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巧圆只用揣测的沈初宜态度说事,沈初宜根本不用同她辩解和自证,只要没有证据,此事就与她无关。
就是这样简单。
沈初宜一锤定音:“若有证据,本宫愿意被搜宫查验,景玉宫所有宫人都能配合慎刑司审问,但若无证据,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栽赃到本宫头上。”
沈初宜态度不卑不亢,神情自若,一点都不心虚害怕。
“再说,蒙圣恩不弃,本宫已升为淑妃,已然荣华富贵加身,膝下又有皇子,因何跟一个样样都不如本宫的才人过不去?”
“退一万步说,本宫要想磋磨邢才人,简直易如反掌,因何还要这样藏着掖着,冒大不韪来做这种事?”
“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初宜的目光扫视众人:“巧圆,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傻?”
这话太清晰了。
让人无法反驳。
沈初宜只要这样平顺过下去,以后怕是能当上贵妃,看陛下对她的宠爱,再往上走一步也不是不行。
放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冒险行巫蛊之术,若是能有益处还好些,可沈初宜对付的是邢才人,她能有什么好处?
简直可笑。
这话一说出口,零星几个心绪浮动,有些怀疑沈初宜的,都定了定心神。
沈初宜说得太对了。
巧圆被沈初宜这样一噎,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没有立即开口反驳。
德妃冷笑一声,说:“好了,事情就到这里了。”
她看向恭睿太后:“太后娘娘,不如把荷风宫的宫人都送进慎刑司,看看究竟能查出什么。”
“巫蛊之术如此严重,竟也有人敢沾染,甚至还拿此事攻讦宫妃,其心可诛。”
“万不能轻饶。”
话音落下,顿时就有数名宫女跪倒在地,满脸哀求:“太后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平日里也不能近身伺候才人小主。”
“还请太后娘娘宽宥。”
这几名宫女都还年轻,说到这里都吓哭了。
巧圆也面如死灰。
她方才有多理直气壮,此刻就有多心慌胆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恭睿太后看都不看巧圆,已经准备把今日之事定下。
“此事主使尚不清楚,动机不明,但既然淑妃拿的出账簿,又有新枝和周姑姑作证,此事就同淑妃无关。”
恭睿太后继续开口:“既然如此,便……”
就在这时,那名陈姑姑忽然开口:“太后娘娘,诸位娘娘,这草蛊人有蹊跷。”
她不是故意要打断太后,是不能让太后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若是说了,就不好改口了。
方才众人审问巧圆的时候,陈姑姑和岑中监一直在查看草蛊人。
经过仔细查看,陈姑姑才最终确定这草蛊人的蹊跷。
恭睿太后倒也没有训斥她,只道:“你细细说来。”
陈姑姑小心看了一眼沈初宜,才侧过身,看向恭睿太后。
她手里捧着那个草蛊人,对恭睿太后道:“太后娘娘,这草蛊人用的料子,是今年的余杭的新贡品,名叫雪绒缎。”
“料子洁白如雪,柔软绵绸,花纹犹如细碎的雪花,才有此命名。”
“这料子很难纺织,今年进贡入宫一共只有六匹。”
说到这里,陈姑姑就不太敢继续说了。
恭睿太后道:“说,这料子现在存放何处?”
一般这种数量非常少的贡品,几乎都不赏赐各宫,多存放在尚宫局库房。
即便赏赐也只能赏赐一人,多一人都无法凑成一身衣衫。
而且这雪绒缎听名字,就知道是白色的,宫里几乎不服白,即便赏赐给宫妃,也只能做冬日的中衣,露出一小节边缘。
还不如留在库房,以作它用。
但听陈姑姑的语气,就知道这事肯定不简单。
一共就六匹的料子,因何会出现在这草蛊人身上?
