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女聚在一起可聊的话题多了去,春节晚会、拜年的对象,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梁梦家里没买电视机只能听他们聊,抬眼看到杨展妈妈和无精打采的宁梦如从外面进来,不巧的是她们的视线就这么直接撞上了。
宁梦如见到梁梦顿时来了精神,要往这边走,被杨母拉住先去另一屋见长辈去了。
也是这个空档,梁梦从神秘兮兮的杨曼那里听到了关于骆琛从不向人提及的过去。
“听说宁阿姨找到儿子了,是她和前夫那个。他们说什么母子团聚是天经地义,我听着不开心,这不公平,要不是宁阿姨流产不能再生,怕没后招人说闲话,怎么会去找之前那个呢?要不是我没开口的资格,我非得帮那位不知名的同志理论理论去。”
杨曼身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和热心,梁梦却听得发寒,那个坚毅透着狠的男人被抛弃不说,还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种侮辱多伤人。
想到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那块玉佩……
所以骆琛已经见到宁梦如了。
她想象不出来骆琛是抱以何种心情去见这个狠心抛弃自己的女人的。
就好比她自己,亲妈过世,老爹在外面怎么找相好或者再婚其实她完全没资格干涉,但她不能忍受的是老爹不给她需要的关怀和爱,反而迫不及待地努力儿子好把巨额家产传下去,俨然当她是空气,所以之后父女俩的相处基调就是彼此看不顺眼,直来直往,一个字就是:“斗”,人所拥有的亲情牵绊早已消失。
宁梦如没多会儿就从里面出来,径直走到梁梦面前,倒是没了之前贵夫人的优越感,反而客气了几分:“小梁,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梁梦被杨曼瞪大的铜铃眼给逗乐了,按理说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方便谈话的地方,她想的是为上次出口气,但内层深处为的是什么,她没深思。
这间屋子向阳,早上的阳光穿透玻璃射进来,梁梦微微眯了眯眼,还是坐在阳光里,任由金色的霞光扑满身,刺眼的光变得柔和。
宁梦如坐在阴影处,保养得当的脸略显憔悴,这一次卸除了所有的傲慢,多了几分恳求:“小梁,上次我太冲动了说的话不中听,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梁梦扯了扯嘴角:“不至于。”
宁梦如看着阳光下娇艳漂亮的女孩,感慨年轻珍贵的同时也明白为何能勾得自己儿子神魂颠倒,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虽然出身一般,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别样的气质,也不会被人轻易掌控。
“我先前去见了骆琛一趟,原本想着陪他过完年一块回来,再让他爸给他安排份合适的工作,可他脾气犟,不同意,非要留在那里打拼。他爸临时有急事,不得已我们先回来了。见过他我才知道,他原来真的很喜欢你,看阿姨一不小心差点干了坏事,你也说不生气,那你能不能和小琛和好?这样他就不会怪我了。”
梁梦将她的话嚼了嚼,心底一阵冷笑,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经过她的修饰这些话的矛头全都指向了骆琛,指责骆琛任性、不懂事,然而事实只怕完全相反。
梁梦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又坏却又懂礼貌的男人,抿了下嘴角,说道:“您毕竟是骆琛的亲妈,留下陪他兴许他一心软就跟着回来了。他虽然脾气硬,可只要多磨一磨他会听,除非在他那里吃了瘪,一气之下走了。”
宁梦如低下头,双手搅弄在一起,纵使上了年纪,但常年被人保护做了亏心事的表情直接表现在脸上。
梁梦笑了一声:“丢下他那么久,不能指望着他过来哄你吧?妈妈不是这么当的,毕竟做亏心事的不是他,我虽然是小辈但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实话,你还是先学学怎么做家长再去找他吧。你受了委屈有人哄,他那么小,找谁来哄?”
