。
恭睿太后也不迟疑,直接就道:“哀家知道了。”
“你马上让人去请德妃和贤妃,初宜,咱们一起去一趟荷风宫。”
————
沈初宜陪着恭睿太后一起离开敬安宫。
步辇刚至,沈初宜扶着太后先上了步辇,自己才跟了上去。
如烟站在一侧,低声道:“娘娘,方才奴婢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人了。”
沈初宜颔首,她顿了顿,道:“还得让人去一趟尚宫局,邢才人此番是疯癫之症,若是爆发出来,伤了自己或者旁人总归不妥。”
如烟福了福:“是。”
她叫了仪仗中的一名小黄门,安排他立即去尚宫局,这才重新回到沈初宜身边。
“娘娘,今日……”
沈初宜淡淡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如烟与鸿雁对视一眼,两人一起道:“娘娘安心。”
“舒云姐一会儿就到荷风宫。”如烟压低声音道。
如烟如今管着景玉宫的宫内事,宫事和其他事宜都是舒云在操心,今日本来只是去看望三公主,就由如烟和鸿雁伺候她。
这会儿要办宫事,自然要舒云替换如烟,也好随机应变。
这也是沈初宜最放心身边人之处。
景玉宫的人,一直都上下齐心,各司其职,因为他们都知道,沈初宜绝对不会亏待他们,他们每个人付出心血和努力,沈初宜也都看在眼中。
赏赐从来不会少,也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因此,每个人都能做好自己的分内差事,不会有多余的心神去争抢。
在景玉宫,在沈初宜身边,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
今日事急,步辇黄门脚程很快,不过眨眼功夫就回到了西六宫。
景玉宫前的路口处,舒云默默替换了如烟的位置。
旁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倒是恭睿太后回头撇了一眼,淡淡笑了一下。
“真难得。”
胡掌殿抬眸问:“娘娘?”
恭睿太后摇了摇头,此刻才宫外,她没有言语。
心里却想: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也没有做到这个份上。
恭睿太后在宫里年头长着呢,许都事情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
这宫里上下,最能把控人心的不是那些自幼就被大家教导过的世家贵女,而是从微末爬起来的沈初宜。
且不说她宫里的众人,只看萧元宸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
这位如今最受宠的淑妃娘娘,实际才是这宫里最能迷惑人心的那一个。
沈初宜对景玉宫的把控,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滴水不漏,这需要宫人全心全意的忠心和信任,可不是很难得吗?
很快,步辇就在荷风宫前停下来。
报信的小黄门脚程非常快,德妃本来住在西六宫,因此德妃先一步抵达荷风宫,却没有立即进去,只在宫门口等待。
贤妃慢了一步,在沈初宜的步辇停下后,也才出现在西六宫。
等德妃和贤妃过来请安,才发现今日来的是恭睿太后。
恭睿太后在外人面前又冷了脸。
态度也严厉起来。
“今日懿姐姐宫中有事,特地请哀家过来主持宫事,事不迟疑,进去之后再让人禀报。”
众人刚踏入荷风宫,还没来得及绕过影壁,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不是我,我没错,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
沈初宜蹙了蹙眉头,她能立即听出喊叫之人就是邢才人。
胡掌殿和郁姑姑立即上前,护在了恭睿太后身前。
恭睿太后倒是神色如常,她没有继续前进,只带着众人站在影壁之后。
“让人去把邢才人的宫人叫过来,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
很快,冷新枝就苍白着脸出现在众人之前。
沈初宜匆匆一瞥,就看到她脸上一道醒目的血痕。
贤妃都没忍住叹了口气:“怎会如此?”
恭睿太后没开口,新枝就自己道:“见过太后娘娘,诸位娘娘,奴婢们怕小主伤了自己,已经帮她束缚住了手脚。”
冷新枝的嗓子都哑了,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显得很是无奈痛苦。
她努力清了清嗓子,偏着头不敢叫太后看到她脸颊上的伤口。
“本来害怕小主咬伤舌头,也要塞住她的口舌,等太医过来给小主用过药再说,但小主非常不配合。”
冷新枝叹了口气:“奴婢们怕小主再受伤,不敢动了,只能任由小主这样说话。”
她说的很含蓄。
什么说话?
邢才人就是在发疯,声嘶力竭的那种。
贤妃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严重?”
冷新枝抿了抿嘴唇,道:“原本还好。”
“一开始,小主只是夜里失眠,白日精神不济,时间久了,小主白日都没了胃口,饭食都不好好吃用了。”
“奴婢们很害怕,太医请了好几位,都说小主是心迷之症,需要用重药调理,先得让小主能安稳熟睡,再慢慢调理肠胃精神。”
这事,宫里倒是都知道。
不过邢才人因为之前碧云宫的事,到底惹了众怒,她手里犯了事,就无人敢去关照她。
只有德妃等每日处理宫事时关心一句,也仅此而已。
宫里这种症状不少,太医也擅长医治心迷之症,不过邢才人显然没有被治好,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到了今日,邢才人都开始发疯了,宫人们控制不住她,这才不得已上报到了寿康宫。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宫人们自然不敢担这个责任。
冷新枝已经熬的自己都精神恍惚了,她说着话,眼神就飘了起来,甚至都有些不知所云。
“小主怎么会病了呢?”