陈姑姑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来,咬牙道:“回禀太后娘娘,这雪绒缎……”
她闭了一下眼睛,还是开口道:“陛下让分出四匹赏赐淑妃娘娘,剩下两匹在尚宫局布料库,没有挪动。”
这话一出口,刚刚放松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无数视线落到沈初宜身上,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众人的心思。
沈初宜几乎都要鼓掌叫好,原来巧圆是虚,这雪绒缎才是实。
宫里一切都讲究证据。
深谙宫规的幕后之人如何会不知道呢?
先用巧圆加深沈初宜的嫌疑,再把事情牵扯到雪绒缎上,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这样在发现证据之后,沈初宜怨恨邢才人,用巫蛊之术诅咒她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不需要再借由旁人宣传流言,人人心里就都清楚了。
真是厉害。
若非场合不对,沈初宜都想要开口称赞几句。
此刻她的目光淡定,却一瞬不瞬落在陈姑姑身上。
会是她吗?
亦或者只是巧合?
恭睿太后也没想到真的有证据出现,她顿了顿,只问:“你因何知晓雪绒缎的事情。”
这也是沈初宜想问的。
陈姑姑躬身行礼,道:“回禀太后娘娘,从去岁开始,奴婢便调任至布料库,专管进贡布料。”
“年初时节,这雪绒缎随其他贡品送入宫中,是奴婢一一查验过得。”
“每一匹料子都看过,确认无误才封存入库。”
听到这话,沈初宜心里又有了考量。
若陈姑姑不是牵扯其中的幕后之人,那么把她调来荷风宫帮忙的人,就很有嫌疑。
若她是,那么进了慎刑司,事情就好办许多。
这几个月的谨慎和小心,都值得了。
思及此,沈初宜对恭睿太后躬身行礼:“太后娘娘,臣妾从未用过这雪绒缎,只要取来一看,就能清晰明了。”
“臣妾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同臣妾绝无关系。”
听到这话,巧圆却仿佛终于沉冤得雪一般,也跟着给恭睿太后磕了个头,激动地道:“还请太后娘娘严惩真凶。”
恭睿太后没有理她,只看向沈初宜。
她的目光没有质疑,也不包含质问,只是很平静问她问题。
“淑妃,你如何说?”
这一次,沈初宜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沉默,给了巧圆生机。
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沈初宜,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不敢说了。”
“你心虚了!”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谁心虚了?”
众人不由回头,便见一个高大身影快步而入。
萧元宸久不入后宫,在坐许多人都已许久未曾见到过这位皇帝陛下了。
此刻见了,才发现他比之年节时要清减几分,面容虽依旧俊美,却多了些许棱角,眉目幽深,越发显得气势逼人。
尤其是他此刻身穿玄色圆领窄袖锦袍,腰戴镶玉蹀躞带,更衬得他猿背蜂腰,身姿颀长。
自有一番磊落风姿。
萧元宸大步流星进了寝殿,直奔恭睿太后而去:“见过母后。”
恭睿太后此刻才略有些笑意:“皇帝来了。”
“坐下说话吧。”
今日之事牵扯巫蛊之术,便是恭睿太后也不能做主,一早就命人去通传萧元宸了。
萧元宸在恭睿太后身边落座,淡淡扫视在场众人。
“继续说吧。”
这还怎么说?