梁梦顿了顿,说道:“我和他最多算得上是一般朋友,没有什么所谓的和好,我帮不上你什么忙。”随即不解地眯了下眼:“犯了错不该是在自己身上找麻烦吗?怎么能去找外人来补救?”
宁梦如准备好的话全都被堵在喉咙里,活到这个年纪却被一个晚辈问得哑口无言,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再次偃旗息鼓,尤其梁梦离开时留下的那句:“你是真的爱这个儿子吗?还是爱自己?”
梁梦回到朋友间却没了谈笑的兴趣,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回去路上,她失神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张倩倩挡在她前面:“你怎么了?突然变得无精打采。”
梁梦摇了摇头。
张倩倩捏着下巴好奇:“那位女士……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梁梦笑:“她是骆琛的妈妈。”
张倩倩惊到下巴掉下来,在听完简短的说明后,她神秘兮兮地说:“你心疼了?”
第050章 50
初二一大早天才蒙蒙亮, 寒风呼啸和刀片似的刮的脸疼,梁母给梁梦重新系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
“冷不冷?不行回去换衣服吧。”
梁梦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冷。”随口而出的白色雾气被寒风吹得凌乱,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八十年代的过年氛围,心情一如昨夜响了大半夜的鞭炮声充满了激动。
爷爷和姥爷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同住在城外的下庄村, 所以他们一家三口不急着回来要在村里住两天。车子上除了给两家老人带的礼物还有他们要用到的必须品。
梁父骑车带着梁母,梁梦自己骑着大哥的车子顶着寒风从市区往城外骑, 她惊讶地发现这座还未完全从睡梦中醒来, 但生活在其中的人和他们一样奔波在路上赶着去见亲人, 无论一年生活是苦还是酸,这几天每个人都带着笑脸。
他们冲出热闹的人流,越往前房子越少,人也变少, 颠簸的道路两旁是农田和挂着几片枯叶的树木,视野开阔还能看到远处的青山。
一路只有风声太过无聊,梁父气喘吁吁地说着他们小时候的生活来解闷。
“那会儿家里没自行车, 搭着村里赶车人的马车卖点家里攒的小东西, 地里的玉米长得有一人高, 密密麻麻的, 你妈可怕从里面钻出狼来,我不让她跟她不答应, 让她跟又害怕。”
梁母将脸埋在围巾里咯咯笑着:“怎么不怕?那阵子老传说狼把哪个村的人吃了, 老人们下地都直嘟囔, 我怕不是正常的?现在好了, 卡车、拖拉机在路上跑着,厂子一个个开起来, 那些吓人的猛兽再不敢往人堆里闯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村里人也全都住上楼房。”
梁父笑:“都会好起来的。”
梁梦没有应声,就她所知不论社会如何发展,有人春风得意,也有人成为失意人,这些并不是用简单的对错两个字能说清楚的,而作为一个沧海桑田中的一个小点,他们应该做的是用敏锐的发现眼光去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清晨的阳光铺洒在地面,两辆自行车的轮胎钢圈折射出流动的丝丝缕缕的金光,进村需要经过一处拱桥,它们略显缓慢地爬上坡而后又快乐的从坡上冲下去,随着惯性滑入村里。
除了刮风下雨天,村口总是坐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到梁家两口子热情的打招呼,少不了也有人要打探一番一家人生活的近况。介城本就巴掌点大的地方,开小店得抛头露面,所以两口子下岗的事是瞒不住的。
梁父也大方承认,以前捧着铁饭碗也不觉得高人一等,自然丢了也不会认为矮人一截,倒让有心想酸两句的人没法再张嘴。
梁父先陪着妻子回了岳家,岳父岳母和小舅子一家住在一起,七十年代修的房子,在这时已经有了岁月的沧桑感。
梁梦第一眼看到的是院子里的凌乱,有点意外,因为梁母曾说过姥姥是最爱干净整洁的人……