“小主一直都很健康。”
她喃喃自语。
她这模样,看得人脊背发寒。
恭睿太后在宫妃们面前总是一副冷酷模样,她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因此等冷新枝说完之后,她就对胡掌殿道:“派两名嬷嬷过去照看邢才人,万不要让她伤了自己。”
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让人看好邢才人,别伤到别人才是。
很快,胡掌殿就回来了。
“娘娘,已经安排妥当了,可以进去看望邢才人了。”
恭睿太后就都道:“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荷风宫。
跟之前沈初宜住的时候相比,除了门窗都紧闭着,宫人都垂眸站在宫门前,现在的荷风宫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两名宫人上前打开西配殿的宫门,只听吱呀一声,幽深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同其他布置精巧的宫殿不同,兴许是怕邢才人伤害自己,因此整个西配殿中除了家具,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尤其是容易碎裂的瓷器,更是一样都没有。
除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山居图,其余所有装饰都没有,整个寝殿里干净又整洁,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寂和凄凉。
总觉得,这里好像没有人在居住。
恭睿太后沉着脸,一步踏入西配殿,转身就来到寝殿前。
胡掌殿低声道:“邢才人在床榻上。”
恭睿太后颔首,领着众人直接进了寝殿,刚一绕过屏风,就看到一道凌乱的身影扭曲地坐在架子床上。
同之前见时相比,邢才人瘦了一大圈。
她一头长发干枯凌乱,披散在肩膀两侧,遮挡了她蜡黄的消瘦脸颊。
因手脚被绑在一起,她的姿势很扭曲,却也能看出她身量单薄,比之前瘦了许多。
再看她的面容,一下就被她嘴唇上的血痕和眼底青黑吸引目光,无暇旁顾了。
此刻邢才人的正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看着众人。
沈初宜从她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绪。
她似乎都不认识他们这些人了。
恭睿太后也没想到邢才人病得这样重,她在边上的圈椅上落座,问:“太医院可到了?”
胡掌殿道:“回禀娘娘,因邢才人病情严重,特地请了刘院正和温院判,除此之外,邢才人的负责太医陈院判也来了。”
一次来了三名太医,可见恭睿太后对此事的重视。
她道:“宣进来。”
很快,三名太医就战战兢兢站在殿中。
刘文术还算经过大风大浪,此刻他神情沉静,并不算紧张。
恭睿太后道:“刘院正,心迷之症哀家也知晓,一般太医院用过药,静养数月,是能好转的。”
“怎么邢才人这里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伤害自残的地步?”
刘文术躬身行礼:“太后娘娘,才人的脉案老臣已经看过了,才人的确是心迷之症,但才人的病症比寻常人要严重,用过药也无法安睡,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能催眠的药物都已经试过了,均没有用处,”刘文术道,他犹豫片刻,才继续道,“如今邢才人的病症,已经不是太医院能医治的了。”
恭睿太后的脸色越发冰冷了。
“刘文术,”她冷冷开口,“作为一名太医,你如此言语,可能为自己担保?”
刘文术的腰就一直弯着,好似再也抬不起来。
“太后娘娘,老臣一贯都是直言不讳的,娘娘也清楚,”刘文术叹了口气,“但如今邢才人的病症,已经并非太医院能医治的了。”
“所有的方法太医院都用过了,乃至民间的药方,老臣也让陈院判试过。”
“均无效果。”
刘文术道:“还请太后娘娘责罚,老臣甘愿受罚。”
他这样一说,三名太医就一起跪了下去。
显然邢才人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
听到这话,恭睿太后还没什么表示,倒是一直伺候邢才人的巧圆忽然哭了起来。
“小主,这可怎么办啊,小主你快点好起来啊。”
这是很没有规矩的行为。
但此刻情形特殊,恭睿太后也没有责罚她。
谁知邢才人听到了她的话,忽然抬起头,死死看向前方。
她的眼睛本来就布满血丝,凝视着前方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和阴毒。
“是你害了我。”
“你别来我梦里好不好?”
“娘娘,娘娘,”她摇着头,看向恭睿太后,又眼神涣散地看向旁人,“娘娘救救我,有鬼抓我,有鬼抓我!”
邢才人的状态看得人心里发寒。
尤其是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早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剩下疯狂和惊恐。
众人之前都见过发疯的樱桃,但那时候樱桃只是一门心思认为自己是红香,只是为了“伸冤”而来,她没有发狂嘶吼,也没有胡言乱语,状态看起来并没有邢才人这般癫狂。
当时的“红香”是有理智的,能清晰说出自己的“诉求”,而此刻,邢才人是在彻底发狂。
她只是不停重复鬼要害她性命,根本无法沟通。
鬼在何处,鬼又是谁,鬼又为何害她。
邢才人短短几句话,就引出了无限遐思。
沈初宜眸色微深,德妃也冷笑一声:“胡言乱语。”
她冷冷看着邢才人,说出来的话十分冷漠。
“邢才人,你会这样害怕,难道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毕竟,你之前装神弄鬼,做了那样的恶事,难怪会夜不能寐,这都是上苍对你的惩罚。”
德妃这话说得十分犀利。
虽然有些过分冷酷,可道理却的确是这个道理。
然而这话只有他们这些外人能听懂,作为被人关注的邢才人,却似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她的心早就已经沉浸在迷雾之中了。
她只是神神叨叨地到处乱看,那双通红的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看得人毛骨悚然。
“有人要害我,夜里老有人跟我说话,”她忽然神神秘秘地对身边的巧圆说,“是个小姑娘,脸很白的小姑娘。”
邢才人说着,就开始模仿起来。
她忽然裂开嘴,瞪着眼睛冷笑:“你快死了。”
她声音尖细,同平日里的说话声音大相径庭,有一种诡异的稚嫩。
“你快死了,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邢才人这样说着,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我快死了。”
眼泪顺着她红彤彤的眼睛滑落,疯癫又可怜。
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就再也没体面可以维持了。
沈初宜此刻才注意到,邢才人身上的外衫都有些脏了,袖子因为被绑在绢丝中,皱皱巴巴的很是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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