方才还死咬着沈初宜不放的巧圆顿时有些胆怯了,她眼神游移,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而点出雪绒缎的陈姑姑,此刻也沉默站在屏风一侧,看那模样有些踟蹰。
萧元宸一贯不会插手后宫事,几乎都由两位太后和几位妃娘娘做主。
不过今日之事牵扯到巫蛊之术,已不算后宫事,萧元宸亲自处置也合情合理。
然众人心里还是明悟。
怕是因为淑妃娘娘,陛下才亲自走这一趟。
若是换了旁人,陛下大抵也只问一问结果罢了。
众人都不开口,荷风宫显得十分冷寂,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德妃和贤妃此刻也都不好开口,安静坐在边上。
沈初宜的确没想到萧元宸会亲自前来,不过他既然来了,事情就好办的多。
沈初宜便起身,对萧元宸见礼。
等萧元宸摆手让她落座,沈初宜才柔声开口:“陛下,方才尚宫局的陈姑姑看出制作草蛊人的衣料用的是雪绒缎。”
“又因今夏的夏装是由臣妾主持分发,所以此事便牵扯到臣妾身上。”
“今年春日,陛下的确曾赏赐臣妾四匹雪绒缎,不过因其颜色和料子过厚,臣妾暂时没有使用,也就是说,在臣妾手中的四匹雪绒缎应该是分毫不差,一寸都不少。”
沈初宜三言两语把事情讲述清楚,然后便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光明磊落,平静淡然。
“既然有人怀疑臣妾,那臣妾便要自证清白,”沈初宜对萧元宸道,“原本臣妾想请睿太后娘娘宫中的胡掌殿亲自去一趟景玉宫,把那四匹料子取来。”
沈初宜顿了顿,便道:“既然陛下关心此事,便要劳烦姚大伴,请姚大伴与胡掌殿一起去景玉宫,也好作为见证。”
萧元宸抬眸回望她,见她唇角带笑,眼神笃定,便知道她心中清明,并不惧怕此事。
不过无论因由为何,最后是否有证据指认沈初宜,萧元宸会出现在荷风宫,就是要保她。
年少时,萧元宸不懂父皇为何那样偏爱慧贵妃。
无论她做过什么,在父皇眼中都是对的,偏心和宠爱从来都放在明面上,毫不掩饰。
现在,萧元宸自己也明白了这一点。
因为有爱这种珍物,所以无论被爱的人是什么模样,又做过什么事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都不重要。
只看皇帝愿不愿意,为她承担骂名。
在今日之前,亦或者从他明白自己心意时起,萧元宸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他是坚定的,想要同沈初宜携手共度一生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会退缩。
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一点都不难。
人都偏心。
对于不喜欢的人,可以公事公办,可以要求证据为先,可对于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所以此时此刻,萧元宸其实并不紧张。
对于事情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他也不算很在乎,因为他今日坐在这里,就已经有了结果。
因此,萧元宸也回了沈初宜一个淡淡的微笑。
“好。”
沈初宜松了口气。
她道:“舒云,你同钱掌殿、姚大伴一起去景玉宫,把那四匹料子取来。”
“顺便,把所有的账簿都取来。”
沈初宜又对德妃和贤妃到:“德妃姐姐,贤妃妹妹,我以为尚宫局存放的布料也应该取来比对,劳烦两位的姑姑了。”
德妃和贤妃自然同意。
被指派的众人一起福了福,很快就退出荷风宫。
荷风宫距离景玉宫并不远,脚程够快,只要两刻就能来回。
因有皇帝在场,整个荷风宫的气氛越发低沉,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或站或坐,低着头不敢说话。
此刻萧元宸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贵在床榻前的巧圆。
“这名宫女不敬淑妃,言语冒犯,掌嘴。”
萧元宸平日很少会让宫人受刑,大多数时候,都是姚多福和孙成祥直接办事,要么送进慎刑司,要么直接在司礼监按宫规处置,总归不会闹到萧元宸面前。
但今日,萧元宸却淡淡吩咐了这样的差事。
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且,宫中即便要惩罚宫女,也不会直接让掌嘴,可见萧元宸动怒了。
巧圆脸色惨白,她动了动嘴唇,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两名姑姑上前,谷姑姑没有犹豫,啪的一声打在了巧圆脸上。
巧圆脸一偏,一道红痕顿时出现在她的下颌上。
谷姑姑打完这一下,没有给巧圆缓和,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啪、啪。
那声音听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小宫女们吓得不敢吭声,贤妃也偏过头不去看,倒是德妃冷冷看向前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不敬宫妃,就是这个下场。”
她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以后该如何行事,不用本宫再废话。”
说到这里,巧圆唇角已经流出血来。
萧元宸淡淡坐在那,他连看都不看前方,只让那陈姑姑端来草蛊人,仔细端详。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
沈初宜抬眸看去,就看到巧圆实在撑不住,一口血呛咳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鲜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只看一眼都觉得疼。
相比于她做的事,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还有用,沈初宜看向萧元宸:“陛下。”
只说了两个字,萧元宸就摆了一下手:“行了。”
谷姑姑收回手,一眼都没看已经满嘴是血的巧圆,安安静静退回到床榻边,认真守着昏睡过去的邢才人。
此刻,萧元宸却道:“岑真。”
岑中监上前,对萧元宸打了个千:“陛下,老奴在。”
萧元宸指了指那草蛊人,问:“这草蛊人制作可有讲究?是否非要用名贵的衣料?”