待进了屋看到姥爷姥姥脸上强撑出来的笑,还有旁边舅舅和舅妈紧绷的面皮,让她瞬时明白过来,人不和家也不会整洁。
他们不知该如何参与的矛盾让他们一家三口如坐针毡,梁梦除了叫人就乖巧地待在父母旁边,直到吃过午饭,舅舅陪舅母回娘家,这口气才算是喘松快了。
姥爷揉了揉浑浊的眼,叹了口气:“你弟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要跟人合伙做生意,逼着你弟跟我们要钱,我一把老骨头下地都不利索了,从哪儿来的进项?见搜刮不出来,又撺掇你妈找你们借。这才几年,人怎么就变得胃口这么大?他们但凡是有见识有本事的,我就是舍下这张老脸也给他们张罗,偏偏没那个能耐,真要气死我了。”
梁母在一旁拍着老人的背帮着顺气,无奈叹气。
姥爷继续说:“他们要是找你借钱,你不能借,知道了吗?不肯付出劳动,想靠投机取巧赚轻松钱,没那么好的命只会掉进无底洞里。”
梁梦此时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在后世被常提及的词——浮躁,原来这种情绪一直存在,每一个来世间的人都会和它照面,只是有人是擦肩的过客,有人被它纠缠不放。
知子莫若父,姥爷既然不看好,梁母没说什么,还是梁父开口说:“若他们是真要拼一把,需要我们帮忙,在能力范围内我们作为长姐和姐夫的也该出一份力。”
姥爷更不许:“成成将来娶媳妇,总得有个住处,差了人家女娃娃也不高兴。你们马上也是要当公婆的人了,这是门学问,得好好学。”
他们在姥爷家待了几个小时就去村南爷爷家,与姥爷家不同,爷爷儿女多,一家人关系和睦,大孩子小孩子也多,叽叽喳喳的很热闹,这也罢了,还有隔壁邻居家的人在一块聊天,让梁梦意外的是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熟人。
对方也有点意外,迎上来笑道:“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在这里又碰到了。”
屋子里的人好奇不已,男人笑着说:“前几个月我们做大人的疏忽,让明珠被人贩子拐走了,多亏梁梦帮我们带回明珠,不然家里长辈得恨死我。我们原本想重谢,梁梦不要,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想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家里其他亲戚听了对梁梦也是好一顿夸,一副脸上有光自豪无比的神态,这是梁梦第一次受到家里的重视,既尴尬又心里暖暖的。都说家里人多龌龊也多,她想这考验的是作为一家之主的能力,爷爷能将一碗水端平,一是一二是二,不偏不倚,所以自上而下都是一团和气,梁梦也特别喜欢爷爷家。
梁梦在一边听他们聊天、玩扑克,即便不参与进去也觉得很快乐,原来这就是正常家庭的相处方式,和梁家人生活在一起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而现在又拥有了这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整颗心被装的满满当当。
家里的小孩子也爱黏着她,缩在她的怀里嘟嘟囔囔地说些可爱的话,还有他们在学校的所见所闻,在相对保守的八十年代离婚是一件能在所处区域引起轰动的事情,然而被抛弃的孩子……
“他是班里最香香最干净的小朋友,他妈妈不在了,成了最脏的小朋友,大家都不想和他玩,放学了还被人堵在墙角下打呢。”
旁边的大人自然教育孩子不要歧视他人,也不要欺负人,而应该互相帮助。梁梦却想起那个人,被父母抛弃后,他遭受了多少异样的目光?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渴求知识改变命运,骆琛的面前本该是一片坦途,可龌龊的灰色击碎了他的坚持。离开这里于他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自私的人却不放过他。
寒风凛冽的冬天,夜的脚步加快,一晃眼的功夫天已经变得朦胧,屋子里的灯光晃晃悠悠的,是吸引在外的旅人快些回家的召唤。
梁梦刚转身,看到也正准备回家去的明珠父亲李俊毅。
“不留下吃饭吗?”