这个问题直接切中要害。
沈初宜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托盘上不过巴掌大的草蛊人。
草蛊人之所以会这样命名,是因为布偶的内芯是用稻草做的。
先用稻草打出一个小人的框架,用黑豆做眼,红豆做口,沈初宜粗粗看去,发现草蛊人的头发是用黑色的棉线编制缠绕,若非是诅咒之物,其实做工是很精巧的。
在草人之外,有一身白色的衣裳,上衣下裳分开裹在草人身上,仔细看,就连腰带都做了,很是像模像样。
此刻这草蛊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应该就是陈姑姑所说的雪绒缎,料子的确是很名贵的。
岑中监岣嵝着身体,显得异常谦逊:“回禀陛下,其实并不需要用名贵衣料,只要是白色的布便可。”
说到这里,岑中监顿了顿,又道:“甚至可以用黑布代替,草蛊人的衣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芯用的坟边草。”
贤妃此刻也缓过精神,思索着道:“也就是说,那衣裳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没有任何用处。”
岑中监颔首:“贤妃娘娘所言甚是。”
话问到这里,众人心里就跟明镜似得。
德妃不由勾了勾唇瓣,冷笑一声:“淑妃,看来有人要害你。”
这话说得直白,却是大实话。
这草蛊人用什么衣料不好,非要用名贵又稀少雪绒缎,偏偏就是这么巧,这雪绒缎除了尚宫局库房,只有沈初宜手里有。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恭睿太后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她道:“没见过谁要害人,还要用只有自己才有的物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若是那料子对效果有影响也就罢了,如今看来不过是装饰,那扯一块到处可见的棉麻布匹,不是更好?”
恭睿太后的总结清晰明了,让人一下就听懂了其中含义。
结合德妃的话,这件事的背后不言而喻。
有人借着邢才人发疯的事情,想要把风光无限的淑妃按死,让她再也不能起复。
手段的确很高,前后也都衔接得非常自然,唯一出现疏漏的,反而是用来作为证据的雪绒缎。
沈初宜能用一年时间,就从宫女爬上妃位,若说她是个蠢笨的人,就连扫洗宫人都不信。
这个雪绒缎的破绽太大了。
思及此,许多小宫人又松了口气。
只要不牵扯到她们身上,一切都好说,娘娘们无论怎么斗,都不关她们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嘶哑的嗓音却忽然响起。
“谁又能知道,淑妃娘娘是否还有下一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巧圆此刻靠在架子床边,脸颊红肿,嘴唇殷红。
她方才擦干净了唇上的血渍,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
但她的声音却依旧沙哑。
尤其是那双眼,正幽怨地看着沈初宜,满腔的愤怒和仇视依旧不变。
“贼喊捉贼的戏码难道还少吗?”巧圆顽强地说着,“这雪绒缎引出来的一定是淑妃娘娘吗?或许是淑妃娘娘借着这件事,排除异己。”
“自从淑妃娘娘成为宫妃之后,宫里发生了多少事,陛下,太后娘娘,”巧圆忽然话锋一转,“难道就没觉察出异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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