“不了,家里还在等着。对了,我听说你在电视台工作,过完年我会陪同县里的同志去南方招商,或许你们单位也会派几个人,你可以去申请一下,这是个见世面的好机会。”
见世面吗?
梁梦虽然对经济率先起飞的南方城市充满好奇,但她也知道这种大新闻是轮不上自己的,笑着说:“我工作没多久,还需要锻炼,还有机会。”
爷爷家里人多晚上住不下,所以他们又回了姥爷家,一闹一静成了很有割裂感的对比。
梁梦和父母睡在一间屋子里,陌生感让她难以入眠,她侧身面向墙,手里捏着那枚玉佩,温润冰凉的触感在掌心温度的浸润下变得温暖起来。
无论是她这个穿越者,还是这个故事里的土著,他们都只是为了寻求美好的生活,感情不过是吸引读者的噱头,而她又无需在乎这一点,所以她紧绷着要和骆琛划清界限着实没有必要,毕竟对方将来是一个令人瞩目的存在,搁置感情纠葛,在其他方面合作共赢不是挺好的吗?
最重要的是,南方的天地是欣欣向荣的,繁华美丽且诱惑也多,一开始或许还念念不忘,时间是冲淡一切情愫的良药,她是见过无数速食感情利落分道扬镳的。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新鲜感,可能都敌不过对美食的热爱度高,毕竟她是亲历者。
因为要值班的缘故,梁梦一家子只在乡下待了两天就回去了,梁父和梁母这才算是给自己彻底放了个假。
梁梦和骆主任同一组值班,不过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情,他们只要在办公室待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因为骆琛的关系,所以梁梦有点尴尬。然而她怕什么就来什么,骆主任和她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不可避免的还是将话题转到了骆琛身上。
“那孩子犟脾气谁的话都不听,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梁梦抿了抿嘴角,手下意识地去摸玉,这才想起她昨天看书把玉夹在书里没带上。
“那孩子死心眼,认准了就不撒手。小梁,按理说我不该给你压力,我想着你要是觉得他还有点可取之处就和他处一下,要是实在烦他,我就凶他让他死心。”
梁梦咬了下唇瓣,为难地笑了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骆主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这次上面安排我跟着去招商会,我正为人选而纠结,那位安排事物的李总亲自打招呼说要你一起去。正好抽个时间,我去见见他。”
梁梦意外地瞪大眼:“要我去吗?”
骆主任笑:“你这个年纪就有这种机会,可是一般人盼不来的。不想去?”
梁梦摇头:“想去。”
她毕竟是穿越来的人,对超过自己身份诸多的优待并不会觉得愧疚和不安,说白了大家都是因为工作而聚集在一起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完成工作,其余的除外。不过这种心态和讲究论资排辈的当下来说还是格格不入的。
果然过完年一切正常后,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看梁梦的眼神都变了,私下里不着边际的猜测也多起来,梁梦在忙碌中听到也只是笑了笑,也有人借着安排工作刁难她,专门安排那种一连几天都顾不上回家的跟踪报道,她也没说什么,照样乐呵呵地,也正是如此态度也让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前辈在一众杂音中传出了另一种声音。
“小姑娘漂亮又肯吃苦,哪儿有说的那么不堪。”
“人家背地里做的事哪儿能给你看到?咱们单位这么多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她有资格,她凭什么?”
老前辈也只是根据观察看人,也难免看的角度显得片面,此刻也没办法反驳。
直到有天早上他们的领导带着一个穿着考究洋气的老板模样的人进来,交谈中说起了梁梦这个人选是他提的,顺便也提到了自己和梁梦是如何认识的,而且也表示自己了解过梁梦的情况,一是她落落大方有主持经验,二是她可以和外国人交谈。
在这时大学生还是很吃香的存在,尤其是和外界交流变得频繁的时代,短短几句话就将那些心里不痛快的人堵得哑口无言。